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烟——温昶
时间:2019-08-25 08:21:50

  “不是不是……”柳啾啾边哭边嚎,“邱郁爸爸要打邱郁,邱郁说她要录她爸爸打人的视频去公安局告、告他,邱郁还给我发照片,她脸上全是伤……呜呜呜呜……”
  傅来音忙问:“照片在哪儿?”
  柳啾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嗝……她每次发给我看了就撤回,说不能让她爸爸知道她发这些东西,不然怕她爸爸要来伤害我……她也不许我跟爸爸说……我觉得她出事了,嗝……”
  傅来音从来没遇到这种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柳啾啾在耳边断断续续说着邱郁家的事,傅来音一边觉得恐怖一边茫然无措。
  这件事她该管吗?她有什么能力管?孩子说的话有没有可能是过分夸张?如果贸然联系警方……
  柳啾啾抓住她的手,红彤彤的眼睛里全是渴望和信任:“傅老师,救救邱郁,救救邱郁……”
  傅来音声音干涩:“邱郁家在哪儿找得到吗?邱郁的妈妈在哪儿?报过警没有?警察管过没有?邱郁的爸爸是什么人?我们管了这一次,会不会让邱郁在家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我们如果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能贸然出手——”
  柳啾啾哇哇大哭:“邱郁不见了呀……”
  一句话刺得傅来音心痛。
  “傅老师你救救她吧!”柳啾啾额上出了汗,头发湿了,“我们先把她救出来,邱郁身上一定有伤,我们让她爸爸坐牢,我再求我爸爸领养她,让邱郁和我生活在一起……傅老师,我们先去救她吧!”
  傅来音为了扮演冷静的角色已经忍了很久,她拍拍柳啾啾的背,给她喝水,努力忍住情绪:“好,好,好,我们先救邱郁,你先不哭,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她顿了顿,抹去眼泪,咬牙,“先救她。”
  傅来音知道,她只是一个任课老师,这件事管不着也没多少能力管,但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学生陷入困境袖手旁观她又做不到。
  她甚至知道可能这一出手,她也帮不到邱郁。尽她最大的可能,帮不到她也不要害她,只希望这件事是两个孩子夸大了,小邱郁没有这么不幸。
  在柳啾啾冷静的时候,傅来音给她们班主任打了电话,要到了邱郁妈妈的电话和邱郁家地址,顺便旁敲侧击问了问邱郁家的事。
  哪曾想班主任也不怎么了解邱郁家,只说她妈妈很少接电话,只在微信上和她交流,家长会一次也没来过。她妈妈不怎么管邱郁学习上的事,进步了退步了都是“辛苦老师了”,久而久之班主任也不再试图和她妈妈多交流了。
  “那爸爸呢?”
  “从来没见过人,也没有联系过,她妈妈也不说。”
  傅来音挂了电话,觉得柳啾啾说的话十之八九是真的。
  怎么帮邱郁,她要好好想想。
  柳啾啾好像知道傅来音在想办法,渐渐不哭了。傅来音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只趴在旁边看着傅来音。
  傅来音想得差不多后,对柳啾啾说:“你要先回家。”
  “不要!”
  “你先回去,明天下午我去接你来我家玩儿。”
  两个人对视一眼,柳啾啾伸出手指:“拉勾。”傅来音和她拉了勾。
  等柳啾啾的父母来把柳啾啾接走后,傅来音立马一个人打车去了邱郁家附近。
  她穿了赵端绮比较老式的衣服,盘了头发,上了黑两度的粉底,在邱郁家门前看到擦皮鞋的小摊子,去巷子里把皮鞋弄脏了,坐过去:“擦个鞋。”顿了顿,对擦鞋的中年妇女说:“麻烦擦干净一点儿,我可以加钱。”
  “好叻!”
  这是一条破烂的老街,有的门面住人,有的门面商用,更多的是商住一体,拉一块布,里面住人,外面卖东西。人行道上是各种小摊,也有炒菜炉,地上脏成黑色,各种难闻的味道从不同的地方传出来。
  傅来音瞧了瞧邱郁家。邱郁家就在门市上,外面是炒饭摊子,里面住人,傅来音没看见邱郁。
  但邱郁妈妈傅来音一眼就瞧出来了。娇娇小小一个女人,头发胡乱扎着,正在给客人炒饭。她的脚是跛的,脸上有伤痕,腮帮子肿着。傅来音心一揪——好狠的心呐!
