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林妹妹[红楼]——芳年
时间:2019-08-31 08:29:33

  谁知,春闱前夜,这人既不温书,也不好好休息,巴巴跑到封氏和英莲二人住处,向人家姑娘表白心迹。
  赵煦大半夜的,摸到英莲窗户底下,捂着心口说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说“若一朝青云得志,定不忘伊人相偕之情”,用语之肉麻,表情之露骨,把英莲都吓了一跳!
  还好封氏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儿女情长时的模样,也不说话,只是命丫鬟去把杨毅请来。
  彼时,杨毅和孙氏早都睡下了,被丫鬟叫起来,莫名其妙赶来一看。
  正见着赵煦对着人家姑娘窗口大念情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还好,过分的是连“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阵阵夏雨雪”这种话都说出口了。
  杨毅顾不上扶住孙氏,快步上前,搬过赵煦的脸一看,好家伙,红得都熟透了!
  且满嘴酒气!
  杨毅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赵煦一把,嗔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也算酒壮怂人胆?有本事当真金榜题名了,再来与人家甄姑娘求亲,这会子瞎发什么酒疯!”
  英莲在屋内听见杨毅斥责赵煦,心里不忍,撩开门帘就要出去,却被封氏摆手拦住。
  果然,就听见赵煦辩解道:“二哥,小弟不是不想……实在是,若金榜题名后,甄姑娘却不要我了,我又该如何呢?”说着,目中竟泛出了泪花。
  杨毅更加不明白了,摇着他身体问道:“为何你一贫如洗时候,甄姑娘母女都不曾嫌弃你。反倒要等到你金榜题名、功成名就时,再不要你呢?”
  屋子里,封氏听见这话,也跟着点头。
  只有英莲听罢,反垂头,转身,又进了屋去。
  “哎——这是怎么话说?”封氏也看不懂了。
  恰好,外间赵煦解释道:“我知甄姑娘为人,然而她却不懂我的心思。从前,我顾忌自己没本事,怕、怕让甄姑娘母女受委屈,故而、故而畏缩不前。偏偏她们从不嫌弃我。可如今,甄姑娘,你又为何要妄自菲薄,嫌弃你自己呢?”
  “妄自菲薄,嫌弃她自己?”杨毅嘴上复述着赵煦的话语,心里却着实不明白。
  这些小儿女情态,哪是他个老大叔能懂的?
  果然,孙氏便明白了,一把拽过杨毅,让他不要再添乱。
  杨毅关心兄弟,怕他弄巧成拙,还要上前,又被闻讯赶来的黛玉拦住了。
  黛玉冲杨毅摇摇头,凑近他身边,小声道:“先生怎么还没看透?英莲姐姐顾忌她曾经被人贩子卖过,嫁、嫁过一回人,生怕委屈了赵公子。”
  “嗨,我当多大的事呢!原来不过如此,甄姑娘,你听我——”杨毅恍然大悟,拍着手就要上前说和。
  被孙氏和黛玉一左一右搀住,拖走。
  杨毅还不明白,“哎哎”叫着要说话,终于连紫鹃都看不过眼了,看她三人走出去了,“砰”地一声把英莲她们的院门关了。
  院门一关,黛玉和孙氏立时松手,放开了杨毅,不约而同凑到门板上去偷听里面对话。
  只听见英莲推开窗,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便是赵煦指天划地赌咒发誓的声音,动情言说“此生此世只认定英莲一人,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等等。
  黛玉听着这话儿,忽然耳朵红了,低啐一声道:“呸!原来都是这些浑话!”
  “什么?”孙氏和杨毅异口同声问道。
  他俩光顾着偷听里面对话了,没听见黛玉说什么,急忙追问道。
  “没、没什么。”黛玉想起永玙曾经明里暗里跟她说过的那些情话,情不自禁有感而发。却被师父、师娘当正经事来询问,哪能不害臊,慌不迭随便拿话糊弄过去。
  里面一对有情人可不管外面有人偷听,难得地敞开心扉,把顾虑都说开了。
  赵煦这顿闷酒,总算没白喝。
  以至于现在赵煦只不过是要下场应考,英莲的依依惜别之情,竟像是要夫妻分手,长久离别一般。
  惹得黛玉等人都偷偷低笑。
  最后,还是赵煦先耐不住了,痴痴望了英莲一眼,和杨毅一道上了马车。
  马车外面,林如海和永玙都坚持要送两人到考场,黛玉原也要同去。但是,近来雅舍并各处店铺事情都多,她还得准备下南洋的事情。偏偏孙氏和英莲都用不上了,可把个黛玉忙坏了,竟连这一点空也抽不出来。
  …………………
  三日春闱大考,就在黛玉的焦头烂额、英莲的望穿秋水并孙氏的大腹便便中流水般飞过。
  等到考试结束那天,林府上上下下全都出动了,单单女眷们的马车就有了四五辆。且就连宝玉、凤姐和贾琏也跑来凑热闹,带着许多吃食、衣物,把贡院门口都堵塞了。
  黛玉性急,在马车里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要探头出来查看。
  永玙斜坐在马背上,手搭凉棚,往贡院里面眺望,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林如海也是,抛下公务不理,大早上的,就从衙里跑了来。
  应妙阳懒懒靠在车厢里,还没度过她不想动的季节,远远望见林如海打马奔来的风采,眼睛亮了亮。
  孙氏在旁边看见,忍不住调侃她道:“你瞅你,整日懒得眼皮都不抬,活脱脱一个睡美人。但是,看见了大哥,整个人就跟睡醒了似的,哎呀呀,真是感情深笃呀!”
