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孤男寡女,她担心小姐名节,眼神盯的紧了些,大少爷这就发现了?
……
裴明榛披着月色离开,在长廊尽头停下脚步,看着干燥干净的排水沟不说话。
长随向英心中一紧:“大少爷,这排水沟堵不得,万一下雨……”
裴明榛没动。
向英头发发麻:“隔壁小郡王不在,住的人很少,只有女眷,和表小姐通信的很可能是那位……且那小黄狗小人见过,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大一点,就爬不过那排水沟了……”
裴明榛这才面无表情的低声说了一句:“……她那么蠢,没人看着迟早出事。”
比起说给别人听,倒像是自言自语。
向英很想问一句,这不是大少爷你想看到的么?危机应对显人心,您不就是想知道表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玩哪一出?
但他向来识眼色,聪明的没出声。
裴明榛又问:“衣服做好了么?”
这次声音大多了,向英赶忙答:“绣娘说三天内能好,只是那边余姨娘看到了,怕是会对表小姐——”
裴明榛冷嗤:“我还怕她不敢呢。”
……
第二天,裴明榛又来了。
阮苓苓含含糊糊提醒:“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大表哥不如去忙自己的公务?”
你可是将来要做首辅的人,怎么可以不努力!
她替本文读者痛心疾首。
裴明榛只回了两个字:“不忙。”
阮苓苓:……
看来不实话实说是不行了,她捏了捏手指:“可咱们距离还是不好太近。”
裴明榛:“为何?你不是表妹?”
阮苓苓没办法,只好把话点透:“你老往我这院子来,外头口风总会不太好,二舅母那意思——”
“迫不及待要和我扯开关系,”裴明榛脸色平静,指节叩在桌上发出轻响,“你很讨厌我,嗯?”
阮苓苓吓的赶紧摆手:“怎,怎么可能!大表哥这么好,我怎会讨厌大表哥!”
讨厌也不敢说!
裴明榛:“那就少废话。”他指着那个精致小巧的针线篓,“开始吧。”
阮苓苓:……
人间不值得!
嘤~
大佬亲自坐镇监工,长工阮苓苓没有休息时间,也不敢要,手指扎的各种惨,眼睛都要瞎了,好不容易绣出一个成品,大佬只两个字打了回去:太丑。
阮苓苓内心嘤嘤嘤,外表好好好,咬牙重新做!
这一回她自己都感觉到进步了,整齐很多,是不应该用‘丑’形容的存在!
大佬看了,还是不满意,拿来纸笔亲自画了绣样:“你照这个做。”
所以没花和蜘蛛什么事了……
阮苓苓咬死裴明榛的心都有了,既然能画为什么不早画!和着就是故意的,前面两个就是让我练习呢是吧!
摔!
男人不要脸到这份上,可以直接领盒饭了!
阮苓苓内心打满脏话马赛克,继续闷头做。
你不就是想折腾我?行,我就在这跟你俩耗!我要是求一声饶就不姓阮!
就是这么硬气!
阮苓苓这人优点不多,心态算的上一个,很少会丧失前进的动力,负能量于她也不算什么威胁,决定和裴明榛死磕,就不会让对方看到她的弱点,扎的满是洞的手指还会偷偷藏起来不让看。
裴明榛有意试探,为难自然不只这些,阮苓苓会突然缺针少线,即将成功的成品突然消失,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长随向英在一边看着,不禁佩服起表小姐来。
大少爷的手段下还没被折腾疯,多慌多急多难受,也只是跟自己死磕,跟大少爷死磕,没走旁门左道对付大少爷,没做一点对大少爷不利的事,也没伤害牵连任何无辜之人——连屋里的小丫鬟南莲,表小姐都舍不得使唤,跟着她一起辛苦。
这样的品质难能可贵,绝非什么怀揣异心之人。
大少爷似乎还有些恶趣味,想把表小姐欺负哭,可没想到,表小姐只是看起来娇娇软软,实则一点也不娇气……
荷包最终做成时,阮苓苓感觉自己都老了十岁。
好在这次裴明榛没挑什么毛病,只是深深看了她几眼,就把荷包收了起来。
阮苓苓精神顿时一松:“那我就不送大表哥了?”
真的,她不求别的,只求能解脱。
裴明榛:“你必须送。”
阮苓苓杏眼瞪圆,差点大骂你还是人吗!
裴明榛拳抵唇前咳一声,率先往外走:“顺便把你的新衣服拿过来。”
阮苓苓:“新衣服?”
为什么裴明榛院里会有她的新衣服?送错了?
