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在市美术馆工作的公务员。
只看林组长平日里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妻子是个审美倾向于文艺干净类型的。
莫北还没说完呢,笑过之后,她看了一眼林组长说:
“好不容易给嫂子选好了一个吊坠,我说得配条链子,林组长的眼睛第一时间就去看最粗的那种了,太吓人了。”她的语气充分展示了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哈哈哈……”
“哎呀!我出来了这么多天,孩子和爸妈都靠我媳妇照顾,你说,这一个多月,我孩子准备期末考试的当口发烧了,都是她照顾的,我爸妈家正好煤气管道维修,也是她去里里外外忙乎,我就想买个实在点儿的礼物谢谢她,好笑吗?你们是觉得我挑东西土,可我实在呀!那一个拿出去,我老婆光眼就得眨半天,多好!”
林组长极力挽尊的话让余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因为她又想起了刚刚褚年发过来的“寸土寸金”。
当年她怀孕的时候,真的没有觉得自己的肚子是什么“寸土寸金”,别人都当她怀孕是理所应当,包括她自己,金贵的不是“房子”,而是住在里面的“孩子”。
她从前是有些痴,却并不是真正的傻,她能感觉到褚年对那个孩子的到来并没有多少期待,一开始她以为是不是“奉子成婚”让他不舒服了,后来她才意识到,褚年并没有做好准备当一个父亲,他还没准备花费时间精力金钱去抚养一个孩子。
同样,对她这个怀着孩子的妻子,他的态度不算冷淡,可也绝称不上不热情。
好像怀孕生子,自始至终不过是她余笑一个人的事情。
因为他从没想过这是别人对他的某种付出么?他是那么聪明,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在这个方面真的会那么缺失么?还是说,他不过是认为别人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
与林组长的态度相比相比,他表现出来的自私真是如白纸上的墨一般明显。
好笑的是,几年后,当他自己在“怀孕”的时候,他认为自己的肚子“寸土寸金”,那么金贵。
余笑凉凉地笑了一下。
早上九点到了公司,褚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上厕所。
昨天的合作谈的挺成功,他下面可有的忙呢。
当然,他的下面现在也很忙,以四十分钟一次的频率忙碌着。
“笑笑姐,你怎么站着干活啊?”
面对小玉的问题,褚年只干笑不回答。
他可不想说因为厕所跑了太多次,他好像已经心理上有了某种紧张感,只要一坐下就会开始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想去厕所。
韩大姐在褚年的身后担忧地说:
“余笑啊,你今天,这是开始尿频了吧?哎呀,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别憋尿啊,我以前有个同事,就是憋得,最后憋出炎症来了,哎呀呀!后来就发炎了,怀孕的时候也不敢吃消炎药,遭了可多罪了。”
被韩大姐带着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一语揭破,褚年尴尬地张了张嘴,说:
“没有,那什么,我不憋,你放心,我不憋。”
韩大姐一直觉得“余笑”这个准妈妈当得不怎么谨慎,过了半个小时,褚年跑了一趟厕所回来,她又凑过来说:
“你可千万别憋尿,我跟你讲,你那儿现在就是个瘪了的小碗,见过装满碗的水吧?一碰就洒出来了,你也一样,要是憋得多了,说不定……”
韩大姐看了低头做合同的小玉一眼,压低了声音对褚年说:
“说不定你一打喷嚏,或者跳一下,就漏出来了,最好买点卫生巾什么的准备着。”
继捏扁的杯子之后,又出现了瘪了的小碗,褚年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某处一阵儿发痒。
同时,他的鸡皮疙瘩也都出现了,眼睛也瞪大了。
打喷嚏都不行?!
跳都不行?!
啊?
这都啥玩意儿啊?
怎么他这个京城二环内小三居还带漏水的?!
第59章 安心裤的故事
尿频给褚年带来的不便是方方面面的,无论是开会中途的匆匆离开、回来,还是要上下班路上计算着时间找厕所,都拖慢了褚年的工作和生活节奏。
回家的路上,他都觉得自己格外疲惫,而且还有些渴。
为了减少自己上厕所的次数,他下意识地减少了饮水量,在夏天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可每次他想喝水的时候,都会想起捏扁的纸杯和瘪了的碗。
这让他同时对打喷嚏和剧烈运动也有了不安的感觉。
照常在超市买蔬菜水果的时候,褚年溜溜达达走到了卫生用品专区,韩大姐的话言犹在耳,这段时间吃了太多的亏,让他不得不考虑提前准备点东西“未雨绸缪”。
什么日用夜用,褚年大概是知道的,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帮余笑买过,还拜托了余笑的同学帮她送进楼里。
金融系的系草站在女生宿舍楼的下面,隐隐听见有人喊余笑的名字,带着掩不住的羡慕嫉妒,后来,他又听见余笑的室友当着自己的面对余笑说:
“余笑,褚年对你可真好呀。”
真好么?
