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薇这才看向秦禹:“皇上难道不是在江南遇见的我吗?”
秦禹抿着唇:“贵妃想岔了,朕在江南的第一日,下面不知送来多少人,朕也一眼都不曾见过。若非是贵妃那夜……朕也不会、朕本身对贵妃也没有别的意思,那时贵妃喝醉了……朕、朕不是独钟江南女子。”
颜薇唇角的笑意也不见了:“是是,皇上冰清玉洁,是被我这等无知的小民玷污了。”
秦禹立即皱起了眉头:“贵妃怎可……怎可说出这般粗俗的话!”
颜薇挑眉看了秦禹一眼,眉宇间露出几分不耐来:“这不是事实吗?哪里粗俗了?皇上若是后悔当初的事,那也没有办法,木已成舟。我当初便是与你做了苟且的事,也不是非你不可!皇上千般好万般好,我与您也不过是酒后的误会罢了!你怎知我次日起来不曾后悔?”
秦禹骤然站起身来:“贵妃!你!你怎么能这般说的!?”
颜薇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我家又不是多贫贱,金银是不缺的!我也不是非要什么荣华富贵,更没有什么需要我帮扶的亲戚。皇上以为你与我自小相识的青梅竹马在一起时,我的心是怎么想的?”
秦禹的胸口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指着颜薇道:“你!你!放肆!……”
颜薇挑眉一笑:“放肆又如何?皇上还想将我放逐冷宫不成?”
秦禹与颜薇对视了片刻,只觉得胸口的郁郁之气难散,心里难受极了也委曲极了。颜薇侧目间见秦肃竟是与个姑娘手牵手,在张合的指引下朝这边走,她也顾不上气得脸色发白的秦禹,快步迎了出去。
王顺这才上前扶住了整个人都在发抖的秦禹:“皇上哟!娘娘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说要江南的女子,她能不生气吗?这生气啊,也是因为心里太在乎你了啊!”
秦禹在王顺的搀扶下,才慢慢的坐了下来,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里又一阵不舒服。虽是保养的极好,一双手很白很细,虽是平日里一点都不显,可但上面也有些细细的纹路了。他微微侧目,细细的打量了一会王顺,片刻后:“王顺,你今年多大了?”
王顺忙道:“老奴比陛下大几岁,今年四十八了。”
秦禹十五岁便有了子嗣,转眼太子都要三十了,可不是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颜薇呢?她比郑王还小上一两岁,正是双十好时节。她那青梅竹马,虽长相粗俗,可也正是年轻力壮……
颜薇笑盈盈的迎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张合,快让厨房将点心端上来。丹桂去煮些清茶过来。你们快坐,静王腿脚不好,就该好好的坐在轮椅上,怎么好走着过来?”
秦禹抬眸看了眼笑到眯着眼的颜薇,又看了眼自己的侄儿。说起来,皇家人的样貌都极不错,不说逝去的先帝,便是如今的秦禹已到了这个岁数了,那容貌说起来也还是很不错的。可惜太子与郑王的长相许多地方都随了他们的母亲。周后只能算是端庄,算不上多漂亮。但是安皇后却也是极好看又娇俏的南方女子。
虽是不愿承认,可静王当真算得上这一代人当中,样貌最出众的那个。他为人有冷淡,看过去宛若一座冰山,可听闻年纪不大的姑娘都喜欢这样的性情与容貌……
秦肃站了一会,又喊道:“皇叔?……”
秦禹恍然回过神来,眼眸复杂的看了会秦肃片刻,淡淡的开口道:“来了。”
秦肃将段棠朝前拽了拽:“皇叔,这是段棠。”
段棠有些紧张,根本不敢抬眼:“民女拜见皇上。”说着话便要跪下。
颜薇忙从一侧将人扶了起来:“这是回家了,自是不必拘礼!”
秦禹看了颜薇一眼,垂了垂眼:“规矩就是规矩,家里人也要讲规矩。”
段棠微微一愣,才屈身行了宫礼:“民女段棠拜见皇上。”
秦禹看了眼段棠,并未细打量,淡淡的开口道:“听闻你与静王是在江南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段棠抬眸道:“静王殿下在石江城养伤时认识的……”
颜薇暗地里扯了扯秦禹的手,轻声道:“皇上,人家孩子年纪还小,你不要吓着了人,有什么以后慢慢的问了。”
秦禹将手从颜薇的手里扯开,蹙眉道:“她既是想要嫁给静王,难道朕还不能问上两句?”
