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那般爱着那位女子,又怎么会冷淡她呢。
直到有一天四阿哥颓废到伶仃大醉,她前去书房照看却是无意瞧见四阿哥桌案头的那张画,画上的女子临窗而坐,素手如玉轻掀着帷帐,外头翠竹梅花皆是蒙了一层霜雪。女子手捧烘炉,脸庞粉光若腻,黛眉笼罩着淡淡雾气,清眸流盼透着纯净。
没有半分妆点却清丽异常,潋潋宛若初月。
乌拉那拉氏一眼便认定,宋格格绝非是乞巧节那日的女子,画上的女子才是。
也只有这般绝美的女子才能赢得四阿哥的青睐,这般她才能说服自己死了心。
那日瞧见年盼窈进来,乌拉那拉氏心头不是没有震惊,她是使出了极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将内心奔腾的感情压下来,喝下年侧福晋那碗茶。
那眉眼真当是像绝了乞巧节那日的女子,若不是年岁不对,她真当以为年盼窈就是那日的女子。
再后来四阿哥连着几日睡在年侧福晋的房内,乌拉那拉氏觉得都是在情理之中,后来四阿哥又恢复了原样日日在书房里睡下,她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知道,纵使这般……四阿哥对待年侧福晋还是不同的,毕竟她那般像那位女子。
见着年侧福晋进了门里,却是没有半点要出来的动向。
乌拉那拉氏的眸光一点点湮灭,随即撑起伞转身走了,“罢了,我们走。”
与其这般乌拉那拉氏倒宁愿四阿哥是那般绝情绝爱之人,这样她也不会能感受到从心底生起的妒忌。
她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嫉妒那画中之人,可如今那画中之人成了现实之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乌拉那拉氏的心宛如压着一块巨石,她撑伞回到了自己的院中,却是没想到李侧福晋一早便在屋内等着了。
她看了眼李侧福晋,她心里其实是有些瞧不起李侧福晋的,李侧福晋头脑简单又爱做愚蠢的事,是扶不上墙的泥巴根本不足为惧,与李侧福晋交好不过是因为只要李侧福晋站在她身旁,她就能显得更加贤良淑德。
乌拉那拉氏一直待李侧福晋淡淡的,好在李侧福晋喜欢热脸贴冷屁股,这不就凑了上来吗?
乌拉那拉氏吩咐奴婢给李侧福晋泡上热茶,这才坐了下来慢慢道:“侧福晋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吗?”
李侧福晋一脸的兴奋,凑了上前:“福晋,您是不知晓我方才听到了怎般的奇事?”
“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兴奋?”乌拉那拉氏瞥了她一眼,心头却是不以为然。
李侧福晋忙是将方才从徐桂花口中的话全盘托出,献宝一般地道:“现在的年侧福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年三小姐,若是那妇人说的为真,那年家可是欺君之罪!”
她得了这般消息,心中的得意溢于脸上,她对年侧福晋早就不爽了,如今终于有机会见她落难真当快哉。
乌拉那拉氏脸色一变,眉角的神经轻轻地抽了下,心头浮起不知道是喜还是忧的滋味让她有些不舒服来。
她忙是开口说道:“李侧福晋,你这话对我说说倒还可以,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说,若是传出去了若是真如你所说也就罢了,若是假的爷必定要生气。再者年侧福晋不是真正的年三小姐不过是出自旁人一言,除了那妇人的话之外,你可有何凭据?”
“要凭据有何难?”李侧福晋淡淡一笑,“据说真正的年三小姐绘画、刺绣、医术皆是一绝,而那妇人口中的阿洛一直到十岁都是在乡下度过,别说绘画医术了就连刺绣的针都没碰过呢。下个月便是皇太后的生辰,不如我们就以她精通刺绣的名头要求她给皇太后刺个生辰礼物,若是她绣出来了不一定说明她就是真正的年三小姐,可若是她绣不出来那必定不是。如此这般,那妇人话是真是假,年侧福晋究竟是不是年家三小姐,就很简单地能辨别了。”
乌拉那拉氏想起方才年侧福晋进入四阿哥书房久久未出来的情景,若是年侧福晋因为身份原因离开了雍亲王府,她便不必再因为再担心因为妒忌而受伤的心。
虽说她对李侧福晋的话还是半信半疑,却还是答应了李侧福晋的建议,决定明日年侧福晋前来请安的时候再与她提及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突然想起你”,“啾啾”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71章
年清芷进入书房的时候胤禛正在背着她查阅书籍, 听见她进来的动静他刚好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翻着, 连头都未回一下沉声道:“我没胃口,把东西拿走吧。”
胤禛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想必是先前几福晋都送了汤来闹得。
年清芷倒也不恼, 站在原地道:“四阿哥不好奇我带了什么来吗?”