褚年拿起两包卫生巾,一包是夜用的,一包上面写着透气性好。
虽然不太懂明明是吸水的东西还要什么透气性,可既然标出来当卖点,那就姑且试试吧。
他那时候确实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余笑很好,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了,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跟个在河边遛弯的鹅也差不多,抻着脖子洋洋得意,嘴里“嘎嘎”叫个不停,连个蛋都没下,却叫得所有人都看见了他。
这就是他那时候的喜欢。
现在嘛,现在比那个时候好点,现在……他能揣蛋了。
自己被自己想出来的冷笑话给冷出了鸡皮疙瘩,褚年收回思绪,他在货架的一角有了新的发现。
“安心裤?”
看着包装上的图片,褚年确实有了那么一点点安心的感觉,他也装了两个在购物筐里。
在超市里耽误了一会儿,走出来没多远,褚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因为他又想上厕所了。
走进了小区的大门,他在保安室里急急地拿了余笑妈妈送来的饭——海带排骨汤和南瓜饭。
快走进单元门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儿,褚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就在那一瞬间,他猛地夹紧了腿。
没漏!
没漏!
真的没漏!
一只手捂着鼻子,两条腿还夹在一起,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停在那儿,足足两秒钟,褚年确定了自己没漏尿,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松气儿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多么的别扭,两条腿扭曲在一起像一只被冻僵的鹅。再看看四周,告示栏的镜面边框上映出了他现在可笑的样子。
他这才知道,他真的是被吓到了。
被小护士和韩大姐两个人,被他这半小时就想上厕所的尿频。
他现在怀孕大概快十二个周了,可距离把孩子生下来还有六七个月,这么算下来,难道他要过六七个月尿频和提防着漏尿的日子吗?
回到家,先上一堂厕所,出来后煮上鸡蛋,再把排骨汤热一下,褚年拿出手机开始搜“孕妇漏尿怎么办”。
看着各种锻炼盆底肌的方法,他截图了两个看起来最专业的,就在等着吃饭的时候练了起来。
至于网上那些说“漏尿是正常现象”的,褚年嗤之以鼻,要是漏尿都正常,那大小便失禁的也能跑马拉松了。
练了一会儿,就不活动的肌肉微微有些酸疼,褚年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厨房,先把跟鸡蛋一起煮的菜拿出来抹上点面酱,再把鸡蛋扔水里泡着,骨头汤浇在温温的米饭上,再把鸡蛋掰开恋情带黄地倒进去拌匀。
饭吃了一半儿,褚年下意识想要喝水,又想起来自己尿频,接着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在家里了,这才安心地连喝了两大杯水,十分钟后又跑了一趟厕所。
……
在机场落地之后,余笑见到了传说中的林组长爱人。
说实话,要不是她开口说话的声音很女性化,余笑会以为林组长是个深藏不露的gay。
接下来,她想到的是莫北精心挑选的那条项链,这位看起来很飒的嫂子未必会喜欢。
一头奶奶灰短发穿着黑色大T恤的女人挽着林组长的手臂,笑得很爽朗:
“我家老林真是多谢你们照顾了,尤其是褚经理,哎呀,我家老林一天照三顿加宵夜地夸你,比追我的时候好话还多,我寻思这人得多好啊,今天一看见你,我可算明白了,我家老林是真不会夸人啊!我要是他,光你这个脸我能唱上三天三夜地夸!”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隐隐带着酸菜炖白肉的味儿。
莫北他们也有点呆,显然都没想到看起来很大男人的林组长,他的妻子竟然是这么个画风。
“我觉得你买的那个小提琴吊坠,太小气了。”
江今在莫北身后低声说。
莫北默默点了点头,说不定大金链子大金坠子,嫂子还真会喜欢。
林组长把两边儿人都介绍完了,拉着他爱人的手说:“媳妇儿,天这么热,你怎么还来接我啊。”
“接你,我是顺便的,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啥好消息啊?”几句话的功夫,林组长的口音里也是雪里蕻炖豆腐的味儿了。
他爱人突然笑了两声,然后笑容满面两眼发光地说:“我把小兔崽子送去夏令营了!半个小时前刚走!”
