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恩:“求贤若渴,爱民如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爱惜羽毛不生事,对他人礼让德备,这是你大景认可的国泰民安之兆,也是我们的王一直在学的。有道是唇亡齿寒,前盟口血未干,我使团远道而来,想来大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这话就相当尖锐了。
是,我就是在学习君子德行,我就是在努力装的像,力图以后真的是。可你们不是有德行么,那就拿出气度来,对我谦和包容,不要批判,能夸两句最好,对我们喻国大度礼让,最好给钱给物,否则你们就是立身不正,德不配位,早晚一天大鼎倾覆,江山易主!
唇亡齿寒,歃血为盟的血可都还没干呢,你们敢叫我们失望,敢叫你天下臣民失望吗?边关战事再起,你们的百姓会作何感想?殿上气氛突然变的紧张。
阮苓苓心头一跳。
她这才感觉到,她和丹璇公主拆招来去那都是小打小闹,这才是正戏。
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李瑞恩是个聪明的,自身形象受挫,就用这种形象来压大景,是啊我学的是你,你既然看不上,你比我厉害,就要比我做的好,做的不够大气,不够豪迈,就是打你自己的脸!
轿子抬的这么高,大佬怎么接?
裴明榛一点都没紧张,唇角甚至带了两分笑意:“贵使果然是读了书的。你知这篇《王孙满对楚子》,可知别一篇《子产论政宽猛》?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御下太宽和百姓会怠慢,需要猛政来紧紧弦,施政太严厉,百姓会受到摧残,便该用宽政平和。换言之,我们跟讲道理的人讲道理,不讲道理的人——自然也不用讲道理。你喻国,想要我们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
这话就高竿了,左右我们都是有德行的人,只是对不同的人施予不同的方法,你想让我宽和,是不是该先受一受我们的虐待摧残才合理?你逼得我不讲理,那就更糟糕了,你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我们必须得给你们紧弦?
这话还有一个隐意,谈的是施政,治理臣民,对喻国谈治理,那就根本没把对方放在平等的位置看!
李瑞恩眼睛倏的瞪圆。
裴明榛话还没完:“你只知‘前门口血未干’,可知这句出自哪里?《申胥谏许越成》,说的是吴王夫差答应了越国的求和,其大夫申胥劝吴王夫差,不要答应议和结盟。因为你记得誓言,别人不一定记得,农夫与蛇的故事自古不知流传多少。这个故事的最终,吴王夫差没有听申胥的劝,最后落进越国陷阱,导致国家灭亡——”
“我得代表大景上下,多谢贵使提醒,当心你喻国口蜜腹剑,布下陷阱,暗里有所图谋!”
李瑞恩咬牙:“此言荒谬,你我两国盟书已写,我们还能有什么图谋!”
裴明榛:“人才和物产,都是我大景至关重要的宝贝,谨慎有什么错?”
不给你又有什么错?
李瑞恩眯眼:“你现在是代表你的国君说话么?”
裴明榛:“你呢?代表的是你们喻王么?”
李瑞恩一口血卡在嗓子里,腥甜腥甜。
他不敢!
现在已经输了,裴明榛的话压的他没方向走,一时想不出反驳办法,只是个人立场还好,代表国家就全盘皆输,再没有退路了!
李瑞恩把这口血咽下去,逼着自己看了丹璇公主一眼,尽量满怀深情:“我只是太心疼我未婚妻了,一时没绷住。”
“哦,”裴明榛十分随意的看了阮苓苓一眼,“我是为了我表妹。”
气氛突然轻松。
阮苓苓心跳加速,突然害羞。
明明大佬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远远的并没什么特别,可在这种场合真的……好容易让人脸红的!
裴明榛看着阮苓苓,话还没完:“她是我家娇养的小姑娘,谁都舍不得碰一下手指头,宠还来不及,不是随哪个外人来了就能欺负的。”
李瑞恩咬牙:“可她赢了!明明是她欺负我们丹璇公主!”
裴明榛相当淡定:“所以你技不如人,输了还有理了?”
她欺负了你,是你活该,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差!
这话没法接了!李瑞恩好悬当场翻白眼背过气去,被使团一位老臣给拉住王了:“首领可是不舒服了,先坐下歇歇吧。”
别人这样圆场,基本等于低头,德行出众的大景人怎会不给面子?
裴明榛非常大方,并没有乘胜追击把人给骂死过去,而是从容悠哉的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番较量,电光火石的开始,风驰电掣的结束,反应慢一点都领会不到所有信息量。
强,太强了!
这场宴会不是不重要,不然皇上为什么让亲妹妹来操办?也不是真的柔和和稀泥,于正事没作用,不然为什么所有人掐尖要强丹璇公主局这么多?
