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婚恋,殿下这么生人勿近,不结婚怎么恋?
齐王殿下:坐等三哥被破身,搓小手手兴奋。
第6章
常百草在身后拽了下卫绾的袖摆,她如梦初醒般,“嗯”一声,携了缕笑容走入了席上。
前两日,为了同崔家和离,卫邕与薛淑慎将长兄派到幽州去了,卫不器办事一向稳妥,鲜少出纰漏,深得人心,又是卫皎兄长,有他亲自出面,也显得出卫家和离的决心。
薛淑慎与两个女儿一桌,卫绾见了,微微含笑,独坐一桌。
卫皎心事重重,还念着母亲说的要她引太子注目的话,蹙起了眉,见卫绾独身一人,心道还不如与她作伴,便同薛淑慎说了,场地里乱哄哄的,薛淑慎没听见什么话,含糊地点了头,卫皎便挪过去了。在她起身走向卫绾之时,薛淑慎脸色微变,沉了下来。
卫绾记着卫皎喜欢鲜果,将面前的两叠果子全都推给她。
卫皎低声道:“多谢。”
她有时竟会觉得卫绾比一母所生的卫织还要亲近,这几日卫织只是霸着母亲,也不知商量着什么,从没主动问候她一句。卫皎如此回家,又让崔适当众揭穿婚前失贞,在卫家也是腆着脸面度日,众人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但卫绾不会,她一如既往地随心散漫,反倒让卫皎感到有几分轻松和自在。
水畔兰芷丛生,烟逐云去,露出丹华御园慷慨大观来。
卫绾一眼便看到了上首的太子,玄服华袍,不怒而威。上一世,她与太子唯一的接触就是这时,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当时觉着太子其人太过高贵冷漠,因此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惦记着了。
察觉到她远远瞟去的目光,夏殊则也礼尚往来地递来了冰冷的视线。
卫绾心中一动,忙侧过了眼,与卫皎说了些让她不着头脑的闲话,装作正姊妹交谈。
钟鸣之后,陛下率众而来,身旁依附的正是薛夫人,华贵富艳,薛夫人与薛氏同岁,但却丝毫看不出年岁,更显端艳明丽之至,丰腴饱满之极。百官起身见礼,太子亦起身,陛下放旷大笑,让人入座。
接着薛夫人便传宫人布菜。
食案上很快堆满了铜簋银盘,金玉酒器,刀俎匕箸之物。官员依照品阶大小,秩俸高低,菜色各异。卫绾与卫皎食案上的是醢白菜、蜜饯仙桃、蟹肉双笋丝、脍鸭腰各一叠,并几样酒水清茶。
卫皎用饭慢条斯理,大家之态,卫绾颇为随意。她想,这一世没有相救齐王殿下,陛下便不会对卫家一个庶女有印象,她只要表现得过分中庸,应当不会被想到,更不会被赐婚给太子,上一世的悲剧便能免除。
大早地,她特地交代了卫不疑,让他装病不必过来了。
卫绾这几日夜有所梦,对前世一些鸡零狗碎的琐事记得愈发清楚。那时,在春日宴上卫不疑单剑胜了中郎将,太子从旁提点了一句,陛下当场为卫不疑封了一个不小的官儿,归入了太子麾下。
但重来一世,卫绾并不想让阿兄搅入夺嫡的浑水当中。
只是,当卫绾从人堆里发觉卫不疑穿得犹如一团烈火的身影之时,她僵住了。一种无能为力的宿命感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后脑勺上,无所遁形。
“此人是谁?”
