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到结尾,夏夏还是只有一妻……
中间无数想横插一脚的人最后无一例外全都倒下了嘻嘻
第56章
皇帝面露怒容,低喝道:“来负荆请罪的么?”
崔明德道:“恐怕不是,殿下将常氏兄妹一道带来了。”
皇帝怔住,内心犹豫了半晌,随即他却望向了薛夫人。
卫绾的眼角余光将皇帝的反应收在眼中,她明白过来,大彻大悟——陛下说得冠冕堂皇,又是问责,又是要封常幼容为良媛,殊不知常氏兄妹今日晃的这一枪,极大可能是陛下和薛夫人商量好的暗中襄助完成的。
幸而她信任殿下,据理力争,才争取了些时间,殿下才赶得及回宫。既然殿下来了,她心里紧紧绷着的一根弦便松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竟丝毫都不会以为,殿下会依着陛下心意笑纳了常幼容。
就是如此笃定。
皇帝与薛夫人交换眼神,抬了衣袖,“传人进来。”
“诺。”
崔明德转身去,没过片刻,卫绾的视线之中出现了一片玄色的衣摆,华贵漆黑的袍服下摆如水波般曳动,熏染了淡淡檀香。
跟着便又是一阵跫音,卫绾朝身后看了一眼,常松龄与常幼容踟蹰难进,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常松龄二十七八年纪,面孔瘦削,几乎挂不住肉,面色微微发白,常幼容有几分姿色,但比之千蕤差远了,连卫织甚至都有不及,她藏于男袍袖下的粉拳紧紧捏着,卫绾因跪立抬眼,看得一清二楚。
当下她沉静地垂了眼眸,不再有丝毫畏惧。
薛夫人见太子来此,又见常幼容畏畏缩缩地跪了下来,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便笑道:“这是怎了?宫外传闻,今日雅集,常幼容与太子在小房间私会……”
“薛夫人,”夏殊则面容冷淡,打断了她的话,薛夫人怔了怔,但见太子神色沉郁,却是一脸问心无愧,满腹疑惑,夏殊则道,“常氏,眼下陈你之罪过,孤可对你从轻发落。”
皇帝这会儿也神色紧绷了起来,阴沉地盯着常幼容。
常幼容夹在皇帝与太子之间,进退维谷,左右都是一死,愈发战战兢兢。
她犹犹豫豫地叩首,朝皇帝嗓子发颤,说道:“启禀陛下,臣女、臣女常幼容,不知廉耻,今日雅集,企图利用迷香勾引殿下,幸而殿下识破,臣女这才未曾铸下大错,但无奈当时兄长率众前来,当场撞破了臣女衣衫不整,殿下正直清明,却、却名声无端被臣女所污,臣女罪行滔天,请陛下、惩处!”
说着她稽首,额头重重地在垫着猩红毡毯的石板上磕出一道响声。
这道响声也让皇帝微微失色,他压低了喉音,沉声道:“是你企图勾引太子?”
常幼容被问得愈发心惊胆战,唇肉几乎被咬出了血,“是,殿下毫不知情。”
皇帝面露不信,他摇了摇头,“那么,当初太子与你书信往来,是何缘故?常松龄寄给太子的书信,可是你代笔所为?”
常幼容望向了一旁的兄长,常松龄脸色惨白,如一团冷冰正被炙烤着,即将融化开来,他亦叩首,重重地一声,道:“信从来没有幼容代笔,均是臣自己手书!”
皇帝又是一怔,他望了眼在一旁沉默、面上如覆寒霜的太子,又禁不住朝薛夫人望去,被她会意之后使了个眼色,皇帝皱着眉,长长地喝道:“大胆妄为!”他差遣去调查此事的人来报,常幼容多为兄长代笔,连给太子的回信,也是常幼容掺以情书之后投出,这一点今日之前他们同皇帝再三保证过。
尽管信件在太子手中,依着太子的脾气和一贯的行事作风,那些信应是早已荡然无存。但只要人证尚在,不必担忧太子不认。
但今日,常氏兄妹如此说来,再深挖下去,便极有可能道出他在背后指使他们二人之事。皇帝的面色越来越挂不住,见太子成竹于胸,便只想就此打住,将常氏兄妹押出去。
夏殊则淡淡说道:“还有么。”
他微俯瞰下来,目光如冷箭,“常氏,你在孤面前,都认了些什么?今日当着博雅轩列位,你承认了甚么?”
常幼容今日出了大丑,被众人撞见,早已羞愧无颜,如今由不得她不认了,心思一横,便大声说道:“陛下,臣女有罪!臣女自幼便想工读诗书,但臣女资质愚驽,无法企及兄长之万一……坊间、坊间所流传臣女文章诗篇,才是兄长替臣女代笔,从来只有兄长为臣女代笔,臣女……从没为兄长写过任何文章……”
说着,她的脸颊几乎贴着了地,流出了眼泪,热泪溢出眼眶,沾湿了身下的红毡。
而她的身旁,常松龄也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想到常幼容竟说出这样的话,这一点是皇帝始料未及的,当下他也有几分惊愕,“你二人,所言是真?”