两国政治邦交,每个信号都很重要,就像排兵布阵,你压别人一头,气势高涨,谈判就占先机,喻国使团有备而来,丹璇公主是他们精心挑选的滚刀肉,搞不出天大的事,就是烦你,各种无差别攻击,不带脑子。她也不需要用脑子,真用了脑子效果反而不好,李瑞恩再绵里藏针,敲边鼓打太极收割果实……找不出办法解决,大景当然吃亏。
现在好了,今日一宴,场面完全反转,不说以后的事不用愁,至少不必那么担心了,我方士气大大提高,对方士气低迷,这政治谈判结果——还用说吗?
今日文华殿徐阁老一直在场,此刻目光落在裴明榛上,久久不离。
使团小动作的确很烦,但没扯到核心利益上,就不需要他老头子出马,让小的们先闹,席间所有发生的所有,他也都知道,裴明榛的表现,再完美不过。
裴家两个翰林,裴明昕是个绣花枕头,人群中花团锦簇,瞧着不错,才华也有,遇到真格的就畏畏缩缩找不到他,朝堂政事需要的是能扛事的人才,不是出风头可以有危险就避的墙头草。裴明榛几次事件都表现的不错,不管人品还是能力,都非常有潜力,难得脑子也够清楚,心思够深够细,这样资质的年轻人,好多年没遇到了。
还有这位阮姑娘,秀外慧中,眼神明澈,是个不错的姑娘,孙女交朋友的眼光不错。裴明榛看向表妹的目光相当……意味深长,刚刚的话,真的只是玩笑么?
殿上众人也在看,看完阮苓苓看裴明榛,看完裴明榛看阮苓苓,眼睛都快不够使了,神色间充满赞叹艳羡,瞧瞧人家裴家的人,什么风水啊,这么厉害,这么刚!
喻国使团的难题,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终结了,简直出乎意料!
阮苓苓这叫一个骄傲,得瑟的小胸脯挺起来,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朝裴明榛努嘴,以嘴形问:我是有帮忙了么?
小姑娘目光殷切,裴明榛难得神色缓和的点了点头:嗯,你帮了。
阮苓苓双手捧脸,好害羞呀!
这种一起做好一件事的感觉好爽!在这种女人出门都不易的时代,她竟也能小小尽一份力,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偶尔也可以发一下光!她是被肯定的,被信任的!
我好厉害呀!
我竟然和大佬一起,并肩做好了这么大一件事!
原来很多遥不可及并不是真的遥不可及,只要自己想,认真努力,可能方式和路径没有那么多,但仍然可以达到想要的结果……
阮苓苓美得不行,越想越脸红,最后难以抑制心中激动,抱住了身边的小郡主。
小郡主先是目光微凉的扫过周围,给予看过来的人警告视线,不准他们乱说话乱刺激,这才嫌弃的拍了拍阮苓苓肩膀:“没出息,给我规矩点。”
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丹璇公主那是没脸了,根本在殿上呆不住,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徐紫蕙看到了,默默和小郡主对了个眼色。
小郡主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视线转向窗外——
她那蠢哥哥,好歹是有点用的。
小郡王从刚才起就没在殿上了,跑在外边园子里,上窜下跳的忙。
他没什么架子,本身性格也好,爱交朋友,出门一招呼狐朋狗友无数,随便一句话兄弟们根本不问为什么,直接就能应下干,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小郡王做人很成功了……
何况这又是公主府园子,自家的,吩咐办事不要太方便,下人随便指挥。
很快,一应准备做好,就等着目标人物出现了。
丹璇公主气得不轻,自然得把心里的火发出来,换做她自己的地盘,当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这里条件不允许,只能憋着,最多到外头透透气,眼不见心不烦。
小郡王觉得这太不符合她们公主府的待客之道了,客人不舒服,他们就得让客人舒服舒服不是?
只是丹璇公主这不舒服的程度,小郡王觉得还不够。你超级特别非常不舒服了,再让你舒服,对比才会强烈么,于是他安排了这样一些事——
“跟阮姑娘一样穿红色的裙子,她是怎么有勇气做这个决定的?”
“大约在自己地盘见惯了丑八怪,不知道自己丑?你要是扒光衣服在猪圈里住几个月,也会觉得自己是猪么。”
“行了,人家长的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们少说风凉话。”
“说起来,那姓李的真是她未婚夫?”