皇帝侧目问了一句。
身旁几个皇子,只有老二楚王回话:“回陛下,此人是卫家公子,家中行三,名卫不疑。”
皇帝皱起了眉,“谁传他上来的?”卫家人应该在席间坐着。
楚王并不说话,只是无意看了眼太子。
皇帝心中已明,“卫邕骁勇,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应当也不逊于人。”
薛夫人微微侧过了身,嗓音柔软:“不器到幽州为皎皎退婚去了,故不曾来,臣妾想着筵席开场,总要有人助兴,歌舞之音过于靡靡,咱们大魏以武开国,不如以剑舞替代了,太子这么一说,臣妾便想到了。”
原本脸色有些微绷起的皇帝,忽然眉开眼笑,“原来如此,夫人想得周到。”
齐王在一旁几乎要按捺不住,这个薛夫人常有事没事给三哥扣帽子,让他有口说不得,正要起身,夏殊则左手执觥,右手压下了齐王蠢蠢欲动的手背,朝他看了眼。
齐王忍着不发,气恼地一口闷了眼前的烈酒,胃里犹如火灼。
卫绾死盯着一身红衣,头戴漆羽鬼面兜帽,长发编成二十几根小辫,作巫师装束的卫不疑。他以为他戴上面具,亲妹妹便认不得了?卫绾咬紧了牙。
卫皎惊讶地发出一声迟疑的低呼:“那是不疑么?”
连卫皎都看出来了。
这么拙劣的把戏,卫不疑都敢拿来哄骗他妹妹,卫绾咬了一口酸辣笋尖在口中,呛得眼眶都红了。
齐王殿下推了一把仿佛在出神的太子,讶然地压低了嗓音:“三哥心里在惦记谁?”
满朝文武带来的贵女都深情地痴痴望着太子,眼波如桃花千点春水无垠,绵绵软软酥人魂魄,无奈太子宛如目盲,不为所动,反倒状有意似无意地盯着一隅,不时还出神。
被齐王点破后,夏殊则垂下了目光,齐王眼睁睁看着波澜不兴的三哥在他垂下眼睑,修长的睫羽覆下来之后,耳根却浮上来一层淡淡的犹如桃花瓣尖上的粉红。
这发现令齐王往嘴里塞了一整个剥了皮的水煮蛋。
场中戴着鬼面的卫不疑提剑开始起舞。
卫家家学渊源,剑势大开大阖,犹如江河奔突,犹如汪洋恣肆,纯以刚劲猛力见长。卫不疑学得正宗卫家剑术,但因是在帝王面前表演,将刚猛之气压下不少,力求演得有几分柔和。
卫邕已经皱起了眉。
齐王却在夏殊则身边摇着他的臂膀道:“卫不疑?以前没听过这号人物。三哥,此可以为援……”
夏殊则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齐王立即罢口,但这话仍是传入了皇帝耳中。
他不悦地想道,如今太子在朝中摆出求贤若渴广开言路的圣主贤君之态,视御座等同无物,风起青萍之末,从此以往地放任下去,迟早成为大患,祸及楚王。
楚王望了一眼太子,生就精致的双唇微微抿着,并不说话,桃花眼吊着几分温和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卫不疑的剑舞到了一半,中郎将裴度忽然提剑跃入了场中。
文官大骇,武将惊悚,卫绾“哎呀”一声,裴度的剑直直地刺向了卫不疑。
上一世双方有过交手,卫不疑获胜。但这过程有不一样了,上一世是太子举荐,见卫不疑剑术不凡,便让裴度下场试炼。
又是太子。
只是事出突然,卫绾才惊讶失态,片刻之后也调整好平复了呼吸,知晓卫不疑定能获胜,不再担忧他的安危,只是朝御座之下的太子殿下望了过去。
怎么回事?
为何关于太子的事,桩桩件件,都有了变化?洛阳城外是太子横插一手,齐王落水,太子宛如未卜先知,如今裴度下场试炼卫不疑,又与前世不同。
兵刃相交,仿佛磨出飞溅的火花。
卫织年岁小都不敢看,娇娇地躲入了母亲怀中,心里恨死了卫不疑,恨不得裴度方才飞来一剑当场杀了卫不疑才是。
见三哥紧攒眉峰,却并未有惊讶,齐王忍不住小声问道:“裴度是你安排的?”