常幼容惊恐得身子犹如被疾风摧打着的一朵花苞,不住地发颤,嗓子仿佛也在发颤,溢出了哭腔:“是,这才是真相,一切都是臣女痴心妄想,贪恋太子殿下……”
皇帝原本直立的脊背,轰然朝身后倒去,他感到疲惫,靠在了龙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太子,道:“常幼容愚弄储君,罪不容赦,将她和她的兄长常松龄押入廷尉衙署,便——交由太子处置。”
皇帝没有立即下令大辟,已是看在常氏兄妹也算鞠躬尽瘁的份上网开一面,太子是正人君子,应许之事必会做到,意识到已脱离性命之危的兄妹二人,几乎要瘫倒下来。
常松龄与常幼容很快便被押了下去,殿内空寂,薛夫人右侧一盏鹤颈琉璃银灯罩之中的烛火,不知为何轻轻曳动了下便熄了,顿时扯下一大团阴翳来,将还静静地跪于一隅的卫绾的身子藏住,她仿佛忽然便抽身事外,融入不得这几人之间了。
她偏过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太子殿下。
皇帝也没差人重新引燃烛火,只冷漠凝视着太子道:“常幼容这些年诗文全由常松龄代笔?你从何处得知?”
夏殊则道:“一试便知。”没有真才实学之人,简单的试练便藏不住底了。
夏殊则不再赘言。
皇帝又与他对视了少顷,忽然心中一动。烛火半明半昧的光晕里,太子稍显得凉薄而锋利的轮廓若隐若无,修眉凤眼,唇如施朱,有绝艳近妖之色,像极了皇后。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清芷都不如夏殊则像她。
他的心无法抑制地狂跳了片刻,直至身旁伸过来一只玉臂,将他的手腕搭住,皇帝才仿佛如梦初醒,于是无边的愧疚、失望和恼恨再度袭来,他看着夏殊则的目光变成了一种愠怒,让卫绾也不禁惊疑。
皇帝挥袖道:“退了吧!”
夏殊则俯身,朝卫绾伸出了手,卫绾轻轻点头,搭着殿下的手掌,便站起了身。因跪得太久了,她在起身的瞬间,又短暂地双膝发软,重重地摔入了夏殊则怀抱。
他伸臂将她搂住,波澜不兴的神色极快地掠过了丝忧虑,这一切快得犹如电光火石,却让薛夫人撞了正着,她冷眼看着太子带着卫绾离开了广明宫,不说一句话。
等人一走,薛夫人便朝皇帝嗔了一句,“陛下方才在想什么?”
“没想……”
“陛下不说臣妾也猜得到,”薛夫人道,“连臣妾方才都觉着,太子殿下生得似极了皇后。”
薛夫人面上娇嗔不止,望着皇帝日渐衰老的面容,心中却直发出一阵阵的冷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用了什么手段让皇帝对她迷恋不止,而事实上皇帝心中的女人是谁,还真难有结论。
皇帝在薛夫人面前,才露出些讪讪之色,搭住了薛夫人滑腻如脂的皓腕,将她修长玉白的五指笼入自己大掌之中,道:“朕当真没有想,太子是皇后所出,自是与皇后相像的,朕只是担忧太子如今露出了锋芒,再也不肯对朕让步了。”
“你也知晓,如今朕还需依仗着他。”
皇帝身子骨不行了。
薛夫人诞下楚王之后,见皇帝对她们母子极为冷落,不闻不问,心中懊恼郁闷,将先前待字闺中时放下的房中术捡了起来,修炼得浑身上下都如妖似魅,令皇帝沉迷痴恋不已。没过三年五载,皇帝的身子骨便大不如前了,徐夫人生下齐王之后,此后无论皇帝如何临幸后宫,都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皇帝是天子,也是男人,最重颜面,正因如此他始终不肯相信,他是因为吃不消,亏了精血,才导致身体的日渐衰败,这么多年过来依然疼宠着薛嘉懿。
薛夫人只是没有想到,在皇帝意识到自己身子大不如前之后,太子忽然如一颗东海明珠临世,过早地表现出了惊人的智慧,处处压制楚王一头,皇帝身体最坏的时候,几乎连龙床都下不来,一坐起身便觉头晕眼花,眼前一阵一阵地昏黑,因此他必须找一个人助他理政。
皇帝虽然荒淫,但并不糊涂,不会依仗女人,楚王当时又如同纨绔膏粱,不学无术,太子身为储君,皇帝只有让太子代为监国。
作为女人,她心中更是明白,皇帝从来没有对皇后释怀过,否则这么多年怎会后位空悬,令她无法名正言顺,令殊衍也无法被立为储君。她已等了太久了,皇帝除了一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便是让她再等,再等,一直等到他不需要再依仗太子之时。
养虎为患,至于今日,一计不成,又一计落败。
薛夫人已等不了了。
*
卫绾双腿发软,被殿下抱着走出了广明宫,夜色已深,她打着哈欠,慵懒地阖上了眼睛。
“殿下。”
夏殊则没有应声。
她的手朝上面试探了一番,摸到了殿下光洁的下颌骨,满意一笑。
夏殊则忽然声音微微一紧,“卫绾。”
卫绾闷哼一声,仰起脖颈,痴醉地看着他。
他嗓音发闷:“孤今日不防,被看了胸口。”
“……”卫绾冷静了会儿,神色怪异,“只有这?”
