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年的辉煌一如礼服上浓深的红色，再看一遍都觉得灼眼，偏偏那么沉重而遥远。
铺展开的礼服迎着灯光和夜色，轻轻一抖，就抖出了在柜子里压出的旧折痕，那折痕沿着衣服剪裁的边缘而下，很清晰。
圈内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重大活动的礼服不能重复。虽然奢侈，但要是穿了重复的，就等于不给主办方面子。好在《风光》片酬颇丰，她可以去买一件新礼服了。
而她现在，只是想打开柜子再看一眼过去的回忆。
陈绵绵又把衣服叠好，给成锦发消息道：【这几天有时间陪我去买礼服吗？我要参加一个品牌展会。】
成锦似乎不忙，很快回复：【你不会是说这个展会吧？[图片]】
陈绵绵点开图，确认和李燃发过来的信息一致：【是啊。】
成锦先发来了一串省略号，然后说：【偷偷告诉你，林襄也去。】然后紧接着又说：【但是不带楚怜。】
陈绵绵望着“林襄”这三个字，轻轻摇摇头，有些无奈：【没事，我又不怕他。他以前恼羞成怒，也没能把我彻底封杀，现在我有电影要上映，更不怕他。】
《风光》早就定档，很快就要全院线上映了。虽然成绩未知，但林襄并不是只手遮天，封杀四年前那个刚出道的新人陈绵绵尚且不够彻底，更别说干预姜闻星即将上线的电影了。
成锦说：【你不怕就好！这个展会圈内各路人都去，你要把握好机会，多认识几个人啊！[图片]】
这次的图片是邀请名单，非常详细。成锦发过来之后，似乎自己也读了一遍，说：【咦？怎么姜闻星也在里面？】
陈绵绵说：【他邀请我去的。】
成锦：【哎哟！】
陈绵绵：【……你哎哟个什么劲？】
没想到成锦哎哟完，就不回复了，留陈绵绵盯着那句调侃傻眼。
……
陈绵绵接了两个代言，刚拍完一个，晚上就要赶去姜闻星递了邀请函的品牌展会。
她拍综艺期间都没怎么见到李燃，此时一见，更觉得亲切。公司难得给她配了车，她和李燃坐在后座。
李燃白衬衫休闲裤，提着一个黑红相间的皮包，鲜明的对比色衬得她精神非常好。稍微贴近的时候，陈绵绵才发现，李燃身上似有若无的烟味都消得差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盒硬糖。
“终于戒了？”陈绵绵见她不抽烟，当然十分高兴。
李燃也眉开眼笑：“戒了，省得你这个小祖宗隔三岔五就念叨我。”
陈绵绵身着礼服黑裙，轻纱装点下露出雪白的肩膀。
“燃燃，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呢？”陈绵绵忽然说，“很久没参加过这种场合了，我还真有一点怯场。”
李燃没好气地说：“姜闻星以个人名义邀请你的，又不是跑通告，我不能替你张罗啊。”
“也是。”陈绵绵无奈地笑笑。
李燃似乎看得出她在想什么，笑道：“你就想啊，那些人表面上文质彬彬，谈吐优雅，其实很多人还是看不起你的。而懂得欣赏你的人，自然会带着尊重的眼光去看你。既然你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为什么不表现得自然一点呢？不过就是举着酒杯走一圈，跟着流程消磨一晚上的时间，又不会少块肉。”
陈绵绵点点头：“你说得在理。”
有时候李燃说的话看似随意，其实真正听到耳朵里，的确会有几分释然的感觉。她作为经纪人，见过的人毕竟比陈绵绵多，看人的眼光毒，看人生的眼光也更豁达。
李燃嚼了口糖，继续说：“绵绵你知道吗，当年我也遇到过瓶颈，就是因为签了你这个影后，我的事业才逆风翻盘。”
这件事李燃倒是从来没提过，陈绵绵扭过头去，看到她认真的神情，就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你别看我后面签了那么多流量小鲜肉，其实是因为有了你，公司才开始重视我作为经纪人的能力。”李燃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能将我的腐朽化为神奇，为什么对自己不能多一点信心呢？这话我以前没说，是怕说了矫情。但现在你有了姜导的电影，你逆风翻盘的机会，也许就要来了。”
“要相信自己啊。”
陈绵绵终于低声笑了：“谢谢你啊。”
仔细想想，自己心里那些莫须有的紧张情绪，也不过就是因为缺了这句“你要相信自己”。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支持她，她就不是雨中飘零的浮萍，不是海上的孤岛。
这些年来，李燃一直在为她争取资源，是在事业上支持她最多的人。
陈绵绵小心地提着自己的礼服裙走下车，转头对车内的李燃道：“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李燃笑着说：“你也顺利。”然后又嚼了一颗糖，嚼糖的狠劲昭示了她戒烟的决心。
将近黄昏，会场外一盏盏灯已经慢慢亮起，宴会厅外的花园打理得精致漂亮，淙淙喷泉奏出悦耳的轻鸣。踏进会场，明亮而不刺眼的光灯映着厅中的衣香鬓影，耳边响起优雅的音乐，香水混杂。
