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芷的心揪着难受,她当然知晓胤礽的感情。
胤禛是个认死理的人,可她何尝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她的心里早就被胤禛占得满满的,别人就算是再好、再光芒万丈,她的心却是连一点光芒的位置都留不得旁人了。
年清芷低下头,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应该谨记妾身现在是四阿哥的侧福晋,往后也是,便是死了到下一辈子也还是。”
胤礽身子微颤了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脸色苍白了下,随即又极快地掩饰掉了伤痛。
他勉强地勾起嘴角,说道:“没关心,我可以等。”
胤礽将绒布盒子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自顾自地坐在了方才红酥的位置,将棋局上的子一颗一颗地往棋罐子里头放:“你不是说无功不受禄吗,我们来一局,若是我输了这礼物便算是赌注送你了。”
年清芷侧过头去瞧他:“若是妾身输了呢?别怪妾身没有提醒太子殿下,妾身可没什么好赌注给太子殿下的。”
胤礽将最后一颗棋子丢进棋罐子里头,头未抬便道:“清芷你真是太不拿自己当回事了,对我而言你全身上下都很宝贵。不如就拿你与我下棋的机会当成赌注,你若是输了便再陪我下一局。”
年清芷有些愕然,这样下去不就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她被迫接受胤礽的礼物。
她想了想从锦囊中倒出几个金花生,按在桌上,“妾身便拿着做赌注。”
胤礽眸光瞥了眼桌上的金花生,抿唇一笑:“好。”
事实上年清芷还是太过单纯了,真正到下棋的时候她才发现胤礽处处在让她,尽下的皆是不利于自己的位置,将死穴完全暴露给她。
年清芷倒也硬气,倒也按照胤礽的下法与他下着棋局,两人下棋处处皆在让对方,都是在抢个“输”字。
最后还是年清芷棋差一招,被胤礽的棋子硬生生逼去了他的死穴,她不得已将棋子放在那儿时,胤礽笑出声将桌上的丝绒盒子推给了她:“你赢了。”
年清芷微拧了秀眉,抬眼看他:“太子也太会耍赖皮了。”
“我不是在耍赖。”胤礽满眼皆是柔意。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对上你,我永远都是输得。”
年清芷心一跳站了起身,在这样扯下去胤礽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她可是猜不到。
她脸色有些肃穆:“太子,今日是妾身逾矩了,不该与太子下这盘棋,也不该与太子说这些话,往后太子与妾身还是少相见的好,妾身先行告退。”
年清芷扭头便准备毫不留情地往外头走,胤礽清朗的声音却在背后响起,“恐怕会逆了你的意,日后我会经常来,毕竟四弟都已经站在我的阵营,我不会抛下他这个盟友,更不会……”
他顿了顿,声音笃定:“放弃你。”
年清芷背对着胤礽说,声音冷静:“四阿哥生性淡薄,又一心向佛又怎么会随意站队,请太子不要将四阿哥卷入着纷争中。”
胤礽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清切的笑意:“不管四弟想不想,他已经在了。更何况他若是不想,又怎么会设下那般的局,不惜以自己为饵,也要救我出来,也要帮我重回太子之位。”
年清芷欲抬起的脚尖一下子顿住,就连半边身子也僵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她侧过头去瞧他,见着他如玉的脸色沉静半点没有说谎的意思。
年清芷嘴唇微颤,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太子的意思是……静安寺那日并非是旁人下手害四阿哥,而是四阿哥故意布局故意受伤?”
胤礽眸光放远,落在她的身后,声音淡淡:“你明明知晓了答案为何还要问,如果想听一个明确的答案不如去问四弟好了。”
年清芷一怔,顺着胤礽的视线看过去,胤禛正由许政扶着站在较远处的地方,他的眼睛上覆盖着绢纱脸色淡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掉马~
第79章
年清芷眸光落在胤禛身上, 睫毛颤了下,随即匆匆忙忙地留下了一句:“我不想知道。”
便准备从亭子的另一个方向绕走,只是刚走了两步胤礽又挡在她身前,她心乱的很根本没有心思应付他刚准备开口,却是见他将绒布盒子往她手中一塞, 便又移开了身子。
年清芷一愣,看着手中的绒布盒子, 低低地说了句:“多谢。”
胤礽看着年清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这才转过身子慢慢朝胤禛踱步走去。
胤禛虽是眼睛上蒙着绢纱, 视力却是恢复了一大半,透过朦胧的纱布他瞧见胤礽正往这儿走。他方才便瞧见太子与年侧福晋站在亭子里闲聊, 心头已是说不上什么滋味, 结果年侧福晋瞧见了自己竟然还走了, 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胤禛不咸不淡地开口:“二哥既是来了我的府上为何不直接来找我, 反而找了我的侧福晋?”