秦肃起身攥住了段棠的手,绷着脸道:“皇叔私下里问我便是。”
颜薇瞥了眼秦禹,目光也冷了几分,可面上丝毫不显。张合捧着个托盘走到了颜薇身侧,颜薇拿起了两个荷包,笑道:“这是见面礼,你们两个都有。”说着话,便将荷包塞到段棠手里一个,又递给了秦肃一个。
那两个荷包正是这段时日颜薇起早贪黑的绣出来的,秦禹本以为她是绣给自己的,暗中还开心了一段时日,不曾想今日竟是将这两个荷包一同送了出去。一时间,秦禹的面色更难看了。
秦肃沉吟了片刻,这才接了荷包:“谢过贵妃娘娘。”
段棠攥住荷包,对颜薇道:“谢谢娘娘,我这次来得匆忙,不曾给皇上与您……”
刘徽捧着个礼盒上前一步:“这是静王殿下孝敬皇上与贵妃娘娘的。”
颜薇顿时喜笑颜开,亲手接过了礼盒,放在了张合的托盘上:“难得你们年纪小小的,这般的有心了。”
秦禹看了三人片刻,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面上越发的冷淡了。秦肃见秦禹对段棠这般态度,也是不喜,叔侄两个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你们快坐,看看桌上的点心都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多吃点,一会家宴让人多,还不知能不能吃好呢!”颜薇说完,便坐在秦禹的身侧,挽住了他的胳膊。
秦禹身形有片刻的凝滞,可那只胳膊却没有从颜薇的胳膊中抽出来,脸色也好了不少:“点心都是娘娘亲自给你们准备的,尝尝吧。”
秦肃拉着段棠不客气的坐到了下来,先挑出来的水晶虾饺,放在段棠的小盘子里,旁若无人小声道:“我前番从宫中拿回去的,也是贵妃娘娘赏的,你喜欢就多吃些,一会家宴是没什么可吃的。”
第136章
秦肃自小便话少,为人冷淡。后来,先帝去世,安皇后那里生了些变故后,更是寡言少语。平日里对着皇后与郑王也鲜少给好脸色,对太后也不怎么理睬,除了对自己这个叔父能应对几句,只对着太子还有些客气。
秦禹从未见过秦肃这般轻声细语的和人说话,那眉宇间都是温软,冲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冷淡。这满桌子的点心,可谓非常丰盛,竟还有水煮的花生与河虾。颜薇这哪里只准备了点心,若再加些汤,这就是一顿饭了。
那个姑娘看起来也没有多大,许是才进宫,还是有些拘谨。许是因秦肃太过旁若无人的缘故,那姑娘偷偷的瞪他。秦肃毫不自知,自己没吃几口,笑着挑出一些点心放在姑娘的小盘子了。秦禹看来,那笑意里真的有几分讨好的意思,可又觉得不大可能。这个侄子历来看起来软和,其实脾气硬的很,当初连太后都不肯去讨好,哪里会讨好一个姑娘。
片刻后,秦肃又洗了洗手,开始给姑娘剥虾吃,这次并非是放在盘子里了,直接放在姑娘的嘴里,很是旁若无人。秦禹看了会,莫名就有些生气,这一屋子人,两个人如此作为,也太不成体统了。
颜薇与秦禹夫妻四年了,几乎是朝夕相处,他表情一变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有秦肃与段棠在,颜薇是不想让他们难做的。她小心的拽了拽秦禹的胳膊,歪头笑了笑,小声道:“我给皇上熬了些鸡汤,放了参片。皇上晚上还要带着孩子们去守夜,多少也喝些,好有精神。”
除夕以后,照例是要守夜的。虽说是守夜,是宴席结束后,送走了外臣,一家子待在一起到子时,倒也不是整整一夜。秦禹的年岁大了,这两年能熬到子时已是极限,一大家子在一起要守规矩也很拘束,其实还挺无聊。
往年颜薇是不守夜的,吃了饭一个人早早的回正和宫来。秦禹因自己熬不住,也不舍得让颜薇吃苦,从不苛责她,但别的人,就没有这般好的待遇了。上到皇后、太子,下到嫔妃宗亲,总是要到子时才散的。
颜薇侧目对张合道:“把鸡汤端过来。”
张合匆匆出去。秦禹的面色这好了不少,捏起来一块酥糖放在嘴里。颜薇笑者也捏了一块,放在秦禹唇边:“皇上也多吃些点心,省得晚上吃那些生冷的东西。”
张合带着人端着鸡汤过来,正欲动手。颜薇起身,亲自给秦禹盛了一碗,捧了过去:“皇上尝尝,这是我亲自给你熬的。”
张合忙盛了两碗,一旁的宫女给秦肃、段棠送了过去。秦肃还好,尝了尝便拿起汤勺喂给段棠,可等了又等也不见段棠张嘴。段棠偷偷的朝颜薇和秦禹看了一眼,这才快速的喝了秦肃汤匙里的汤水。
秦肃眯了眯眼,又舀了一勺送到段棠唇边,小声道:“不错吧?”
