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未婚夫射杀之后——风储黛
时间:2019-08-29 08:29:14

  卫不疑想起前几日卫绾同自己说的话,震惊得手里的栗子被捏得哔啵作响,“你早知道了?”
  卫绾道:“崔九郎那副破败身子,还要两妻三妾,享齐人之福,他消受得起么?”
  上一世卫皎也是被羞辱回家,后来受尽闲言碎语讨伐不堪其扰,听得多了,最后连薛氏也只能不耐烦地将她打发给了一个六百石小官。她嫁过去之后,卫绾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只不过跟着没几个月便传出了崔九郎死在女人榻上的传闻。
  常百草瞪着水圆剔透的杏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卫绾。
  卫绾啜饮了口茶水,道:“阿兄,这节骨眼儿上咱们就不打扰主母为二姐出气了,卫薛两家财大势大的,清河崔氏没落多年,不至于收拾不了吃了这个哑巴亏。只是咱们二姐难免要受些委屈了。”
  卫不疑板起了面孔,“二姐如有需要,我提剑去摘了崔九的王八脑袋!”
  卫绾左手捧着玄尊,右手往下按了按,“你消停些,你一人跑到涿郡去逞孤胆英雄之威?崔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兵不说三千,三百总有,阿兄却至今替妹妹教训几个地痞都费事儿!”
  “你……”
  “有眼不识金镶玉!”
  卫不疑这人自恃艺高,没有人提拔赏识他,就是别人没眼力见儿。卫绾两世只见过一个人,对陷在萝卜坑里的卫不疑伸出过手。
  东院里的人被卫织一喝,缩手缩脚地避到门外去待命,战战兢兢莫有一语。
  薛淑慎心疼地揩拭去女儿眼角的两行清泪,“阿皎不许再哭,母亲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他崔九郎敢辱我卫家之女,这个崔字不教他倒着写难消我心头之恨!”
  卫皎垂着脸颊咬唇道:“母亲,这事你莫告诉父亲。”
  卫邕极好颜面,若是让他知晓了,卫皎怕自己无颜苟活。堂堂卫家之女,在婆家经营得这么一副惨淡光景,说来羞愧。
  “怎么不能说!”
  薛淑慎怒极,“不但要说,我还要上达天听,明日我亲自入宫告御状!”
  卫皎错愕地望着母亲盛怒之下满面通红的神色,惊骇得后仰了身子,心中七上八下,又羞又愧,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屏风上。
  *
  翡翠湖畔有一道四面来风的廊庑,建在花木深处,碧波粼粼,石潭凝碧。漆红的绮柱绵延至尽头,一树一树玉白的上品辛夷花开正盛。
  夏殊则正一个人对弈。
  花廊之外立着两名美婢,皆眉清目秀,上人之姿。
  齐王殿下拨开碍事地一把柳枝撑臂跃入回廊之下,伸手朝夏殊则的棋盘抓去,眼看一盘妙局将毁于一旦,夏殊则出其不意反掌在少年齐王的左手小臂上弹了一指,少年吃痛“哇呀”一声,不敢造次,恹恹地罢手走到对面坐了下来,两臂往石桌上一叠,拄着下巴望他。
  “三哥,我一猜你就在这儿,怎么偏偏就好一个人下棋?左右互搏有什么意思。”
  见夏殊则置之不理,少年往那棋局上瞅了几眼,眉开眼笑道:“唉,下这儿下这儿。”他伸手要从棋笥里抓白子,被夏殊则一把打掉。
  “三哥——”
  少年撒娇起来,不依不饶的。
  夏殊则抬起眼睑,“几岁了?”
  “十岁,多一点点。嘿嘿。”
  不要脸皮的十七岁的齐王殿下无赖起来,令人头疼。
  “我是刚从父皇那儿来,听了点小道消息。说给你听。”
  夏殊则冷淡地垂目,压下了黑子,“说。”
  齐王一下跳起来,双臂飞燕投怀之态朗声大笑:“哈哈哈,三哥你要娶媳妇儿了,意不意外?欢不欢喜?”
