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吓了一跳,这时,才知晓后怕。
那少年力道把握的恰到好处,钢刀将他的手腕皮肤划破,却未伤到厉害处。这人轻易便能将他干翻,却与他纠缠了几个回合,似乎在拿他这个活人练手?
孟养怀疑那少年手中的黑色钢刀今日才开封,而他撞了进来,少年便用他练手。幸亏这人手下留情,他才没死。
在屋内待了没多久,有噪声从屋外传来。孟养迅速靠近透过门缝朝外看去,见着席秀一闪而过的身影,以及她身后追着的南府守卫。
他门前本是候着两人看管,见这些人追拿席秀,便也主动的朝其追了上去帮忙。
孟养见此伸手去拉门,门被锁住了,他拉不开,只好伸脚去踹,门应声而开,他立马朝席秀奔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
席秀在慌乱逃离进了后院,南府守卫追了过来,她见逃离不开,正不知如何时,突然被人拉进一处假山内部的空隙里。
南府守卫见此,立即将那假山水团团包围住。
假山之内,孟养见席秀警惕的盯着自己,也没多解释,只是径直问道:“听说你找我家小姐,是为何事,为何这群人要追着你,你可是犯了什么事?”
“你家小姐?你是炳南烟的人?”
席秀并不相信孟养,她今日方才着了那管事的道,如今看谁都像是看贼。
孟养却因着她这句话,对她多信了几分。
南烟在三年前改随母姓,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是,我是南烟的人,如今不便多说。”他将冯希白捆成一个粽子交给席秀,道:“这是冯希臣胞弟,我不方便出面,你挟持着他逃离。”
两年前,冯家失火,冯希臣父母双亡,因此,他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十分宠溺。
席秀接过胖子冯希白,神色十分嫌弃。
冯希白胆子小,被他哥哥养的白白胖胖的,哪知在自家却还要遭受此罪。
他有心求饶,奈何被孟养点了哑穴,又急又怕,忍不住哭了出来。
席秀见着,骂道:“哭个屁!”
她心里窝火,深深看了眼孟养,道:“我有你家小姐母亲的消息,今日若是顺利逃离……”她凑近,低声道:“让她来城外白马寺见我。”
话落,她拖着冯希白出了假山,方一露面,一支利箭便射了过来。
席秀及时躲开,立即将冯希白拖到了身前,将刀刃横亘在冯希白脖颈处,呵斥道:“谁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众人自不敢再动,正犹疑间,席秀再次道:“都将弓箭扔入池中,替我备马,我要出城。”
南府守卫自是不会放她离去,于是迟迟不动。
冯希臣听闻消息赶了过来,见南府守卫犹疑不定,怒道:“都给我把弓箭扔了,去备马!”
“冯大人,这人放不得!”
为守之人出声反驳,持剑朝席秀走近了几分。
“放肆!”
冯希臣对冯希白向来很是疼爱,此时见这些人傲慢强势,怒道:“她盗窃你家公子银两,在街上伤人,即便如此也只有官府能定她的罪。尔等今日越过官府私自捉拿,已是逾越。且如今本官弟弟在她手中,一不小心便会没命,难道你家公子的钱能抵上我弟弟的性命吗?”
南府守卫嚣张贯了,来到冯府拿人,方才这话本是他们随口编排的谎言,不想此时却是被冯希臣用此挡了回来。
为首之人朝众人示意,率先将弓箭丢入一旁的水池中。
冯希白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家哥哥,眼见着要被这臭女人挟持出府,他无法开口,只是一个劲的用眼神示意,朝假山内瞥去。
冯希臣知晓冯希白的暗示,正待思考良策时,那为首之人却是不顾他之前的警告持剑朝席秀攻去。
冯希臣大惊,席秀亦未反应过来,索性孟养及时从假山奔出协助,替她挡下那一剑。他如今用布遮住了半张脸,但冯希臣方才见过他,却是识得他的衣服。
因着那为首之人出其不意的攻击,方才稳定的局势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席秀终究是心软下不了手,孟养见她迟迟不动,被南府守卫攻击的只一个劲后退,急的一把将她手中的冯希白拉了过来,伸手便朝他脸上划了一刀。
“住手!”
