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心想,她从小跟在容泠身边,对自家天仙似的主子再了解不过了,看上去是个置身之外,对凡尘不屑一顾的清冷仙子,可实际上不易怒的人才是真的惹不起,主子暴躁起来可是谁都敢骂的。
当年老侯爷都被主子怼过,气得胡子都飞上了天,虽然最后指着主子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了半天,一句重话都没说出来。
不过皇上那般的人物,虽然看起来并不像传言中描绘的那样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但肯定是个厉害人物,可不能轻易得罪。
青桃思量了一番,又怕皇上因此去了别人那里,主子听了肯定会难受,加上这特殊时期的暴躁加成,怕不是要把屋子给掀了……
越想越可怕,青桃小脸皱成了一团,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所措。
好巧不巧,正在这纠结的关头,新来的顶替夏风位置的小宫女惊蛰走了进来,也许是见青桃许久不出来,干脆自己前来禀报了,只听她正正经经道:“主子,阮常在求见。”
青桃难以置信地转头盯着惊蛰,直把惊蛰盯得心慌慌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青桃则在想,你看不懂屋里凝滞的气氛吗?主子本就心情暴躁,连皇上都拒而不见,你还提起什么阮常在?
果不其然,容泠炸了:“我连皇上都不想见,还会见她?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来烦我!”
惊蛰先是被青桃盯得心慌慌,又是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吼,直接愣在了原地,心里漫无边际地想,说好的海棠苑的主子性情温和的呢?现在想换还来得及吗?
“你、你先出去吧,把阮常在打发了。”青桃适时地解救了呆若木鸡的她。
“哦……”惊蛰神情幻灭地走了出去。
惊蛰走后,青桃不敢触霉头,又忍不住想要提醒一句:“主子,您还是收收脾气吧,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您的形象岂不是都毁了?”
容泠深吸一口气,青桃缩着脖子等着挨骂,却见容泠缓缓地又将那口气呼了出来,语气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
暴躁是暴躁,不是愚蠢,至少现在自己还惹不起皇上,不能瞎耍性子。容泠冷静地想。然而,容泠并不知道,这冷静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祁景煜听了小太监的回话,挑了挑眉。嗯?不见?
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拒之门外,上一次似乎还是在王府的事了,他记得自己当时很大度地满足了那个记不清了的人的“心愿”,说不见就不见,晾了她几个月,那人想方设法偶遇也好求见也好,自己都轻飘飘地怼了回去。
后来?好像也就没怎么听说那人的事了,印象里似乎是被谁“不着痕迹”地弄死了。
怎么容泠也要玩这一出?祁景煜轻笑一声,弄得前来回话的小太监把头低得更深了点,吓得差点跪下来求饶。
“让惊蛰过来。”祁景煜想要知道到底为什么。
容泠再也不会想到,自己刚解决了一个眼线,就进来了另一个眼线,还是皇帝亲自塞进来的。
祁景煜也没想到,日后被容泠发现了的“灾难”。
惊蛰在海棠苑里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又是后来补缺的,平日里只“傻乎乎”地闷头做事,也没什么人在意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因而当她悄悄溜到御书房时,海棠苑的小宫女们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身边似乎少了个人。
“她怎么样?”祁景煜放下案头的枯燥无趣的奏折,问。
祁景煜没有明说,然而惊蛰却是明白皇上想问的是什么,收起了平日的装出来的呆愣,细看起来眉眼间竟是有种好看的凌厉。
“娘娘身子不舒服,有点……暴躁。”惊蛰犹豫着用出了这个词。
“暴躁?”祁景煜果然没太理解到这一点,在他看来,容泠再怎么闹,也是像小猫伸爪子挠人似的,惹急了也只是恼羞成怒,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暴躁起来?
“谁惹她了?”没等惊蛰细说,祁景煜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把她惹急了,但、容泠那种对所有事都置身事外的性子,要是真出了能把她惹急了的事,自己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
“宫里目前还没人敢招惹娘娘,只是,”惊蛰顿了顿,还是直言道,“只是娘娘身子不舒服,难免心情不太好。”
“……”祁景煜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过来这个身体不舒服指的是什么了。他下意识回想起当年自己还住在母妃身边时,每月总会有那么几天……一言难尽。
惊蛰见祁景煜沉默,还以为皇上因为被拒而不见不高兴了,连忙补充道:“皇上息怒,娘娘只是不想因为无意之间的言语不当惹得皇上生气。何况,娘娘只是婉拒了皇上,对阮常在则是直接让奴婢骂走了呢,可见娘娘心里还是有皇上的。”
惊蛰一股脑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毁了娘娘的温和形象?虽说自己是皇上的人,可心里对容泠还是有点好感的,可不希望容泠因为自己这几句话就被皇上厌弃了。
“骂走了?倒看不出来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惊蛰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今天的一切都不太正常,她怎么似乎从皇上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遗憾的意思?
