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好姐姐好姐姐,我求你了。这府里现如今除了你能帮我,也没人能帮我了。”赵合急得滚着椅轮子来到赵宣宜身边,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不就是荷花么?你这轩外池子里就有,爱看你就看好了,何必那么远去宫里。”赵宣宜道。
  “那怎么能一样?好姐姐,你帮我这一次,我送你一套‘金雀斋’的头面做谢礼。”赵合道。
  赵宣宜斜睨着他道:“合着在你眼里,我这当姐姐的就寒碜得连副头面都买不起了?”
  “哎呀姐姐,你做什么偏要曲解我的话?我自然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可这也算是我当弟弟的一片心意不是?要不你开条件,怎样才肯帮我?”赵合豁出去了。
  赵宣宜看他两眼,赵合一径做低伏小的讨好模样。她终是叹了口气,道:“我要什么条件?我不让你去还不是为着你好?爹既然不让你进宫,必然有不让你进宫的道理。”
  赵合不以为然道:“有什么道理?他不就看不上我斗鸡走马不务正业,恐我贻笑君前吗?殊不知陛下与我性情相投着呢,前一段时间还说起待到国丧期过了,让我从宫外弄两个会蹴鞠的女子进宫的。就这样的陛下,会来笑我斗鸡走马?”
  赵宣宜闻言,沉眉不语。
  “姐姐,都说人心情好身体恢复得也快,你就当是为我身体着想,帮帮我嘛。”赵合扯着她的袖子摇晃道。
  “好了好了。”赵宣宜不胜其烦,道“要我帮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莫说一个,十个我也答应。”见她松口,赵合欣喜道。
  “这个条件就是,万一到时候出事,所有的后果都你自己承担,不许将我供出来。”赵宣宜道。
  “是是是,那是肯定的。”赵合忙不迭地应声。
  赵宣宜看了眼门外,对赵合附耳道:“其实这一点不难。今日反正我已代你回绝了安公公,爹知道了应当也不会防着你。到了那一日,你只消使个手段瞒住了爹放在你身边的眼线,悄悄溜出去便是了。”
  赵合一惊,看着赵宣宜问:“爹在我身边放了眼线?”
  赵宣宜道:“如若不然,你以为爹为何会对你的一言一行了若指掌?”
  赵合握拳,恨道:“可恶!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奴才吃里扒外?看我不打死他!”
  赵宣宜劝他道:“这你就错了,找出了是谁,你千万不要动他。反正他身份已经暴露,你再要瞒着他行事也容易。若你动了他,改天爹再往你身边安插一个,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让你找出来了。”
  赵合想了想,点头道:“姐姐你说得有理。只是,我该如何找出这个奴才呢?”
  赵宣宜道:“这还不简单?这奴才既然是爹的眼线,与爹来往必然也得避人耳目以防被你察觉。你只要留心府里宵禁之后,你院里有哪个奴才经常不在房里,那必然就是爹的眼线了。”
 
 
第98章 造孽
  赵宣宜从竹园出来,迎面碰上赵翕。兄妹二人来到道旁的花架子底下,仆从们都留在外面等着。
  “那安公公走了?”赵宣宜问。
  赵翕点头,道:“方才有下人告诉我,留在花厅的那四个太监中,有一人假借如厕之名去见了金福山。”
  “呵,看来这事,比我们表面看到的更为有趣。”赵宣宜伸出纤纤素指,从花架子上掐了一朵茑萝下来。
  “我们是否要在那太监身上也下点功夫?”赵翕疑虑重重地问。
  “不必。没看人直接是奔着爹去的么,咱们这点儿微末道行哪儿在人家眼里呢?”赵宣宜凝视着指尖娇嫩的花朵道。
  “那赵合……”
  “反正今日你们都听见了,我可是反对他去荷风宴的,如果他自己使手段瞒着众人悄悄去了,可怨不着我。”赵宣宜转过身,看着自家浓眉紧皱的兄长道:“大哥,稍安勿躁,眼下这府里该心神不宁的,还远远轮不着你我呢。”
  赵翕抬头看看气定神闲的赵宣宜,心中略微安定了几分,道:“好在娘还给我留下一个你,如若不然,在这府中,我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对了,最近我听人说,那忠义侯夫人前一阵子带着周信芳去太后宫里走了一遭,回来之后满世界夸口说她女儿是做皇后的命。你看此事能有几分是真?”
  “大哥为何在意?”赵宣宜不答反问。
  赵翕叹气道:“我这不是担心爹为了防止我与赵合争爵位,连你一并打压了嘛。”
  赵宣宜摇摇头,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洒在少女玉白的面庞上,却化不开她眉间那股子若隐若现的阴郁。她道:“朝上虽有三公,可御史大夫到底要低丞相和太尉一等。太尉无女,丞相势大,此种情况下,不论陛下对咱们的爹是倚重还是忌惮,在陛下那边,皇后之位都非我莫属。区别只在于,这个皇后之位到底是拉拢的手段,还是捧杀的开端。”
  午前,赵枢从宫里回来,金福山第一时间去向他禀报了长寿让他转达的话。
  赵枢换下朝服,在书桌后坐下,问:“他只说了这一句?”