林组长急忙问:“去哪儿?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你给他带作业了吗?衣服够穿吗?”
他爱人说:“去青岛,去二十一天,作业都带了,衣服也带了好几套,夏令营老师说了,每天两个小时看着写作业,等他回来作业也做完了哈哈哈!”
“哎呀!那可太好了!哈哈哈哈,这小兔崽子放假在家不用祸祸我了哈哈哈……”
人来人往的飞机场门口,两口子手拉着手恨不能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来一段儿。
其他人都被他们两个逗笑了。
包括陌生人,都被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所感染。
林组长跟着媳妇儿乐颠颠儿去过二人世界了,其他人上了公司安排来接他们的车。
“褚经理,送你回家么?”
“不用,我的车停在公司的停车场。”
小李还在回味刚刚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林组长,笑着说:
“林组长和嫂子都特有意思哈,尤其是林组长,说着东北话的林组长咋恁萌捏?”真是不由自主地也酸菜炖棒子骨了起来。
莫北接口道说:“果然,遇到有趣的人会让婚姻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余笑看向莫北,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莫北和她男朋友还有一段要解决的纷争。
可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上级的身份,有些话就不适合说了。
“回去都修整一下,明天上班,过几天我去京城当面做阶段性总结,莫北和小李,你们两个还能跟着跑么?”
两个年轻人虽然都觉得累了,可还是干劲十足地点了头。
莫北抓紧了自己的手机,她之前跟自己的男朋友吵了一架,之后就几天没联系,说是给双方一个冷静和思考的时间,现在她已经有了决定,就要看对方是如何取舍了,这次她要自己去当那个做出选择的人。
把行李箱扔进车里,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余笑还是决定先回那个“家”去看一眼。
看看怀孕的“褚年”,也看看那个计分器有没有又被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噫?她怎么好像也带了点杀猪菜的腔调?
握住方向盘启动车子,余笑又想起刚刚莫北说的话。
不禁摇头笑了一下。
有趣的人当然能让婚姻有意思起来,可婚姻不是靠着有趣支撑的。
曾经的她以为婚姻是靠着容让和奉献支撑的,这也是她从小到大所学的道理,可事实证明,她还是错了。
那婚姻是什么支撑的呢?
车窗外天色将暗,路灯次第打开,余笑眯了眯眼睛。
在婚姻中她是个彻底的失败者,所以并不知道真正正确的选项。
她只知道什么是错误的。
丧失了自我,忘记了自己的人生,这样的婚姻一定是错误的。
余笑走进电梯的时候,褚年正在厕所里研究卫生巾的用法。
“大头超前?还是小头朝前?这个撕下来了是一层胶,这个我知道的!可是胶面黏在哪儿?”
褚年一时竟然有些疑惑了。
“是不是直接糊上去更稳当不会掉啊?”
想想又觉得十分荒谬,褚年把撕开的卫生巾叠吧叠吧放在一边,又把手伸向了“安心裤”。
比起要撕要贴还要分辨长短的卫生巾,内裤模样的安心裤看起来可真是太省心了,就是看起来很像小孩儿穿的那种纸尿裤。
褚年从没见余笑穿过这种,想象一下一个成年人穿着纸尿裤的样子,褚年觉得哪里怪怪的,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的怪。
“我是有一定概率漏尿,目前还没漏过,也没必要直接穿这种防尿裤子的东西吧?”他在心里否定着“安心裤”。
“稍微有点厚啊。”十五秒之后,穿好了安心裤的褚年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还没等他对着镜子看看是不是显得屁股更大了呢,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归零、归零、归归归归零!”
手一松,安全裤的外包装飘到了地上。
那可是99啊!那是99啊!
他艰苦奋斗出来的99啊!
没等褚年从悲痛中反应过来,余笑已经站在了卫生间的门口。
“你在干什么?”
她问褚年,穿着安心裤,提着睡裙下摆照镜子的褚年。
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额头。
第60章 产检的结果
“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了,你这个安心裤买的码有点大了,下次买S到M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