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初来伽蓝寺的那几日,小姐抄佛经抄晕过去,净安师太直接用一桶冰水将小姐浇醒,并让小姐到佛像前连着跪几天,导致小姐高烧不退的事,张嬷嬷又是感到心疼。
天知道,小姐这一年里过得有多难,若不是小姐命大,只怕根本无法挺过来。
“没关系,只要嬷嬷还愿意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带你出去。”沈葭颇有信心地说。
张嬷嬷木然抬头。
她怎么感觉,自家小姐今天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个时候,她注意到沈葭身上的大氅。
“小姐,你刚才是见了什么人了吗?”张嬷嬷一眼就看出大氅质地精贵,价值不菲。
“当朝太子。”沈葭轻飘飘地说道。
她解下雪白无尘的大氅,细指轻轻地抚摸。
按照原著的描述,她跟太子本来没什么交集。先前,她在皇后跟前还没待几天,就来了迦蓝寺,根本没有见到太子的机会。
可方才在遇到太子之后,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太子没有死,那男主就没有办法登上皇位。
所以,她一定要让太子活下去。
太子哥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沈葭当即翻出一本拓本,坐到案前,专心誊抄起来。
“砰砰——”
待护送她回来的侍卫走后,敲门声蓦地响起,一名男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沈大小姐,天寒地冻的。属下奉太子之命,来给你送炭。”
沈葭听出来,那是之前方才跟静安师太私会的皇家侍卫的声音。
只是,太子跟她又没有交情,怎么会真给她送炭。
那名孙侍卫跟净安师太早有奸情。此番,他随着太子前来伽蓝寺,迫不及待地跟老情人私会,却不想,两人在龃龉之时,让她听到那样的秘密。
刚才,她是路遇太子,又是让太子的侍卫送她回来,他没有机会动手。他定然会再找机会,来对付她。
“进来。”沈葭清了清嗓子,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孙侍卫推门进来,刚把银丝炭搁下,一抬头,就对上少女明媚的笑容。
“大人奔波了这么久,可是渴了?”沈葭主动为他递上一杯温茶。
少女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在不知不觉中,已将人的魂勾了去。
孙侍卫一下子就看呆了,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
他忽然感觉国师之言不假。
眼前的少女,不过只有十五六岁,身着青色短袄和深青色罗裙,行走间,却是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似从云端而来。清丽的面容上镶嵌了一双明珠般的杏眸,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几丝媚态,最是迷惑人心,纵是最出色的画师,都无法描摹出她的一颦一笑。
此女,当真有祸国之貌。
“我想请大人帮我个忙?”当孙侍卫还在走神时,沈葭的眼里浮上一层氤氲的水雾。
孙侍卫诧异,她都不知道他是想取她性命的,还敢找他帮忙?
但看着不胜柔弱的美人,他倒是真不舍得杀了她。
“沈大小姐请说?”
沈葭似是为难,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太子殿下将他的鹤氅赠予我,又让你送来炭火,我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他,就亲自为他抄了一卷祈福的经文。”
孙侍卫立马就笑了。
他在皇宫里混了多年,见多了女子争宠的方式,只当沈葭也是想借机攀上太子。
他是太子身边的一等侍卫,若有他的帮忙,沈葭想要给太子献殷勤可是相当容易。
可惜……
“沈大小姐你可知太子殿下的脾气不太好?确定要这么做?”