段棠不好回答,只有颌首道:“你放着,我自己来。”
这些动作虽是不大,可小厅没有多大。两个人的小动作与说的话,被颜薇与秦禹听得一清二楚。颜薇忍不住笑了一声,虽是赶快捂住了嘴,可段棠显得更拘谨了。
段棠悄悄的掐了掐秦肃一把,将声音压得极低:“你注意点。”
秦肃被段棠掐了下腰,忍不住一抖,可到底没有躲开。片刻后,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腰身,喝起自己的汤来,可没过片刻,又忍不住将段棠的汤碗推到她面前:“趁热,先喝汤。”
秦禹看了会莫名的觉得有些酸还有些生气,他正欲动手喝汤。颜薇却又端起了碗,将汤匙放在秦禹的唇边:“皇上也趁热,多喝一些。”
秦禹看了眼唇边的汤匙,有片刻的窘迫,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秦肃那边看了一眼,两个孩子似乎正是情浓根本没朝自己这边看。他抬眸与颜薇对视了一眼,虽心里更是窘迫了,可还是着颜薇的手喝起汤来……
一碗汤喝完,颜薇给秦禹细细的擦了擦嘴,这才附在他耳边:“皇上……你随我到隔间来……”
秦禹看了秦肃一眼,颜薇悄悄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别管他们了……”
天已微黑,今年暖房的鲜花都在坤宁宫里,周皇后有历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大红大绿历来不拘,这宫灯更是从宫外一直延伸到宫内,三步便是一个,便是一眼望过去都觉得喧闹异常。
此时,酉时将至。坤宁宫暖房里只剩下周皇后、太子秦英、郑王秦锐三个人。郑王妃因有了喜讯,便被周皇后安排在内间里躺一会。母子三人收拾的都很精神,周皇后满头的珠翠尤显得华贵,郑王头戴金冠,身穿浅黄色的长袍,腰间的束着红宝石镶嵌的束带,腰间还挂着金镶玉。因太子妃新丧的缘故,太子穿得稍嫌寡淡,头戴银冠,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的束带也极简单,只挂着一个简单的玉佩。
周皇后不耐的朝外面看了一眼,对站在下手的林贤之道:“你去看看静王怎么回事,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没到?”
郑王看这林贤之匆匆跑出去,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往年也没有特意给母后请过安,今年也不见得过来。”
周皇后知道静王自持身份,历来不将她放在眼中,当年太后还活着的时候,最讲规矩,可是静王不来给她请安,太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更是不会管,每次周皇后抱怨起来,皇上便只说静王年纪还小,周皇后不该如此苛责。
实然,周皇后知道因自己出身贫寒,虽是给皇上生了两个嫡子,可是依旧被人看不起,太后活着的时候太后压制着,不肯让周家出头,这好不容易熬死了太后。太子竟是对皇上言听计从,从来不肯抬举母舅家的人。那么大一家子,也只有周皇后自己与郑王秦锐真的母舅家亲近。
周皇后在宫中实然对宫外的事是没有办法掌握的,但是秦锐开府建牙后,但凡手里有些差事总是先想到周家人,有些好东西也朝周家送去。他那些表弟虽是职位不高,可也每个都是他在提拔。可惜秦锐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实权,这也是为何周皇后历来最偏疼小儿子的缘故。
周皇后和颜悦色道:“你懂什么,这次静王找到了自己看上的那个民女,给你父皇闹了好多次了,要娶她为正妃。今日是那个民女第一次入宫觐见,自然要先来坤宁宫。”
郑王挑眉:“他看上那个民女儿臣是知道,可他要娶正妃这个……静王看起来可没有那么傻,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母后可千万别上当!”
周皇后道:“你这傻孩子,这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便是他不娶这民女,你父皇心里也有数,前番让贤妃挑选的女儿家都是诗书传家,没有什么实权。”
太子皱眉道:“母后,莫要那般说,这些清贵人家名声最好,且大多都是先帝时都有名望的人家。父皇也是好心好意的。”
周皇后面上立即露出几分不喜与恍然来:“竟是如此吗?这有名声也是好事,本宫就说你父皇不会那么亏待了他才是!没想到还有这等的事!”
郑王浑不在意的开口道:“母后何必为这般琐事烦恼,只要他不娶那些带兵的掌权的人家的女儿怎么都好!他不是想娶那个民女吗?父皇历来疼他,现在虽是不松口,只要他不改初衷,到时候父皇还得顺着他,不若母后做做好人,帮他得偿所愿不是更好?”
周皇后抿唇而笑:“还是锐儿聪明,不过一想起来让他得偿所愿……”
郑王笑了笑:“母后万莫一时之气,因小失大了。不过,他历来仰着下巴看人,能让他念念不忘的民女也不知什么长相。”
周皇后看了太子一眼,这才对郑王道:“你可莫要胡来,不管那姑娘长得如何,都与你无关!”
郑王忙道:“是是是,儿臣就随口一说。”
太子道:“母后勿要担忧,二弟历来有分寸,不会惹您生气的。”
周皇后满怀慰藉的看向太子:“他哪里有你懂事,自小到大你才是不曾让母后操心过。孩子这些时日可还好?”
太子道:“前日染了风寒,这两日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