  夏殊则又压了一枚棋子。
  不管好的歹的,总要有个反应啊?齐王搔了搔后脑勺,大惑不解地坐下来。
  “是么,”他三哥总算给了一丝反应,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还听到了什么?”
  齐王露出了一口白牙,“还真又听见了一件事,再过不久,父皇要办春日宴,宴请王公大臣,没说不能拖家带口。你知晓这些人对陛下心思的敏感,既然不说,自然恨不得将女儿都塞给你。”
  太子殿下露面之时,酒水里的各种春.药多到十七八种,齐王对这些东西广有涉猎,有颇多心得,每回跟着太子,必能料敌于先,这么多年不容易,终于是护住了三哥的清白。
  听说,有些老臣带来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压根是从秦楼楚馆里买回的歌妓,一旦太子殿下相中,大婚之日立即行李代桃僵之事,传闻也是让人掉下巴。
  陛下倚重太子,将来毫无疑问,这天下大权要落入太子手中,甚至不必望风,有眼力的有眼无珠的都知道巴结谁。
  “说到这儿,另有桩桃花秘辛……”
  夏殊则宛如琥珀一般幽幽泛着茶褐色的双眸,平静地抬起了起来,盯着他不瞬。
  “三哥在安定时,收了一名美姬?有此事?”
  夏殊则眉心微动,面色犹如冷月下深泓之水,罩了严霜。
  “还听说,三哥人回了洛阳,还没入城,已先劫走了卫家一名姑子?啧啧,饥渴至此,不是高胪说我都不信!”
  他脸色沉郁,“是么?”
  “是啊,我实话同你说了,咱们的父皇现在倚重信任的人是谁啊?”齐王的手敲在石桌上,“卫邕啊,老家伙对三哥吃里扒外,反倒讨得了父皇欢心,这其中用意你不懂么?小弟不才,但这点帝心是能猜出来的,十有八.九,是为哥哥定了卫家女儿。”
  夏殊则不动声色地又落了一枚白子。
  这神色应该是不信,左右无人,齐王环顾周遭之后皱起了眉,正色起来。“陛下忌惮你不是一两日了,薛夫人荣宠正盛,她又不是膝下无子,对三哥威胁甚大。卫邕这个老匹夫要真一心向着父皇也就罢了,偏偏他那个夫人,是薛夫人的亲长姊,就怕他暗地里给你使什么绊子,这趟去河西不就是卫老匹夫给你揽的差事么?”
  “卫家三个女儿,大的嫁去了幽州,刚听说回了娘家正要闹和离,但太子没有二适之妇,小的年仅十三,比三哥小了七八岁了,年岁上合适的,仅仅只有卫家那个不怎么出风头的庶女。”
  “说是庶女也委屈,她母亲本是原配,被卫邕为了封官封侯一脚踹下去的,但左右不是薛家的人,利用了,将来成了弃子,反正姓薛的也没一个会心疼。小弟猜测,父皇陛下十之八.九看中的是这个庶女,我的皇嫂啊,被三哥还没回洛阳便劫走的美人儿。”
  “够了。”
  夏殊则一如既往地嫌弃起他的聒噪。
  “还没够。高胪同我说,那卫家四姑娘不喜主母,这回还借了你的势,在她家中很是威风了一把。啧啧,看这架势是要攀附到底了。春日宴她一个庶女一定也会巴巴来的,不说她了,那位姓薛的主母也要推她一把,到时两人各怀鬼胎齐心合力给你灌迷魂汤,再加上一个搅和的父皇,强逼你点头答应,意不意外,欢不欢喜?”
