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连一也没念,已经大声说了开始。
哈洛德没来得及看清神父袍子下一闪而过匕首,就像早有预料一样,已经扑上去掀翻了他,一个翻折,轻松卸了假神父的胳膊。
中将之子的动作太快,已经足够抢先转身的威克姆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他脸上一白,一面往前跑,一边回身对准黑发少年的方向射击,枪响声惊动了林间的鸟群。
克莉丝急忙避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后,数着他那个型号枪的子弹数。
等子弹打完,威克姆已经跑出一百多步了。
哈洛德这时候也才探出头,知道这个距离是追不上了,低咒了一声,向她道歉:“是我心急了。”
克莉丝绷着下颚,没吭声,沉静抬臂,枪口在树木间隙里逡巡,准星跟着威克姆的脑袋跑了两秒,最后还是对准了他的腿。
一阵枪响后,威克姆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应声倒地,因为剧痛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
她又朝他身边的树干上打了一枪,像是在催促威克姆快点滚。
冷眼看着男人踉跄起身,拖腿跑远。克莉丝才收了枪,侧过身,只扫一眼,就从假神父身上搜出了之前的文书。
——决斗文件果然被他们掉包了,也没有什么见证人,反而是威克姆的名字下多出了一个名字。上面不仅按着他们的手印,还冠冕堂皇写着“荣誉决斗”。
决斗在整个欧洲都十分盛行。
人们相信上帝会保护正义的那一方,替自己做出裁决,有时候甚至连地方法官无法判决的民事案件,也会默许两个人用决斗来解决争端。
而在司法决斗被法规取缔禁止后,这种私人械斗被赋予了一个非常体面的名字——荣誉决斗。
荣誉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是被人用言语侮辱了,都可以正大光明提出决斗,就算杀了对方还会被人当做英雄。
所以就算他们在这里杀了对方,也没有司法会干涉。
威克姆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只要联合人使计杀了他们,不但能正大光明抛弃莉迪亚,还可以去浪博恩要钱,就算是杀了儿子诱骗女儿的仇人,因为这份文书,班纳特先生还得忍着恶心给钱。
想起纳什说的话,哈洛德这下明白为什么好友让他时刻注意那个见证人了。
他忍不住踹了假神父一脚,骂了句很粗的话,“幸好你让人跟着他到爱德华街,不然咱们都栽在这了。”
假神父听到爱德华街,顿时瑟瑟发抖:“是扬格太太让我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哈洛德嘁了一声,“你自己和法官说去吧!”他又扭头问,“反正有这个决斗书在,你完全可以杀了威克姆。”
克莉丝摇头:“留他还有用,不然太便宜他了。”
死算什么。
像是威克姆这种靠赌博和欺诈度日的浪荡子,不客气的说,不过是烂命一条。
让他在最大范围里身败名裂,整个钉死在道德的最底端,才能把她家这次沾上的污迹洗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决斗的教堂就是莉迪亚在原作里结婚的地方,我的恶趣味。
开头的脑洞就来自这一句:
班纳特太太嚷道:“什么!他(指班纳特先生)没有找到可怜的莉迪亚,就这样一个人回来吗?他既然没有找到他们俩,当然不应该离开伦敦。他一走,还有谁去跟威克姆决斗,逼着他跟莉迪亚结婚?”
《
#男主他今天越狱了吗#
没有。
不仅没有,还在学射击技巧。
第5章 男装大佬
出发回浪博恩那天,克莉丝在加德纳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相送。
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顺着他们的目光,终于看到了身侧明显没睡醒还在打哈欠的莉迪亚。
克莉丝突然觉得,回去后应该向她爸提议,给浪博恩所有女佣人涨工资。
就当补贴精神损失了,家里还有她妈呢,双倍攻击。
见那些女仆皆是一脸劳苦人民面向曙光的解脱,克莉丝憋着笑说:“这几天叨扰了。”
老管家领头相送,不仅提出要替他们套车,并且由衷向克莉丝说是他们照顾不周。
因为清晨的光,少年显得尤其眉清目秀,穿了熨帖的深蓝色外套,显得体态修长优雅,对他们要用马车相送的提议轻声谢绝了,语气委婉,谈吐斯文。身边俏丽的少女不耐烦低声催促时,还好脾气接过了她的行李。
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加德纳先生和班纳特太太。
老管家心里忍不住叹气。
他以前就跟在老加德纳先生身边,对这种姐弟相处画面简直熟悉到不行。因为做姐姐的常常无理取闹,所以弟弟的性子不免温吞绵软一些。