  金福山点头,道:“正是。老奴本来还想多问两句,可他急匆匆地就走了。老奴觉着这小太监估计知道一些内情,因为在宫中不得志,便想着另谋出路,做咱们的眼线。他这算是抛出一个饵,等着咱们去咬呢。”
  赵枢思虑一阵,道:“自慕容泓将甘露殿的人手重新布置过后,咱们的人就都到了外围。既然这小太监有这自信,咬一下他的饵倒也无妨,焉知将来他不能变成咱们的饵?”
  金福山俯身领命。
  “府里最近如何?”赵枢问。
  金福山道:“一切安好,只是今天大小姐打杀了三爷的两名通房。”
  “哦?为何?”
  “这两名通房今天去伺候三爷,叫大小姐抓了个正着。许大夫曾交代过,在三爷未曾痊愈之前,不能近女色。”
  “那三爷就由着大小姐把他的通房打死了?”
  金福山道:“大小姐把人哄出来了在外头抓的,没惊动三爷,三爷怕是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赵枢淡淡笑了起来,笑容别具深意,道:“论起智谋,知行确实不及博雅万分之一。”
  金福山在心中默默补充道:然而最聪明的不是你最宠的,这就比较令人烦恼了。
  次日一早,长信宫永寿殿。
  慕容瑛对着梳妆镜左右偏了偏首,又用手托了托那如云蓬松却又丝毫不乱的发髻,赞道:“想不到区区一条木屑,竟能泡出有此等功效的抿头水来。寇蓉,你看如何?”
  寇蓉在一旁赞道:“白露有此手艺,太后今后不必再受义髻累赘之苦了。”
  慕容瑛叹气道:“也终不过是假象罢了,哀家这头发,该掉还不是照样掉。”
  白露在一旁道:“太后不必忧心,待奴婢开一个抿头的方子出来,太后令御药房按着方子配药,不日定能免除脱发之困扰。”
  慕容瑛来了兴趣:“哦?果然有如此神奇的方子?哀家养了这么多御医却无一人知晓,岂非贻笑大方?”
  白露恭谨道:“书上有云,术业有专攻。御医们擅长的是如何治病救人,而白露擅长的是如何锦上添花,不可同日而语。”
  慕容瑛笑道:“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挺会说话的。哀家听人说你来自南疆,南疆那地方毒瘴遍地蛮夷横行,哀家也曾见过来自南疆的臣子,说话都带着股生硬奇特的南疆口音,为何你却没有?”
  白露道:“奴婢的母亲是昆州人,奴婢从小受母亲教养,口音本就不重。加上近几年奴婢与母亲一直在内地躲避战乱,入乡随俗久了,身上的蛮夷味自然也就慢慢地消磨殆尽了。”
  “在内地躲避战乱?那你的母亲还健在么?”慕容瑛问。
  白露摇头,道:“当初就是因为没钱给母亲操办丧事,奴婢才凭着点滴手艺,自卖己身跟了慕容夫人。”
  慕容瑛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一段缘分。昨日你说要在这宫中择一片半阴半阳,界水凝气之地种花。哀家已经派人在宫中找到了这样一处地方,待会儿你亲自去看看是否合宜。”
  白露躬身道:“是。多谢太后娘娘。”
  慕容瑛道:“只消你真有能耐,别说一片花地,凡你所请,哀家无有不应。反之,若你让哀家耗时费力之后却一无所获,也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
  白露道:“太后娘娘请放心,白露虽是个奴婢,却也懂得惜命。”
  慕容瑛点头,道:“你且退下吧。”
  白露下去之后,寇蓉上来道:“太后,奴婢刚收到丞相府的消息。昨日长安名为探望赵三公子,实则是去邀请赵三公子来参加陛下将要举办的‘荷风宴’的,被赵家大小姐以赵三公子身体不适为由给推了。”
  慕容瑛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了片刻,道:“你好生打听着皇帝要在哪一天举办‘荷风宴’,届时,约丞相来与哀家一会。”
  寇蓉领命。
  是夜,又是长安值夜。
  慕容泓照例坐在窗下自己与自己对弈,长安这回却没在一旁看着,而是呆呆地坐在墙角她的地铺上不说话。
  慕容泓也发现了,自从床底下那座小金库空了之后,这奴才有事的时候还是机灵如常,可一旦闲下来,就如此刻,便整个人都似个空壳子一般,魂儿都飞了。
  他原本很善于独自一个人筹谋计划,如今多了个奴才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旁,不知怎么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努力片刻终究无法定下心来,索性站起道:“长安。”
  长安两眼无神地看过来,活像饿了三天的爱鱼一般,半死不活。
  “过来给朕宽衣。”慕容泓黑着脸道。
  长安拖着步子走过来,一言不发慢吞吞地给他宽了衣,伺候他上了床,然后又拖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地铺上,仰面躺了下来。
  慕容泓躺了一会儿,心想:人多时这奴才好好的,只有与朕独处时才摆出这副臭脸来,八成是故意做出来给朕看的,绝不能惯着!