  齐王说起来还有几分对皇兄艳福的艳羡,颇为感慨地将屁股挪上了石桌,一手拍在皇兄背上。
  夏殊则才含入口中的茶水忽然呛了喉管,咳了个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是老三,齐王是老五。
  太子的昵称咱们暂时称为夏夏~多么萌啊23333
  ——来自亲妈的凝视。
 
 
第4章 
  薛淑慎告了御状,皇帝施压幽州。
  没过几日,卫司马府更热闹了,崔九郎亲自提了厚礼而来,要向卫皎道歉请求和解,并将妻子接回幽州去。
  不过他人才迈入槛,便被薛淑慎下令扫地出门。
  崔适吃了个闭门羹,自知身负厚望不能负了使命,必须接回卫皎,便带着盛金银钱帛的几口大箱在门口唱起了深情计,赖着不走了。
  卫皎一听,登时又趴在母亲怀里哭,“他负我!母亲,崔九郎负我!”
  当初崔适骗取卫皎芳心,说了不少软绵动人的情话,男人嘴坏心狠起来,哄得女人晕头转向。卫皎不经世事,不单是她了,连卫邕和薛淑慎也让崔适哄得找不着北,乐颠颠以为找了个好女婿。谁知嫁过去没几月,女儿在崔家处处受掣。
  薛淑慎同卫邕吹枕头风,让他强势些,用武力将人扫出去,卫邕却颇有疑难:“清官难断家务事,连陛下都不好对崔氏动手,我越俎代庖,怕竖了劲敌。”
  薛淑慎不乐意了,登时支起手坐起身子,怒盯着卫邕道:“老匹夫,你莫不是不敢!姓崔的有多少实权?敌得过你我?”
  妇人之见。卫邕心里埋怨着。
  他嘴上却柔和哄道:“并非如此。你也知晓,当今朝政之势,大权落在太子手中,要是以前也就罢了,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陛下宠幸薛夫人,二殿下又立了几桩不小的功,陛下心中有所松动,对太子难免颇多忌惮。咱们是向着陛下的,这时不宜为陛下竖敌,教幽州倒戈,向太子投诚。”
  薛淑慎真要嘴硬道“我不管”,但细一琢磨,这事还碍着了二殿下登大位一时,便暗暗咬牙使气不得,“难道女儿吃了这么大亏,我竟要忍着?就算我忍了,薛家也咽不下这口气!”
  卫邕扶着夫人的香背,替她顺下这口气,见薛淑慎忽朝自己瞪了过来,立时又道:“这口气也咽不得。”
  “总让崔九在门口候着,让人看笑话也不是,明早让人进来,咱们一家人上堂为阿皎出气,且听他怎么说。”
  大事上老匹夫并不含糊,薛淑慎暂时咽了胸中的忿忿不平,忍着怒恚拉了棉褥躺下来。卫邕要抱着她香软的身子,薛淑慎使气地背过了身,不肯理人。
  卫邕怕薛淑慎明日说错了话,要劝告她几句,谁知她不肯听,只好使了些力气,将人扳了过来,照着嘴唇堵了过去,薛淑慎不肯,夫妇俩便在榻上扭打起来。卫邕愈发怒火冲冲,精力充沛,撕了薛淑慎衣裳,结实地要了她几回。男人粗暴,薛淑慎不得趣儿还全身无力,又气又恨,愈发不肯听话,一手掩面顾着哭,一面下狠手拧他腰间软肉。
  卫邕只好对她说尽软话,赔了诸多不是。
  卫绾大早便被父亲的人传话叫去堂上,因传得晚,没赶上出城遛马的卫不疑,卫绾知晓父亲心中定有不悦,回话为卫不疑搪塞了过去,好在东院的人素来不怎么看得起卫不疑,半个字也没问。
  霁月堂上坐了卫氏一大家子人,崔适也是高门出身,但面对戎马半生的卫邕,和首屈一指的门阀薛氏嫡女,不免开始发憷。人还未请安,气势已减灭了。
  卫皎素容如梨花,清雅秀丽,着一身月白锦纹衣裳,眉间隐有愁容,却不肯看他,崔九自知今日讨不得好,要让卫皎回心转意,只要将功夫全下在她身上,故而一进门目光便始终不离卫皎。
  到底是高手,情意脉脉的姿态信手拈来,卫绾忽然想到前世的表兄王徵,一阵厌烦。
  崔适要上前去,被卫不器拦下,他只好立在原地,好言好语温柔地对卫皎道:“皎皎,咱们之间的事,什么都可以商量,只求你莫与我和离……那些女子,在我心中怎比得上皎皎的好?我心中,你一向是最深明大义的。”
  卫皎别过了头,人扑在母亲怀中,还是不肯看他。
  卫织讥讽道:“我姐姐不肯让你纳妾,如今可一点都不‘深明大义’,崔九公子请回吧!”