如果莉迪亚知道他这么想,肯定要原地蹦起来喊冤。
短短几天的相处下来,莉迪亚已经感觉到,弟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温顺好欺负,他根本软硬不吃,不管她示弱还是撒泼,永远都有对付她的办法。
让两位长姐头痛,欺压三姐和四姐,拥有妈妈的溺爱和爸爸的放纵,莉迪亚头一次在家庭成员身上踢到了铁板。
现在威克姆也被弟弟打跑了,想到他那天的“面包”威胁,莉迪亚安分了不少。
克莉丝领着莉迪亚到附近的驿点乘坐公共马车。
所谓的公共马车,其实是国王的驿车,主要负责在全国范围送各种文书,为了节省国库开支,所以也载客。
公共马车价钱虽然贵,但是速度快而且安全,每十里就会在驿点换一批马,关卡之间绝不停车,每辆车车尾都会配备一个护卫,主要是保护文件,一旦车跑起来,如果有人阻拦,武装护卫可以依法击毙并清除一切障碍,基本上没有山贼土匪敢打驿车的主意。
近年铁路还只做货运,对有钱人来说,公共马车是最稳妥便捷的远途旅行方式。
他们两个年纪虽然轻,但是单看脸就能认出是兄弟姐妹,所以护卫只扫了一眼,就放车夫收了车钱。
车厢内已经坐了三个人,只剩一个倒坐位置,克莉丝笑笑,让莉迪亚进去,自己提着箱子走到了车夫旁边的露天座位,悄悄塞给他六个便士,请他帮忙放行李。
车夫掂了小费,瞬间意会,用手扶着帽檐向她行了个礼,利索把箱子放在了存放文件的地方,一边的护卫也得了一半,所以微眯着眼没吭声。
这时候又来了一个胖胖的妇人,得知只有车顶的座位,发了一通脾气,中间看车内四个人都不是一伙的,而莉迪亚只是一个小姑娘,便叫嚷着要年轻人把位置让给她,看了眼卫兵面无表情横过来锃亮的枪管,还是气咻咻爬了上去。
公共马车快要出发时,有个瘦小男孩领着妹妹来乞讨,外座的乘客看惯了这些盯着贵客的小鬼,不为所动,克莉丝从纸袋里翻出了两片面包和一把太妃糖,让莉迪亚给他们。
因为刚刚这一番波折,莉迪亚不情不愿起身递过去。
两个脏兮兮的孩子露出惊喜的笑容,连声对她脆声说谢谢。
莉迪亚哼了一声,心里竟然有些高兴。
出发的长号响起,车夫一挥鞭子,马车便行驶起来,天气晴好,风还有一些暖洋洋的,克莉丝有不和“开车司机”说话的习惯,只坐在前头看沿途的风景,不一会又成功和车顶那位妇人搭上了话。
莉迪亚刚好和克莉丝隔着厢壁背对着,听到弟弟和刚刚欺负自己的凶婆娘聊天,气得直敲靠背,被一边读报的红鼻子绅士恶狠狠瞪了一眼,才讪讪收了手。
现在莉迪亚是真心想回家了。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甚至还很讨厌。
背后的声响停了,正午的日头高悬,克莉丝仰靠在车厢壁上,拿三角帽盖住脸上的笑意,开始闭目养神。
对待莉迪亚这种窝里横,当然应该让她被社会大学教做人。
+
英国并不大,国土面积约等于华国的桂省,浪博恩所在的哈福德郡毗邻大伦敦区,清晨出发,他们下午就到了家。
刚一进围场,就恰好遇到了中断旅行、为私奔这件事赶回来的二姐和舅舅舅妈。
看清跟在克莉丝身后的莉迪亚,三个人都愣住了。
加德纳先生本来一路做好了各种准备,也推想了无数办法,没料到都还没进屋,人已经被带回来了。
两边的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许久未见父母的一众孩子已经扑了上来,看到最喜欢的克里斯表哥也在,又欢呼起来。
加德纳先生向外甥使了个眼神,示意让他“明天好好交代清楚”,体贴带着妻子领着孩子们去客房,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子。
伊丽莎白这样的姑娘,一脸懵的样子实在难得一见,克莉丝欣赏了一会才道:“先进去再说。”
她说着,率先往前走,见莉迪亚闷声不吭跟上,伊丽莎白更吃惊了,放快脚步,与克莉丝并肩走,才压低声说:“你给她吃了什么药?克莉丝蒂娜。”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克莉丝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只是一些面包,丽萃。”
还没到大门口,管家奶奶希尔已经迎过来,连声叫男仆把行李拿开,引着三个孩子往饭厅走,与早就等在那里的班纳特一家见面。
因为挨个贴面礼和不同组合的拥抱,屋内很快就乱成了一团。
在一个几乎击倒整个家庭的危机后,这样的久别团聚显得尤其珍贵。
关于莉迪亚私奔,料想大小两位班纳特先生会在之后商量处理,大家默契放下了莉迪亚私奔的事不谈,好像她只是出去旅游回来一样,话题就绕着四年未见的克莉丝转。
莉迪亚并没领会到这份照顾,本来准备好了满腹告状的话,结果连妈妈也拉着弟弟宝贝克里斯叫个不停,气得一跺脚就想跑上楼,结果想到错过了晚饭,指不定弟弟又要跑到她房间门口煎面包,只好委委屈屈在桌边安静坐下了。
这下所有人终于把注意力转向莉迪亚了,脸上都毫不掩饰写满了惊愕。
莉迪亚别开脸,大声嚷:“看……看什么看!我饿了还不行吗!”