“你先回去吧,别被人看见了。”祁景煜无心政务,又让李总管去把姜太医喊上,一同去了海棠苑。
“主子,皇上带着太医一起来了!”容泠刚安稳了一会儿,正昏昏欲睡,又被青桃这一嗓子给喊醒了。
“……”对于青桃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容泠也是懒得再说什么了,只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主子,您要不要打理一下自己?这、这样好像有点憔悴了?”青桃被这一眼盯得立刻放低了声音,不敢喧哗。
“你用词倒是挺委婉的。”容泠懒得动弹,她这大热天的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还抱着汤婆子满头大汗的样子,说憔悴都是轻的。
唉,是撑着起来打理一下,还是让祁景煜见识见识自己现在的模样?容泠长叹一口气,很想要自暴自弃。
然而她还是在青桃的追魂索命连环吼下被拖着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坐在了梳妆镜前,任由着青桃飞速地给自己洗了把脸,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镜中人未施粉黛,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看上去却并不狼狈,反而有种憔悴的美感。不得不说,底子好,怎么着都好看。
祁景煜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容泠半闭着眼,生无可恋似的坐在镜前,青桃手忙脚乱地挑选着发簪。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只是容泠眉头微蹙,一手虚虚地捂在腹部,另一手攥着衣角的小细节还是显露出了她身体不舒服的事实。
祁景煜一时竟有些犹豫自己突然前来是不是打扰到她了。好在自己来时带上了姜太医,给她好好看看,也好减轻一点痛苦。
姜太医被皇上突然点名传召的时候还满心里上次假孕事件的阴影,还以为这两个祖宗这么快就又有了新的玩法,一路上还在好奇除了假孕还有什么需要太医配合的,难不成是下毒?
姜太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苍老的心里都脑补出了事情的完整经过,提前给自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问诊?
按理说这样和平应该是最好不过的,然而,姜太医总觉得心里似乎有点遗憾?不行不行,老年人了,思想要和平一些,遇到事怎么能总往坏处想呢?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日后,姜太医:mmp,你们玩你们的,为什么总要扯上老夫?
更新时间大概就是晚上六点或九点,么有就是咕了(不)
第21章
之前姜太医也给容泠把过一次脉,虽然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引经据典胡乱说了一番废话,但也的确是发现了容泠体寒的毛病。不过这毛病对于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们而言,实属寻常,他也就没太在意。
这回皇上专门为了这事把他召来,看上去是对这位娘娘上了心,心疼了。姜太医阅人无数,像皇上这样感情淡漠的人,不会轻易对什么人和事上心,而若是真的动了心,也是不会轻易回转的。
可这段时日安远侯府自身难保,隐约有种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趋势,连早年祭祀时疑有“失仪”这样的罪名都被捅上了台面,至于那些莫须有的贪腐罪名,更是浮上了一堆似真似假的人证物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人在针对安远侯府,可姜太医好说也是年过半百,历经两朝的人了,对宫里朝堂上的事,怎么也是看得清大半的,却对此一点头绪都没有。
安远侯是太祖亲封的世袭的爵位,当年也是与太祖一同打天下的,后来天下安稳,早年的将领大多鸟尽弓藏,只有老安远侯早早地看清局面,为了避祸主动交出权柄,回家养老去了,没事摆弄摆弄花草,收藏些书画古董,一点异心都没有,这才被放过。
后代更是弃武从文,如今几代人过去,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率领万千军马,壮志豪情的英姿飒爽了,只空有着一个爵位,在朝堂上领个闲职,混混日子罢了,也没见出来什么青年才俊。
这样扶不上墙,眼看就要没落的侯府,谁又会花这么大工夫去针对呢?