  崔适似乎才注意到薛淑慎边上坐着的丫头,当初卫皎嫁他之时,这丫头才十岁年纪,又弱又小,肤色还有些黑黝,如今也是亭亭玉立豆蔻少女了。崔适心神微动。
  “皎皎,你不肯我纳妾尽可以与我直说,说实在,我有时猜不透你的心思。你若说一个不好,我立马回绝了母亲,将李氏王氏都送回家中去,绝口不在你跟前提一个‘妾’字。只求你信了我这一回。”
  薛淑慎拍着女儿的背,皱眉道:“崔九,你家中妾侍入门数月已有身孕,我们阿皎三年无所出,是她不是,崔九郎也不必将过错都揽在自个儿身上,依我之见这事各打五十大板,和离为上,退了嫁妆,还了聘礼,姓崔的和姓卫的从此各不相干!”
  夫人脾气一上来便冲动说话,卫邕昨夜哄了她许久,教她说的却愣是一句也没说。
  当初卫皎下嫁,嫁妆添了上万,又是金银丝帛,又是珠玑玉翠,崔家虽也是世家,但那些聘礼比起来实在不够看。崔适心中凛然,道这婚愈发是不能退了,思转再三背后已冒出冷汗来。
  主母说话虽不难听,但她这口气势,崔适只觉她几乎要一口咸唾沫喷在自己面颊上,愈发讪讪不安。
  “阿皎,你当真要与我和离么?这三年来,我自问心中确实做到了只你一人……”
  卫皎闻言,忽扭回头来。
  她定定地凝视着崔适,那目光像是要逼着他说下去。
  崔适被看得面上无光,惊愕地顿住了。
  卫皎从母亲怀中坐起身,咬唇道:“只我一人?我家中人不清楚,崔九你说明白些,那怀孕的妾侍到底是在入门前怀上的,还是入门之后才怀上的?是你母亲借着她有孕在身,逼我大度,还是我自愿为你抬的妾侍?”
  “这……”
  崔适愈发不敢看卫邕和薛淑慎目光,撑着口气强行辩解:“我是一时糊涂,错已铸成……”
  卫皎闭上了眼眸,两行清澈的泪珠从眼眶之中滚落。
  “崔九,我嫁你三年,尽心侍奉婆母,可她还是不喜欢我。以前我不明白,一心待你们崔家人好,可现下我明白了,因为我出身卫家,我身份高你一等,我的嫁妆令你们汗颜,掴了崔家的脸,纵然我做得再好,婆母也不可能喜欢我。别的也不必说了,当着我父兄姊妹的面,我也是无地自容,索性便豁出去了,成婚这三年来,你碰我时,十根指头我能数清,你哪夜里不是买醉回来,便是与婢女娼妓寻欢作乐?”
  “崔九,我嫌你恶心。”
  卫皎说完,痛哭失声地扑入了母亲怀中。
  从她回来,说过崔适之母对她的种种刁难不喜,却没说过这事,薛淑慎大为震惊,也大为愤怒,堂上诸人脸色各异,连卫不器端方谦和的君子之辈,也不禁怒形于色,攥紧了崔适的衣衫,崔适被逼得无颜,口不择言起来:“卫皎,你嫌我恶心?我还嫌我?你成婚之前失贞于人,这桩丑事要让我公之于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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