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的记忆力很好,回忆了一番,将沈湘的着装和发型描述了出来。
沈葭听完,亲自让宫婢将原先备好的衣裳先撤下。
她换上了一身以白色为基调的襦裙。
换了衣裳,沈葭又对身侧的几名宫婢说道:“给我梳沈二小姐那样的发型。”
宫婢们按照沈葭的吩咐,给她梳了流云髻,斜插了两支白珍珠发钗,一串流苏就从她的发髻上垂落,随她走路的动作,轻轻摇晃。
沈葭在落地的铜镜前转了一圈,感觉没有问题,就携带几名婢女乘坐出门,去乘坐软轿。
与此同时,武安侯府的马车入了皇宫,在缓慢地行驶着。
沈湘坐在马车内,双手惴惴不安地交叠在一起。许是因为着了白裙的关系,她的脸色略是有些苍白。
自从上回在成衣铺里,得罪了清河长公主后,沈湘被迫以高额的价格买了那身白裙。
想到那些银两,她的心里一直是气不过。
而且,她连着在太子面前丢了几次脸,有点担心,太子还能不能再看得上她。
张氏在她耳畔安抚道:“湘儿,你别担心,你长得美,才艺又是京城一绝,之前,都是倒霉,才会被那个丫头陷害。娘相信太子殿下懂得慧眼识珠,会发现你出众的外貌和美丽的心灵。”
沈湘听罢,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她心道,她母亲说得对,太子前几次没有理她,都是因为沈葭的破坏。
“娘,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被她比下去的。”沈湘颇有信心地说道。
张氏见女儿有了信心,也更有信心,开始幻想以后。
“等你成了太子妃,看那丫头还能嚣张到哪里去。”
“对,侯府的事,到时候,我会将我受过的罪都还给她。父亲肯定也会敬我这个太子妃。侯府的事,也还是由我们母女来做主。”
两人互相打气,到了三道宫门处,才有所停歇。
过了三道宫门,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
从此处开始,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都要步行到太极殿。
然而,沈湘和张氏刚从马车里下来,就跟从软轿里出来的沈葭撞上了。
沈湘懂得收放自如,在外面这种场面,姊妹情深的一面还是要有的。
“姐姐……”沈湘一开始看到沈葭时,是想表演一个温柔懂事的妹妹角色,但看清沈葭的穿着打扮之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沈葭竟然跟她穿了同样的衣裙,还有她的发型,怎么也跟她的一样?
沈湘一惊,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
“妹妹,你也来了。”沈葭的演技发挥出来了。她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似是佯装诧异地说道:“好巧啊,我们居然穿了差不多的衣裙。”
沈葭的身材本来就是清瘦挂的,只是该胖的部位胖,即使太后认为她胖了点,她依然是显得瘦削纤薄。
此时,她安静站立在一侧时,白底的襦裙裙摆随着风儿微微拂动,让她仿若仙苑里饮玉露的仙子,清丽绝俗,仿佛能随时乘风而去。
在沈葭的对比下,沈湘一下子就泯然众人矣。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种差距。
司徒闻乐路过此处,见到这种情形,也停下了脚步。
在百鸟岛时,沈湘给司徒闻乐留下了虚伪的印象,司徒闻乐也就没给沈湘面子,实话实说:“诶,葭葭,你们两个的衣裙好像啊,不过,你穿的好像更好看些。”
沈葭默然不说话,只笑着看沈湘。
这在沈湘看来,就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沈湘记得,沈葭是清楚自己要穿什么衣裳来皇宫里的。今日,沈葭估计就是刻意打扮成这样的!
沈湘气恼地站在原地,迈不动步子了。
张氏一边安慰女儿,一边咬牙地跺脚,只觉沈葭太过分,总是欺负湘儿。
“气什么,明明比不过人家,还不让说?”司徒闻乐不忘再刺上一句。
继而,司徒闻乐欢快地挽了沈葭的胳膊,“葭葭,我们不理她们。走,先进去。听说容国的皇子也来了,我也想知道,他们的皇子长了几只眼睛几个鼻子。”
“你先去吧,我晚点再过去。”沈葭暂先告别司徒闻乐,放慢了脚步。
途径一片竹林时,沈葭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不出意料,正是薛仁钺。
不,应该说是当今的六皇子司徒钺。高宗皇帝认回这个儿子后,在前几日昭告天下,并亲自为薛仁钺赐名。
沈葭即是被挡住路,也没法再往前走。
看样子,薛仁钺为了见她,的确是等了好一阵子。
“葭儿,你一直避着我,是想做什么?”薛仁钺沉默了一瞬,倏然出声。
她的脸色冷了下去,但她没有像以往几次一样,直接冷言冷语地甩开他。
沈葭跟着薛仁钺走到了竹林里面后,才正色道:“六皇兄,我没有避你,只是,我们根本没有见面的必要。你截住我,又是想做什么呢?”
