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慕斯早已懒得在意外人的想法。
累不爱。
爱怎么想怎么想,穷人最想要钱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按他们或者她们所想, 由他们去吧。
但男友是交往了五年的男友,带着两个妹子公然出入公共场合, 她还没宽容默契到不闻不问。
戎予安很老实:“施笑寒想带女朋友回去, 被她爸赶出了家门,这段时间断了卡,想……”
情侣公然蹭吃蹭喝。
没有看中他的皮囊, 只看中了他的钱。去的全都是高消费场所,更关键在付钱的时候会摆出请客的嘴脸:“我来,我来。”
——然后用“不要让我在老婆前丢人好哥们”眼神默默看过来。
可能他长得像提款机吧。
不想让廉慕斯参与进来,没料到平日讨厌到处乱跑的女友(留学三年硬是待在村里不肯挪动一步)主动来了B市。
英俊漠然的青年抬头,想看看今天的老天爷是不是想好了变脸的方案。
廉慕斯摸下巴若有所思:“怪不得我觉得那个长头发的有点帅……”
相貌看上去温柔秀美,但眉眼间透着坚定和硬朗, 不是浮在表面上的那种柔软,很增好感。
听着不由自主的感叹,戎予安转瞬黑了脸。
现在他还记得三年前私下警告崔静晗。
封淮那种人权衡利益的人制起来简单,脑子都不需要动, 他能让对方这辈子出现在廉慕斯面前的次数不超过手指数量;难的是崔静晗这种一切都出于本能的疯子。
本能的恶意,本能的利用,本能地利己主义。
戎予安用平静的语气警告完,崔静晗语气也相当平静:“如果不是我大意犯了错,廉慕斯现在不会是你的。”
——而是。
这种胸有成竹的气定神闲,戎予安注视了面前又把自己附上一层艳丽羽毛的疯子,冷然笑了笑。
——哦。
廉慕斯大概不清楚,自身多么擅长踏入一些奇怪人士的喜好范围。
先不论将自己标榜成正常人模范的戎予安,虽然让拦路石们滚到一旁岁月静好,按住了他们的头不吭一声,但女友这边对于小众群体中名为“施笑寒”这一单独个体的欣赏,还是让本人沉下了脸。
廉慕斯拍拍他:“好了,谁都比不上我们家的大宝贝,来,”举高了手中的奶茶,恶劣笑了笑,“给你喝一口,不生气了。”
“……”
大理石的阶台上,旁边的积雪已经在缓缓融化,暖洋洋的金色光圈罩下了不真实的细碎光泽。
戎予安和微笑的女友对视两秒,认命喝了一口黏腻讨人厌的甜奶茶。
——算了,挺甜的。
廉慕斯经由戎予安认识了施笑寒和她的小女友贝纯,高个子长发女生眼神高深莫测,仿佛在说“戎予安竟然也有女友”,宁枝显然安下了心,重新露出傻气的笑。
贝纯今年大一,模样清纯,名字也清纯,素面朝天别有一番清新脱俗的青春靓丽,说话更是清脆可爱。在跟施笑寒交往前她的约会对象都是男生,现在只有施笑寒一人。
施笑寒得意地笑:“我先在社交网站上盯上的她,好不容易要到了联系方式。”
这姐妹真不怕假照和P图。
她们现在住在校外,施笑寒接了三份工作来付高昂的公寓租金,好在家里态度最近似乎有了融化迹象,兴许再过段时间就能取得革命胜利。
聊天谈话较投机,临近下午一点的时候,陈涵要回去上课,宁枝也跟着离开,走之前依依不舍。廉慕斯就算知道对方性别女爱好男也有点受不住那样目光,跟挥苍蝇一样把人驱走了。
“怎么说?”两对情侣分开活动,廉慕斯咬着甜食问接完电话男友,“戎乐安?”