可是太累了……
“我明日再去好不好?”
裴明榛:“不穿它,今晚不许出门。”
今日中秋,万家团圆,外面也有小灯市,徐紫蕙和她约好一起出去玩一会,家里长辈都答应了的……
阮苓苓还能怎么办?只能悄悄在背后瞪裴明榛几眼,怂哒哒的跟着拿衣服去了。
你别说,衣服还挺好看,是偏橙的红,最外面是一层粉纱,几层布料叠加,衬的颜色似烟似霞,灵动轻盈,裙摆还很大很飘逸,处处透着仙气,阮苓苓一看就走不动道,好漂亮啊……
裴明榛又拿出一小盒脂膏:“擦手。”
阮苓苓把手藏在背后,十分警惕。
裴明榛眯眼:“粗手丫头不配穿它。”
态度很明显了,不擦不准穿。
阮苓苓第一个念头是原来什么都没藏住,裴明榛早知道她手扎的像筛子,脸下意识有些红,第二个念头就是大佬性格真是太讨厌了,活该没有贴心人。
但漂亮衣服是没错的!
阮苓苓美滋滋的让南莲抱了衣服走,告辞礼都忘了行,然后当晚,穿着这身衣服,成了人群中最瞩目的小仙女!
第17章 嫉妒死你们
“哇……你们看你们看,那位姑娘身上穿的是烟霞锦吧?”
“层叠渲染,柔润有光,似珠玉之辉,又如轻雾之淡,走动间似乎将天上霞光披在身上,奢华却不张扬,怎么不是烟霞锦?”
“今年上供的新品,只有宫里娘娘和极为有权有钱的人家才穿的起,那位姑娘是谁?哪家的?”
“瞧着有些眼生,但长得很可爱呀,肉肉脸有福气,一双笑眼更是看的人心软成一团,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
“咦?这小姑娘我好像认识,是裴家新来的表小姐?”
“切,你跟谁吹呢,裴家新来的小姐谁不知道,闺秀们都说她是个乡巴佬,不识字也不懂打扮,小家子气的很!你看这位姑娘小家子气么?”
阮苓苓自然是不可能小家子气的,她也不怕人看,全程大大方方,没有古代小姐的各种羞答答,步子稳极了。
这回头率!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不认识她的人各种欣赏,认出她的人脸色就不一样了。
就如之前在书画斋外的‘闺秀团’,上次还嘲笑她穿得灰扑扑,是个彻头彻尾的乡巴佬,这次直接被打脸,一个个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衣服是女人的胆,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一个女人的份量,衣服的附加价值,证明了她得到的宠爱与位置。
这一身可是烟霞锦!阮苓苓怎么敢这么放肆的穿出来,仿佛这就是寻常衣服一样!
她们真是没看出来,阮苓苓还有这种胆气,这种底气,还有这种气质,锐利,明媚,灿亮,就像那春日桃花,灼灼其华……
别说她们被衬的灰头土脸,阮苓苓往这一戳,还有谁站的地儿?那什么往日被人吹捧的各种京城明珠贵女,不也是躲着走!
在场最高兴的,也只有徐紫蕙了。
她拉住阮苓苓的手,狠狠揉了好几下:“阿阮衣服真不错!谁给做的呀?”
阮苓苓微笑:“家里人给做的。”
“你家人可真疼你啊,”徐紫蕙意有所指,“烟霞锦都随便给你做衣服,看谁以后还敢编排你!”
阮苓苓眨眨眼,低头害羞:“大家对我都很好的,没人编排我。”
“也是,我们阿阮人美心善又大气,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比得的!”
徐紫蕙说话时昂首挺胸,视线旁若无人的环视一周,声音还‘不小心’特别大,谁能听不到?闺秀团当下各种脸红,团扇遮脸站在一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更难堪。
徐紫蕙心里这叫一个爽。
该!
叫你们埋汰人!现在轮到自己了吧!苍天饶过谁!
“徐姐姐——”阮苓苓拉了拉徐紫蕙的袖子,提醒她注意优雅气度。
酒窝都笑的有些扭曲了啊!
不过这衣服……真这么厉害?
阮苓苓对衣料没什么研究,对这套衣服一见钟情,是真的很喜欢,以为裴家下人送错,衣服才出现在裴明榛的院子,现在看,是她一时失神,被衣服美色迷花了眼,想岔了?
裴家下人训练有素,哪那么容易出岔子,裴明榛又是什么人,真撞上别人出错什么解决方法没有,非要这么干?
