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先生中等个子,好在身侧的夫人十分娇小,加上他眇眼视人,看上去气势严厉,存在感很强。因此,即使最后一次见面时,罗切斯特夫人还是爱小姐,克莉丝也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简!”
家庭教师转过身,看清她,眼前一亮,调侃道:“克里斯。现在你也成为一个漂亮英俊的绅士啦。”
罗切斯特先生在一边清了清嗓子,她才介绍起来。
“我的丈夫。爱德华,这是我的学生,那位小班纳特先生。”
克莉丝记得他有一只胳膊是义肢,以免尴尬,所以自己也不摘手套,先一步伸出手和他握手。
凯瑟琳很快也过来了,家庭教师果然亲切问她现在还有没有画画。
女士们叙旧的时候,克莉丝和罗切斯特都没有说话,后者一直专注看着他的妻子,好像要把另一只眼睛的份补回来一样,原本有些粗野的模样也变得柔软了很多。
“你觉得地中海怎么样?”他突然说。
罗切斯特年轻时候有过一次欧洲的周游,因为旧族显赫,所以在各国的结交都很广。因此,如果克莉丝自己另有安排,罗切斯特随时可以帮她介绍寄住的人家或者修习的大学,不一定非要结伴同行。
家庭教师很清楚她的想法,而克莉丝也不愿意打扰这对迟来的二人旅游,所以她们在信里商量得很好,他们会定时替她回信给家里,让家人安心,而克莉丝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可以获得充分的自由。
不过现在听这个问题,看来他们不打算在法国呆很久了。因为自己年纪轻,转换国家时,他们还是要一起出发的。
克莉丝想了想:“我只会法语和希腊语,意大利语和土耳其语很一般。”
拉丁文就不用说了,现在除了神职人员和晒自己格调的,很少有人用。
罗切斯特颔首:“足够了。在法国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常驻里昂,等到下半年再去罗马。第二年就很随意了,你要回国的话,我们转道去西班牙,不回,我们就一起去维也纳。”
“因为年前耽误的那件事办完了,我们把假期延长了很多,正巧参加婚礼能和你碰头,三天后我们就出发去伦敦,你带护照了吧?”
克莉丝吃惊道:“这么急?”
简在一边解释:“我们坐汽船走,爱德华有位朋友是船长,这次要押送一批外交的礼物,一路有军舰护航,这样更安全,也不怕遇到海盗。”
克莉丝点了点头,想到他们的计划,忍不住问:“我们不去巴黎吗?”
去一个国家居然不呆在首都,不能不让人好奇。
这句话脱口后,面前的两个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罗切斯特夫人忍俊不禁,用轻快的语气说:“不仅不去,我们还要绕道,毕竟那里可是罗切斯特先生的伤心地。”
罗切斯特无奈瞪了她一眼,不过看上去并不觉得被冒犯了,局促解释:“如果你要去巴黎的话,唯独这个地方可能没法安排。”
克莉丝很爽快:“那就不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走进了会客厅,两位简顺利会面,而罗切斯特也和班纳特先生攀谈起来,主要是为了感谢当年班纳特家收留了他的妻子。
两位先生看上去完全不是同样的风格,一个像体育家,一个就是典型的乡绅,却莫名意气相投,聊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婚礼的前天晚上,克莉丝终于见到了姐姐们口中的宾利小姐。她还有姐夫姐姐是紧跟在达西先生后面到的。
克莉丝特意看了一眼伊丽莎白,发现她埋着头,干脆走到她身边唯一的空位坐下。
达西的表情凝固了。
世俗婚礼的讲究其实并不多,各家有各家的办法,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有了达西先生的教会关系在,宾利请到了律师和当地教区的牧师到场,可以直接在庄园宴客办婚礼。
不过大家还是将两位新人劝回了各自的房间,让他们明天再见。
等到班纳特夫妇喝过咖啡也退场后,客厅内就只剩一群年轻人了。
没过多久,宾利的表兄还有朋友们就招呼克莉丝过去和他们一起打牌。
伊丽莎白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他们都是工厂主,手里闲钱多,输赢可能有点大,你玩得谨慎一些,不要上头。”
克莉丝站起身向二姐点头,差点撞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达西先生。
达西被少年打量着,到底面皮薄,也坐不下去了,跟着去了牌桌边。
宾利的姐夫赫斯特先生惊奇道:“达西先生,你竟然也想打牌了?”