戎乐安正是戎予安的侄子,他表姐生了双胞胎的儿子,大儿子跟她姓,小儿子跟了夫家。现在正是上小五的年纪,不爱读书爱学钢琴,大人们说好了比赛拿奖就买他最喜欢的那架钢琴,结果奖刚拿回来,长辈因为工作忘了这事,没办法在亲弟弟面前秀技术,闹了好几天。
廉慕斯很理解,不过她已经过了感同身受的年龄了。
也得理解一下大人挣钱的辛苦嘛,很可能忙着忙着就忘了……
琴肯定要买,戎予安应了声,不知怎么养成了偷吃食物的习惯,就着女友的手咬了一口饼。
两人去逛了B市的风景名胜。
——又翘课,所以说好孩子不要学。
廉慕斯这次回国不仅仅回来看男友和朋友,她读的哲学系,是一门既痛苦同时一听就不知道找什么工作的神奇学科,到了大三,专业课同学的脸她都看腻了,所有主课都能见到不少熟人——适合沉迷哲学或者不担心生活费用的有钱人。
就业压力……放在廉慕斯身上似乎可笑。
但廉慕斯这次回来,主要还是为了以后的工作。
她肯定无法适应按部就班的早出晚归,事实上很多富家子弟们比较流行挂名,或者毕业获得点资金练手,这些廉慕斯都不适合。上限有兄姐,下限有自己,事情不怎么露出眉目,但还是得迎刃而上。
她打算成为一名自由职业者。
不是画画也不是小说,而是摄影。
去年她的摄影作品放进了大学摄影展的主要位置。
她用了两年时间整理了一套自己的摄影作品,从毫无构思到小有进步,一点一点整理出了册子,加上了思路和进程,打算做成一本有纪念意义的摄影集自费出版。
编辑那边联系好了,不过纸张和封面设计等等需要和专业人士探讨。
不是钱不钱的,钱不钱的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以后她想进入这一行。
最初接触摄影,是在大一开学时学校的新生欢迎庆典中,摄影社团就在电子游戏社团旁,放着看上去专业的设备,一堆洗得干净漂亮的照片,还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守在旁边。
普通情况下其实只要有照片或者海报就行了,但似乎要跟隔壁把电视和游戏机游戏搬来的电子游戏社较劲,而不是单纯画个海报跟路人们宣传构图和专业知识,还真带来了不少昂贵的器材。
主要还是因为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姐姐,一脸笑容将廉慕斯拉过去体验。直到那之前的廉慕斯有六年的时间都讨厌自己的身影映在照片中,但对摄影怦然心动只花了十秒。
虽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但廉慕斯自己购置了器材。
哦,原来不是按个快门那么简单的事。
构思烧脑,修片烧脑,哲学也烧脑,廉慕斯调用色调的时候不喜欢太失真,也不想太阴郁。镜头光圈闪光灯,色彩构图好曝光。一套一套下来,从新手入门最佳推荐,到发现其实还有更好的器材。
廉慕斯喜欢拍景,更喜欢景里有人。
虽然不喜欢到处跑,但大学城很大,村里也很大;世界很大,她和戎予安相差十三小时,不可能立刻回复消息,等困了累了难受了,就背着几十公斤的器材到处跑。
“在做什么?”
廉慕斯用手机拍下洗好的照片,发给戎予安。
一千张照里找出一两张修得过眼的,闲得发慌就想象摄影的生活。
再被作业和项目的现实所惊醒。
嗯,想要惹一个摄影师生气的话,说“你这种照片我也拍的出来”就行了,再加一句“不就拍个照吗,买个好相机不就得了”,肯定能获得摄影师的亲切微笑。
她确实在做事。
“对”的照片,不一定是“美”的。原来光线也有硬度,原来把人和景放进一个框里按快门,还得顾虑一堆绕口的名词和方法。那些真正的大师如何将人和物拍出想要的信息,
世界就在镜头之下。
黑白分明的照片,用什么器材,想表达什么意义,追寻怎样的价值。
从那些面具之下发现怎样的美感。
透过镜头,世界是静止的,也是五颜六色的。
她还去拍了海。
湿冷的海滩,没有任何颜色的海水,廉慕斯站了很久,不知道如何构思。遥远的地平线很遥远,仿佛要飘向世界的镜头。在宽广的大海前,个人的恩怨和感情都很渺小。
这样氛围,她拍不出想要的感觉。
原以为可怕的大海,原来只是宽广。
回去后等照片冲洗出来照给戎予安,等着一两句敷衍的夸奖。等上完课回家,那边只来了一句话。
“以后带你去划小船。”
廉慕斯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揉了揉干涩的眼。
照片上,亿万光年外照射而来的自然光,将海映照出温暖的光线,拯救她的只有时间,撑一时就撑一日,撑一日就撑一年,撑一年……就撑一辈子。
也许到死都是一个昏昏沉沉活着的人。
但以后,想要带上镜头和那点模糊的感情重新启程,然后……
等着戎予安带她去做海上划小船的蠢事。
廉慕斯想,
——苦痛不过是征程。
第83章 执手(完结) ...
