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肃怔然了片刻,当下又撇开了眼:“本王何时说要和你一起出去了。”
段棠快步走到秦肃身侧,将他头上的青竹抽了出来,扔到一侧。秦肃急忙起身去拿那根青竹,直至将青竹握在手里,才似是幽怨的撇了段棠一眼。
段棠将手里的红宝石镶嵌的金簪插了秦肃的发髻里,接过徐年准备好的铜镜,对着两个人照了起来。秦肃的目光便被铜镜里的两个人吸引了过去。段棠本就白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很有神采,这套红宝石的头面,宝石纯净,在院中的灯光下,将她整个人都衬托的十分的夺目,那好看的脸上仿佛晕着金光一般。秦肃的头上带着相同款式的宝石簪,不过是简单的莲花,中间有一颗米粒大的红宝石点缀其中,这一套头面里,正好有这样两支相同的发簪,一支正在段棠的头上。莫名的,秦肃便忍不住的翘起了唇角。
段棠眯眼一笑,得意道:“怎么样,好看吗?这两支最简单,我们一个戴一个!这叫亲子妆!懂不懂?”
秦肃撇了段棠一眼,压出了唇角,挑眉道:“怎么,你想讨好我啊?”
段棠咧嘴一笑:“对啊!就是想讨好你呀!让你开开心心的多好!你现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吃你的穿你的还戴你的,当然也要讨好你啊!”
秦肃侧了段棠一眼,很是不屑一顾:“本王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段棠对着秦肃笑了笑,抬手扔了铜镜,抱住了秦肃。
秦肃瞬时红了脸,心狂跳了一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了。片刻后,秦肃才发现段棠在抱住自己移动。徐年早已准备好了木制的轮椅,站在床的另一侧。
秦肃恼羞成怒,当下挣扎了起来:“放开!”
这一挣动,段棠与秦肃一起摔在了床上。
“唔!……”秦肃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压在了段棠身下。
段棠无辜的眨了眨眼,对上了秦肃清凌凌的眼眸,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捏了捏秦肃的绯红的脸颊,轻声哄道:“乖啊,怎么又闹脾气?”
秦肃有心瞪段棠一眼,可到底心里舍不得,当下撇开了眼,硬声道:“本王不需要你施舍。”
段棠侧目看向秦肃,惊讶道:“我们说好一起过节的,怎么就成了施舍?你这是严重的说话不算数,透支自己的信用的表现!若长此以往,我要如何相信你!”
秦肃道:“本王何时说过……”
段棠忙将秦肃的脸掰了回来,注视他的脸,好脾气的开口道:“那次我说一起过节,你是答应的啊!外面那么热闹,我们当然要一起出去过节的呀!难不成真是两个人一起在院后拜月啊?”
秦肃撇开眼道:“既是一起,为何有别人?”
段棠惊讶的瞪大了眼,十分不解:“你的长袍,是我亲自选的,你发髻是中午我亲手梳好的,发簪是我刚给你的戴上的,你的腰带都是我给你挂上的配饰,难道我这么做,你还不明白为什么?”
秦肃瞬间连耳朵都红了,他慢慢的扭回脸来,与段棠对视着,小声道:“为什么?”
段棠宠溺的捏了捏秦肃的脸,笑道:“炫耀啊!”
秦肃努力被压住的还翘起的唇角,瞬时平成了一条线,眼神里的期待瞬间转成了幽怨,再次撇来了脸,冷酷无情道:“不去。”
段棠丝毫不惧,再次将他的脸掰了回来,摸了摸他的眼,轻声哄道:“看看,多好看!这上辈子多积德,才能长成这个样子!我就不相信那隔壁村什么什么的秀才长得比你还好看!我从小到大,除了顾纪安,见过最好看,最有气质的人就是你了!要说起来我家段风也好看,可是就是少了那股子劲劲的意思!哦,就是眉毛一挑,看谁都斜着眼的劲头!”
秦肃挑眉道:“是吗?”
段棠满眼冒红心的捧住了他的脸,大笑道:“对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太好看了!那些人想和我静静比美貌,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下辈子吧!”
秦肃顿时又黑了脸,气道:“你!……欺人太甚!”
段棠歪头看向秦肃,认真道:“你红着脸的样子,好像上了妆一般,小嘴巴殷红殷红的,真是可怜又可爱……可是你脸红什么?”
徐年轻咳一声,小声道:“那个……小姐,你是不是先从我家王爷身上下来?”
段棠恍然大悟,面上有片刻的尴尬,麻溜的从秦肃身上翻下来,很是勤谨的将人扶了起来,殷殷切切的从他打了打长袍上莫须有的灰尘:“麻烦徐大哥,帮我把他挪到轮椅上。”
徐年伸手就要帮忙,秦肃骤然瞪向徐年一眼:“你敢动手!吃里扒外!”
段棠道:“哇!当初说好一家人,现在这么点小事,人家向着我就是吃里扒外!那徐大哥不要动!你要不嫌弃,我来我来!”