“不过是偶然间碰见罢了。”胤礽态度轻松,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
胤禛侧头示意了下许政, 许政立刻轻颌了下首便离开了这里,他这才开口:“二哥大驾光临, 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我今日是特地来感谢四弟你的,我遭了旁人的暗算身陷囹圄的时候,是三弟和十三弟尤其是你不留余地的帮助我, 我才得以脱难。这些恩德我必会记在心中,往后待我登上了那个位置,必会以重谢报答。”
胤礽笑着开口:“不知四弟是否愿意跟随我, 一起完成这宏图大志?”
“二哥多誉了,只是我无心那些纷扰,只想安静礼佛平平稳稳地度过余生罢了。”胤禛淡淡拒绝道,心中却是知晓康熙身体康健,而这些儿子却是野心勃勃,康熙多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觊觎自己的位置,越是惹眼注意越是死得更快罢了。
听见胤禛所说与年清芷一般无二,胤礽微微一怔,清芷倒是比他这个兄长还要了解他这个弟弟的心思。
可他却是不信,“你若真心不想踏入那纷扰,为何甚至不惜以自己为诱饵也要将我救出,你纵是不站队,在八爷党他们心中你已经是和我紧紧锁在一起,若要对付我,他们会连你一起。”
胤禛绕了下手中戒指,抬眼瞧他:“皇阿玛希望二哥你出来,我不过是为了满足皇阿玛的心愿罢了,至于争储我没有那个心思也没有那个能力,还希望二哥就这般让我做一个闲散的人吧。”
胤礽见他执意不肯,倒也不恼:“罢了,四弟你既无心,那我也不强人所难。”
他笑盈盈地开口:“不过你的恩,我必不会忘,你永远是我的好四弟。”
胤礽表面上的锋芒虽是收敛,可胤禛却是能感觉到经过此事,胤礽对那个位置的执念更是深切到一种急不可耐的地步,他虽是不知晓为什么,但还是提醒了一句道:“二哥,我劝你一句此事不能心急,还是顺其自然地好。”
胤礽却是不以为然,话语中隐隐露出狂妄姿态,背负着手立在原地:“我是将你当作我的好四弟才说的,经过此事我方才知晓,什么父子之情浓于血水都是狗屁,疑心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底,便是暂时恢复了我的太子之位,可那根针依旧在他心中。我若是想活命,就必须拿到权柄才行。”
胤禛还想再劝,胤礽却是半句都听不得地摆了下手:“四弟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你放心好了,你不愿我不会拖上你,若是我成功了必有你的好处,我若是失败了你也不会因我落难,你就好好的当你的闲散王爷吧。”
“既然二哥心意坚定,那我也不多劝了。”
胤禛从小便寄人篱下,被送往佟佳贵妃身下抚养,若是这宫廷中洞穿人心的能力他属第二,便没人能属第一。
他知晓胤礽就如知晓康熙一般,胤礽决定好的事便是钉子敲在了铁板上,什么都无法动摇他。
胤禛顿了顿,想起方才的一幕。
他开口道:“不过还是希望二哥能够离我的侧福晋远一些。”
胤礽却是坦荡一笑:“恕难从命,毕竟……我喜欢年盼窈。以前我是没机会,可之后我会抓住每个机会。”
胤禛微蹙了下眉,果然与他心中所猜想的相同,胤礽屡次找年侧福晋是因为喜欢她,可他们不过是只见了三面而已,为什么?
他顾不得细思,只是不悦地重申:“她是我的侧福晋。”
“可你不喜欢年侧福晋不是吗?你喜欢的是清芷。你既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强留她在身边。”胤礽微扬了眉梢开口道。
这话像是一根针一般扎进胤禛心中,疼倒是没多疼只是心里头没有来得难受。
胤禛最后重申道:“不管怎么说,还请二哥离她远点。”
***
那绒布盒子里头装得是一枚金灿灿的怀表,这怀表在年清芷眼中虽是不稀奇,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宝贵万分,她眸中情感复杂地看了看这怀表,想了想方才又将怀表放进了绒布盒子中。
她坐在桌案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盏中的茶,想起今日胤礽说的所有话,漂亮的脸上尽是凝重。
最后还是站起了身推开了门,吩咐红酥将小厨房的鸡汤装着一道去了胤禛院子。
到达的时候胡波刚好给胤禛施完针灸拿着医箱出门,见着年清芷迎面而来揖手道:“草民见过年侧福晋。”
年清芷看向胡波,犹豫了下方才问道:“四阿哥的眼睛如何?”
