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幕僚说得激情四射,俨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却不知,司徒衍的目光在渐渐地变了。
他说:“你过来。”
那幕僚以为太子要给他赏赐,欣喜地往前走了几步。
司徒衍又补充道:“过来挨揍。”
那幕僚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哪里解读得不到位。
他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眼千寒。
千寒好心帮他解围,凑到太子耳边询问:“那属下该如何回复沈大小姐?”
司徒衍没有直接回答,他扫了一眼面前檀木桌面上的几样点心,见到一碟精致的玉兔糕时,缓声道:“你觉得,沈大小姐怎么样?”
千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梳理了一遍自己对沈葭的印象。
“沈大小姐容色倾城,但性子跟天真可爱的兔子一样,乖巧可人。”
司徒衍听到这个回答,眼里的阴霾竟是一散而空。
他吊儿郎当地将脚搁放到案上,随手抓过一只玉兔糕,拿在手中把弄了好久。
“孤也是这么觉得的。就是不知道,哪天吃掉这只天真可爱的小白兔,会是什么滋味。”眼角漫开星星点点的笑意,司徒衍一口咬下玉兔糕的头。
软糯的红豆馅从里面渗出,沾到他的唇角。
千寒递了条帕子过去。
听着太子的话,他居然莫名地心惊。
司徒衍用帕子擦拭过唇角的红豆馅,眼眸寂寂,勾唇浅笑,“听闻母后要在清河姑姑的桃花宴上为孤选太子妃,孤也打算亲自去看看。”
原本他不打算去凑热闹的,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
武安侯府,一处厢房内。
一阵接一阵的惨叫声传出,只有叫累了的时候,徐子墨才会歇会。
府里的小厮在为徐子墨上药,沈湘在一旁流泪,不时地穿插一句:“表哥你都是为了我,才受了这么大的苦,我真是过意不去。”
徐子墨则是一个劲地重复:“表妹,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毁了她的衣裳。”
“我相信你。”沈湘泪流满面。
她的心底依旧觉得是徐子墨毁了沈葭的衣裳,毕竟徐子墨曾跟她表示过,他要那么做。
“哎。”徐子墨叹了口气,又因上药时的酸麻感,“嘶”了一声。
“我知道表妹还是不信我。但是,你听我说,那个丫头邪门得很,虽然我昨晚没来得及潜入她的房间,但我在屋顶上观察时,看到她好像在将一包金色的长针放到一个匣子里,然后又在看什么一本什么书。”
沈湘甚是惊讶,泪水一下止住了。
“金针?”
徐子墨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说自己的猜想。
“隔得太远了,我没有看到书名。但我估计,她肯定看得是跟什么邪门歪道有关的书。她是不是在那寺里待久了,被山上的什么妖怪附体了。如果是那样就糟了,我们要早日揭穿她的真面目,不能让侯爷被她给蒙蔽了。”
沈湘的眼眸一亮,惊讶之余,则是满心的欢喜。
她曾经听说过金针术的事情,以及金针术的神奇之处。已故的沈夫人将金针和医书交给沈葭后,她想过要去把东西偷过来,但一直没有找到。后来,沈葭去了寺庙后,她让净安师太盯着沈葭一些,但直到净安师太莫名其妙地去世,都没有金针术的消息传来。
她本以为沈葭将东西弄丢了,没想到还带在身边。
如果沈葭得到了金针术,此次在天凤山庄,又重新得到皇后的喜爱,那她就更没胜算了。
“表哥,你说的对。”沈湘说道,又提出了她的想法,“我们不能让别人被她迷惑,你要尽快被父亲认可,成为侯府名正言顺的长子。”
“我也想,可是,侯爷现在对她偏心,还因为她,责怪了姑母。”徐子墨还没忘记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沈湘小声道:“我听说,这次桃花宴,有很多世家小姐,还有几位公主会过去天凤山庄。表哥你英俊潇洒,要不你扮做侍卫,跟在我和母亲的身边,到时候去借机搭上一位小姐或公主。要是公主喜欢你,父亲肯定会为了让你迎娶公主,早早地让你过继过来。”
此话一出,徐子墨兴奋地以拳捶床,“对哦,我相信,我肯定能将公主拿下的。”
沈湘很满意徐子墨的反应。
她过去只是一个庶女,从小到大,大家都只注意到光芒四射的沈葭,根本不关心她。
可她想要成为人上人,享受最高的荣宠。
武安侯也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沈葭身上。只要有沈葭在,她的目标就很难实现。
所以,她想尽办法,让沈葭被囚禁到伽蓝寺,又让自己的母亲顺利被扶正。
可是,沈葭为什么又回来,挡她的道了?