秦肃恼羞成怒:“放肆!……巧言令色!”
柳婶子敲了敲门,站在门外笑道:“小姐准备好了吗?集市都开了,姑娘们都等了好一会,眼看着都有些着急了。”
“你再上两盘点心,我们马上就出来。”段棠说完,便去看秦肃,“乖啊!快点快点啦!人无信则不立啊!为了你,我马上就要失信于人啦!你听话,出去给你买糖人啊!”
徐年搬走了脚踏,将轮椅并着床放好。
秦肃看了段棠一眼,这才双手撑着身体,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竟是毫不费力。
段棠这才又笑了起来,殷切的将秦肃压在身下的衣摆拽了出来放好,又将上面的衣摆拉平了。从衣袖里拽出了,下午才绣好的荷包,仔仔细细的挂在秦肃的腰间。
秦肃微微一愣,摸了摸荷包,抬眸看向段棠,面无表情道:“这个给我?”
浅粉色的荷包上面绣着的碧色的青竹,针脚虽有些凌乱,但颇是耐看。荷包的样式虽是简单,可却用金丝银线交缠在一起,勾勒出简单的花边,为整个荷包增色不少。何况,下面坠上了三条用珍珠和宝石交错在一起的珠串,正好可做压襟用。
段棠眯眼一笑道:“若单独将荷包拿出去,那必然是要输的。可是挂在你身上,那就不同了,肯定熠熠生辉啊!都说人靠衣衫吗?有时候,不好看的东西,也会被好看的人衬得好看许多的啦!这样我就不会输的太难看啦!”
第72章 阿肃找到啦...
安延府东边靠海,水路交错极为发达,也是这附近最大的城池之一。今年虽是整个安延府都受了灾,但是日子改过还是要过的。前两日遣返了灾民,街上也修正整齐了,也正好赶上七夕。因今年圣驾在此,又打了胜仗的缘故,衙门便借此由头,大肆的庆祝了起来。
安延府本就是军事重镇,往日也是早早宵禁,但为了这次七夕竟是连着三夜,不禁夜市。便是往年的上元节与中秋节的,也不过是只有一夜灯市罢了。
秦禹当年做王爷的时候,可没有宫禁一说的,京城里的各处,哪里不曾去过。
每年除夕、上元节、乞巧节、中秋节,先在宫里赴了宴放了灯,除了除夕必须守夜之外,剩下的那个节日,一旦出个宫必然是不会回府里的,在马车上直接换身衣服便去街上了。
登基十年了,太后活着的时候对秦禹的管制颇为严格,在宫中怎么胡闹都可以,但是决不能出宫去。太后去世后,逢年过节虽有心到宫外走走,可皇帝是要留下主持大典的,然后便要宴请官员,还要去后宫的宴席上转一圈,这一遭遭的忙下来,哪里还有体力与心情出宫。何况宫门重重,没有了太后,还有皇后和太子。
皇后小门小户的出身,极为善妒,前些年有太后压制尚且不敢露出端倪,便是不肯大度也要大度。太后仙逝,后宫便成了她的天下。秦禹虽是对她百般的看不上,可她到底是自己的发妻,太子与郑王的母亲,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将来太子还是要继承皇位的,哪里能真正的撕破脸。
此番到了江南,不是在生病,便是在战船上。前番忧心战事,自然无心玩乐,这战事方休,虽是打了胜仗,可人就又病倒了。前日传来消息,再过个两三日,河道便会彻底清理好了。秦禹当时虽还是有些不适,但是却钦点了日子,七月初九动身回京。
自从定下了回京的日子,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秦禹这两日身体越发的好了,精神也足了,又正好赶上了乞巧节,这江南的节庆,听说与反北方并不相同,秦禹从小到大还没见过,便有意出去走走。
王顺自是劝了又劝,可是架不住圣意已决,郑王秦锐也是兴致勃勃的。
秦禹换好了长袍,在铜镜来回看,问王顺道:“真看起来如何?”
秦禹自小就保养的好,一辈子也没操过心,可谓是真正的养尊处优。虽有四十多岁了,本来就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十岁。最近生了病,虽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倒也显不出老态来,眉宇间自有一股轻愁,让他看起来,颇有魅力。
王顺眯眼笑道:“皇上这样一穿啊!真真又年轻了十多岁,不知道还以为是那家的公子呢!”
秦禹似乎对装扮也极为满意,拿去了一把折扇,笑道:“你这刁奴,越发的贫嘴了!出去了,记得叫乔老爷,让你的那起子人都离远点!别扫了朕的兴致。”
王顺笑道:“皇上……乔老爷放心,只要没有危险,任何人都不会出现在您面前的!”
“父皇!”秦锐快步的走了进来,当看见秦禹的装备时,也是微微一楞,“父皇看起来好精神啊!这身浅色的衣袍穿在身上,都有点不像父皇了!说是我的兄长,别人也是信的!”