  应妙阳斜了她一眼,嗔道:“你仔细点,待会二弟出来,且莫跑得太快,再吓着了我的小侄子!”
  孙氏也被点到痛脚上,挤了挤眼睛,不说话了。
  她们旁边,凤姐和贾琏同坐一辆马车,不无羡慕地道:“哎呀呀,不知道先生他们考试结果怎样?想来定是榜上有名的。不知——”说着回头,凤目直勾勾望着贾琏,满含希冀地道,“二爷何时也能下科场,来个金榜题名呢?”
  贾琏“咳咳”两声,自知凭他的真本事,莫说金榜题名了,便是下场考试的资格都没有,免不了面露难色。
  凤姐也是一时口快,说过就后悔了。明知贾琏不是读书的料,何苦说这话“挖苦”他呢?何况,这几个月来,贾琏在吏部当差,颇得林如海认同。皇帝给了林如海任官之权,林如海本来打算派贾琏去平安州历练历练,却因贾母、凤姐等人都舍不得贾琏离开京城而作罢。
  现下自己又嫌弃他没有出息,岂不是欺人太甚?
  凤姐自知失言,忙要找补。一直没有说话的贾宝玉却忽然开口道:“嫂子放心。二哥如今仕途正顺,没道理再走回头路,非要下场应试。且给宝玉三年,三年后的今日,还要烦劳二哥和嫂子在此相候。”
  贾琏和凤姐闻言,都睁大了眼睛,互相对望,半晌没说出话来。
  宝玉却以为她们不信,着急补充道:“我,我如今十分用功,先生看过,说、说虽不至于连中三元,考个秀才应是没问题的!”
  “当真?”贾琏深知宝玉脾性,还不如从前不务正业的他呢!短短半年工夫就能考秀才了?贾琏微带不信口气问道。
  凤姐推了推他,抢着道:“莫说三年,便是十年,哥哥和嫂子也都等你!”
  宝玉终于含羞笑了。
  那头儿,锣鼓声响,贡院大门从内打开,士子蜂拥而出。
  林如海和永玙并辔上前。其他前来接人者,看见这两人同时过来,都主动让开了路径。
  “俊也!俊也!”林如海就守在贡院大门口,眼瞅着出来了许多士子,偏偏就是看不见杨毅和赵煦的身影,急得直唤。
  黛玉等人在后面也是挨个人看过去,就是等不着正主。
  孙氏大着肚子,眼瞅着就要临盆,此刻一急,突觉小腹坠疼,“哎呀!”叫出声来。
  应妙阳听见,扭头一看,孙氏小脸都皱成一团了,双手紧紧捂着小腹,身子底下的坐垫已然洇湿了一大片。
  竟是发动了!
  “哎呀,姐姐你莫不是要生了?哎呀!”应妙阳腾地坐起身子,起身太猛,以至于脑袋撞到了马车顶上,立刻眼冒金星,晃了几晃,又跌坐回座位上。
  幸亏孙氏的乳母沈妈妈见孙氏临盆在即,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一直跟在身边,见状,隔着车帘叫道:“快,快禀报林老爷,俺们太太发动了。”
  外面车夫听见,急忙翻下马车,三两步奔到林如海面前,大声回禀道,“老爷、老爷,那边沈妈妈说,孙太太要生了!”
  “什么?”一句话却是两个人说出的。
  林如海惊呼出声,忽然听见身畔还有一人说话,忙回头一看,正是杨毅。
  杨毅一身长衫,如今已皱成一团。清秀的面上,胡子拉碴,黑眼圈深得如同炭画。可见,这三日过得着实辛苦!
  杨毅这三日可不止是辛苦了!他之所以这般晚才出来,是因为刚刚交卷之后,便接连有好几个士子耐不住风寒,晕倒了去。
  偏偏贡院里的老大夫,手又抖,眼又花,莫说治病了,连个人都叫不醒。杨毅身为大夫,医者仁心,哪能见死不救?跪在地上,又是施针又是喂药,还得推拿,忙活了好久,总算把人都救醒了,自个儿却又累出了一身热汗。再兜头经冷风一吹,连日来累积的疲乏一齐发作,杨毅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几乎站立不住。
  还是赵煦赶过来,立时扶住了他。
  两个人彼此搀扶着,好不容易走到贡院门口。杨毅还来不及跟林如海打招呼,就听见车夫来报,说孙氏要生了!
