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世界唯一的维系是你,跟着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不会更失望了。如果它从我身边夺走你,或者对你加诸迫害,那也只是让我重回地狱。”
——如果你出事……我不会有感觉。死人是不会有感觉的。
他这次换了一种更直白的方式,克莉丝彻底意会过来。
她难得惊慌起来,颤声说:“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把自己绑在我身上?”
爱德蒙凝视着她展露微笑。
这个笑容使他苍白的面容顿时变得更英俊,也更忧郁了。
分不清是因忧郁而起的深情,还是因深情而生的专注。
“你比我年轻,却总是退让的那一个,始终是我冒犯你,而你一次次宽容我。你也说过,我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今天要向你赌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又是一个吻手礼。
这次却和以往信徒一般垂首屏息的虔诚不同。
轻触游移,烙下一个个吻,攥着指尖,从指节到手背。
是真正的亲吻。
爱德蒙吻时,直直望着克莉丝。
如同渎神。
三十三岁的人在自己的重生日,对着他的新神衷心祈愿:
第137章 amireux
克莉丝僵坐在桌子上。
手被他轻轻抬握着, 就与她的视线平齐,爱德蒙颔首时, 指尖被握得冰凉, 沿路却被烫得火热。
就连说话时,他都没有离开她的手,任由话里炽热的情意和气息倾吐, 给手背添上灼意。
轻吻指节时,他看着她的额头。
吻未来会戴戒指的指腹时,就在最爱的眼睛上停留。
沿着手背淡蓝色的血管缓慢亲吻,他的目光也在下移,最后停在因为紧张轻抿的胭色上。
鼻梁挺直得几乎与饱满额头平齐, 所以连鼻尖也在摩挲着顶礼膜拜,眼睛却从始至终都盯着她, 露出与眼下顺服动作截然相反的侵略性。
就像是也从她的额头沿路亲吻下来。
克莉丝盯着爱德蒙, 几乎说不出话。
他做着要将自己献祭给她的模样,却说着失礼冒犯的话,几乎要把她整个也侵染焚烧。
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等姐姐们都出嫁后, 自己会孤独呢。
面前还有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家伙。
表面上是他一直照顾她,其实她也因为潜意识不希望分开,所以怎么都会对他的得寸进尺纵容默许。
看着眼前人因为她彻底外露的情感,克莉丝毫不怀疑, 以他们关系的特殊程度,如果她有意回应、取悦引诱这个人, 那么他也一定愿意去爱她,屈从自己,心甘情愿做明面的朋友,隐秘的恋人。
但是她不能把这种宿命加在他身上。
不能诉诸于口,随时都要为暴露的可能忧虑谨慎,因为风吹草动担惊受怕,随时有一根线绷在心里,她已经尝够了这种苦涩,有她一个就足够。
她不能去主动做这个加害者。
可是她也松不开手了。
本来就不会结婚,让他一辈子缠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他在身边,被当成晚辈或者信仰都没关系。
克莉丝翻转手腕,顺势抚上了他的面颊,托起下颚。
和伪装着剃得干净也过于光滑不同,男人的下颚因为那些胡茬,酥酥麻麻,像是要沿着手腕又传递到激荡的心里一样。
那只冰凉的手还贴着她的手背,就好像他有意将她的手按在那里。
年轻的新神就这样沉默坐着,俯视着细细打量她放肆的祭品,随即缓缓凑近,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如同赐福。
随即认命轻叹一声。
“我的确拿你没办法。”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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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坐在餐桌边,开始庆幸自己终于要结婚,不必在这个家里遭受更多的精神冲击。
自从那晚去听戏回来,基督山伯爵总算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很显然,这两个人结束了无聊的较劲游戏。
结果就是,似乎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伯爵更加明目张胆,她弟更加心安理得了。
只是送人去上班,有必要在依依惜别着互相交代一天行程吗。
而且客房已经被空出来了,也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要搬回去。
凯瑟琳还在下午茶时候欣慰说:“他们终于和好了。”
玛丽突然非常羡慕一无所知的四妹,不免联想起了大姐夫和二姐夫在克莉丝那里的待遇。
果然在他们家,知道得越少的人越开心。
倒了一杯茶,玛丽又随口问:“莉迪亚呢?”