冯希臣怒斥,他深深的看向孟养,沉声道:“你若再敢动他一下,我让你死无全尸。”
孟养性子随南烟,是一个十分温和的人,他闻言微怔,但想起此前席秀的话,只得咬牙道:“如果不想我伤他,那你便让这些人都给我让开。”
冯希臣咬牙逼视着他,他虽知道这人是孟养,却留了一面未出口拆穿,只是朝南府守卫的为首之人走近,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厉声道:“我弟弟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走不了,你也不会有何好下场。”
走廊转角,周时生肃着一张脸沉默的看着。
同冯希臣一般,他也认出了孟养。
冯希臣立在那守卫及孟养之间,孟养见他伸手扇了那人一巴掌。他下手力度不轻,那人脸上瞬间浮现一层红印,却什么话也未说。
这守卫往日在南府时威风的紧,连南烟都看不上,见此,孟养觉得解气,防备松散下来。
只是在这瞬间,冯希臣却是夺过守卫手中佩剑朝孟养刺来。
孟养原本以为冯希臣不会武功的,因此并未对他有所防备。
他轻敌了。
冯希臣举剑划伤孟养手背,孟养吃痛,持刀的手松开,却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拔出腰间匕首抵挡,只是就这个空档的时间冯希白也趁机脱离了他的掣肘。
两人交手,若是往日,冯希臣必定不是孟养对手。但今日他负伤,且顾忌重重,反观那冯希臣下手却是极狠,不留情面。
孟养落了下风。
周时生冷漠的看着这场景,却在席秀即将被抓住时,捡起地面一块石子朝那守卫弹去,帮她避开了那守卫的攻击。
局势混乱,除去那被石子打中的守卫有所察觉,便也只得一直守在暗处的季仲看清了。见此,他从暗处出现走至周时生身旁,垂头去细听他的吩咐。
因着有季仲暗中协助,席秀竟是顺利的脱离了南府守卫的攻击,她跑到院墙之下,回身去看被夹击的孟养。
孟养见了,大呵道:“别管我了,你先走。”
这时,他仍未有多紧张,见席秀脱险面上还带了几分笑意,想着今日回去将这事告之南烟,定得让她好好夸夸自己。
席秀是个明白人,闻言毫不犹豫的爬墙跑了。
南府守卫见此皆朝她追了去,人少了大半,院落中忽然空落了下来。
孟养见席秀逃离,便有心同冯希臣求和。
今日南府守卫说是为捉拿贼人而来,这话明显是假的,但正因如此,他帮那贼子明面上也不是什么大罪,唯一的错,恐是划伤了冯希白的脸。
……
冯府外
南烟焦急的寻着孟养的踪迹,她心中不安,总觉得像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正在这时,街上人群涌动,一名女子匆匆从她身旁跑过,紧随其后的却是南府守卫。
街上人仰马翻,南烟及时躲开退到一旁,这才避免被奔跑的人群冲撞。
她看着跑远的一行人,心中不解,这女子是什么人,竟然动用了南府守卫亲自捉拿。
冯府后院
孟养不想平白招惹仇怨,恐连累南烟,于是收了力道,示好道:“冯公子听我一言……”
话未落,肚腹却是中了一剑。
冯希臣不敌孟养,但孟养负伤,方才又收了力道有心求和,竟是被他正中腹部。
孟养垂头,不可思议的瞪着刺中腹部的那把剑,而后,他又缓缓抬头,去看冯希臣。这时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少时在书院,南烟护在他身前,与冯希臣辩解的情景。
冯希臣的惊讶不比孟养少,他没有意料到孟养会收了力道。
“孟养!”
这时,南烟终是寻了过来。
冯希臣握剑的手微微一抖,随即,他沉下眸光,冷静的收回剑,后退几步立定。
孟养跌落在地,他看着南烟朝他跑来,于是龇牙咧嘴的,总想说上几句话,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很快眼前便模糊下来。
‘你跟着我,日后必不短你吃喝。’
少时两人初遇,南烟的誓言犹在耳旁,在那个天寒地冻的时节,有吃有穿对于乞儿二狗子来说已是天大的幸事,晃论奢求其它。
足够了,南烟。
这些年多谢你照拂,姐姐。
南烟唤了几声孟养的名字,见他毫无反应,立即去捂住他腹部伤口。可是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她胸口一抽一抽的痛,只觉得这夏日太热,热的她头脑发昏。
她恍恍惚惚的伸手去探孟养的鼻息,奇异的是孟养竟真的死了。
她今早出门时这人还好生生的,那时她恐吓他,若是她进宫为妃,必定将他阉了做公公……
“冯希臣。”
许久之后,南烟方才将孟养平放在地面上,她取过他手中匕首,指着冯希臣,冷静道:“你杀了孟养,我要你血债血偿。”
冯希臣定定的看着南烟,这是第一次,他直视她的目光。
他想解释他未预料到孟养收了力道,并非有意害他,但这人确实是死在他手中。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胸腔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微微发闷,良久,方才睁开双眼直视着南烟,低声解释道:“方才南府捉拿贼人,孟养突然出现协助贼人挟持我弟弟,毁了我弟弟的容貌。”
“你弟弟没死。”
南烟手中匕首微转,指着躲在假山后的冯希白,那小子被今日这场面吓的够呛,脸色煞白煞白的。
南烟见此讥笑,“你弟弟活的好好的,可我弟弟却死了。”
她这意思便是不会听他解释了,也对,她向来便很是护短的。
想到此处,冯希臣神色镇定下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倨傲与自持,他缓声道:“孟养之死虽非我本意,但却是死于我手,我愿赔罪,你待如何?”