“不必了,我什么都不想吃。”胤禛低着头眸光落在书上,一分一毫都未施舍给她。
年清芷慢慢踱步过去将食盒放在地上,随即从食盒中端出了一碗姜撞奶来, “四阿哥, 不如先尝尝再说呢。”
“我都说了——”胤禛有些微恼地回过头,却是在看见那碗姜撞奶的那一刻噤了声。
往日在外头受了寒, 佟佳皇贵妃总是命人送一碗姜汤亦或是鸡汤里放着姜片给他驱寒, 因着是佟佳皇贵妃送来他不好推辞, 每次都咬了牙喝下去。
后来还是清芷瞧出来他极讨厌姜的味道,将佟佳皇贵送来的姜汤做成了姜撞奶。
第一次看见这般诡异的搭配,胤禛其实是拒绝的, 后来瞧见她满眼都冒着期待的光芒,才迫不得已尝了一口, 却是发现浓郁的奶味弱化了姜味的辛辣, 姜味使得牛奶不再腻甜, 当真是绝配。
之后就算没受寒, 胤禛别扭地不直接说想吃,只是装出冷得模样等年清芷主动做给他。
如今过了十三年,他再也没有吃过姜撞奶。
一时间瞧见那姜撞奶, 胤禛喉头有些微动,声音不住有些沙哑:“这是额娘教授于你的?”
年清芷点点头,“德妃娘娘说今日降温,四阿哥回去必定要受寒,可四阿哥不喜欢姜味,便教了我做这姜撞奶代替姜汤给四阿哥送来。”
她探了下碗壁,见还是温的忙是催促道:“四阿哥趁热吃才好。”
胤禛拿起勺子,手微微颤着轻轻挑起一勺放进唇间,感受着香甜的奶味与辛辣的姜味在唇间相撞的滋味。
这是让他又陌生又熟悉的滋味,时隔十三年的熟悉滋味。
胤禛眼眶有些微热,怕年清芷瞧见他端着碗背了过身。
他微微靠在桌案上,沉默半晌低低地道:“有些辣。”
辣的他有些想哭,想哭是因为被姜辣了。
不是因为想她,绝对、不是。
胤禛的胸口起伏着,宛若有什么蓬勃的力量不断地要冲出来。
攥紧着勺子的手微微颤着,他一直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忘记清芷,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非常成功,直到年盼窈的出现才让他知晓,自己这十三年的努力不过是徒劳。
自己只是在压抑着对她的想念,而这些想念在积压下却是爆发了更加激烈的力量。
胤禛觉得有些无力,十三年了还不够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释怀呢。
或许是下个十三年、或许是一辈子。
他听见年清芷一无所知地站在他背后惊讶地说:“怎么会辣?”
胤禛苦笑地扯了下嘴角,当然辣,不然为什么眼眶会热心头会痛。
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也就只能是这个原因。
胤禛低哑地着声音:“能不能帮我重做一碗。”
他听见年清芷轻轻说了一声“好”,随即吱丫一声她开门走了出去。
胤禛一瞬间卸了满身的力气,他麻木地拿起勺子不断地将姜撞奶送进唇间,似乎这般就可以堵住思念的缺口,然而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年清芷出去前看了眼胤禛的背影,随即便轻轻合起了门往外头走去,她这般了解胤禛,又何尝不知晓胤禛是为了什么?
她生起了侥幸或许胤禛并不讨厌她,可下一秒又熄灭了告诉胤禛她身份的念头,重来一次她没了上辈子的勇敢,她不知道为什么患得患失起来,她害怕胤禛眼中出现对她的厌恶,就算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她都没有勇气去承担失去胤禛的可能。
书房旁边设了个小厨房,年清芷朝着小厨房走去的时候经过配间,听见里头的红酥的声音。
“这个可是我家主子亲自做的,你怎么可以这么不领情!”红酥清甜的声音有些微恼的情绪夹杂在里头。
许政一本正经地道:“既然是年侧福晋亲自做的,那在下就更不能喝了,还请红酥姑娘将这碗姜撞奶拿回去吧!”
红酥气急,歪着脑袋瞪了他几秒,“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感念你赠伞之恩,好心好意给你送吃食来,你竟然这般态度。”
“那伞本就是德妃娘娘叫爷送给你们的,在下对姑娘实在谈不上什么赠伞之恩!”许政一字一句道。
“噗嗤”一声年清芷忍不住笑出声,红酥又羞又恼地转过身来见是年清芷,忙是告状一般地道:“主子,他嫌弃您做的姜撞奶。”
“好了,既是红酥送你的,许政你便收下吧。”年清芷笑够了方才柔声道。
许政看了眼红酥,揖手道了一声“是”。
年清芷继续往小厨房走去,刚踏进小厨房的门口,后头传来了红酥的脚步声。
她未回头拿起篮子里头的姜,开口道:“怎么不陪许政去?”