未免皇帝听见,齐王这回将嗓音压得更低了,手掌掩着唇形。
夏殊则并不避讳,“不是。”
“竟然不是?”
齐王怔然。
场下卫不疑稳操胜券,三十招之内,长剑挑落了裴度的兵刃,剑指裴度咽喉。
卫邕长身而起怒喝:“小子胡闹,裴大人处处让步,你倒狠下绝招,还不向裴大人赔罪!”
裴度一时汗颜,不敢领受,自己拾起了剑,见卫不疑果然弯腰赔罪,愈发羞惭,回以习武之人的抱拳礼,“后生可畏,卫家剑术名不虚传。”
卫邕摇了摇头,卫不疑看了眼父亲,又与裴度客套一二,便疾步走上前去,脱了头上的兜帽鬼面,露出布满了汗珠的阳刚俊逸的面目,跪下叩谢皇恩。
他剑招胜了裴度,卫邕那话只能糊弄不懂武的文官罢了,皇帝一眼便瞧出了卫不疑的强悍之处,心头略有惊疑,暗道太子眼聪目明,善于挖掘良才,这一点上楚王差了他甚远,不免不甘心地瞪了眼楚王,对卫不疑道:“卫小卿家武艺不凡,年岁几何?”
卫不疑又望了眼父亲,回话:“回陛下,十九了。”
“正当年纪,能击飞裴卿手中之剑,有此神力,就此埋没了甚是可惜。你父是行伍出身,凭借双手立下无数功勋,朕问你,你是愿意躺在祖荫之下托庇于卫家,还是愿意亲身入军营历练?”
夏殊则微微蹙了眉。
今日卫不疑的出现,和裴度下场比试过招,都略有蹊跷。
卫不疑欣喜若狂,这回竟忘了去观摩父亲神色,尽管卫邕已在使眼色,让他回席不再出风头,但卫不疑置若罔闻,忙磕头谢恩,掷地有声地道:“卫不疑愿为陛下马前之卒,任许陛下驱策。”
孺子可教。皇帝又道:“太子手底下一名老将,年事已高,迟早还乡,你去那谋职,即日起顶了他的职位罢。”
齐王面色遽变,险些一跃而起,夏殊则把住了他的小臂,用力往下一沉。齐王磨牙忍了,双目血红。
三哥手下只有一个六旬老将,是心腹平虏中郎将,忠心耿耿,虽廉颇老矣,但力气并不输一般精壮青年大汉,何况又深谙兵法,娴熟实战,在营中混迹多年才有这么一个四品官衔,得来不易。陛下一出手便让卫不疑顶了他的官职,这是何意?
卫不疑心中也掠过一朵疑云,但是陛下封赐,不能拒绝,卫不疑立即谢恩了。
他退回席间之时,卫绾面露愠色,脚从食案下伸出来踢中了他的脚踝,卫不疑轻轻“嘶”一声,只见卫绾瞪着自己,水圆的明眸里充满了怒意。
卫不疑心中惴惴,也不敢看父亲神色,挨着卫绾坐下,肩膀撞她,“动气了?”
卫绾不快地压低了喉音:“谁让你过来的?”
卫不疑困惑:“王徵,怎了?”
没想到是表兄,卫绾惊愕之下,忘了言语。
今日卫不疑本来想着听了卫绾的话,不来春日宴了,但心里却不可避免地始终有些不服,他身为兄长,竟对妹妹言听计从,实在太窝囊了。他父亲就因为窝囊,勾结薛家辜负母亲,让他很看不起,心神不宁之际,轻易地便被王徵几句言语挑动了。
王徵道席上需要舞剑之人,并安排人手试他剑招,另有人推波助澜,让他能暂时摆脱卫邕。王徵六百石小吏而已,能安排上谁,卫不疑心生疑惑,但不知为何,最后他却鬼使神差地信了,谁让这人是他表兄,谁让他和卫绾在卫家处处低人一等,宛如风箱里的鼠辈。
卫绾心乱如麻,表面呆若木鸡。
王徵怎么也好像知道卫不疑今日一旦现身,必定能引起陛下注意?