廉慕斯活了二十三年头, 成也成在钱上,败也败在钱上。
这年头,钱是人的底气, 有钱人说话都比其他人响亮些, 笑容中挂着自信,在这样的环境中矫情,廉慕斯不是其中一个异类, 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钱能让人便成人, 也能让人变成一个符号。
时间久了,确实有许多事情不再翻腾, 不知哪天起脑子突然有了略微清晰的想法, 好像从一个朦胧的梦里稍微睁开了一条缝。在让一些正常人变得不正常的哲学海洋中畅游,犹如如鱼得水。
廉慕斯清醒了些。
朋友一个计算机一个建筑学相关,临近大四, 计算机将毕设的两节课放在最后一年,每周都要约小组一起开会研究毕设课的软件,等着下学期落下帷幕;建筑学的还得再读一年,听她室友说,每晚上房间必然灯火通明——不知道在刷视频还是赶图纸。
等倒数第二个学期结束前夕,一节主课教授想要推荐廉慕斯读研, 最好跟着她深入研究哲学分支的美丽和魅力。
可廉慕斯婉拒了,她来美国留学只是为了看看世界,哲学虽然有趣吸引人,却只是路途中的一个小小站台。毕业生心里有了准备, 想要去看看更宽阔的世界。大四的时候接了很多单子,摄影技术更是在同时成长。
风景也好,人文也罢,多看看总没坏处。
抱着这样的心态毕业,GPA已经不是追求的标准,告别了美国的同学回到家中。
廉家人这几年也做了许多改变,廉霍离成功结婚,不久廉慕斯就能多个侄女;廉雅韶在日本过得不错,掌控规则,一切变得游刃有余;廉嘉慕应验了情场失意商场得意这句话,虽然计婉兮另寻他欢,但事业上确实蒸蒸日上。
就是廉初然前两年吃了大亏,颓了势头,最近才有了些起色。
A市的公寓还是老样子,刘姨早早收到了廉慕斯的航班信息,白天就去采购了新鲜食材,不讲究节约地做了一大桌洗尘宴。
等人一进门,就接过行礼,拉着到餐桌前想起了,“哎,先洗手。”
水煮鱼麻辣牛肉香辣小龙虾炸鸡翅糖醋排骨卤猪嘴香辣蟹……
咬开焦香的皮,绵软的肉在唇齿间留香,吃腻了美式快餐牛排炸虾和墨西哥菜,回到家才体验到了天上人间的真正幸福。
吃饭的时候才有了回家的实感,所以说中国人。
廉慕斯每次回来都会带伴手礼,刘姨的特别简单,只要买高级糖果或者一两本外文书,照顾自己二十多年的家政妇就能高兴地眯起眼。
床上的被褥有着很好闻的阳光味道,廉慕斯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老一辈的观念还是多少岁的人干多少岁的事,比如毕了业工作两年就该好好处个对象,在三十岁之前结婚。
廉家老爷子这么想的,所以无论当初三十四还不结婚的廉霍离,还是临近三十依旧没个正型的廉雅韶,逢年过节都不爱往他住的地方跑。
等廉霍离结婚,又在第三年生了宝宝,廉慕斯终于也不是廉老爷子的宝贝疙瘩了——成功让位给了新出生哭起来像小猫的小侄女。
在视频里看着小手小脚,一只手就能捞起来的小婴儿,廉慕斯想:“有点可怕。”
有了曾孙女,孙子孙女都是小事,催婚的节奏就更慢了不少。廉雅韶偶尔回来都敢在老爷子前走两步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曾孙女的出生,似乎也激活了老爷子从前关于恋爱的回忆。
他和老婆一个性子倔,一个性子更倔,在各自的错觉中维持着互补的假象。廉老太太急了眼就会反复念叨,用廉老爷子的话来说就是“巴拉巴拉关不住嘴”。
恋爱的细节,谁也不会跟小一辈念叨,那都是老爷子的美好回忆(?)。不过廉慕斯忙完回家陪老爷子吃饭的时候,发现廉老爷子发呆的几率越来越高了。这确实让人感到难过和害怕。
原来人真的会老的。
年纪大了,再如何强健的体魄也很容易困乏,廉老爷子最显眼的柜子上放着许多摄影集,有基本是廉慕斯自费出,后面名气上来,工作也渐渐步入了正轨。
她满世界跑。
读书的时候从来不想动,找个干净点的位置抱着手机或者书就能守上老半天。现在身为摄影师,请了一位助理,变成了抱着手机和书满世界跑。人一工作的时候就容易忘事,有时候焦头烂额忙上好几天,才想起来和戎予安道一句晚安。
戎予安一直关注着廉慕斯的动静,自己有空了就陪廉慕斯出去,背个器材打打下手。年轻的黄金单身汉在社交和商界被虎视眈眈,到了职业摄影师的女友跟前,也不过是个略笨拙的助理。
廉嘉慕从最初看戎予安不顺眼,到现在对自己的感情已经看淡,深怕妹妹们感情泡汤,对“妹夫”的态度也逐渐改变。
反过来还要劝廉慕斯,“不能让男人独守空房,太残忍了。”
廉慕斯:“……”
她唯一的回答就是把亲哥从哪儿来送哪儿去。
结婚这么简单的话,也没见他结婚呢。
——真是皇帝不急XX急。
转眼间平平淡淡过了七年之痒,到了相濡以沫的第八年,廉慕斯搬进了另一栋新住所:有现代化的暗室和宽阔的空间,可以放置相片和大型器材的庭院,以及越来越老成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