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精妙图样千金难求。若这孟公子当真如他所说,如此擅画,梅兰竹菊花鸟虫鱼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各绘十幅水墨画与油彩画,只为了换两张船票,这生意简直一本万利呀!林秀听罢,两眼放光望着黛玉,等她决断。
“可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李妈妈因着那日在码头上永玙目不转睛盯着黛玉的事,对他始终没有好感,低声提醒道。
黛玉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两张船票不是什么大事。孟公子仗义疏财,不过求一顺风船,请您上船也无所谓。只——”
永玙急忙追问道:“只如何?”
“只那船既是官船,又乃家父上京述职所乘,我自然做不得主。孟公子所求,待我禀明家父之后再行答复。至于您的墨宝……”
黛玉话说一半被永玙打断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区区既说了以画作抵船资便断不会食言。且御史老爷爱民如子,想来定不会拒绝。”
话已至此,黛玉再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与他说,又端起茶盏。
永玙见状,任他脸皮再厚,也只能起身告辞。毕竟曾夸下海口,还是将铺里柜台上所有成匹绸缎席卷一空。
林秀拨着算盘计算这波盈利。李妈妈却凑到黛玉耳边道:“姑娘,依老奴看,这孟公子不像什么好人,一股子风流劲儿!”
黛玉被逗得眉眼弯弯,笑道:“嬷嬷多心了。这孟公子模样生得好又自诩名士风流,您看不惯倒也正常。”
黛玉又在林秀带领下,去看了林淼掌管的古玩铺子,果然打理得井井有条,十分满意,眼看到了饭时,这才带着李妈妈和雪雁回府。
那头,林如海也刚从衙里归来。新任巡盐御史也是今上心腹,岁数却比他要大许多。交接起事务来,往往一件事要说上好几遍,废了他许多口舌。
林如海才换罢家常衣裳,黛玉便端了热茶进来,伺候他用了,又自觉站到背后,给他推拿按摩。
折腾了半日,林如海着实腰酸背痛,此刻被黛玉又是揉又是按,整个人瘫在圈椅里,舒坦地直哼哼。
黛玉见林如海疲乏稍减,这才将今日巡查情形一一说与他听。林如海听罢,对林秀与林淼赞赏有加。
正事说完,黛玉方提起,“说来也巧,今日女儿在绸缎铺子里竟遇上了前儿在太湖游湖时求见的那位孟公子。”
林如海刚听见这话,闭着的双眼陡然睁开,目光如电射到黛玉面上,脱口问道:“他怎么这般巧,偏今日去铺子里?”
黛玉被林如海反应吓了一跳,不解道:“女儿也不知。他只说他是为家里来采买的,看中了咱铺子里的绸缎料子,但是嫌花样有些俗气。不过仍旧将铺里现有绸缎都买走了。”
林如海面色稍霁,沉吟片刻,复又问道:“就这些?他、他有没有说他是谁?”
黛玉摇头,“与那日一样,他说他叫孟玙,是京城人士,善画。因为来采买,财露了白,回程途中恐有意外。听闻咱们不日也要进京,想要以画作抵船资,借咱们官船的东风,到时一起回京。”
林如海越听眉毛挑得越高,“好他个孟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如此这般就想上他家的船,他要是答应了他林字倒过来写!”
“不成。这人狂妄自大礼数不周,不知是哪里来的混小子,仗着有些钱便肆意妄为,怎能轻易让他上了咱们的船?画画得再好,能有为父和义弟的画作好?大不了我们亲自画上它几十上百幅,断不要他的。”林如海拂袖道。
黛玉实在没想到林如海反应这般激烈。说起来她觉得那孟公子形容气度上倒与爹爹有几分相似,难不成便是为此,爹爹不喜欢他?
这般想着黛玉又觉得有些好笑,低头却看见林如海气鼓鼓地望着她,好似万一她为那姓孟的说话,他便要生气似的,赶忙答道:“自然爹爹说了算。我原也没有答应他。他买了咱铺子里的绸缎,秀叔应该知道他落脚的客栈,我让秀叔捎信给他说这事不成便是。”
林如海闻言,这才再次躺回椅子上,仍不忘记嘱咐道:“那人来历不明,你少与他往来。”
黛玉哑然失笑,“玉儿何时与他往来过?爹爹怎么跟防贼似的防他?难不成……”
林如海向来旷达,些许小事,黛玉原以为他定会满口答应,哪知竟严词拒绝。想来难不成是他俩人有甚瓜葛?