“我说过。”南烟面色遽冷,指着冯希臣,一句一字道:“我要你血债血偿。”
第32章
南烟当年一气之下‘弃文从武’,虽未有大成,但压制冯希臣却是绰绰有余。
冯希臣抵抗的艰难,面色却是愈发沉默。
南烟要取他性命,他丝毫不惧!只是心中气怒异常。她为了孟养,竟是真的要杀他?!
不多时,冯希臣败下阵来,他半跪在地,抬头去看南烟,只见她面无表情的持匕首逼近。
她动作利落,竟是一丝犹豫也无。
周时生在暗中看着这一切并未出手帮忙,他在打量南烟,他知道南烟说要冯希臣血债血偿并非说笑。
只是,周时生想……她有杀过人吗?
这时,眼看那匕首即将没入冯希臣胸口,冯府的守卫终是一拥而上朝南烟攻去。
冯希臣脱险后忍不住咳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他以剑驻地,借力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被冯府守卫包围的南烟。
一直缩在假山后的冯希白见此朝自家兄长跑了过去,扯着他的袖口神色关切,他的哑穴在先前已被解开,于是不安的唤道:“大哥?”
他脸白白嫩嫩,因此那被孟养划伤的口子便愈发明显了。
冯希臣伸手去摸那道伤口,冯希白有些疼,偏头躲开,他微微一怔,收回手来,低声嘱咐道:“你先进屋待着吧。”
管事闻言走近将冯希白带离,冯希臣又去看南烟,她身上沾了血,不知是谁的?
此时,南烟亦透过人群朝他看来,那眼中淬着恨意。
冯希臣不在看她,缓缓垂下眼睑,唤来一旁候着的家仆,低声道:“去南府将南大人唤来。”
南易来到冯府时,跟着的还有十五岁的南徐与十二岁的南安。
这两人明面上被教养的极好,进府后见南烟杀成一个血人,也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收敛了神色乖巧的立在父亲身旁。
冯府守卫见南易赶来,便收了攻击姿态,微微退开。
南烟这时已是累极,见守卫退开,她拿着匕首摇摇晃晃的朝冯希臣走去,她并没看见南易暴怒的神色。
南易见此快步朝她走近,伸手抓着她胳膊,将她扯停,用力扇了她一巴掌。
南烟被这巴掌扇懵了,她微微偏过头去,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她看着南易,低声道:“父亲,孟养死了。”
她嗓子哑的不像话,语气中有一丝委屈与空洞。
只南易不是炳熙,若是炳熙在此必定会抱着她好生安慰一番的。
但炳熙没了,来这的是南易。
南易眉头紧紧皱起,毫不掩饰他的怒意与不耐,“就因这,你便在朝廷命官的府中杀人!”
“孟养一介奴仆,吃里扒外还伤及冯家二公子,死有何辜。”
南烟沉默下来,须臾,她转身朝冯希臣走去,竟似不管不顾打定主意要杀了他偿命。
南易见此,气的一脚朝她膝盖重重踹去,“你还想做什么,跪下给冯公子赔罪。”
他这一脚直将南烟踹的跪倒在地,南烟还要再动,却发现她膝盖痛的不行,一时竟是无力起身。
她跪在地上,微垂着头,一头秀丽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她的面容。不远处,则是孟养安稳平放的尸身。
冯希臣见此上前与南易交涉,过不多时,伤重的南烟被人架回南府,立在南易身旁的南安眼珠子滴溜溜转,朝父亲与冯希臣告别,便先行跟着架着南烟的家仆一道离去。
南徐与冯希白是同窗,听闻他受伤则主动前去看望。
冯希臣颔首,让家仆带他前去内院。
南易看着南徐离去,又看了眼院中打斗后的景象,再次道:“今日小女……”
“不怪她。”
冯希臣往日在官场左右逢源,今日却很是沉默,显得不善言谈。
南易见此,便也未曾多说。
待众人一一离去,冯希臣独自立在院中,周时生走了过来,冯希臣察觉,缓缓转头,微垂了目光,低声道:“殿下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