秦禹大笑了起来:“偏你会说话,也不知你这一份油嘴滑舌像了谁了!”
秦锐佯装难过道:“我实话实说,却要被父皇这般的冤枉!”
秦禹宠溺的拍了拍秦锐,笑道:“多大了,还在撒娇?说起来,你也是到了定亲的年纪了,若有心仪的人选,可对父皇说来,朕亲自给你张罗。”
秦锐道:“若是碰见了,肯定第一时间告诉父皇。父皇也要记得,当初答应过我,王妃是要我自己选个喜欢的,可不能强行赐婚啊!”
秦禹道:“父皇是那等不开通的人吗?你擦亮眼睛好好选,慢慢选,父皇不催你。”
秦锐忙拱手道:“多谢父皇!今天我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正要告诉父皇。”
秦禹道:“河道都疏通了,大军马上便要返京,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秦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阿肃找到了!”
秦禹双眼一亮:“当真?!人在哪里,可有受伤?”
秦锐道:“听闻是安延府外十多里的地方,在过平河浮桥时遭遇了山洪,一行人都被冲入了河里,索性被当地人救了下来,这才平安无事。”
秦禹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这可算是双喜临门了!朕将人带了出来,若带不回去的话,满朝文武不知要怎么说怎么想。朕本来还要留下两队人马继续寻找,如今人找到了,便即可派人去接回来,正好赶上后日启程。”
秦锐笑道:“父皇只管放心便是,已是安排人手去接了!最迟明天便会回来的!”
秦禹道:“那地方既是离安延府不远了,也不用那么着急,赶上后日离开的吉事,便可以了。”
秦锐笑道:“父皇仁慈!”
柳枝在河风中轻轻的摇曳,风拂过脸颊,凉沁宜人。
河边树间,十来步便挂一个牛皮灯。这市集虽是有四乡八里各个地方的人,可办的有些颇有些年头的缘故,又属望后村的地界,这些灯笼以及过节的东西,以及地上的青石板,都是早些年村里便备下的,年年在过节的时候用,倒也不破费什么。
这个集市看起来很大,比城里的一条街还要长的多。今年年景不好,大家都受了灾,如今洪水褪去,很多人都返了家。如此一来,想要讨生活的人便又多了起来。于是这一条街上出摊的人要比往年还多一些,不说各种小吃层出不穷,乱七八糟的新奇的小物件都新奇的不行,生活用具,发簪、布匹、甚至连草鞋都有。
村里的青石板铺设的并不好,又因有些年头了,难免有不平和打滑的地方。木制的轮椅走在上面就显得特别艰难,走得磕磕绊绊不说,人坐上去必然颠簸的厉害。陈镇江本来也准备了软垫和靠背,可显然低估了村落里的石板路。
段棠开始还和章三几个走在一起,有说有笑,可隔着几个人便发现秦肃坐在轮椅上,时不时的紧蹙着眉头,该是很不舒服,这轮椅做得也算极精巧的,可是完全没有防震系统。徐年推的时候已是尽量找平整的路走了,还是难免会有颠簸。当然了,人若好好的,颠簸也不算多大的事,坏就坏在秦肃腰上的伤还没有彻底好透,虽是愈合了也长在了一起,但疤痕都是新的,都不算彻底养好,段棠现在他好强,不舒服也不说。
若是现在反悔要回去,以秦肃的玲珑心思,又不知道会乱想着什么。他本来连屋子都不愿意出,这次算是半哄半骗给生生带出来的,若此番但凡有些不愉快,以后再想让他出现在人前只怕更难了。
段棠小心翼翼的护在秦肃的一侧,等待着几个姑娘买东西。因段棠一直走在后面,便是走在前面,可目光始终在秦肃身上,倒是惹得几个姑娘跟着她频频回首。
这一带民风尚好,靠河的村落,祖上大多都是渔民,女儿在渔船上露着腿,打赤脚都是不在乎的,这些年虽是打鱼的少了,可也不像别的城池那么忌讳,这一点倒是和石江城颇为相似。
章三和表姐卢二、柳婶子未出嫁的四姑娘,加上段棠正好四个人。秦肃与段靖南、徐年、方通一处,因要避嫌,实然不好离姑娘们太紧的,怎么也要离开个七八步。
集市就在自己的村落里,几个姑娘一年总能出来玩上几次,家里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都还是有父兄护在不远的,便是父兄没来,也会有别的家人一起看顾。
很快,便是不顾忌秦肃,段棠也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喜欢的东西,大多都是草编的花篮、虎头、以及一些面人、泥人,和糖人,可这些姑娘们似乎对这些大多没有兴致,她们喜欢的多是村里见不到的,绢花、发带、发簪、步摇,以及棉布一类的。
当然了,街上的小吃,大家都很喜欢的,可说起来到底是有些矜持和讲究的。街上男子还挺多,买了东西也只拿着,或者是给父兄拿着,不好站在一处,或是坐在一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