“若不是你不肯见我,我何须在今日这种时候拦住你?”薛仁钺听着,眼神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扫量。
当见到她的一袭白裙时,他的眸色又是幽深了几分,冷峻的面容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惊喜之意。
“葭儿,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重阳楼相见时,你穿的就是一身白裙。你现在还是穿了白裙,莫非心里还是想与我重修旧好?”
沈葭微怔。
“六皇兄,你多虑了。”她微微叹息,“我早已忘了在重阳楼与你初遇的事情。今日,我穿这身衣裙,只是纯属巧合。事实上,不止是重阳楼之事,我们之间,过往的点点滴滴,我都没有印象了。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我们之间,再无任何的可能。若你还在为我认错人的事所苦恼,我向你道歉。”
这句话,彻底打破了薛仁钺为自己编织的幻梦。
他意识到她的确没有在说笑。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薛仁钺的心里再次生出一种被欺负感情的愤恨感,涌起了报复的冲动。
“你错了,我不要你的道歉。”他的眸色当即冷厉了几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沈葭,咬牙切齿的话语从唇齿间迸出,“我要的是,让你嫁给我。”
沈葭的心猛然一颤,手指一点点地缩紧。
果然,薛仁钺确实不愿善罢甘休。
“这不可能。”她当即反驳道:“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皇妹,陛下不可能把我许配给你。不然,这就是让天下人耻笑的事。”
“有什么不可能的?”薛仁钺不以为意。
他朝她走近几步,倾下身子,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父皇觉得亏欠于我,只要我向他提出请求,他为了弥补我,说不准,就将你改封为郡主,许配给我。”
“我看你是疯了。”沈葭抬睫看他,眼里无爱无恨。
她往旁侧挪开了几步,“不管如何,我都不可能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随你怎么想。”薛仁钺冷笑了几声,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也甩袖离去,“我的主意已定,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
鬼才等你的好消息。沈葭看着薛仁钺离去的背影,杏眸里浮现出些许碎冰。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她的眸光却似数九寒冬里的冰棱,寒彻入骨。
即使猜到薛仁钺的动机不纯,但得知他的想法后,沈葭还是有些无语。
少顷,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的一道身影后,沈葭背过身,在原地站了会,看起来,像是一种陷于纠结中的姿态。
待那道人影离去,她才去找到等候在外头的秋叶。
沈葭带秋叶折回寝殿,换了身新的衣裳和发型。
太极殿内,高宗皇帝和太子,以及容国使团的人还没有到场。
已经到场的众人陆续就座,宫人们端着各色茶果糕点,穿梭于席间。
六皇子妃赵欢儿亦是盛装打扮,裙摆曳地,款款而至。
她欣然在席案前坐下,等候着自己的夫君。
“娘娘。”这时,一名仆妇行色匆匆地来到赵欢儿的身边。
仆妇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然后,她以一只手挡在唇边,悄悄地禀告道:“老奴方才见到六皇子殿下了,殿下没有像太子殿下一样,陪伴在容国皇子和使者的身边。”
“他去做什么了?”赵欢儿点了下头,示意仆妇继续说下去。
薛仁钺本来就是京城众多女子理想的夫君对象。他当了六皇子后,盯着他的野花更多了,她不多盯着一些怎么行。
仆妇犹豫了一瞬,才道:“六皇子殿下他在私底下,和一位姑娘在竹林里相会。”
赵欢儿的面色陡寒,心骤然一紧。
她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那个女人是谁?”