  “都快生了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家!产婆呢?产婆备下了吗?”林如海看见杨毅来了,原等着由他这个大夫说话,哪知杨毅听说自个儿夫人要生了,反倒呆住了!傻愣愣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林如海一面觉得好笑,一面也知生孩子最是耽误不得,只能替杨毅吩咐道。
  永玙站在一旁,也忙不迭点头附和,见杨毅还是愣愣的干脆猛一推他,催促道:“先生,您还愣着干嘛?赶紧带师娘回家呀!”
  “是是是!”杨毅这才回过神来,把行囊往赵煦怀里一塞,箭步窜到马车边,撩开车帘,望了孙氏一眼。
  只见孙氏已经疼白了脸,紧咬着唇儿,说不出话。
  “你、你别怕,我回来了。”杨毅心里比孙氏还害怕呢!握着马缰绳的手都是抖的,却勉强安慰孙氏道。
  孙氏产前疼痛难忍,可却一眼看见杨毅面色青白,眼底发黑,脸蛋儿却莫名潮红,担心他考试劳累,生了病,挣扎着就要起身。
  被应妙阳和沈妈妈一把按住。
  应妙阳嗔道:“你、你、你都这样了,还瞎折腾什么?要说什么话,我来帮你。”
  “问、问他,可是病了?”孙氏断断续续道。
  “谁?谁病了?”应妙阳刚还说要当人家小夫妻的传声筒,这会儿,孙氏依言行事,她却忘记了。
  还是沈妈妈更贴心,手底下不停,嘴上大声冲外面正赶车的杨毅问道:“老爷、老爷,太太问你是不是病了?让你仔细着点,回去先请大夫看看。”
  杨毅闷头赶车,眼睛却片刻不敢离开前面道路,生怕路上有什么沟沟坎坎或者碎石破砖,车轮压上去,万一有甚颠簸。耳里听见沈妈妈的问话,起初还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以为孙氏肚痛太过,受不住了,不由就要加快鞭子,自然没有应答。
  沈妈妈问过了话,却久久不见杨毅回答。
  孙氏记挂着,心里越发不安稳,便觉得肚子更疼了,嘴里呜呜咽咽,直念叨:“俊也,俊也……”
  杨毅在外面听见,一点儿要身为人父的喜悦也没了,反心如刀绞,兀自又急出了一身的大汗。
  马车边,永玙骑马护卫在旁,听见这边动静,忍不住挑了挑眉。
  那头,黛玉等人都顾不上跟赵煦说话,一群人发疯一般纵马就往回赶。
  黛玉还不曾见过旁人生小孩,只知道是最惊险不过的,又见孙氏发动得急,生怕有什么万一,命林能紧紧跟在杨毅等人马车旁边。
  虽然听不见孙氏说话,但是单看杨毅焦急的面色,黛玉也知道情况危急,此刻又看见永玙神情古怪,急忙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出——”
  黛玉到底不敢把“事”字说出口,生怕一语成谶,只是焦急地望着永玙。
  永玙摸了摸鼻子,凑近黛玉身边,矮下身子说道:“好像师娘在担心先生生病,先生却又担心师娘生孩子有危险。两个人说了半日话,好像一句都没对上。”
  “这是什么话?”黛玉不解歪头。
  永玙无可奈何一摊手。
  黛玉却突然回过味儿来了,扒着车窗冲杨毅喊道:“先生,您回去先吃一剂治风寒的药,让师娘放了心,她才好生孩子呀!”
  杨毅闻言,终于醒悟了,回头冲车厢里吼道:“你个傻瓜!我便是大夫,还能被个风寒怎么着吗?你,给我好好的!”
  声音之大,路人都听见了,纷纷侧目,还有人小声嘀咕道:“这是哪家的相公?怎地这般粗鲁,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某个正被“呵斥”的可怜小媳妇儿,闻言忽然从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
  厢房门外,杨毅原地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不下几百圈了,晃得林如海、永玙并黛玉等人眼睛都花了。
  林如海一把搂住杨毅,安慰道:“俊也!你且歇一歇!才将考完试,片刻也不歇息,就这般走来走去。弟妹生孩子,你又帮不上忙,到时候再累病了,我们还得照顾你,岂不是反帮了倒忙?”
  “正是,先生。您好歹是个大夫,怎地这般不从容?”永玙也道。
  杨毅正着急上火呢,见这两人举重若轻姿态,“迁怒”上了,横了永玙一眼道:“你俩也别笑话我!等你们的夫人生孩子的时候,看你俩谁能坐得住!”
  好么生站在外面等着的黛玉和一心一意在厢房里,帮忙给孙氏擦汗、递水的应妙阳一齐打了个喷嚏!
  林如海还好,毕竟经历过的,望了望黛玉,干脆也不劝杨毅了。
  永玙可是没、经、过、的!
  夫人?黛玉吗?永玙俊面腾地红透了,小心翼翼瞟了黛玉一眼,见她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并没生气,悄没声息往黛玉身边靠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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