  翻了个身,又想:恃宠而骄不知收敛,朕不治他的罪已是法外开恩,莫不是还想朕去给他赔礼道歉?异想天开!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去想家国天下,去想满朝文武。他是皇帝,整天要想之事多不胜数,哪轮得到他一个奴才来占据一席之地?
  刚进入状态,那边长安悠悠地叹了口气。
  慕容泓:“……”
  这奴才实在是烦人!太烦人了!
  慕容泓蓦然转过身,看着长安蹙眉道:“抱着你的箱子回东寓所去吧,换长禄来值夜。”
  长安昂起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爬起身来,本不想去拿那只空箱子,以免睹物思财。后来想想,这么一只箱子,买买也是钱啊,带回去装月经带也好。于是便钻到脚踏边上去拖那只箱子,一拖之下,心中一愣:这箱子怎么又变沉了?
  她心颤颤地使劲将箱子拖出来,打开一看,呆住。
  榻上慕容泓见那奴才头埋下去了半晌也没起来,心中狐疑,正想把头探到床沿上来悄悄看一眼。冷不防长安“嗷”的一声跳起来,头顶与慕容泓的额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慕容泓被她撞得胳膊一软歪在床上,额上一阵疼痛。还未回过神来,却见那奴才又跳上榻来,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顿乱亲,一边亲一边胡乱嚷嚷:“陛下您财大气粗!”“陛下您肤白貌美!”“陛下您人美心甜!”
  慕容泓奋力地一把将她掀开,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道:“你这死奴才还亲上瘾了是吧?”
  长安麻溜地滚下床去,抱住那一箱子金银珠宝笑得见眉不见眼,伸出细长的脖颈道:“金银堆里死,做鬼也有钱!陛下您杀吧,奴才保证含笑就死!”
  慕容泓:“……”片刻之后,他扶着额头倒在了床上,心思:难道朕上辈子真的造了什么孽吗?
 
 
第99章 慕容扒皮
  长安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将那箱子金条推到自己的地铺旁,然后跪在地铺上一脸陶醉地往箱子上一趴,长眸眯眯唇角弯弯,一副做梦都会笑醒的模样。
  慕容泓在榻上冷眼看着,感觉到额头上还在隐隐作痛,他气不打一处来,道:“别高兴得太早,你也只能过过眼瘾而已。若敢拿出去用被人抓住,朕可不会为你开脱。”毕竟从私库中特意拨出一千两黄金来哄一个奴才开心这种事,他可没脸传得人尽皆知。
  长安美滋滋道:“知道啦。”心中却在想:切,不就是金条底部有刻字么?姐分分钟给它抹平了!慕容扒皮,你也太小看我长安的能耐了!
  慕容泓自然不知长安心中所想,听他应答之时语气随便,本还有些不悦。但见他终是一扫死气沉沉,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也就懒得追究他了。
  两人总算各自睡了个好觉。
  次日一早,不等刘汾来叫,长安又吭哧吭哧地将箱子推回了龙榻底下,然后一脸谄媚地站在榻前等着伺候慕容泓起床。
  慕容泓对他这种见钱眼开前倨后恭的小人嘴脸甚感无语,再一次感叹自己上辈子不修,身边最能与他心意相通最聪明的一个谋士,居然是这样一个奴才。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知道这奴才的短处是什么。若这奴才无欲无求油盐不进,他反而会更不放心。
  趁着慕容泓去上朝,长安又溜到含章宫明义殿去勾搭李展,可惜这次很不幸,走在李展前面的恰好是钟羡。更不幸的是他视力很好,也正好看到了长安躲在配殿墙角冲这边挤眉弄眼地勾手指,并且以为勾的是他。
  长安看到他停下来的那一瞬就觉得事情不妙,心中默念:上课重要上课重要,钟羡你可是三好学生五好青年,千万别受我这个太监的蛊惑啊。
  钟羡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长安看着在他后面只能退却的李展:“……”
  “钟公子,好巧。”见钟羡走近了,长安从墙角后走出来,笑得有些勉强。虽然她爱好泡美男,但那也仅仅是闲暇时的消遣而已,有正事的时候她还是不喜欢被各种意外打扰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