他还记得这位先生古板无趣,每次餐桌很少喝酒,都是第一个离开的,不爱跳舞也不打牌,实在不明白小姨子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达西点头,正想顺势坐下去,克莉丝却不领他的好意,已经先一步到了牌桌边,冲他微笑道:“可惜,先来后到。”
这一会,宾利小姐已经抢先坐到了克莉丝原先的位置,进退两难间,达西又想到了伊丽莎白的话,只好站在一边观战,想着要帮一帮小班纳特先生。
很快他就发现,未来小舅子(存疑)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忙。
他们先打了卢牌,接着又换到二十一点,克里斯班纳特几乎每把都赢,但都不是赢得最多的那一个,显得很侥幸,等积攒到某个数目,他又会输一把大的。他自己倒怎么都不会触及本金,偏偏总是把牌局挑得风起云涌。
连续好几局,牌势比较紧张了,他的下家赫斯特先生拿出手帕擦汗时,他还在游刃有余和宾利的表兄聊天。
宾利的表兄比宾利大十几岁,已经是个中年人了,经营着一家零部件厂。因为厂地是租用的,付最贵的租金还要受地主的蔑视,相比起来,他对这位不摆架子的小绅士瞬间充满了好感,所以非常乐于满足年轻人过剩的好奇心。
很快,克莉丝就知道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比如宾利买的这座庄园,前主人已经举家搬到北美投奔亲戚,所以才卖掉了祖产。说白了,就是经营不力,连土地年收都供不起这样的生活了。
这样看,当一个地主一点都不简单。
首先私家马车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一年少说要一千镑,这还只是两匹马驱动的费用。
佣人当然要付工资,一个普通男仆年薪是十五镑,家里每一位女士都需要至少一个女仆。
再加上土地税是需要地主自己掏的,更别提这年头开窗户都要交税。社交也要花钱,别人请客,自然也得回请,还必须丰富体面,这样林林总总加起来,年金花完怎么都不奇怪。
克莉丝心里算了算,借着赢钱的空当,漫不经心问:“现在的农机市场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克莉丝:发动我上辈子带过来的天赋属性,种田!
《
#?#
没有。
不仅没有,还发现她的旅行计划里根本没有自己所在的马赛_(:з」∠)_
第21章 归家途中
宾利的表哥既然是做零部件的,当然和许多机械厂的工厂主有交情,手里有卖各种机器的消息。
内燃机还没发明,现在的农机,基本上都是是手摇式脱粒,或者牛马拖动的耕犁以及播种机,说到底只是一些小机关,没有彻底机械化。所以克莉丝也没抱特别大的期待。
意外的是,拖拉机居然已经被发明了。不过是蒸汽动力的,重量基本十吨起,拉到田里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拿去拖货,开起来和小型火车没什么区别。
年前的秋天,克莉丝也没闲着,把附近的田地跑了一遍,于是就起了给浪博恩购置一批农机的念头。
农民被剥削很严重,除了给地主租税,还要向教会缴纳什一税,肯定是买不起的,很多地主也没有这个好心帮忙。
虽然农机在北方开始推广了,哈福德郡还没有,如果他们家第一个吃螃蟹,除了农时向自家佃户提供,以增产为目的提升收益,还能租给附近的庄园。
根据宾利的表哥提供的数据,只要维护得当,以浪博恩地产的面积,大概第三年就能回本。
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手下继续加注,又一次把下家逼到死胡同,赫斯特先生绝望扯了扯领巾,克莉丝则长长松了一口气。
总算找到了一个她爸能接受的创收路子。
“那么,伊丽莎白小姐觉得,怎样的男士才算是真正的绅士?”