“我看到她上四楼了,说是要和伯爵谈谈。”
玛丽:“……”
看来太没脑子也是不会开心的。
莉迪亚现在就很不开心。
“你死心吧,克里斯绝对不会娶你的。”
爱德蒙停了笔,惊讶抬头。
莉迪亚继续道:“克里斯本来就是个性子软得一塌糊涂的人,妈妈又从来不管他,所以会喜欢年纪大的女人。”
班纳特五小姐到底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连挑毛病也说不出像是德包尔夫人那种羞辱同性的话,只能细数面前“欧洲女人”的缺点:
“就算你从玛丽那里拿了管家的资格又怎么样,你比他还要高,克里斯这么喜欢跳舞,要是开舞会,你做女主人开舞时他会让他被人笑话的。”
做布沙尼神甫时就被这位小姐评价,他会带得年轻人更加老气横秋,这次就连原先自己挑剔达西小姐的理由也被返还了。
过去或许乐天豁达,牢狱之后,爱德蒙已经变得城府气贫,性格阴晴不定,自尊心极强。这一面他的手下见得比较多,所以都小心翼翼,很少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在心上人面前他因为一片柔情很难动气,但是她调侃后,爱德蒙也会出言噎回去,不然也不会被克莉丝说小心眼了。
这时候遭到挑衅,他自然要反击。
回忆起他的小朋友常用的那套把戏,都不必假装,爱德蒙直接就流露出深情不悔的模样:“莉迪亚小姐,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会娶我。”
“我并不想打扰他,只要能永远呆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就足够了。我也是这样和克里斯说的,他已经答应我了。”
想到那句“拿你没办法”和许诺,他还禁不住笑了。
莉迪亚倒吸一口气。
太心机了。
欧洲人一脸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自己去和克里斯对峙,那肯定就是真的。
她是女性,太清楚这种看似大度还痴情的话有多虚伪,有个人一辈子守在旁边,克里斯当然别想娶其他女人了!
莉迪亚以前在麦里屯就擅长耍这样粗浅的小姑娘把戏,那些长得不如她好看的女孩子就算能看穿也只能跳脚,咬牙看着那群男生围着她。
男人才不会懂女人的手段,只会被膨胀男性自尊心,然后感动自大,尤其克里斯那个塞满了工作的脑子,虽然从来都只是被女人哄着,可是英国姑娘都要收敛含蓄很多,哪里比得上无耻的欧洲人。
这个欧洲女人果然就是这样以退为进,甜言蜜语与肉体引诱并施,才把她弟迷得团团转的!
莉迪亚突然很想打人。
她还要说话,面前的人却突然脸色一变,先一步站了起来。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连四楼都能听到的喧闹声,透过窗子,就见好几辆马车进了院子,门房并没有阻拦。
莉迪亚动作很快,连跑带跳就下了楼,刚到一楼大厅,见克莉丝被一群人抬着进来也吓了一跳,被挪放在会客厅的长沙发上,连忙凑过去。
“克里斯,你没事吧?!”
小弟还是清醒的,看上去也没有受伤,虽然面色煞白,至少有力气冲她摆手示意问题不大。
玛丽在一边瞪她:“你自己不会看吗?”