  这种街,做生意的基本都认识,傅来音怕擦鞋的阿姨怀疑,并不敢多看,看了邱郁家一会儿,又看了看别家,然后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大姐,这儿哪家店好吃呀,我擦完鞋吃个饭。”
  大姐一边埋头擦鞋一边说:“都好吃,随便进一家嘛,没得差的。”顿了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邱郁家,“这家今天就算了。她男人回来了,凶得很!他现在出去喝酒了,等哈回来要打人,老板客人都打,你还是坐远一点。”
  傅来音勉强装作吃惊的样子,问:“没人管吗?”
  旁边擦鞋的说:“谁管呀!报了警,男人不承认是自己打的,没有人敢作证!谁知道进不进得去?能关几年?”
  又有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哎,都是夫妻,离又离不了,就是苦了孩子!”
  傅来音忙问:“他连孩子也打吗?”
  “嗨,打起来了谁管你是不是他孩子!”大姐偷偷看了邱郁家一眼,直摇头,“作孽!娃儿造孽!”
  旁边那个跟着悄悄说:“晓不晓得娃儿去哪儿了?”
  大姐说:“最近是没看到邱郁了!”
  旁边那个指了指二楼小阁楼:“关起来了!还买了个笼子!”
  傅来音心一抽,瞬间红了眼眶。
  她哑声道:“大姐,麻烦擦快点儿,我有事。”
  “不打算吃饭啦?”
  “不了,有事。”
  她付了钱,跑出那条街,深深看了一眼邱郁家,打车回家。
  她给史闻打电话:“史叔叔,您有陆霄的电话吗?”
  “有,发你微信上。”
  “谢谢。”
 
 
第21章 齐心救邱郁其二
  傅来音又给认识的律师打电话,了解了相关法律法规和现实案件后,一咬牙,给陆霄打了电话。
  她原本很冷静,连说什么、怎么说都想好了,结果电话一接通,她一瞬间哽咽到无法出声。
  她也怕的。
  她也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她不知道她要面对哪些情况,自己做的会不会有用。
  她没办法找人商量,没法儿找人一起做这件事,她要尽可能保护邱郁的隐私,这关系到她以后的成长。
  但是她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情绪上来,心里着急地暗示不要哭、说话,眼泪却越流越急,声带哑住。
  陆霄喂了两声,傅来音还是说不出话来。按陆霄的脾气,下一秒可能就要挂电话,傅来音顾不上丢脸,只好带着哭腔蹦出几个字:“你……不要挂……”
  陆霄眉头皱起来,一瞬间就听出了傅来音的声音和她的哭腔,烦躁感徒然升起,“哭什么!”声音沉得可怕,“你在哪里?”
  傅来音回答不出来,又让陆霄听到一声哽咽。男人警告道:“傅来音!”
  傅来音一抖,感觉到对方沉沉的怒气,嗓子一通:“……能请你帮个忙吗?”
  陆霄:“你在哪儿?”
  傅来音:“……家里。”
  陆霄火冒三丈:“在家哭什么!”
  傅来音面上一燥,也说不清为什么电话一通就要哭,被陆霄一吼,又恼又羞,直接挂了电话。
  讨厌!
  我哭也碍着你了?
  过了五分钟,开始为冲动挂电话后悔。邱郁还等着救呢!顾不上脸面,马上又拨了回去。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没人接。
  傅来音咬唇,又拨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完了。
  傅来音急得又要哭出来——王八蛋!小气鬼!我错了又不是不会道歉!
  点开短信,又怂又委屈:“对不起,刚刚不该挂电话。我这边出了点儿事,很需要你帮忙,请你帮帮我吧。”
  短信石沉大海。
  傅来音不死心又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正当她决定直接打车去找他时,陆霄回了电话,语气又冷又糟:“马上过来。”也不等傅来音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傅来音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从旦河村到三俞市,坐车是三个小时的车程,傅来音原以为至少也得等三个小时,哪曾想一个半小时后,陆霄就站在了她面前。
  傅来音把事情说了一遍。陆霄听完,不高兴地皱眉:“屁大点儿事有什么好哭的。”站起来,“她家在哪儿?”傅来音说了一个地址。
  男人往外走,傅来音拦住他:“现在就去吗?”
  陆霄看着她:“你想怎样救她?”
  傅来音不确定。救到哪一步呢?只是单单把邱郁解救出来吗?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她的父母是怎样的人?邱妈妈愿不愿意离开邱爸爸?邱郁再恨她爸爸会舍得送她爸爸去坐牢吗?她还那么小……
  傅来音回看陆霄,有些迷茫地问:“我们能救到哪一步?”