“嗯。”
她噗嗤一笑,双臂圈住了殿下后颈,亲昵地拿脸颊蹭他胸口,“殿下好乖啊,连这也要同我说。”
你不醋么。他微微拧了眉,不再言语。
卫绾在殿下怀中,嗅着他身上如寒花般的冷香,剧烈的情绪起伏之后,人只感到更深的疲惫,实在困倦难忍,便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但是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要学小五,一定要死守着这个人,将他身边的花草全斩个干净,再也不能让别人染指她的殿下一下,别说看胸口,连碰一下衣角都不能。
第57章
卫府迎来了一桩大喜事,卫邕嫁女,女儿传出那样的名声,却仍能嫁给李翦这样的当世英雄,令不少薛淑慎的旧友都双眼发红。
薛淑慎却不喜李翦那赳赳武夫,反而令女儿卫织忙前忙后张罗喜事。
从那日竹水亭一见之后,卫皎再没见过李翦,他人就在洛阳,却始终未曾露面,卫皎愈发不安,婚期日近,母亲也罕少与她碰面了,她心知母亲不喜李翦,也不大去薛淑慎跟前,惹她烦忧。母亲谈及她的未婚夫婿,言辞激烈,令她也不时难堪。
但李翦却颇得父亲心意,为此父母二人又吵了一回。
因为顾念女儿婚事在即,卫邕没有彻底与薛淑慎闹翻,不知为何,这段时日卫邕时常念及老三和阿绾的生母周氏,周氏聪慧温婉,不争不抢,柔淑顺从,何况人到中年之后,心境趋于平和,也不再想着年轻时的激情热烈,这时薛淑慎的脾气便令人难以忍耐了。
渐渐地薛淑慎也察觉了出来,她寝食难安,她绝经早,这些时日卫邕对她身体的迷恋远不如从前。旁人不知薛氏姊妹在男人面前要风得风,其实因着她们暗中练得一套最讨男人欢心的房中术,薛淑慎还年轻时,顽劣不肯学,只沾了皮毛,饶是如此也让卫邕一直吃不够,贪恋她的雪肤玉肌,对周氏大是冷落。在宫中的薛夫人更是手腕百出,哄得皇帝即使贵为天子,也不得不臣服于她裙下。
但随着年岁渐长,薛淑慎即便再精细着保养,也挡不住面容上平添的风霜,卫邕对她不再如以前痴迷了之后,他恐怕会越来越想着那红颜薄命、于最美的年华逝去的周氏。
只是薛淑慎毕竟是薛氏之女,自幼心高气傲,况以往争执,都是卫邕老匹夫腆着脸来求和,她被卫邕哄惯了,也不肯在这时先向卫邕低这个头。
一直拖到卫皎大婚那日,这对别扭的夫妇才终于说了一句话,薛淑慎满心欢喜,只是没想到等松了女儿卫皎出门,卫邕却神色冷淡地离去,不再与她有一语。
正堂上李翦来时,卫邕老怀大畅,不住大笑,红光满面,人前人后判若两人,薛淑慎贴了个冷屁股,懊恼不已,回寝屋去将一床大红双喜的棉褥以剪刀绞成了碎片,尤觉刺眼。这床大红双喜的棉褥,本是借着卫皎大婚,她豁出老脸从府上份例里抠出来的,原是为了今晚卫邕回房,给他一个惊喜,没曾想卫邕大喜之日仍给她板个冷脸,薛淑慎恨得咬牙切齿。
宾客欢飨,酒过三巡之后,卫邕酒意上头,又想到薛氏那冰肌玉骨的好处来,正要让她凉一凉自个儿发热的身子,借着酒意去与她说几句软乎话,找个台阶下来。
谁知一入寝屋,便见里头大红绸绡、碎絮铺得到处都是,碎棉纷纷扬扬扑了自己一鼻孔,卫邕顿时酒意散去,只见薛淑慎坐在一团碎帛之间,冷眼瞪着自己。
他顿时滞住,“薛氏!你这是为何!”他的口吻已不觉带了火气。
吵架到了后来,谁也不记得当初为了什么缘故,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只知道见着这人,便感到十分地不快。
薛淑慎来气了,怒道:“今日嫁女儿,你冲我甩什么脸子?教旁人都见我薛淑慎不得你宠,如此你便心满意足了?是不是还要冲全天下去宣扬,我薛淑慎乃一悍妇泼妇,这么多年全是你忍气吞声,你受了委屈?”
被薛氏这么一吼,卫邕也冷着眼回道:“难道不是?”
“你……”薛淑慎怔住,美眸中顿时沁出了两行热泪,她哇呀一声,扑倒在榻,哭泣起来。
卫邕见她泪脸,心有软化,只是一想到这婆娘的可恨之处来,竟也忍不住了,眼不见为净地折身走出了寝屋,胸口如憋着一股火,不发不快。
“来人,取马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