筵席散后,太子和齐王一前一后地沿着曲折香径往斗拱飞檐的凉亭上去,齐王跟在身后采了几朵娇艳艳的牡丹,深嗅几口,笑吟吟地扯着花瓣暴殄天物。
夏殊则目光凝住,香径上出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似一羽白鹤,她扬起目光,额发下露出一双清泠的眼眸,对上他目光之时,她本能地退避了一瞬,但跟着,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快步走入了亭中。
齐王惊诧,“卫绾?”
卫绾发觉自己的重生也许并不像自己沾沾自喜以为的那般简单。
推算年号,这一年,太子殿下应该早就有两任未婚妻了,这两任未婚妻都因为被暗杀香消玉殒。然而这一世的记忆仍然存在于卫绾脑中,这一世到了这一年,他却连一个未婚妻都没有。
一桩一件是巧合,这么多件,就未必了。
对太子的恐惧是刻在骨头里的,只要对上他犹如山巅上料峭冷雪般的目光,她便不寒而栗。这么深彻的恐惧洗刷不了。可是比起这种恐惧,卫绾更想知道,他是不是——亦如她一样,是带着回忆重生而来。
如果是,那么说明上天眷顾的除了她,还另有其人,那么王徵说不定也是。
不过没有等到卫绾开口,碧水之畔衣香鬓影,忽然江潮般涨了起来,纷乱的声音被极快地收拾成一道,如水鼎沸。
一个已经发现了太子殿下的行踪,跟着呼朋引伴。她们矫作矜持地一股脑冲了上来,卫绾还未拟好言辞,不知怎么开口,便被涌入凉亭的贵女们冲散,挤在人堆之中,泯然不可见了。
她不知道,在她被冲出八角亭的那一霎那,亭中尊贵的男人紧紧抿起的薄唇,于顷刻之间放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绾:我看你是不想见我。哼。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太子殿下以后会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远离卫绾的努力,都是蠢笨不堪的无用功哈哈哈哈。
第7章
皇帝与薛夫人独上兰桥,水榭之中并无闲人,只有侍立的四名宫婢,都是薛夫人心腹。
皇帝一手揽着薛夫人的腰肢,体贴地提醒她脚下石阶,至上了水榭,才皱眉说道:“你今日兴致不高,是对朕相中了卫绾心有芥蒂?”
薛夫人堆满步摇金花的发髻,被皇帝方才信手采撷了一朵魏紫簪上,人比花娇。她柳眉凤目此时微垂,有种经岁月所洗练的平和的惊艳。
“皎皎和幽州的婚事不退,我心中始终有些不安,这时陛下下了赐婚圣旨,我怕皎皎难受。”
说罢她又笑道:“陛下心思如海,我猜测不出,但我相信陛下心里一定想着我们母子,对陛下相中卫绾,臣妾心中并不十分介怀。”
皇帝需要的是一枚能近身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棋子,这枚棋子用得好,可以成为眼线,用得不好,可以引起卫邕与太子的对立。最重要的,卫绾为庶女,身世尴尬,母族毫无家声威望。
皇帝最爱薛夫人的蕙质兰心,既善解人意,又不会太露锋芒,进退咸宜。
当初发妻逝去,皇帝虽然也有过哀恸,心中并不感到十分悲伤,至于对太子,也从没有负疚之感。
“朕将对太子的赐婚压些时日,等卫皎婚事退了再宣不迟。”
皇帝举办春日宴,只是名目而已,他心中早有人选卫绾,虽然卫绾今日表现得过于中庸。未免犯了太子部下众怒,皇帝先赐了卫绾亲兄长一个四品中郎将,之后再将卫绾塞过去,一切便都显得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