姜太医心里叹息,那若是事到临头,被卷在中间的容泠又会怎么样?是会被当作弃子,还是有人会愿意护着她?姜太医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一旁的祁景煜。
容泠却根本还不知道前朝的这些暗潮涌动,她这疼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好了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屋里薰了香,姜太医又在那高深莫测地说着些她听不懂的医典,窗户开了一条缝,暖暖的微风吹进来,容泠只觉得一宿都没能酝酿出来的睡意悄然涌上,让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屋内一片寂静。夕阳斜照在案上,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长袍,侧脸在光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眼角线条锋利,哪怕是含着笑意,都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但容泠却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心里的柔软和安心。
“醒了?”祁景煜放下手中的书,转头看向她。
“嗯。”容泠刚醒,嗓子还有些哑,只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不自然地避开祁景煜的视线,低下头目光正好落在那本被放在案上的书上。
“……?!”容泠瞬间清醒。
“你、你怎么找出了这本、这本……”容泠霎时红了脸,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指着那书的封面,半天说不出口。
“嗯?这本什么?”祁景煜偏要逗她。
“你、你怎么能乱翻我东西!”容泠激动之下连称呼都忘了,好在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懂得了不能顺着祁景煜的话被他带跑偏这一重要技巧。
“我来看你,你自顾自地说睡着就睡着,我能怎么办?只好随便找点东西来消遣消遣了。”祁景煜似乎也是觉得这样鲜活亲近的容泠更有趣一些,“皇上”“嫔妾”什么的称呼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我、我,那你也不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容泠悲惨地发现自己还是说不过他。
“哎呀,说起来,你上次看的就是这话本?看不出来品味还不错,故事挺有意思的。”祁景煜明明上次就看清了话本的名字,偏偏要装作一副才发现的样子,愉快地欣赏了一番容泠面红耳赤的样子。
容泠说不过他,干脆偏过头去不理他。不就是一本话本?不就是情节稍微……嗯,狗血了一些?至于这么嘲讽人吗?
“好了好了,别生气,气血郁结了对身体不好,”祁景煜适时收手,“睡了这么久,也别整日闷在屋子里了,出去走走?”
容泠一觉睡醒,好受了许多,剩下的一点点难受也在可忍受的范围之内,擦了擦捂出来的一身汗,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便和祁景煜一同出去走走了。
夕阳将云层染上了层次不一的色彩,远远望去有一种宁静的悠闲,晚风吹过,将白日里的燥热都吹散了些,凉凉爽爽的。
祁景煜一直没有说话,容泠也不会挑起话题,两人只默默地往前走着,胡乱躁动的心都渐渐平静,容泠觉得,若是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可是,容泠垂眸,她又难免想起了前世的结局,她甚至不知道侯府是因为什么而遭难的,也不清楚是从何时开始的,若是今生也没有办法做点什么挽救,哪这份安宁又能持续多久呢?
也许是因为特殊时期的抑郁加成,她似乎比平日里更加多愁善感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祁景煜察觉到了她渐渐低沉的情绪。
“我、嫔妾有些迷茫。”容泠垂眸道。
“别用什么‘嫔妾’‘皇上’了,你之前质问我话本的事时不是挺自然的吗?”祁景煜语气却是轻松得很,让容泠也不由自主地被感染,放松了一点。
“你在怕未来?”祁景煜感受到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注视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为什么会怕?你知道些什么?”
容泠瞳孔骤缩,屏住呼吸,一瞬间甚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祁景煜皱了皱眉,容泠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他想不出容泠身居深宫,能有什么途径知道些什么。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祁景煜只能往这方面想。
容泠不答,她所掌握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多说多错,倒不如沉默不言。
“别想那么多,不会有事的。”祁景煜果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安慰道。
他不确定容泠知道了什么,有些事还未确定,也不想多透露什么让她平白担心。
容泠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这一承诺,虽然她并不确定这一承诺是否会兑现,但总比前世一无所有好上许多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陷入了沉闷,这一次,却有另一个人帮忙打破了。
容泠看着面前神色由惊讶转为嫉妒的沈婳,只觉得她恐怕又要开始语出惊人了。
果然,只听沈婳道:“听闻容昭仪身体不适,让宫女把前来探望的阮常在骂跑了,阮常在回去后可是伤心了好久呢。”
她意在向皇上揭露容泠柔顺之外的“另一面”,殊不知祁景煜早就听说了这件事,而且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