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钟太尉之子,钟羡。”长安道。那日荷风宴后她就知道了,长福虽不那么机灵,但胜在老实仔细,汇报起所见所闻来巨细靡遗。
嘉言恍然,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怎么可能丝毫不知?”长安淡淡道。
嘉言顿时有些讪讪,她原本还想在长安面前表现一把来着,谁知成了马后炮。
“好了,你快回去吧,若让她知道你跟我过从甚密,该提防你了。”长安道。
“嗯,那我走了。”嘉言起身离开。
长安草草地解决完午饭,在房里思虑片刻,便着长福去四合库叫冬儿过来。
“你找我何事?”冬儿似是赶时间,小脸红通通的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
长安本还想调戏她两句,见她如此便开门见山道:“我准备对刘汾和冯春下手了,你去向寇蓉投诚吧。”
冬儿愣了一下,蹙眉:“你什么意思?”
长安反问:“我说得不够清楚么?”
“我的意思是,经历了刘继宗一案,刘汾对太后那边的忠心必然大打折扣,何不维持原状以期策反?”冬儿道。
长安不屑道:“若他真有这个价值,太后又岂会眼看他家破人亡而不管?”见冬儿眉间疑虑重重,她安抚她道:“我知道,任何局面的改变都是建立在风险之上的。但你想想,只要此番事成,你当上四合库的一把手,对你与你的主人,不是更为有利么?”
“我当上四合库的一把手?就算刘汾倒台,也未必会连累冯春一起倒台。就算冯春也倒台了,以我的资历,也未必能顶替她的位置。最大的可能就是上头会派另一个老资历的姑姑来接替冯春的差事。到时候且不说我能不能取得新掌库的信任,能否保住目前的地位尚是个未知数。所以你这个计划,我认为对我来说有害无益。”冬儿道。
“这你就错了。你能否坐上四合库掌库这个位置,什么资历什么年龄都不是决定性因素,能起决定作用的只有一个人罢了。”长安道。
“你的意思是,寇蓉?”冬儿猜测。
长安点头,道:“对于太后来说,四合库这样一个负责采买东西的部门还没有重要到必须她亲自指定掌库人选的程度,有九成的可能是寇蓉拟定掌库人选,交予太后过目。太后点不点头,全凭寇蓉怎么说。而寇蓉为什么选你不选其他老资历的宫女,那就更好解释了。原因有三,第一,老资历就意味着见多识广,在宫中有一定的人脉,这样的人有你好掌控么?第二,寇蓉刚死了干儿子崔如海,等同于断了一条可以通往宫外的臂膀,正需要补上一条,而四合库是再好不过的选择。只要你能助她扳倒冯春,她有什么理由不通过你这个傀儡来直接控制四合库,反而要便宜一个老资历的外人呢?第三,别忘了你的对食是我,她暗中控制了你,就相当于在长乐宫这里埋了一条隐形的线。一举三得,她是傻子才会不干。”
冬儿在房中徘徊几步,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长安见状,道:“当然了,如果你不干,我也有别的人选可以替我去做这件事。只不过,到时候你在四合库会是怎样的境遇,我可就真的不敢保证了。”
冬儿微怒:“你这是威胁我?”
“我有什么理由来威胁你?别忘了你我始终都只是利益一致的合作关系。如果你这个合作伙伴越来越跟不上我的步伐,将你踹开另寻一个与我更合拍的,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还是说,你真的将我当成了你的对食,所以不许我见异思迁?”长安一边说一边轻佻地去勾冬儿的下颌。
冬儿恼羞成怒地打开她的手,走到一旁沉思片刻,回身问她:“你真有把握一举扳倒刘汾和冯春两个?”
长安道:“计划我有,不过最后到底能不能心想事成,要看你我合作得是不是天衣无缝。”
冯春和刘汾两个如今在宫中势单力孤,更有寇蓉这个对头在,根本做不得冬儿的退路。故而长安表面上给冬儿选择的自由,但事实上从她计划成形的那一刻起,冬儿早已没有了选择的权力。
冬儿明白这一点,所以她也不再挣扎,直截了当地问:“该怎么做?”