仆妇道:“六殿下防的紧,老奴没办法太靠近。因为离得远,那女子的面容倒是没有看清楚。”
赵欢儿极力压抑住愤恼的情绪,凛然道:“脸没清楚,那衣裳和发饰这些呢?你大概跟本宫描述一遍,今日,来皇宫的女人也就这么些,本宫总能认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葭葭:不,我不想吃肉
太子:我……我想吃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都 1瓶;
第51章 棋局
“你描述的详细一些,把你能记住特征,都说出来。”赵欢儿的眼眸眯起来,语气也狠厉了一些。
那仆妇就将自己看到的外在特征,都说了出来。
从仆妇的话里,赵欢儿提炼出了几个关键点:白衣,流云髻,珍珠发簪……
于是,赵欢儿擦亮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位女眷。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只狐狸精在勾引她的夫君。
须臾,沈葭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赵欢儿的视线里。
沈葭属于赵欢儿的重点关注对象,等她进来的时候,找欢儿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细节。
而沈葭身上所着的是一身藕色的襦裙,手臂上挽了月光色的披帛,裙摆逶迤垂地。
她梳了精致的惊鹄髻,脊背挺直,姿容俏丽,姿态优雅从容。
路过赵欢儿身边时,沈葭似是觉察到赵欢儿的视线,转过头,示以微笑,一点都没有任何心虚的表现。
赵欢儿“侦查”了半天,竟是看不出任何疑点。
赵欢儿心微诧,心觉自己可能想多了。那个女人应该不是沈葭才对。
再一转头,她又见到沈湘和张氏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湘进来后,左看看右看看,神色别扭,与沈葭的淡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且,沈湘的穿着打扮居然也很符合那仆妇说的那些特征。
赵欢儿悄然握紧手心的琉璃茶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湘,如淬了毒一般。
沈湘这一身仙气飘飘的打扮,在她看来很是不喜。
她越看越觉得沈湘婊里婊气。
“沈二小姐,本宫听说你早就入宫了,为何这么晚才来太极殿?”赵欢儿笑了笑,跟沈湘打了个招呼。
沈湘却是恍惚了一瞬,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像是很尴尬地说道:“我方才小腹不适,出恭去了。”
实际上,她是觉得沈葭跟她穿了同样的衣裳,她如果和沈葭差不多时间入殿的话,肯定会被其他人拿去作对比。为了避免出丑,沈湘故意在外头拖延了一段时间。
她本打算低调地进来,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没想到,赵欢儿又叫住了她。
说话时,沈湘寻找起沈葭的身影来。
沈湘的眼神飘忽,说话也不自然。这样的表现,落在赵欢儿眼里,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赵欢儿即是对沈湘有了诸多恨意,心里冷哼道,谁信你的鬼话,我曾把你当好姐妹,你却在我夫君成为六皇子之后,就去勾引他。
想来,沈湘私下里跟她夫君估计也常有往来,要不然,她夫君也不会这么好上钩。
“那沈二小姐可要注意饮食,有些东西,不好乱吃的。”赵欢儿又笑道:“这皇宫也是不好随便乱跑的,万一得罪不该惹的人就麻烦了。”
赵欢儿觉得沈湘的心气甚高,沈湘勾引薛仁钺,一定是为了六皇子妃的位置而来的。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她夫君和六皇子妃的位置都要拱手让人了。
她还没有忘记在天凤山庄时,沈湘身边那位侍卫有意下水捞她,差点害她坏了名声的事。
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谢六皇子妃的提醒,我会当心的。”沈湘左顾右盼,压根没有注意到赵欢儿话里的机锋,只当赵欢儿真的在关心她的身体。
见到沈葭貌似换了身衣裳,沈湘才没有那么提心吊胆。
沈湘只觉得,沈葭估计是不想被人批评抢妹妹的风头,才换的衣裳。看来,这个女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沈葭觉察到沈湘的眼神,默默看了眼她,又转回来。
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前,不时地和身旁的司徒闻乐聊天,谈论起有关容国的事情来。
“葭葭,世事真是变化无常。谁能想到,当年还是敌对的双方,现在竟然开始议和了。”司徒闻乐从小在深宫长大,备受宠爱,加上年纪又小,不懂朝中之事,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我听说,容国为了此次议和,还做出了不小的让步,愿意将两国争抢许久的桐河让给晋国。”
桐河一带矿产资源丰厚,又因处在两国边界处,两国为此已是争抢了多年。
沈葭暗中对司徒闻乐使了个眼色,“闻乐,你慎言啊。如今这种场合,不是议论此事的时候。”
司徒闻乐忙是闭嘴,不敢说话了。
经由司徒闻乐的话,沈葭的眸色逐渐冷凝。
一年以前,两国还是属于敌对关系。在居庸关的战役中,司徒衍更是为此受了重伤。
沈葭想起司徒衍受伤的时间点,忽然想到,那也差不多是他们约定相见的日子。
原来,他竟是因此,没有来赴约。而她,却在那个时间认错了人。
她的心里溢出难言的酸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