胡波被胤禛叮嘱过,关于他眼睛的情况谁都不要说,便摇了摇头:“回年侧福晋的话,还是老样子,不过草民已经在换着法子救治,草民相信四阿哥的眼睛不日便会恢复光明。”
年清芷唇微抿了下,有些不开心但随即还是掩饰住了,她点了点头淡淡地说了句:“多谢胡大夫。”
院子里头的婢女和小厮们早已熟悉年清芷的到来,小厮进去通传了下就出来迎年清芷进去,年清芷进去的时候胤禛正半坐在床榻上,她走过去将食盒摆在了床边的小凳子上,“四阿哥,我来了。”
胤禛微颌首,敏锐地闻到了鸡汤香味忍不住勾了下唇:“你带了鸡汤来?”
年清芷轻轻“嗯”了一声,从食盒里拿起小碗,碗上水蒸气弥漫一看便知是热滚滚地刚从灶台上装起,她拿起勺子轻轻搅着鸡汤试图让汤水稍微放凉一些。
却是在下一刻故意地手指一滑,眼见着滚烫的鸡汤便又要朝自己的胸前翻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是迅速地扶正那盛着鸡汤的碗。
那一瞬间,两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胤禛神色复杂,眸光低低地落在那飘着清油的鸡汤上,他本该装得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在滚烫的鸡汤即将洒在她身上的时候,他竟是不由自主地出了手。
年清芷猛地起身,她唇微颤嘲讽道:“四阿哥真当是好手段,为了救太子殿下出来,竟是以身为饵,不惜命人袭击自己就为了嫁祸给八爷党他们。我竟没想到四阿哥不仅手段高超,就连演技也极为精湛,好一个‘双目失明’,又可以使自己不被纷争卷进去,又可以使得皇上垂怜,真当是一箭双雕让人钦佩!”
胤禛对上她的清眸,只见她眸光中沁着水意,眼圈红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心猛地一落,忙是将碗放在了一边,站起身疾声道:“盼窈你听我解释,我确实双目失明,直到胡波来了之后才有所好转,这个我瞒你确实是我的不对,只是我也有我的思量,此事绝不能外传,毕竟事关太子是否重新复位的问题,我不能拿此事冒险。至于静安寺遭袭,的确是我布置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静安寺中,更是没想到他们竟是连带你也一起袭击 ,此事我已经狠狠惩罚过他们……”
年清芷猛地打断他的话,话语中带着哽咽:“原来在你心中,任何事情都比你的性命来的重要是吗?若是他们把控不好,你死了呢?就算没死,若是你残疾了呢,你想过后果吗!”
胤禛喉头微动,突然出声:“我想过。”
“可是这些都没你心中所想的重要是吗?”年清芷抬起下颌,看向他淡褐色的眸子。
她知晓胤禛心中对权利的渴望,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不惜以命相博。她好不容易才回来,就算他不喜欢她,不再需要她,那都不重要,只要她能陪着他就好。
胤禛声音低哑,却是极为笃定地说了一句“对。”
年清芷怔在原地,她没想过更是不敢想若是他死了,自己该怎么样。
她也没法要求他爱惜自己的命,她要以什么身份呢,一个不受宠的小妾?说起来便是可笑。
年清芷心思乱得很,匆匆忙忙抹了把泪,便走出了房间。
胤禛站在原地看着年清芷消失在门板后,风通过缝隙吹来,身上开始泛着凉意。
自从清芷死后他便是觉得这世间已没什么他可值得留恋的,直到额娘点醒他,原来清芷是希望看着自己登上那个位置的。
曾几何时胤禛也是野心勃勃,只有拥有了绝对的权力,他才有资格拥有自己想要的人、才有资格守护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自己想要的人都已经死了,他还要那权柄做什么。
可是既然是清芷希望的,那他会替她实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不折手段也好、狼心狗肺也好,他会按照自己的方式走下去。
可为什么年盼窈在自己面前落泪的时候,他竟然会有一瞬间地动摇,这一瞬就连他也看不懂了自己的心。
***
之后的连续一个月,只要年清芷出门,不出半个时辰胤礽便会出现在她面前,像只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年清芷拒绝了几次没什么用,便也没了法子就任由他跟着,就当是多了个搬东西的跟班好了。
胤禛收到消息,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内心却是不停地泛着酸味。
他不想也不敢去想自己这是为什么,因为“双目失明”而赋闲在家中没了政务打发时间,他只能看书来解自己的苦闷。
可终究是有一天胤禛没忍住喝了点酒,罕见地叫人将沅湘阁的封条拆了去,未带一个仆从肚子走进了这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每次一来这儿,无数与清芷的记忆便会涌上心头,他已是很久未敢来这里。
最近让他害怕的事情终究慢慢发生了,这段时间年侧福晋未来找他,他未去找年侧福晋,只是偶尔遥遥地瞧见过她几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越来越对她上心,瞧见太子来找她心中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