长安从袖中摸出一张画像,那是她照着越龙的画像描摹出来的,与他本人只有五六分相似。
她将画像递给冬儿,道:“你悄摸地去找寇蓉,告诉她刘汾正通过四合库到处打听这个人,而你曾无意中听见他们说此人与她有关,故而将画像描摹下来前去告知她。她若问你为何背叛冯春,你就说你不想和我做对食,求她帮你。”
“她会信?”冬儿不确定地问。
长安道:“只要这件事是真的,她又凭什么不信?当然了,要增加她对你的信任,你还需受点皮肉之苦。”
冬儿:“……”
门外,嘉容手里捏着一个香包,进退两难。
近来陛下染恙,长安忙于在御前照顾,她已经好久没见着他了。她一直跟着同屋的宫女学做针线,自觉进步很大,做了个香包想送给长安感谢他之前对她的照顾,又怕他会多想,故而都到了门口了反而近乡情怯起来。
正踟蹰间,她忽然听见房里隐隐传来女子低微的呻吟声,心中不由十分狐疑。长福明明说只有长安一人在房里,那又哪来的女子声音呢?
她好奇地将眼睛凑到门缝上去看。无奈屋外阳光灿烂,屋内光线昏暗,她只看到屋内隐隐绰绰的人影乱晃,并看不真切。
嘉容正眯着眼试图看清楚,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嘉容,安哥真的在房里呢,没骗你。你直接进去就好了。”长福一边说一边大喇喇地将门推开。
可当他转头看清屋内的情形时,顿时惊讶得将嘴巴张得一口能吞下两个鸡蛋去。
屋里,冬儿满面痛楚地缩在桌角似欲躲避,而长安正一脸戾气地扯住她一只胳膊,另一只手里高高扬起的鸡毛掸子还没来得及放下来。
听到开门声,她转头看来。
愣住的嘉容被她目光一扫,顿时回神,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了。
第133章 护身符
“嘉容!”长安一见把嘉容吓跑了,也不管冬儿了,忙扔了鸡毛掸子去追,将厚此薄彼见异思迁的渣男本色表现得淋漓尽致。
长福回过神来,看看屋里面色不佳的冬儿,有心为长安做些善后工作。于是忙上前扶起她,有些尴尬道:“冬儿姑娘,你别怪安哥,他是因为陛下病了,心情不好才……”
“起开!”为了长安的劳什子计划挨了顿毒打,冬儿正有气没处撒,一把搡开长福气冲冲地走了。
长福无所适从地搔了搔后脑,心思:看来以后安哥的房门不能随便推。为免长安回来找他算账,他赶忙往甘露殿那边找差事去了。
长安在东寓所外头的院墙边上追上了嘉容,抓住她的胳膊道:“等一下,你跑什么?”
嘉容娇喘微微地一边挣扎一边道:“你放开我,放开……”
长安见她这样,知道不将她制住怕是不能好好谈话了。于是她干脆将她往一旁爬满了地锦的院墙上一甩,邪魅狂狷地给她来了个壁咚。
“你、你想做什么?”嘉容瞠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惊惧地看着长安。
长安无奈道:“容儿,你可知这么久没见你,我有多想你。好不容易今天你主动来找我,却一见我就跑,你这是往我心上扎刀子啊。”
“我才不是来找你!你是坏人,你打人,你快放我走。”嘉容身子一矮想从她撑在墙上的胳膊底下钻出来。
长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抱住,在她的惊叫声中道:“我打个人就是坏人了?赢烨还杀人呢,你怎么不说他是坏人?”
一提到赢烨,嘉容连挣扎都忘了,气鼓鼓地为他分辩道:“他才不是坏人,他杀的都是坏人。”
“哟,他既然当得一方枭雄,想必也是杀人如麻了。这天底下的坏人怎么就这么多,还成群结队地送到他刀下去给他杀,傻不傻?”长安看着嘉容那近在咫尺美艳绝伦的脸,曼声道。
“那是因为……因为……”嘉容还想解释,可凭她的脑子,只怕想到明天也想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来解释这个问题。
长安接着她的话道:“那是因为,他杀的只是他的敌人,不是坏人。假设哪一天他反攻盛京,而陛下败了,这合宫之人,除了你之外,恐怕都得死。那么在你眼里,我、长福,还有与你同屋教你针线的宫女,就都是坏人,都该被他杀么?”
嘉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长安,红唇嗫嚅说不出话来。
“知道你和他为什么劳燕分飞天各一方么?因为杀孽太重的人,是会遭业报的,你们夫妻分离,就是他的业报。”长安继续给她洗脑。
嘉容闻言,乌黑清澈的眸子几乎瞬间便水满为患,眨眼的功夫那水便决堤而下,泪流满面。
长安:“……”擦,太久没见她哭,都忘了这是个水做的女人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瞎说的,啊。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求陛下放你们夫妻团圆的,好不好?”长安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道。
嘉容原本准备大哭的,闻言喉头一哽,问:“真的吗?”