会场布置成一个曲折的闭合走道，两边玻璃箱里陈列着珠宝品牌的最新设计，宝石在灯光下映出绚彩，精致而耀眼。
来往的人中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姜闻星本想来接陈绵绵，但被她拒绝了。现在想起来，倒是稍微有一点后悔。她没法把这些脸孔都认全，只能凭借印象，和来往的宾客打招呼。
还好，这些人自成一个闭合的交际圈，没几个人来关照她，来找她的，她也没有认错。
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轻浮的嗓音响起：“陈小姐，好久不见了。”
陈绵绵抿了抿嘴，长长的睫毛微卷，她半阖着双眼转过头去，果然看到林襄独自一人朝她笑了笑，那笑容让人不舒服。
陈绵绵也对他露出礼貌客套的笑：“林总，好久不见。”
越是厌恶的人，越是容易狭路相逢。
第36章
林襄穿着酒红色的西装，双手插着裤兜，朝她走近：“听说陈小姐最近很威风。”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明明是楚怜步步紧逼，林襄却把真相扭曲，说得好像是陈绵绵在仗势欺人。这么看来，他和楚怜颠倒黑白的能力都是一样的，确实很相配。
陈绵绵简直想翻白眼，但还是保持最基本的风度和礼貌：“威风谈不上，林总有话直说吧。”
连楚怜都知道陈绵绵当年摔酒杯的事了——被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当众摔杯子摔门，对于林总来说应该是很丢脸的，结果这人不仅记仇，还把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糗事拿来和自己女朋友抱怨，足见人品低劣，嘴也碎。
陈绵绵对这种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林襄扯了扯嘴角，果然提了这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当年咱们闹过不愉快，有点小误会，今天既然有缘相见，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的请帖依然有效，我的门也依然为陈小姐敞开，怎么样？”
这语气，和四年前说要出钱捧自己时一模一样。一句“请帖”，一句“大门依然敞开”，仿佛自己有了钱，女明星就都该趋之若鹜，投怀送抱。而他放下架子施舍一个投怀送抱的机会，就是莫大的恩赐。
陈绵绵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笑道：“不怎么样。”
林襄当即睁大了眼睛，怒意尽显：“你别不识好歹，多少人想爬还爬不了呢。”
陈绵绵喉咙里不禁泛上一阵恶心。她听别人说过林襄，似乎是借着自己弟弟的扶持打拼出了自己的产业，对商机和风向的把握都很准确，但人品实在堪忧，情史也不怎么干净。
成锦说林襄这些年对楚怜很专一，但如今看来，骨子里脏的人，对自己的伴侣也不会忠诚。
陈绵绵转身欲走，却忽然撞上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抬头，见到姜闻星身着藏蓝色的西装，带着深灰色的竖纹线，低下头与她相望。
姜闻星清冽的声音传来：“绵绵，让你久等了。”
身后的林襄立刻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对他们笑道：“你们两个果然搞在一起了。”
姜闻星面对他明晃晃的挑衅，抬起头默默瞥了他一眼，而后道：“不要肖想你配不上的人。”
林襄愣了一下，目光在他和陈绵绵之间来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口不择言：“一个十八线小明星，我配不上？”
姜闻星平日里不怎么说话，难得开口，却比平时高冷的样子还要让人不寒而栗，甚至非常毒舌：“林先生，是你在求你口中的小明星关照你可悲的自尊心。另外，这几年陪在你身边的楚小姐，确实和你臭味相投，还望林先生不要抛弃佳偶良配，看着锅里吃不到的天鹅肉流口水。”
林襄气得脸都绿了，姜闻星这是把他和楚怜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偏偏语气礼貌得体，一个脏字都没有，让他连挑刺都无处下口。
林襄的五官差点拧到一起，可是姜闻星根本就不愿意理睬他，转身就要走。
“你——你们姜家等着吧！”
说也说不过，林襄望着姜闻星的背影，抛下这句软得站不住脚的威胁。
陈绵绵不太懂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势力，倒是真听得有点担心，下意识地问道：“姜闻星，他和你们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林襄真的会威胁到姜家，那姜闻星为了她和林襄撕破脸，岂不是……
陈绵绵心里泛上复杂的暖意，而姜闻星闻言，只是说：“和我母亲有关系。”
