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安哼笑一声,压着嗓子道:“做。”
林菀耳朵蓦地燥热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傅予安的语气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
“行。”林菀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傅予安视线落在林菀一张一合的唇上,低头轻啄了一下才道:“我头一次做,没什么经验,师姐说怎么就怎么。”
林菀先是一愣,旋即抬起脚狠狠地踩在他的靴子上,骂道:“再瞎说,我把你脑袋摘下来踩。”
傅予安脸埋在她的脖颈里,笑声闷闷地传出来。
这一笑把床边的江舟给笑醒了,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对着两人道:“什么时辰了?”
傅予安敛了笑意,推开一条缝,朝窗外看了眼:“具体不知道,看天色卯时肯定有了。”
江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瞥见徐忧趴在桌子上睡觉,又脱下外袍走到她身边,轻轻搭在她身上,转头对傅予安道:“我竟睡了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叫我,不是说了轮流守。”
傅予安无所谓道:“见你睡得熟,我刚好不困,索性就没叫你。”
江舟没再多说什么,抬腿走到窗边,从窗缝往下看了眼,“啧”了一声道:“看来这白雾是又要到晚上才会散了。”
“我们今天做什么?”江舟问道。
傅予安淡淡道:“睡觉。”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林菀狠狠剜了他一眼。
“怎么?”江舟问傅予安,“你惹事儿了?”
傅予安耸了耸肩,无辜道:“哪可能。”他又用那双雾气朦胧的眸子看向林菀,“晚上不是还有事要做,我一夜没睡白天总得补补觉,不然到时没力气怎么办?”
林菀在心里把傅予安骂了几百遍,江舟跟个人精似的,当着他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咬牙道:“睡!我一会儿看着你睡!”
就在三人说话间,床上躺着的凌潇醒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高喊着:“母亲!”
凌潇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记忆渐渐回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正领了命来酆都历练,根本就不在兰陵,“是梦啊……”
他掀开被子,刚一转身就看见窗边有三个人,正齐齐盯着自己,愣了一下道:“你……你们怎么在我房里??”
“我师兄他们呢?”凌潇转头在房中扫视了一圈,桌边还趴着个人,但不是盛仙门的人。他心里一急,以为出事了,赶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江舟点点头,沉声道:“确实出事了。”
“是你差点出事了。”江舟侧身指了指对面的三层阁楼,“你昨晚突然发疯,在街上又哭又喊,差点就进了对面,还好傅师弟及时拦住了你。”
凌潇心一沉,哑然道:“……你没搞错?”
对面那阁楼从他们来时就是锁着,他本来打算翻进出看一下,结果根本就打不开,门和窗都被锁死了。酆都城里诡异无比,他不好直接破窗进去,担心会引来麻烦,牵连师兄们不说还会把逍遥门的人也给扯进来。
现在江舟却告诉他,自己昨夜差点进了对面?
可他完全都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他记得自己昨晚跟他们一道回客栈后就睡下了,还梦见了久违的兰陵老家,自己穿着新衣去见母亲。虽然只是在院子外看了一眼,三句话都没说到就被拦住了,但能看上那么一眼他已经很开心了。
林菀见他脸上神色变了几变,试探地问道:“你昨晚是看见了什么吗?”
凌潇仔细回忆昨晚,摇了摇头道:“没有。”
“昨晚和你们一起回来后,我有点累就直接睡下了。”凌潇见他们面色越来越凝重,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江舟严肃道:“你昨晚根本就不是清醒着回的客栈,你是被我们打晕后扛回来的,所以我们才会在你房里。”
凌潇惊道:“什么?!我是被扛回来的?!”
“昨晚我们刚走到街口,你突然满脸泪水地望着那阁楼说什么‘好久没见您了,特别特别想您’,然后就往阁楼走。”林菀道,“我们想拦,结果被你一把挥开,还说什么‘都是你们害我见不到她’,没法才把你敲晕了扛回来。”
林菀看着凌潇,问道:“这些,你都没印象吗?”
“这些都是我昨晚梦里的事。”凌潇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道:“所以……我昨晚根本就没有做梦!”
林菀沉声道:“你昨晚梦见了什么?”
“一个……美梦。”凌潇说完沉默了很久,似乎不想再接着往下说,几人正准备说算了时,他开口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梦见了我母亲,是不是挺可笑的,梦见母亲算什么美梦,整日在耳边唠唠叨叨的。但对我来说……的确是美梦,我自小与母亲分离,有时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就算见面也大多是远远看上一眼,连话都说不上。”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道:“昨晚我梦见了兰陵老家,我幼时曾和母亲一起在府前种了一颗梨树,梨花开时远远就能闻到香味。母亲穿着一件浅白色的裙裾,站在树下等我,还怪罪我好久不去见她,我正准备跟她一起进院子时,被人拦了下来,然后就醒来了。”
“梦里拦我的人应该就是你们,只不过我幼时常这样被拦,可能是把你们当成他们了,如果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我向你们道歉。”凌潇露出一抹笑,梨涡浅浅地挂在嘴边,“不瞒你们说,其实,我还挺想进去的。”
第59章 缠绵
几人不曾说话打断凌潇,一直在旁默默听着。
世人皆苦, 谁也不比谁好过。他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就说他们自己, 不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背后又有多少鲜为人知的故事, 说出来又该是一段辛酸史。
林菀转头看向窗外,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白,夜里的灯烛辉煌似不存在过,城中弥漫着一股久不住人的霉臭味。
她垂眸看了片刻, 伸手拉上窗户, 隔绝了外头的白雾。
凌潇此人,原作中出场不过三、四次, 他生于兰陵望族, 后拜入盛仙门修习, 性格温和开朗,十分讨人喜欢。
至此再无其他。
有时候书中不过寥寥几笔, 就是一个人的一生, 其中喜怒哀乐又有谁去关心、了解。
林菀没有想到, 凌潇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道:“别胡思乱想了, 你知道她定是不愿你进去的,她还在家里等你回去。”
凌潇身子一僵,随即又自顾自地说道:“她从来都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好拿捏得很。”
“有时候我恨极了她的软弱。”凌潇嗓子低得不成样子, “但又想到她为了生我险些丧命……”
说到这里,他似再也说不下去了,呆坐在床上,望着一处出神。
林菀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原以为凌潇应该是原作中结局最好的人,出场次数虽不多,但就设定来看,他一生平平顺顺,无甚大起大落,比起原作中其他有名有姓的角色来说,不知道要好多少,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那样。
“你……”徐忧不知何时也醒来了,坐在桌子旁皱眉看着凌潇,“你没事吧?”