“我长安何时骗过你?当然是真的,比珍珠还真!”长安脸不红心不跳道。
“那、那我需要做什么来回报你呢?讨好你吗?”嘉容问。
长安长眉一轩,双臂环胸抬着下巴道:“你说呢?”难得这傻白甜开窍,不借机拿乔就是傻子了。
嘉容垂下小脸,握着香包的手动了几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拿出来。毕竟长这么大,她还从未送过东西给赢烨之外的男人。
长安何其眼尖,早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伸手拉过她的右手,从她手中拿出香包问:“这什么?你做的?”
嘉容羞赧起来,神情躲闪道:“我、我随便做着玩的。”
“哦,这样啊。既然你现在都能随便做香包玩了,那不如给我做个护身符如何?”长安一双长眸笑眯眯的精光四射。
“护身符?什么护身符?”嘉容不明白。
“比方说,万一以后赢烨真的攻打盛京,战乱中我不慎被他捉住,而你又不在旁边。这时候,只要我拿出那件东西,他就能知道是你做的,并因此留我一命。这样的东西,就是护身符,懂了么?”长安本着未雨绸缪的目的道。
嘉容为难了,道:“可是,我并不会做什么东西。针线也是刚学的,他也不大可能看得出来是我做的。”
“不一定要他认出你的绣工啊,你随便绣上些对你俩有特殊意义的东西,或者定情时的诗句都成。”长安提点她。
嘉容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啊,我知道了。”
她从长安手里拿过香包,兴冲冲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她却又停步回头,有些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要打冬儿?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长安张开双臂向她展示自己瘦削的身材与温文的气质,道:“你看我像是粗暴的人吗?是她求我打她的啦。”
嘉容不信,道:“你胡说,哪有人上赶着挨打的?”
长安走近她,忽然发现自己这几个月似乎长高不少。几个月前还比嘉容矮上一截,如今已经可以平视她了。
发现这一事实后,她心情大好,于是更不正经,问嘉容:“你说是打一下痛还是咬一口痛?”
嘉容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暗暗比较一番,不确定道:“大约……是咬一口痛吧?”
长安凑过脸去,附在她耳旁轻声道:“那你再好好回忆回忆,你和赢烨在一起时,承欢至激烈之处有没有咬过他?而他又喜不喜欢你咬他呢?”
嘉容双颊爆红,转身逃一般匆匆而走,口中道:“我不与你说了。”
长安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道:“哎,你可别绣个核桃在上面啊。”
嘉容头也不回,只道:“知道了。”
打发了嘉容,长安这才慢悠悠地踱到甘露殿前,见长福迎面走来,便问:“可有看见刘公公?”
长福道:“刚才看到他送钟公子出去了。”
“什么?钟公子来过了?”长安撒腿就往宫外跑,在紫宸门差点与返回的刘汾撞个正着。
“死奴才,赶着去投胎呢!”刘汾被她惊了一跳,甩着拂尘骂。
“对不住干爹,奴才待会儿来向您赔罪。”长安脚下生风,话说完人已跑出去几丈远。
追出去足有二里地,长安才看到前面钟羡那青竹般秀逸孤傲的身影在道上稳步而行。
“文和!”她大叫一声。
钟羡停步回身。
长安一路跑到他跟前,气喘如牛。
钟羡看她如此,问:“莫非陛下尚有余事要交代在下?”
长安摇摇头。
钟羡略不解,道:“那公公这是……”
长安一边努力平复气息一边粲然一笑,道:“来送你啊。”
钟羡:“……”
长安收回目光,看着前方道:“走吧。”
钟羡无奈,只得与她一起向宫外走去。
“昨夜陛下发热,我在榻前照顾了一夜,故而今天白天就没在甘露殿当差,没想到文和你来了。以后你天天都会来么?”长安边走边问。
“不会。陛下龙体欠佳,需要静养,以后除非陛下召见,否则,我应是不会擅自求见的。”钟羡道。
“哦。”长安低了头,踢着路上的一粒小石子。
钟羡看她两眼,歉然道:“抱歉,原来答应继续教你招式的,眼下看来,只能等一个月后开学了再说了。”
“但是国子学应该也不会常设在明义殿吧。”长安抬起头问。
钟羡点头,道:“待芜菁书院修缮完毕,应当就会搬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