沈湘的眼眸里浮现出与外貌不符的狠绝,心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只能委屈你了。
花朝节那天,天朗气清,微风习习。
沈葭穿戴整齐后,就戴上帷帽,从屋里走出来。
她的衣裙已经缝补好了,改的更合身了,原先的裂缝处多了几簇丝线绣制的小花,平添了几分缤纷和清雅。
风一吹,裙袂飘曳,似有淡淡的香气散漫到空气里,铺面而来的尽是少女的气息。
见到她的人,不由得纷纷侧目。
沈湘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走过去,笑盈盈地问:“姐姐,你搽了什么香粉,感觉很好闻?”
沈葭似是认真地回道:“没有什么香粉,我只不过得了个秘方,用那秘方调制香料,搁到香炉里,用它熏过衣裳后,衣裳就会有自然的香气。然后,我再用那秘方制成玉膏,搽在身体上和脸上,连皮肤都变好了。”
她这么一说,沈湘下意识地往她身上扫去,只见一截皓腕雪白细腻,脖颈白皙纤细,犹如天鹅一般。沈葭本来就是一身冰肌玉骨,现在看来,貌似更好了些。
女子都是爱美的。
沈湘立马就想起徐子墨说过的事,以为沈葭的秘方是出自那医书,激动地握住沈葭的手,一时有些失态,“是什么秘方?”
沈葭的目光往自己手背上一扫,沈湘悻悻地收回手,解释道:“我只是听说,有些方子看起来能美颜,但实际上害人不浅,会损害内里,所以,想提醒姐姐当心。”
“我会注意的,谢谢妹妹提醒。”沈葭笑。
还有什么,能比她这个妹妹送的东西更害人吗?
殊不知,沈湘往她屋里放的几株海棠,都是做过特殊处理。
若她没有提防,一到花丛中,估计就要被蜜蜂和虫子盯上,咬的她全身都是包。
“妹妹要是没其它事,我们就启程吧,别误了时辰,惹得宫里的贵人们不高兴。”沈葭颇为冷淡地说:“至于其它的,妹妹就别操心了。我让人做过试验,不会有事的,所以才让人再往马车里备了几个香包。”
沈湘听后,也不再阻拦,眼里多了抹歆羡,“是我多心了,姐姐一路顺风。”
沈葭跟她告别后,带秋叶到门口,上了马车。
张氏和沈湘做一辆马车,沈葭做的是另外一辆马车。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葭半路拉下马车的窗子,看到沈湘她们的马车慢了很多,已经跟她有一段距离了。
天凤山庄在城郊的琴山上,在前往琴山的途中,需要经过一处密林。
沈葭的马车驶入密林时,意外发生了。
“姑娘,你快下来,先找个地方躲一躲。”车外,秋叶急促地说道。
随后,便传来铿锵的金属撞击声,以及簌簌的落叶声。
马车忽地开始摇晃,颠得沈葭往旁侧倾倒。
沈葭稳住身子,掀开帷裳一看,就看到秋叶,还有侯府的几名侍卫跟一群蒙面流寇激战在一起,数道身影在林间不断地翻飞,晃动,交缠。
而马车已经被流寇包围。
流寇的出现,让车夫乱了方寸,奋力地抽马鞭,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秋叶一手击退流寇,一手护住马车,“姑娘,刀剑无眼,你先不要下来,以免被误伤。”
沈葭想想也对,打算先坐回去。
只是,下一瞬,她看到不远处,有一匹马朝这边疾驰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位青衣落落的男子。
那是薛仁钺。
薛仁钺还带了几位手下,看起来是赶来救援的。
沈葭却有点疑惑,薛仁钺为何会出现。
看了几眼那帮流寇,她想到一个可能,当即拉了秋叶一把。
“快点护我离开。”
沈葭没有犹豫,从马车上跳下来。
秋叶虽不明白沈葭的意图,但她照做不误。
不多时,秋叶杀开一条路,拽着沈葭的手,往前方奔跑。
“姑娘,我们该怎么赶到天凤山庄?”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鲜有人烟,也不知道沈湘他们的马车什么时候到,秋叶有些焦急。
恰在此时,沈葭一抬头,就见到,在不远处,有一辆青帷布的马车缓缓驶来。
那车夫见了人,急忙勒紧缰绳,及时停下,没有让马撞到人。
沈葭提起裙子,跑上前,掏出几枚金叶子,递过去,“敢问你们家主人是谁?能否借我们马车一用?”