红酥气呼呼地道:“奴才就没见这般呆子,木头桩子都比他开窍,陪他做什么还不如陪主子您。”
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主子您好端端地来小厨房作甚?”
“四阿哥想再来一碗,我便出来给他做啦。”年清芷将姜洗净了,熟练地放在砧板上切成块,待水煮沸了便将姜放进去煮。
红酥上前来帮忙,嘟囔道:“早知道就不带给许政那个木头了,省得主子您又要做一碗。”
年清芷看着锅里头沸腾的水,姜块在里头翻滚着泛出姜特有的辛辣味,想起方才胤禛的话喃喃道:“还真是有点辣。”
“诶?”红酥抬头瞧过去,只见年清芷漂亮的眸子有些泛红,她顿时急了,“您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有,我是开心。”年清芷笑了起来,声音轻飘飘地,“四阿哥似乎不讨厌我。”
红酥走上前,“四阿哥怎么会讨厌您呢,您瞧前头几位福晋都来送吃食,不都是被赶了出去吗?只有您送吃食,四阿哥非但吃了,还说不够!四阿哥待您终究和待旁人是不同的。”
年清芷做好新的一份姜撞奶送进去时,胤禛已经恢复了原状坐在桌案上写着什么,旁边装着姜撞奶的碗已经空了,她抿唇笑着过去将新的一份放在他的面前。
将空的碗收走时,年清芷却是瞥见摆在一旁有些泛黄的图纸,图纸上用寥寥几笔勾画了园林的框架,最上头横批了三个字——“圆明园”。
年清芷眼眸一亮,要知晓早在十九世纪这宏伟的院子便被毁坏得满目疮痍,她只见过圆明园的复原图,那真是美得惊心动魄。
圆明园仿建了各地的名园胜景,有“”万园之园”之称,简直是中国园林的缩影。年清芷一直为没有亲眼看过圆明园而感到遗憾,没想到如今她竟是能有幸看到圆明园的初貌,光是想想她就有些激动。
胤禛注意到了她胶着在图纸上的眸光,他停了笔朝她望去,“怎么?”
年清芷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胤禛以后的目光,她脑袋急速运转,这图纸不过是粗略的框架,说不出来什么东西,根本解释不来她为什么会被这吸引。
倒也只能从名字入手,她眸光微转随即开口:“我只是觉得这‘圆明园’的名字取得真好。”
胤禛起了兴趣,追问道:“怎么说?”
年清芷迟疑了一下,将胤禛自己给圆明园的的解释慢吞吞地说出来:“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
圆即品德圆满,超越常人的君子;明则是指政绩光芒普照大清,完美睿智。
胤禛眸光微颤了下,心头的震颤更是深沉,这是他当初对“圆明园”这一名字的理解,他一直将这理解深藏在心从未对旁人说过,却是没想到从年清芷这人听到了相同的话语。
这话藏匿的野心之大,不可为外人所知。
“此话……”
胤禛方一开口,年清芷却是将话头截了过去,“这只是我的拙见,当不得真的,若是错了倒还惹人笑话,四阿哥可千万别说出去。”
胤禛准备说的话语与她所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却是被她抢先说了。
他心头有些触动,若是此话出自他口旁人知晓会觉得是他在藏匿自己的野心,可年盼窈就不同了她不过是一个妇人,便是话语深藏了野心旁人也并不会在意。
胤禛点了点头,“这名字千人有千解,万人有万解,每个人对其的看法都有所不同。”
“若是能看到这园子的初貌就好了。”年清芷由衷地说道。
胤禛瞧见她双眼放光,不由笑了起来,“皇阿玛已经将这园子赐给我,由我督建,待园子建起来你自是会见到。”
年清芷算了算彼时不过康熙四十七年,圆明园还在构想中,待康熙四十八年她方才能见到。
她开口问道:“这园子的总工是不是姓雷。”
“正是,名叫雷金玉。”
雷金玉因在畅春园的施工中,因技术超群而立大功由康熙亲自封赏,此后名满京城。年清芷知晓他,倒也不奇怪。
年清芷暗暗记下这名字,决定有了机会一定要亲自去瞧瞧这伟大园林的总设计师。
***
第二日年清芷前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的时候,李侧福晋竟也在场,自从上次年清芷给过她难堪后,李侧福晋便很少与她打过照面,今日倒是巧合地很鲜见地也在场。
请完安后,乌拉那拉氏将她留下来说有要事商量,待耿侧福晋、宋侧福晋到了才宣布。
年清芷这才知晓原来今日李侧福晋在场也不是巧合,几个侧福晋都被乌拉那拉氏召来商议给皇太后过寿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