用过饭后,克莉丝把自己给家人带的礼物一一拿出来。
简作为大姐,还没出嫁正在社交界,正需要一条上档次的项链,伊丽莎白习惯晨间散步,等入秋变冷就需要一件披风了,玛丽虽然还没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暂且投她所好送一本大部头书。
到凯瑟琳时,克莉丝费了一番功夫才翻出来。
“吉蒂你看,最新出的速写画夹,可以随身带着。”
凯瑟琳立刻涨红了脸,讷讷说:“我已经很久没画画了。”
这几年进了社交界,她光顾跟着莉迪亚贪玩,脑子里只有跳舞买花边,哪里还记得以前的爱好。
“是我的错。这几年只忙着自己的事情,信里你一直没提学习进度,我也没注意到。反正只是爱好,不想继续就算了。”克莉丝自然接口解围,“当然,如果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又喜欢了,再捡起来也不迟。”
凯瑟琳用力点头。
莉迪亚再怎么不清楚后果,看今天家里对自己的态度,终于多少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错,本来没指望自己会有礼物,结果克莉丝还是送了她一双跳舞鞋。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打算在九月后回来的,但是没想到……”
克莉丝说到一半,发现莉迪亚抱着鞋子满面欢喜,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表情复杂叹了一口气。
算了。
等事情结束后,如果她还想跳舞的话,自己陪她跳就是了。
给班纳特太太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帽子,足够她在太太团里晒很久了。
转向班纳特先生,克莉丝又恢复了笑容。
“明天您和舅舅一定会找我谈话,为了增加一些筹码,我还是等供述后再看情况给您吧。”
她想了想还是先提醒道:“希望您不会太过吃惊。”
克莉丝动作太快,现在消息还没传开,莉迪亚已经回来了,多少能堵住外人的怀疑,班纳特先生又恢复了以前万事不上心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
“当然没问题,毕竟你妈妈已经在十六年前给过我最大的惊吓了。”
第二天一早,克莉丝沿围场跑过两圈,重新换了衣服,刚吃完早餐,灌下大杯的牛奶,就有仆人来,说是班纳特先生和加德纳先生在书房等她。
舅舅当然只好奇她是怎么找到莉迪亚的。
但是父亲不同。
当初她留在伦敦上学,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好脾气的班纳特先生会发那么大的火。
除了他们俩,班纳特太太是唯一的知情人,但是她当初能做出让孩子女扮男装的事情,自然不明白这后面有多大的风险。
一旦被发现,结果只会比莉迪亚私奔还要严重。
所以,在舅舅离开后,父亲一定会和她说这四年的事情。
简单的说,验收结果,确定赌局的时候到了。
即使现在迫于牵绊和责任,她必须尽力扮演好小班纳特“先生”,克莉丝绝不认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规定死了。
克莉丝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多任性。
这四年,是她把未来所有自由押上换来的。
写给班纳特先生的最后一封信里,她已经有所觉悟。
她承诺宁死也不会被发现,绝不牵连家里。
而如果班纳特先生四年后还坚持之前的想法,她就心甘情愿留下来,再也不提外出的事,守着这份祖产,度过琐碎空乏的乡村生活,或许未来某一天从哪个姐姐的膝下过继一个孩子,把浪博恩传下去。
去书房的路上,克莉丝经过一扇门,恰好对上了里面的穿衣镜。
人在青春期的变化最快,她已经和离开浪博恩时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坚持摄入营养和锻炼,克莉丝比前面五个姐姐的个子都要高。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幼时的婴儿肥还未全消,来自班纳特太太的精致立体五官,有了垂顺的短发,看上去不过是一个过于秀气的少年。
手指修长,也因为她常常刻意掰响关节,所以整个骨节要宽一点。
女性的肩膀窄骨盆宽,好在她天生身形瘦削,整体看起来非常协调,并不明显,反而能轻松营造出让对手松懈的文弱感。
领巾是十九世纪英国绅士装束的必备配件,可以恰好整个围住脖颈,所以并没有喉结方面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