“是啊,太差劲了,还使团首领,喻国第一君子,比我们阮姑娘表哥差多了。”
“相貌比不上,学识比不上,护短更比不上,姓李的看那长的不容易的眼神,我都替他难受,那嫌弃到骨子里又不敢说的压抑,啧,哪像咱们裴翰林,看向阮姑娘的眼神都掐着糖丝。”
“噗——我靠,神他妈‘长的不容易的’!不过这外号好贴切!”
“这位‘长的不容易的’回去真的不会被骂么?我要是她父王一定觉得特别丢人。”
“骂就骂呗,又能怎样,反正‘长的不容易的’不要脸,嗯,家传功夫么,你们懂的。”
……
不管丹璇公主走到哪里,都能听到类似的话,一句比一句讽刺,一句比一句扎心。
说这话的要是下人,或者女眷,丹璇公主早冲出去骂街了,可说这话的是男人,她没动作,只悄悄退后,离开,委屈的不行。
说起来还是小姑娘心态,年轻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怀揣着放不下的自尊心与虚荣心,想要男人们喜欢,想要男人们追捧?这些年龄相当,面目俊秀的公子哥们,嫌弃她,轻看她,她怎么讲理,难道跑出去骂街,然后让对方更加轻看么?
小郡王在暗处看着,摸着下巴直叹气。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女孩子未免太残忍,可谁叫这位丹璇公主欺负人也是真得狠呢?小郡王从不与女人计较,却并非不敢对女人下手,你狠我就狠!叹完气,小郡王拍拍手继续笑眯眯看戏,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丹璇公主这出来透气,不但没泻火,反而憋的越来越火大,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不能打,不能骂,没有发泄场所,那怎么办呢?女孩子受了委屈,肯定想找人安慰么。丹璇公主会想找谁?肯定不是她未婚夫李瑞恩,两个明显同床异梦不交心,人家李瑞恩也忙,哪有时间小意安慰你?
小郡王就非常贴心的,把原本在丹璇公主身边,现在轮班在使团的男护卫给送了过来。
给二人制造了一个非常浪漫的相遇场所,僻静,无人,再刻意让某类型的小意外发生——比如平地摔倒,投怀送抱。
人家本就郎有情,妾有意,气氛一催发,那**,简直了燎了原了!
小郡王捂着眼睛退后,啪嗒啪嗒跑回大殿,朝自家妹妹比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
裴明榛看到了,眼梢微扬,目光‘关爱’的投向李瑞恩:“不去看看你的未婚妻?她好像不太开心,出去透气很久了。”
李瑞恩皮笑肉不笑:“有劳裴翰林挂念,但是不用了。”
丹璇公主不开心是谁惹的!
那母老虎他都不敢轻易惹,气就气,先让她散散再说。
裴明榛目光一转,意味深长:“尊使莫非担心有局?放心,我和你不一样。”
李瑞恩当场就想问你骂谁呢,又一想不对,这是不是激将法?
呵呵,他才不吃!
“裴翰林当时不也没去找你表妹?”
裴明榛微笑:“我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的表妹,乖巧懂事,从无二心。”
李瑞恩想掀桌,不一样不一样,你只会这一句话么!没二心了不起啊,他早晚也能找到没二心的!
不过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李瑞恩太了解丹璇公主,所有事情顺利,她心情舒畅,当然不会有问题,她懂分寸,可现在处处受挫,她心情不爽,万一真搞出什么丑事……使团也担不住。
“我去更衣。”
李瑞恩离了席。
借口是上厕所,当然要做个样子出来,结果附近的官房有人,全部有人……没办法,他只好叫来一个看起来很懂眼色的侍女,引领他去稍稍远一点的地方。
然后一个拐角,看起来很懂眼色的侍女突然顿住,花容失色,尖叫声无法控制的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吓的直接跑了。
李瑞恩转上去,就看到了有生之年,非常难忘的一幕。
第44章 打你就打你
稀疏花木掩映,地上垫着毛皮大氅,丹璇公主和男护卫衣衫都未褪尽,光天化日就办起了事。
男护卫前襟大开,裤子都没来得及脱完,丹璇公主撩开裙子坐在他身上,红梅掩映倒是美,可白花花**交缠,她们也不嫌冷!
李瑞恩瞬间脸黑:“你——你好不要脸!”
已经被看到,丹璇公主干脆破罐子破摔,慢条斯理的把裙子拉下来:“我不要脸,你又要了?”
她两颊绯红,呼吸还有些喘,说话声音比之以往也稍稍带了些媚意:“将军家那位朱姑娘好搞不?刚刚看上徐姑娘了吧,人家搭理你没有?鸿胪寺那位来自江南水乡的女侍,和你成事了么?”
脸色瞬间铁青,带着羞耻的红,他私底下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这女人竟都知道!她派了人监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