陈绵绵略带惊讶，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见拿出了手机，似乎在翻找着什么，而后对着微信聊天记录念道：“他是……我母亲……去年被炒掉的前任助理的哥哥，和我们家没有任何商业合作，一条丧家犬罢了，可以晚点再收拾。”
陈绵绵：“……”
这个关系是不是有点远？
陈绵绵悬着的心放下了，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姜闻星贴得太近，想起那天晚上的耳鬓厮磨，不由地向后缩了两步。
姜闻星仿佛料到了她的反应，嘴角扬起一抹笑痕：“我是来道歉的。”
陈绵绵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些什么。
她确实想和姜闻星谈一谈，但并不需要他道歉。
两个人做的糊涂事，没道理让一个人承担。虽然那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是女人极为珍重的经历，但为此向姜闻星死缠烂打央求负责的丢脸事，她是做不出来的。
她只是向和姜闻星说清楚，好正视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果姜闻星认真地喜欢她，她当然也要和自己喜欢了四年的人，好好地规划未来。
然而姜闻星兀自说了下去：“道歉之前，要先赔礼。你先等着我的礼物，再听我道歉，好吗？”
姜闻星从前不会多问别人的意见，最近似乎缓和了不少。但陈绵绵不知道，柔声细语地询问意见的姜闻星，只是对她一个人。
他抬起头，望向展会中央搭好的舞台。再有半个多小时，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姜闻星带着陈绵绵向展会中央走，忽然身后有个人轻拍了一下姜闻星的肩膀，递来一根烟。
两人的脚步停下来，陈绵绵有些不知所措，扭头默默看着姜闻星的反应。姜闻星头也没回，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
“姜导，不给点面子吗？”身后的投资人脸皮倒是厚，走到他们旁边继续问道。
姜闻星斜了他一眼：“不抽烟。”
那位投资人即便只是看到姜闻星的侧脸，他也感受到了这人身上散发的冷意。
姜闻星这个人，娱乐圈内大部分人都把他当作在电影圈里文艺片较劲的新人导演。了解内幕的，最多也就知道姜导家世不凡，但究竟如何不凡，也没几个人说得清楚。
但商界的人远比娱乐圈的那群俊男美女们清楚，这位清高至极的男人背后，承载着盘根错节的产业。
递烟的投资人讪笑，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是我疏忽了，姜导不抽烟，有没有什么其他的雅好？”
姜闻星没有理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烦躁。
陈绵绵在旁边立着，觉得十分尴尬，她还觉得姜闻星最近温和了不少，现在看来，还是一样满身带刺，除了自己人，谁都不理。
等等……自己人？
陈绵绵猛然意识到，姜闻星最近温和的表现，似乎都是针对自己的。
那位投资人见姜闻星不搭话，把目光投向了陈绵绵，嘴角几乎带着谄媚的笑意：“早就听说过陈小姐的名字，今天一见，果然光彩照人，您身上华贵的礼服与您很相配。不知道是哪家店定制的？我也想为我的夫人准备一件。”
陈绵绵接触过不少投资人，知道有些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很礼貌，为了夸人无所不用其极，但是——
她的礼服不是定制的。
非定制的礼服和定制的不是一个价位，前者的价格几万到十几万不等，完全可以承受，后者可以直接让她破产。
她还没有土豪到为了一个珠宝品牌展会耗空她在《风光》里一半的片酬。
姜闻星仿佛看出了她的纠结，终于开了口，却语出惊人：“我给她缝的。”
投资人：“……看不出您还精通剪裁。”
陈绵绵：“……”
姜闻星大言不惭地说完谎，拉着陈绵绵就走了。
投资商看着姜闻星的背影犹豫了片刻，继续搭话的冲动硬生生被这位冷淡的背影给冲散了。
姜闻星先前的电影从来没有任何投资人参与，制片人是他，投资人是他，导演也是他，而他几乎从来不参加娱乐圈的活动，只在剧组或者姜家的小圈子里活动，对于娱乐圈来说，完全像个局外人。
如果不是姜闻星突然出现在珠宝品牌展会上，眼馋的投资人根本和姜闻星搭不上关系。
他似乎时时刻刻都披着一层寒霜，不爱说话，也从未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伴。
投资人看着陈绵绵的背影，心下一动。想了解姜闻星的喜好，或许可以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展会厅里逐渐安静下来，身着华贵礼服的人依次落座。展台上一件件软垫托着、红色绒布包裹的展品在众人的视线中缓缓揭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