太子殿下可谓是天下最难攀的高枝。
多年来,数不尽的美人想方设法,立志爬太子的床,连殿下病重的时候都不放过。可到后来,那些美人不仅没爬成功,反而丢了性命。
沈葭郑重地点头,眸中含泪,“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过得连个丫鬟都不如。我只不过是希望得到太子殿下的怜悯,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说着,她将自己誊抄的经文拿了出来,对他说:“多年前圆寂的了缘大师,曾留下过一卷心经,据传,祈福效果最是灵验。前朝昌德帝病重期间,曾有后妃为昌德帝誊抄过了缘大师的心经。经文在昌德帝枕边放了三天后,昌德帝的病情逐渐好转。”
孙侍卫也听说过这个传说,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葭,“你所抄的经文该不会就是了缘大师的心经?我听说,了缘大师圆寂后,留下的孤本,已经不知道流落到何处了。”
沈葭羞涩地笑笑,“我母亲曾经从一位故识那里得到过拓本,我来伽蓝寺的时候,想要潜心修行,就顺便带了过来。”
孙侍卫打开沈葭所抄的经文,只觉字体纤瘦婉洁,看了后,令人赏心悦目。
再看看身边看似懵懂的少女,他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他先前追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看清门外偷听的那个人,不确定那人是不是沈葭。
若那真的是沈葭,他是绝不可能帮沈葭转交经文,博得太子欢心的。
沈葭居然以为他会帮她?真是天真。
孙侍卫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半晌后,笑道:“沈大小姐且等我好消息。”
“谢过大人。”沈葭看着那孙侍卫离去的背影,极漂亮的眸底浮现出些许碎芒。
待孙侍卫走后,她绕到炭盆前,蹲了下来。
凭借着自己记忆里的医学知识,辨别出炭里面的毒性后,她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炭丢了。
晚间,伽蓝寺西面的禅房里。
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几缕薄烟徐徐散开,和着沉香的香氛,弥漫到室内的每一处角落。
太子司徒衍手捧暖炉,斜倚在由纯白狐狸皮铺就的软榻上,邪肆且放纵,浑身的洁白,似是蒙了皎洁的月华。
在他的左下方,放置着一个嵌了金珠的金莲炭盆。朵朵莲花均匀地分布在盆沿,栩栩如生。数名婢女恭敬地侍奉在他身侧,不时地往盆里添炭。
司徒衍的姿态闲然,样貌俊美,只是脸色过分苍白了些。从外表上看,他与常人无异,可当一条条沾血的帕子被他丢下去时,他糟糕的身体状况则被完全暴露出来。
侍奉在他身侧的侍卫们都知道,太子殿下大限将至。试过很多方法都无效后,皇后只能让太子前来伽蓝寺小住几日,希望佛祖能让他得到佛的庇佑。
花梨大理石石圆桌上,汤药被换了一碗又一碗,就是没动过一口。
随驾前来的御医忍不住劝道:“殿下,皇后娘娘交代过,微臣必须尽心照看殿下的身体……”
话还没未说完,司徒衍眸中迸出的一道冷厉光芒,让御医打了个哆嗦,直接闭嘴。
不多时,净安师太过来求见。
净安师太歌颂了数次太子的功绩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说道:“阿弥陀佛,今日,贫尼又抄了一卷经文,希望它可以帮到殿下。”
司徒衍淡瞥了帕上的血迹一眼,微一颔首。
一旁的孙侍卫迫不及待地去净安师太手里接过经文,转交给司徒衍。
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孙侍卫与净安师太都发出了彼此都懂的暗号。
“殿下,自打你来伽蓝寺以后,净安师太便日日为殿下诵经,希望殿下安康。”孙侍卫向太子奉承道。
早在孙侍卫从沈葭那边拿到经文时,他就先拿去给净安师太。
净安师太在伽蓝寺待了多年,是深谙佛法的人,当然认得出这确实是出自那了缘大师的心经。
两人合计了一番,打算将经文说成是净安师太的。太子虽然脾气古怪,但高兴起来,也很大方。等得了太子的赏赐,他们就对半分,也不枉费两人姘居了多年。
然后,净安师太准备给武安侯府写一封信,问沈湘,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将沈葭解决了。毕竟没有沈湘的吩咐,她还不敢真的对沈葭动手。
司徒衍看到洁白绢布上的字迹时,感觉看着很舒心,眉头跟着舒展开来。
“师太有心了,竟特意为孤誊抄经文。”
净安师太红光满面,谦虚道:“如今,晋国百姓都在关心殿下的身体。为殿下祈福,是贫尼的分内之事。贫尼读书少,能做的有限。寻找了缘大师心经的拓本,再誊抄心经,对贫尼来说,不算什么。愿我佛保佑殿下洪福齐天,一世安康。”
话落,司徒衍的眸色陡然一沉,眉心微凝。
他睨了净安师太一眼,语气森森:“原来师太所抄的是了缘大师的心经。那师太可知他是什么人?”
净安师太心尖一颤,茫然地望着司徒衍。
了缘大师不是得道高僧?可是,看太子的反应不太对啊。
“崇熙元年,前朝叛贼作乱,曾闯入晋宫行刺。了缘也是乱党之一。”一双凤眸挑起笑意,司徒衍漫不经心地问:“师太送了缘的心经,到底是真希望孤安好,还是别有居心?”