话音刚落,马车里已有人挑开车帘。
沈葭看过去,即是对上一双风流婉转的眼。
“沈娇娇,是你啊。”男人调笑道。
沈葭顿时石化。
真没想到,世界会如此之小。
第14章
虽然外观看着普通,马车内部却是别有洞天。
车壁绘着各位栩栩如生的神祇。灯笼洒下一层薄辉,照着下方扑了一整张虎皮的软垫。
由玉石打造的小几上,温着一壶清酒,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
男人手执酒杯,矜贵清雅,干净到想让人回家洗澡。
偏生他又斜倚在车壁上,唇边散漫开若有若无的笑意,勾得女子心魂剧颤。
可只要朝他靠近一步,大家又能感受到,那弥留在优雅举止间的嗜血的杀意。
似是沈葭的出现,出乎男人的意料,他拿酒杯的姿势保持了半天。
沈葭也纳闷地看了他一会。
再低头看自己指尖的金叶子,她就懊恼。
太寒碜了吧。
赶紧收起来。
“太子殿下,我不知是您的大驾,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沈葭甚是狗腿地表示。
她正打算将金叶子收起时,却见司徒衍让千寒下来,把金叶子拿了过去。
沈葭:“……”
大概太子最近手头紧张吧。
既然他这么在乎这点金叶子,想必,她上次送的红豆面膜,说不定也能入得了他的眼。
沈葭借机问道:“上回送的小礼,太子哥哥可还喜欢?”
司徒衍不说话,只是笑,那笑意却足够耐人寻味。
沈葭寻思着,他这是很满意的反应?
她又问:“不知太子哥哥是不是前去天凤山庄?”
“没错。”
“既然我们如此有缘,不知殿下捎我一程可好?”沈葭趁机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的两颊荡起浅浅的梨涡,笑得如杏花般清甜,“太子殿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少年英才,天下无敌,古道热肠,定然不愿意见到我一弱女子,孤苦地被扔在半道上。”
“难得你眼睛有不瘸的时候。”看起来,司徒衍竟然挺享受这种奉承。
片刻后,他却拢了眉心,似是疑惑:“孤是去选太子妃的,你去做什么?”
沈葭心想,太子不是早就知道她要去桃花宴的事么,怎么现在又问她目的?
她的眼波一转,想了个听上去合理的理由,“听说今日,会有不少青年才俊,我已在伽蓝寺里蹉跎了一年的光阴,回来后,出门不多,就想着借此机会,赏最美的花,结识最俊的公子了。”
“原来如此。”司徒衍听罢,也没什么其它的表示。
沈葭以为他收了金叶子,又听她说了悲惨的经历,总差不多了。
没想到司徒衍直接对车夫说:“时辰不早了,走吧。”
他好像压根没有要捎她去天凤山庄的意思。
沈葭急了,轻唤:“太子哥哥……”
司徒衍无奈地摇头,微叹息:“马长了脚,它自己想走路,孤也拦不住啊。”
他又对车夫说:“阿福,你说是吗?”
“殿下说的是。”车夫一脸黑线,默默地扬鞭,抽了座下的马,证明司徒衍说的是对的。
他抽的不重,马儿也慢悠悠地抬起蹄子,往前去了。
沈葭气愤地咬牙。
真想不管他的死活,让他干脆咽气算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了他。
在原地思考了一瞬,见马车要走远,沈葭小跑上前。
车夫还没明白她要做什么,沈葭已是一把揪住马耳朵。
她摸了摸马耳朵,脑袋凑过去,低语了几声。
马儿听后,铜锣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再是甩了几下自己的头,欢快地奔跑起来,浪得连谁都控制不住。
它晕头转向地跑了一会,不多时,像是跑累了,一股脑撞到了一株柏树上。
幸亏车夫及时制住它,它才没有倒下。
司徒衍掀帘,震惊又古怪地看着后头的沈葭。
“你刚对它说了什么?”
沈葭的眼神依然是无辜且迷茫。
她摊开手掌,轻飘飘地说道:“没什么啊,我就是想告诉殿下。我付了报酬,你的马不想走,它舍不得我被丢在半路。”
司徒衍满脸黑线地收回视线,揉揉眉心,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那么恨嫁,就让你去吧。”
沈葭的唇一翘,见目的达成,拍了拍掌心的粉末。
她刚刚就是在马耳朵里抹了点让它发痒的药粉,忽悠了太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