黛玉眼珠一转,接道:“难不成爹爹与他有些龃龉?他是京城来的,莫非是哪家王公贵族的公子?”黛玉本是随口一说,竟歪打正着。
林如海顿觉头大如斗!他万没想到,有一日会觉得女儿太过聪慧也不好。若他想的没错,孟玙不仅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还是皇室中人。偏偏他现下最不想招惹的便是姓孟的那一家子。
林如海背上立时见了薄汗,张口结舌道:“他、他个黄口小儿,又是京城人士,爹爹上哪认识去?只因他乃男子,你二人接触恐惹外人口舌是非罢了。”
黛玉本就是玩笑话,不欲深究。林海如是说,她便应下,转头吩咐雪雁带话给林秀。
林秀手脚十分麻利,第二日一早便来到永玙暂住的何园将买卖不成的消息传达。
永玙涵养再佳,得知林如海再次拒绝,也忍不住嘴角抽搐。挥手送客后,他气呼呼要喝茶,又因为满嘴烫伤包儿,半天喝不进去,气得他就要摔茶盏。
文竹恐他再被热茶碎瓷伤着,忙从他手里夺下茶盏,劝道:“我死心眼儿的爷呀,您也不想想您什么身份,为甚非要上赶着去求那林老爷?软的不行,来硬的呀!您只需把咱们府上腰牌往那林老爷面前一亮,不信他敢不见您!或者干脆往京城修书一封……”
从来不曾“以势压人”的永玙闻言茅塞顿开,猛地一拍自己脑瓜,“傻呀,我真傻!来人——”
于是,这日林如海正在衙门里闲闲坐着,把玩同僚送给他的一个碧玉镇纸。忽然一个貌不惊人的衙差走将进来。
林如海本还在玩物丧志,瞥见这人袍角,立时放下手中镇纸,恭敬迎上前去。
那人也不多话,但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递与林如海,转身未惊动任何人又悄没声息离去。
林如海待他走后,关了门窗,从身后八宝架上一个暗格内取出一方印信,与密函的火漆封口对照,确认完好无损后方将信拆开。
他之所以这等郑重,只因此乃皇帝密函。往常这些密函内说的都是那些国家大事并盐政要务,谁知今日内容却更让林如海大吃一惊!
朱笔大字——着林海务必安全护送贤亲王嫡孙永玙进京。
“啪!”林如海重重拍了桌案一下,颓然坐倒。
千防万防竟没防到那小子有此一招!只是,他竟当真是那位爷的嫡孙!可他这等身份……林如海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通那孟永玙怎么有这闲心与他林家如此周旋?
事已至此,皇命难违。不过皇帝还在信里提了一笔,永玙身份特殊不宜宣扬,当秘密行事。
林如海咬牙吩咐小厮传话永玙,允他同乘。
“既然如此,休怪我阳奉阴违。”
这边厢,永玙毫无意外得了回音,喜得抽出腰间佩剑就要在园子里练上一遭。
只是他才起势,忽觉冷飕飕一阵阴风刮来,逼得他周身寒毛倒竖。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又改文名了!经过和编辑沟通,改文名《道系林妹妹[红楼]》。
其实本文初衷就是想给黛玉一个好结局,想给那些无辜受屈风流云散的姑娘们一个好结局。
因为看了太多同人都是但凡黛玉重生必把贾府黑成渣,所以开文之初特意强调了黛玉要“报恩”,会帮助贾府姑娘们,“圣母”。
但是,由于篇幅还短,可能引起了一些误会而不自知。
我理解的黛玉内心有侠骨柔情,不卑不亢,七窍玲珑,但是因为心直口快可能会得罪人。可她从没有害人的心思也不记仇——举例与宝钗的金兰契。
爱哭也是因为还泪的设定。
娇弱是因为生病先天不足。
本文黛玉重生,还灌溉之恩的方式是笑挽大厦将倾,然后有林如海保驾,又得遇名师,习剑舞,身体再不娇弱。
所以,(划重点)我理解的林妹妹本性会愈发彰显,霸气侧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技能将不时上线。而且,和宝玉不再是爱情线而是亲情线。毕竟宝玉待她是真心的!真心的好!
晋江潭水深千尺,相逢是缘。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喜请点×,有缘江湖再见。
渣作者玻璃心,千人千个林妹妹。
污了您的眼,您拉黑我便是,不用告诉我了!
特此说明!谢谢配合嘞!
第24章 暗争锋
时光倏忽而逝。林如海因要返京,今年春节总算过了个安生节日,除了以顾远为首的几户关系亲厚人家外,几乎可说门可罗雀。
在这其中,永玙就显得格外显眼。三不五时,他便拿着画好的画作亲自登门,美其名曰预付船资。且他与林如海都各怀鬼胎,默契地没有点明身份,只以晚辈自居。
但是林如海虽不再拒绝他上门,却从来不许他进内院。无论永玙何时来拜访,黛玉还总是“正好”不在家。且林如海每次都在正厅大张旗鼓地接待他,奉为上宾,鞍前马后,切切不离地伺候着。
起初永玙不懂,心里还暗自窃喜,以为是林如海看重他,回去重重赏了文竹,说他出了好主意。几次三番之后,他才彻底明白林如海这是供着他,也远着他呢!