莫非是故意的?裴明榛良心发现,终于愿意为欺负她给点补偿了?
可裴明榛不是她,不知道衣服的贵重程度,穿上街会有怎样的效果,非要她穿上……
阮苓苓杏眸忽闪,看着周围一圈尴尬假笑的闺秀,突然明白了。
书画斋外这些人抱团取笑她,她起初的确没注意到,后来注意到,裴明榛已出现,事情转折太快,她转头就忘了,裴明榛却没忘。
还拿小本本记着要打人家脸呢!
就是要好衣服配上她这个人,才能得到效果。
果然大佬就是大佬,就是刚啊……
阮苓苓心下想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书里描述的首辅大佬好像不是特别注重裴家名声的人?
徐紫蕙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要不是那天压了股邪火,今天也不会拉着阮苓苓故意炫耀,说几句把火泄完也就算了,没有非要把那些闺秀怎么样。
可偏偏这时候,裴芄兰出现了,看到了阮苓苓身上的衣服。
那一瞬间,裴芄兰的指甲差点被她掐断。
烟霞锦,那小贱人怎么可能有,她怎么配!
从院子的事到小宴撞见再到现在,只要对上阮苓苓,她就没顺心过,总是在吃闷亏,被姨娘教训了多少回,这次也是做足了保证,才能出来转一圈,想着万一能偶遇小郡王呢……
结果小郡王没遇见,遇见了穿烟霞锦的阮苓苓,她都没有的!
这几天为了偶遇小郡王时能有出色表现,她一心只关注自己没关注其它,可裴家有烟霞锦是大事,为什么她不知道!
裴芄兰拼命压制怒火,银牙咬出血,并没有上去和阮苓苓撕衣服,装也要装的大气!
“裴二小姐那是裴二小姐!”
“咦?裴二小姐穿的怎么不是烟霞锦?”
“裴家有烟霞锦不紧着自家人疼,只给表小姐用?”
“你知道什么,再怎么是表小姐,人也是正经名份的亲戚,娇客,裴二小姐头上可是顶个‘庶’字呢。”
“可裴二小姐很得宠啊,不是把正经嫡大小姐都踩过去了,圈子里极有名声……”
“啧,这深宅大院,真真假假,说不清啊。”
“那裴家那位余姨娘……难道不得宠?”
裴芄兰就受不了了。
‘庶’字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在外的脸面是她这辈子的执着追求,不为自己,也要为姨娘争口气!
她直直走过去,盯着阮苓苓:“表妹这身衣服真好看,我倒不知家里买了烟霞锦,连大姐都没有呢,表妹这身衣服哪来的?”
得宠庶女不知道,嫡女也没有,裴芄兰言出讽刺,暗指阮苓苓的衣服——该不会是偷的吧!
众人一顿。
表姑娘刚刚说衣服是家里人是准备的,裴芄兰说裴家根本没买烟霞锦,信息对不上啊喂!
阮苓苓心道完蛋。
难道裴明榛自己拿钱做衣服送她,还不愿顺手做面子情,没一视同仁每个妹妹都有?
她第一念头是替大佬保密,不能暴露这件事。可又一想,这事瞒不住。
裴明榛叫她去他院子拿的衣服,她的丫鬟南莲一路捧出来,很多人看到,裴明榛根本就没想低调,随便抓个人一问事就能明白,她要是现在瞒了,日后反而会说不清。
她也不可能任人安上偷盗的罪名。
眼睫微动,心间快速思考,阮苓苓也是佩服自己的急智,眨眼间还真找到了合适理由:“我理解二表姐没烟霞锦穿的心情,可这样说,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阮苓苓暗暗掐了把手腕,逼的自己眼眶微红,声音微颤:“我……来家里不久,这是第一个特殊节日,大表哥投桃报李,也知姐妹们心善,大约只想我开心一点,早些融入京城生活,一家和乐,才送了这衣服……若是因此疏忽了什么,也是我之过错,二表姐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三言两语,委屈尽诉。
表妹,娇客,来京第一个重大节日,难免思乡,做哥哥的心疼,做一身衣服哄一哄,有什么不对?至于为什么不给别的姐妹,可能是疏忽——关心则乱了,也可能是以为姐妹们能理解,毕竟这一次要特殊照顾表妹情绪么,等大家和乐了,自是不会偏心谁。
‘投桃报李’四个字更是极有深意,肯定是先有桃,才能有李么,阮苓苓来的时候就给裴家人都备了礼物,几个表哥都有,近来也常做问候,可送东西的只有裴明榛,另外两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