克莉丝正好侧坐着,一扭头就看得到沙发那边的动静,发现开口的人是宾利小姐。
在座的男客不少,而且许多都只是中产阶级,所以伊丽莎白的回答很谨慎保守:“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庄园,品格高尚,能践行绅士风度。”
这句话完全符合社会标准划定,能写进名词解释里的那种。
宾利小姐却笑了:“怎么你对男士的评判要求就这么低了。先前我们谈论才女时,你对她们可是苛求多啦,你亲口说‘我从来没见过哪一个女人象你所说的这样有才干,有情趣,又那么好学,那么仪态优雅’。”
她说“要求低”时,许多男士都朝她蹙眉,宾利小姐却一点都不在乎,一脸得胜看向达西,似乎很乐于向他揭露伊丽莎白的“真面目”。
这局正好轮到克莉丝做庄,她忙着发牌,只听到头顶达西先生说:“这次我认同班纳特小姐。上次我们谈论的是多才多艺的小姐,而你却只说了绅士。”
宾利小姐显然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正要开口,一边的小班纳特先生说话了:“我却不太赞同。”
“一位真正的绅士,当然得精通很多门语言,擅长天文地理、代数科学,历史法学、修辞伦理、艺术射击。他还必须是社交界的宠儿,政界的新星,拥有极高的荣誉和尊严。除此之外,仪态谈吐都应该保持风度,品行正直,胸襟广博,面对任何困难都要勇敢镇定……”
克莉丝话还没说完,宾利小姐先惊叫起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她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圈套里,脸上一白。
一边牌桌上所有男士见此,也意会过来她针对伊丽莎白的小把戏了,联合到刚刚她对自己的冒犯,都毫不留情笑出来。
宾利小姐狠狠瞪了一眼少年,面上挂不住,先行离开了。
等到牌局散后,大家开始拢账,克莉丝居然还赢了十五镑,赫斯特先生最惨,输了整整四百镑,被宾利的姐姐低骂着回了屋。
回客房的路上,凯瑟琳有些担心同克莉丝说:“你这样得罪宾利小姐,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以后是要做亲戚,说不定要常常见到。”
克莉丝看了看伊丽莎白的背影,摆手:“反正迟早有一天会得罪一个彻底。而且是她先挑衅丽萃的,再说了,亲戚又不是家人,不用多想。”
第二天,宾利小姐果然恢复了社交常有的那一套笑容,进饭厅前还冲班纳特一家打招呼。
等到婚礼的时候,大家到了庄园最大的房间,内部被用心布置过了,鲜花和香草味道很宜人,每一个角落和桌角都用新纱装饰着,银制品被擦得闪闪发光。
班纳特先生将简交到宾利手里时,班纳特太太大声抽泣起来,克莉丝她们还没怎么样,宾利自己先红了眼眶,说誓词的时候都有些哽咽了。
连牧师和傧相都哭笑不得。
婚礼很快进行到宾客做见证签字的阶段,克莉丝恰巧排在最后。提笔写的时候,她意外发现达西的名字挨着伊丽莎白很近,特意写了花体,最后的y飘出一尾丝,轻轻勾着伊丽莎白的E,像是装作不小心碰着姑娘的衣角。
……达西先生表面上这么严肃,真看不出来居然还有这种少男心思。
婚礼后的第三天,罗切斯特夫妇如约向新鲜出炉的宾利夫妇辞行。
宾利也没有多做阻拦,很高兴说:“那太好了,我本来还不放心爸爸带着莉迪亚独自回去呢,你们正好可以结伴到伦敦。”
马上要复活节了,浪博恩还需要班纳特先生,所以克莉丝并不奇怪他提前离开,妈妈和剩下来的几位姐姐可以等到下周和舅舅他们一起回去。
不过没想到莉迪亚也这么早回浪博恩。
想到可能是被婚礼刺激了,她有些担心去找五姐。
“对啊,我实在放心不下格里芬,所以正好和爸爸一起回去,怎么了?”莉迪亚语气轻快说。
克莉丝:“没什么。打扰了,告辞。”
都告诉自己多少遍了,不要随便猜金刚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克莉丝还是和班纳特先生他们一辆马车,没有别的原因,单纯是给夫妻俩腾二人空间。
罗切斯特先生称呼简的用词直白热烈,我的小简,宝贝,小夫人,各种昵称换着来,满是年长者的爱溺情重,似乎因为在家中习惯了,连在外也自然脱口叫她,反而是被这样称呼的罗切斯特夫人比较害羞。
趁着这个机会,克莉丝在路上把农机的事情和父亲说了,连那次牌桌收集的数据和名片一齐交给他,见他陷入深思,没有提问,知道这件事十拿九稳了,也就不再多提。
回去的时候天气很好,所以比预料中早了一天到大伦敦。
要进城时,他们迎面碰上封路,因为坐了一路车,干脆都走下来透气等放行。
克莉丝向一边的高个子打听:“是哪位要出巡吗?”
“说是要押送囚犯,是些上不了绞架的,所以发配去服苦役。不过都是把人当牲口使的地方,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这一会,果然有不少宪兵端着枪押管着囚犯走过去了,中间那些囚犯被铁铸的脚链串成一条一条的,有的表情凶恶,还有的垂丧着脸,最后面那一队明显走得很慢,队伍尾端不时传来喝令声。
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莉迪亚差点没认出来威克姆,他就走在最后面,拖着被弟弟打断的那条腿,这半年的监狱生活已经把他磨得惨无人相了。原先使他无往不利的俊脸整个消瘦了下去,挂着新旧伤痕,行走的姿势很不自然,因为走得慢,被厉声催促的宪兵踢了一脚后,踉跄倒地,被铁链拖行了几步才勉强爬起来。
威克姆还没来得及抹开脸上的灰尘,前面的男人就扭过身啐了他一口,骂说自己运气不好,怎么碰上他了。
看来因为一路上差点被威克姆连累摔倒好几次,他憋气很久了。
宪兵用枪托狠狠敲上那个男人,警告他不要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