可惜眼见春日将到,启程在即,黛玉每日忙着收拾行李,安排仆从等等,丝毫不闻外院两个男子汉间的明争暗斗。
而心明眼亮的杨毅,这些日子正与孙姑娘打得火热。林如海见歪打正着反成全一对璧人,主动提出给杨毅做主下聘。
杨毅父母早亡,虽才华横溢到底家贫,故而耽搁至此。幸好那孙姑娘不是嫌贫爱富之人,与杨毅情投意合。孙父见过杨毅后,对他人品性情更是赞赏有加。
两家一合计,便说媒请期下定一气儿完成,定了二月二龙抬头那日成婚。如此一来,黛玉更是忙上加忙。
林如海本欲与杨毅一同上京,可是兄弟新婚,不好便让他们夫妻分离,说定了等他在京城安定下来后便接他们夫妻、岳丈同入京城。
这日,正是二月二。
林府外面鞭炮响彻整条长街。杨毅穿着新郎吉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迎亲队伍迤逦拖出老远。
林如海十分高兴,也换了一身新衣,骑着骏马跟在后面给兄弟压阵。黛玉不曾见过这般热闹的迎亲场面,也想去凑趣。正巧孙姑娘家无甚亲戚,黛玉便干脆做了师娘娘家人。
而永玙近来老是“上门打秋风”,得信后不请自来,混进迎亲队伍。
只见他一身暗绣金纹的红衣,胯、下大宛马亦是通身火红高大神骏四蹄翻飞,如生红莲。一人一马一路行去,引得道旁路人并酒楼客栈食客纷纷侧目,让无数少女怀、春。
到底永玙身份贵重,林如海虽在前压阵,时不时还要回头观望一二。
见永玙引起了这般大骚乱却淡然处之司空见惯模样,便知他在京城出行想必也是掷果盈车。越发打定主意,不论他究竟为何非要在林家这棵歪脖子树上吊着,但是铁定不让他接近黛玉。
可惜永玙就是因为黛玉陪着孙姑娘等候接亲,才巴巴要挤进迎亲队伍。他也并非对周边骚动全然无知,只是觉得这些人大惊小怪十分无趣。
正闲闲走着,那似曾相识的寒毛倒竖感觉再次袭来,永玙连忙在马背上拧身探头四下张望。除了引起一片抽气声之外,什么也没发现。
一路敲锣打鼓,迎亲队伍到达孙府。吉时已到,黛玉扶着盛装打扮的孙姑娘出闺门,由她的姑表哥哥亲自将她背出门去。
那边仪式按部就班进行,黛玉大功告成,独自歪靠着二门游廊,耳听喜乐,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园子墙头突兀冒出一颗毛脑袋。
起初,黛玉还没注意,只当是她眼花。哪知那毛脑袋竟如食髓知味一般,又探一次头便钉在墙头不动了。
黛玉若非两世为人,早已惊呼出声,掩唇吃惊望去,愕然发现那毛脑袋竟是永玙。
“孟公子,你怎地在墙外探头探脑?”黛玉质问道。
话甫出口,又觉不对,他哪里是探头探脑,分明就是长在了墙头。
永玙俊脸一红,有意退下去,可是他若下去了,便再看不见黛玉。
今日黛玉为了喜庆,也破天荒穿了一身红衣。入眼鲜红映着她欺霜赛雪的面庞,罥烟眉微蹙菱唇轻抿,胜却神妃仙子,敢叫洛神羞色。
墙里墙外,红衣吉服,喜乐自来,天地可鉴。永玙不觉看痴了,讷讷不能言。
黛玉却恼了。平日见他画作,以为他胸中当有丘壑,哪知竟是这样一个登徒子,拂袖就要离去。
永玙见她着恼,这才慌了神,赶忙叫道:“仙、不,林姑娘莫走。”
黛玉停步,到底不信他这般放浪,有意听他解释,又觉得他这般扒别人家院墙颇不合适,斥道:“你先从墙头下来再说。”
永玙高举起双手,无辜道:“林姑娘莫要误会,孟某不是那种扒人墙头之徒。实在是孟某坐骑太过高大,这家院墙又矮,故有此尴尬事。”说着,似乎要印证他所言非虚,永玙猛一用力勒紧马缰绳。
偏偏这大宛马是他新买的,野性未褪,乍一吃痛,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长长的马脸从墙头一晃而过,几乎将永玙从鞍上摔落。
幸亏永玙骑术精湛下盘稳健,伏身猛夹马腹,好一通手忙脚乱这才再次驯服野马。
院内黛玉听着外间动静,目瞪口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孟公子分明是个精明人,怎地竟做这般傻事?
但既然是误会,两人更加不便这样隔墙说话。且这时紫鹃拿了她的外袍来,便转身离去。
等到永玙好不容易再次立稳“马根”,转头往院内望去,只来得及看见黛玉转进二门的背影,直悔青了肠子。
那头,林如海见永玙本老实呆在迎新队伍里却突然不见了,莫名有种预感,巴巴寻了来。
正看见永玙傻呆呆立在孙府院墙外,双眼直勾勾盯着院内,满脸失望懊恼。林如海双眸微眯,心中主意越发坚定。
只此一个小插曲,杨毅与孙姑娘的婚事结成。林海也敲定了启程日期,便是黛玉生辰家宴后的二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