说罢,禅房内,只剩下炭盆里传出的“噼里啪啦”声,氛围诡异。
即使病得厉害,他的气场也是分外摄人。
净安师太的身体抖了三抖,立马就慌了,她一个出家人,哪会知道这种宫闱秘闻。
她望向孙侍卫,孙侍卫也是一脸茫然。
那么早的事,他也不知道。
他想为净安师太说句话,但太子的气场太可怕,只好硬生生憋住。
司徒衍一挥手,他身侧的亲信即是上前一步,说净安师太说:“师太既然抄了乱党的心经,那这双手不用留着了吧。”
净安师太狼狈地被人架了出去。
“太子殿下,心经不是贫尼抄的,是沈大小姐抄的。一心向着乱党的人是她,贫尼是冤枉的……”恐慌之余,净安师太发出了最后的呐喊,可惜,这并不能挽回什么。
站在司徒衍身边的亲信,转头问:“殿下,此事要不要再查查?净安师太修行多年,德高望重,又洁身自好,不至于做出这般糊涂的事。说不定她真是冤枉的。”
司徒衍的面色不改,幽幽道:“蠢而不自知,不冤。”
片刻后,当目光再次落到经文上时,幽深的眸里沁过一汪冰凉的月色。
他苍白的唇微扬,带了几分邪佞,“让沈家那丫头过来。”
第3章
来到太子居住的禅房门口时,沈葭有些忐忑。
她只看到纱窗里透出的昏黄灯火,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沈大小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司徒衍的侍卫千寒做了个请的动作。
“只有太子一个人在里面吗?”沈葭问。
千寒点点头。
沈葭的脚步一顿,柔声道:“千寒大人,你可知道太子殿下这么晚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千寒暧昧得笑了下,“殿下的想法,哪里是属下可以过问的。沈大小姐进去后,不就知道了吗。”
沈葭提起裙摆,慢慢地跨过门槛,心里却越发不安。
大半夜的,司徒衍让她过来,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沈夫人当年将拓本给她的时候,就说过了缘是被当今皇族记恨的前朝余孽,让她将拓本藏好。所以,那卷经文被人拿到太子面前时,太子必然会动怒。
可是,那卷经文上的字迹,她是故意改过的,太子应该认不出来的。
而且,听说净安师太已经被受罚。
但愿是她想多了。
沈葭前脚刚踏入屋中,门就会被人迅速地关上。
烛火下,那个清隽的身影手持书卷,斜倚在榻上,头发半披半束,如黑亮的绸缎,落下一整片的阴影。
记得司徒衍当年领兵出征越国时,越国国君曾说过,普天之下,除了司徒衍,没有人能再担得起“天上人间,绝无仅有”这个评价。
如果不了解太子的为人,她恐怕就要被那出尘俊逸的仙人之姿折服了。
“会捶背吗?”司徒衍未抬眼皮,懒散地问了一句。
“会一点。”沈葭不敢懈怠,警惕地来到他的身后,在他的肩上一下又一下地捶着。
一边捶,她一边寻思着太子的目的。
然而,没过多久,司徒衍稍微侧过身,丢下书卷,懒懒地屈起一条腿,直接将人揽入了怀里。
他挑起沈葭精巧的小巴,审视片刻,邪邪勾唇:“都说沈家大小姐,天生媚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沈葭讪讪道:“我怎么敢得到殿下的赞誉。殿下若是去照照铜镜,就会知道什么叫妖孽天成。”
她的手心已经沁出细密的薄汗。
原著里,对太子的描述,都是通过他人的回忆来呈现,她也摸不清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通过那些零碎的片段,她大概明白,太子虽然喜欢网罗各类美人,但貌似从没有哪个女人能顺利地近得了他的身。
当然,她也不觉得太子是真的看上了她。
司徒衍一愣。
随后,眼角含了浅笑,他将手探入她的衣襟。
沈葭小手握拳,抵住他的胸膛,惊慌失措地问:“殿下这是何意?”
“你觉得呢?”司徒衍的眼里眸光潋滟,泛着几分妖治之色,如暗夜里的荼蘼,最能蛊惑人心,“孤会大晚上的让你过来,难道是为了单纯地加深兄妹感情?”
沈葭的身子僵得跟石头,动都不敢动。
骨节匀称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时,沈葭只觉头皮发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仿佛有一条毒蛇在她身上蜿蜒而行。
禅房内的温度在升高,司徒衍的呼吸也愈发灼热。可沈葭感觉身处在冰窖一般。
她脑中迸出一个想法,不能让两人继续下去了。
“呀。”沈葭的脚尖触地,一猫腰,就从司徒衍的臂弯里转了出来。
“殿下,你的鞋脏了,我来给你擦擦。”沈葭用衣袖擦拭过司徒衍白靴上的灰尘。她一脸天真懵懂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司徒衍的手落了个空,不由得失笑。
这丫头还算机灵的。
如果她刚才要顺势献身,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