凯瑟琳急得先要哭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
莉迪亚气急败坏说:“你告诉我,谁干的——”
“都是因为我。”
一个年纪很大的胖子在一边小声说。
莉迪亚刚要瞪过去,克莉丝从牙缝里挤出话,艰难介绍道:“这位是国王陛下。”
三姐妹又受了一阵惊吓,只好压抑了担心,一致敛裙行礼。
国王看上去也很焦急,不时往外看,催促总算提着箱子进来的医生走快一些。
医生见她满脸冷汗,也没有着急检查,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剂,兑好递给似乎领头的小姐,“先让他喝这个。”
玛丽道谢接过,刚要帮忙喂给克莉丝,结果她只是闻见味道后就一个激灵,睁眼推开了。
“我不用鸦片。”克莉丝咬牙说,“请您直接看吧。”
因为时代局限性,医生会广泛开这个“药”抑制疼痛。
但是哪怕一点她都不想沾。
玛丽着急起来:“医生开的药,你这时候倔什么。”
“就让他喝这个吧。”
有人在一边平静说,却清晰可闻。
克莉丝这才发现爱德蒙站在她旁边。
她本来就被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因为疼得根本没有办法看附近,也没有发现他。
一边的医生接过闻了下,抱着怀疑问了几句,只言片语间发现,对方是个比自己更厉害的药剂师,担心被国王发现掉了饭碗,不再废话,面上镇定说:“这个倒也可以试试,但是效果没那么好。”
克莉丝已经拿过仰头喝了。
虽然很想说“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来看”,有国王坐镇,这位宫廷医师也只能认命,让几位女仆帮忙剪开了裤腿和丝袜。
克莉丝顺着看过去,剧痛的地方果然已经肿了起来,药剂如医生所说,确实没有那么快见效,他伸手按时,倒抽了一口气。
“请陛下放心,班纳特先生没有骨折,好好休养就没关系了。”
医生处理后,走到一边恭敬汇报。
国王的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许久后才内疚说:“塞西尔,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克莉丝点头,招呼管家好好送客。
国王的离开带走了一大堆簇拥,屋内又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伸手拿帕子给凯瑟琳抹了泪,面对另外两位姐姐的询问,克莉丝都没有说是怎么弄的,只是让她们不要担心,又让男仆们直接连人带长沙发扛到了楼上。
晚餐克莉丝没吃多少,看出她还很难受,玛丽她们也就没有多和她说话,正要离开时,面无表情的伯爵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只新的玻璃瓶。
克莉丝问也不问就接过了。
出门时,莉迪亚忍不住和凯瑟琳低声说:“这家伙不会是个女巫吧。”
结果被玛丽轻轻打了一下。
等她们走后,克莉丝先问他:“莉迪亚来找你麻烦了?”
又在转移话题了。
爱德蒙看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缓和了表情,把刚才书房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
克莉丝忍不住笑了一下,扯到脚伤又嘶了一声。
她困扰说:“你这么明显的喉结,她为什么会怀疑你是女人?”
爱德蒙突然想起那天克莉丝在墙后变回女声骗巴黎人。
只是虽然被神甫教了发声的原理,他却从来没有试过。
他按了按嗓子。
“这样呢?”
是一种非常冷冽低哑的女中音。
克莉丝呆了一下。
“克莉丝?”
他继续用这个声音轻唤,有意放柔了嗓音。
——就好像故事里的“黑发情人”突然活过来了。
克莉丝红了脸,“你别这样说话,好奇怪。”
他扬眉,继续道,“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爱德蒙的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
她不愿意在几位姐姐面前说,还有意替国王隐瞒,其中一定有什么麻烦。
克莉丝表情变换,最后还是服输了。
“今天陪他们去打高尔夫,我只是坐在树下,”她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措辞,“陛下体型太过……康健,没注意到我,我就被踩骨裂了。”
爱德蒙:“……”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莉丝:被当成信仰了,不行,我要控制住,不能诱拐他。
爱德蒙:这是同意交往了吗,但是我还没说我知道她是女孩子——不管了!
格里芬:咕咕咕???有人还记得我在这里吗!
第138章 amireux
事关王室尊严(虽然国王也被嘲得没剩多少自尊了), 这个乌龙确实不好声张,这种公伤也只能自己认了, 至少国王还能惦记着这个人情。
心中种种猜测忧虑烟消云散, 爱德蒙哭笑不得,在长沙发的末端坐下,控制不住好奇问道:“国王他自己胖得低头都看不到脚, 没发现你也算情有可原,他那么大一个人过来,你怎么也没发现?”
克莉丝:“我当时只是分神了。”
“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在想,本来窗户税是为了入息税才出台的,十八世纪末就已经有了入息税, 那现在窗户税的那部分到底是哪些人在得益。毕竟我如果想要动这块蛋糕,就得找点新的面包给他们补上。”
……他在期待什么。
爱德蒙看着一脸认真聊正事的人, 无奈笑了, “所以你最近查税法,就是为了这个?”
克莉丝点头。
他又问:“这段时间,你打算怎么办?”
他陪她这一会,药效总算上来, 至少不会疼得无法思考了,克莉丝想了想:“陛下说是会替我请假,不过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 字还能写,嘴还能说, 所以影响不大。再说,部长他最近忙着在上院和里德侯爵扯爱尔兰问题,应该也没什么新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