  “哪一步都可以。”从单单救邱郁到要人渣死。男人的眼神是可怕的,但傅来音却从这样的眼神里感觉到安全。她做不到的,他能做得到。
  傅来音眼神坚定下来,“我想先和邱郁讲话。”
  “好。”
  陆霄拿走傅来音一个能用的旧手机,新买了一张电话卡,半夜十二点,她收到陆霄的消息:“可以联系了。”给了一个电话号码。
  傅来音急忙给邱郁打电话。
  起先邱郁不肯接,傅来音打了两个电话都被她挂断了。傅来音知道她自尊心超强,绝不愿意在人前示弱,又急又心疼,最终给她发短信:“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过了十分钟,邱郁回了短信:“让他永远找不到我和妈妈。”
  傅来音眼睛一红。一个爸爸,他要做了些什么,才让自己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我们打电话好吗?把事情商量好。”
  等了两分钟,傅来音再次打过去,邱郁接听了。傅来音松了一口气。
  “我的手机里拍得有他打妈妈的视频,他把视频删除了,还没收了我的手机。但是视频可以恢复,我要先拿回我的手机。”
  傅来音“嗯”一声。
  “妈妈的腿是他打坏的,他写过悔过书,里面提过这件事。这个能不能作为证据?”
  “能!”傅来音心一跳,这个是极好的家暴证据。“悔过书在哪儿?”
  “在妈妈那里。”
  “你们报过警吗?”
  “报过。”邱郁很冷静,一点儿不像被关了三天的孩子,“报过三次。警察都劝妈妈原谅他。妈妈说要离婚,警察说这个不归他们管,要去法院才可以。”邱郁声音发颤,“可是法院的门进不去,他们说要请律师,要写材料,要做很多事情,我妈妈不懂……他又打妈妈,要是再去,他就打死妈妈……”
  傅来音闭上眼。
  “我恨不得没有爸爸才好……”邱郁咬牙切齿,“我只希望我快点长大,当他打我们的时候我能打回去!打死他!”
  傅来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邱郁心里的仇恨不是靠她劝两句就能消失的。伴随整个童年的暴力,是她要花比童年更长的时间才有可能消解掉,甚至永远不能。
  “要让他坐牢!一定要让他坐牢!”邱郁叫起来,“傅老师,让他坐牢!让他永远找不到我和妈妈!”
  “好好好……”傅来音连忙安慰她,“我们会的,我们一定会的,我们搜集证据,把妈妈救出来——”电话突然断了。
  傅来音心里一咯噔。一定是那边有情况,邱郁才会毫无征兆挂电话。
  喝醉酒的男人骂骂咧咧上了楼,一脚踢在笼子上,“大半夜鬼叫什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盯着邱郁,“什么眼神你?你用什么眼神看你老子?!”伸手使劲儿拍脑袋两下,“不服?”咧嘴笑,“不服出来打老子呀?”他冷笑一声,“翅膀硬了不得了,还敢拍视频威胁老子,老子不治治你你不晓得这个家谁说了算!”
  像是又被气着,一脚踢翻桌子,拿了扫把往下走,“陈丽,你教得好!你他妈教得好!畜生打老子!我天天在外累死累活赚钱,你就教小畜生恨爸爸——”
  “啊——”
  邱郁捂住耳朵,紧咬牙齿,一双眼通红。
  混乱的叫骂声和哀嚎声中,黑夜里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陆霄就藏在窗外,听到动静进了来。
  两双眼睛对视着。陆霄沉声道:“不用怕。”
  邱郁面无表情:“我不怕。”顿了顿,“悔过书在床头最下面的柜子里。妈妈的验伤报告也在里面。”
  陆霄给了她一个面包,一言不发翻窗离开了。
  刚落地,傅来音打来电话:“你能见到邱郁吗?我们刚刚通电话,她突然挂断了——”
  “她没事。”陆霄点燃了烟,空寂的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路面黑湿,泛着冷光。远处陈丽被男人拖出了门市,摔在地上。二楼亮着灯的两户人家蓦地关了灯,巷子里更黑。
  傅来音惴惴的心稍微放下些许,又感觉陆霄呼吸声有些重,忐忑道:“你在哪里?”
  陆霄往回走的脚步一顿,他离开巷子:“明天我来接你。”
  凌晨三点,陈丽爬回家,洗了脸,上了药,换了衣服,轻手轻脚上了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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