凌潇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对着几人露出一个笑,语气轻松地道:“我没事,让各位听我说家中那点琐事,真是不好意思。”
林菀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忍不住心疼起他来。到底还是个孩子,比在坐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小。与他同龄的人大多还在肆意玩耍,而他却要担起一个门派首徒的重任,带着比他自己还要大的师兄们出来历练,还得顾及他们的安危。
“没什么。”林菀也用很轻松的语气道,“谁还没点心里事了。”
凌潇不需要他们的可怜,他若是个用自己的不幸,到处向他人乞求怜悯的人,就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也搏不到更好的未来。
“昨夜多谢你们了。”凌潇道,“还在这守了一夜。”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又道:“今天白天你们就在客栈内休息吧,我带人出去寻线索。”
“你们昨夜一共几人和那些纸人交手了?”林菀忽然问道。
“四人。”凌潇抬眼看过来,“可是有什么问题?”
江舟点头:“昨夜有人进了对面。”
凌潇眉头一皱,问道:“几个?”
“我们只看到一个从里面出来。”林菀道,“他和你一样,无法敛息压步。”
凌潇心里一沉,他对几人道:“我去看看。”说罢,快速出了门,很快隔壁就响起推门声。
没过多久,凌潇就回来了,他面色凝重道:“没看见人。”
“不见了?!”林菀和傅予安对视一眼,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昨夜我们亲眼看到他进了客栈,还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响起。”
凌潇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那可能是早晨起来后又出去了。”
“到现在为止,没人出去过。”傅予安道。
凌潇问道:“你确定吗?”
傅予安颔首:“确定。”
屋中突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昨夜明明进了客栈,进了房间的人,早晨起来竟然不见了?
“少了几个人?”徐忧问道。
凌潇立刻道:“三人,正是昨夜与纸人交过手的三位师兄。”
林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们三人可能都进过对面那阁楼。”说完,她又道:“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昨夜回来时,我们都看了那阁楼,可我们都没事,独独你一人看见了幻象。从进城后我们大家一直在一起,唯一一次分开就是入夜后寻线索,而你们正是在那时和那些纸人交手。”
剩下的不用再细说,凌潇也懂了。
能看见幻象的人,是没有真气的人,而那群纸人就恰巧耗掉了他们的真气。
自己被他们拦了下来,现在才能站在这里,另外三位师兄则没那么好运,他们可能是去了城门口见无异就回来了,那阁楼就在客栈对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若说不去看它,显然不太可能。
所以,三位师兄和自己一样,看了那阁楼,然后就看见了幻象,被诱进了阁楼。
“他们还在酆都城内。”凌潇冷静下来,思索片刻后道,“他们说不定就在客栈里,只是白天我们看不见。”
他看了一眼几人:“别忘了客栈里的那两个男人。”
林菀眉头一挑,他们倒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
客栈里的那两个男人,肯定不是纸人,但他们却和那群纸人一样,只能在夜晚出没。那群纸人白天回到了城中各个铺面里,那两个男人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昨夜他们出现时,一个在柜台处左右踱步,另一个则是在擦桌子。
有没有可能——他们一直都在客栈里!
那两个男人白天也在客栈里,只是他们互相看不见,就好比他们身处在两个酆都城内,以白天黑夜为交换线。
白天是这个白雾茫茫的酆都城。
夜晚是那个人声鼎沸的酆都城。
盛仙门那三名弟子,会不会就是和他们在一起?
“只有晚上才能知道。”傅予安站起身,“白天找不到线索,不要白费力气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才有精神。”
他走到门边,侧首看向后面:“师姐?”
林菀心领神会,侧头对江舟说了几句话,跟在傅予安身后回了房间。
没多久,江舟也和徐忧出了凌潇的房间。
几人一个白天真的什么也没干,呆在房间里补觉养精神。
林菀醒来时天色渐晚,屋里暗暗的,她挪动了一下/身子打算坐起身,结果发现有双手紧紧箍在自己腰间。
她先是一愣,随即睡前的记忆渐渐回笼。
出了凌潇的房间后,林菀原本打算回去接着睡一会儿,谁知傅予安非要自己兑现承诺看着他睡觉,林菀无奈只得坐在床头盯着他,结果人还没睡着,自己反倒先困了,然后就被傅予安哄上了床,一觉睡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