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名花——赵百三
时间:2019-09-02 08:21:41

  屋内,南烟与周时生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倒也不觉得尴尬。
  薄被下,南烟绕着手指,心里不停的思索着,她想的又多又杂,但就是倔强的不去想周时生。
  不想这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思索这人动机、目的。见色起意也罢,承担责任也罢她都不去想。
  她想的是逝去的孟养,不知踪迹的母亲,年迈的刘伯。远在南方的赵阿婆,狗蛋……
  周时生发现南烟在发呆,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面色严肃的再次重复之前的话题,“南烟,明日你便向俞宗衍辞别,届时我来接你。”
  南烟回过神来,问道:“你接我去哪?”
  “自然是去我的住处。”
  他的住处?是乾西五所呢?还是如同周承毅般置在长安城的外宅。
  俞宗衍虽喜欢南烟,但他心思坦荡,未存其它心思。
  周时生却不然!
  南烟脸上显出冷意,道:“我有地方可去,不用去你那。”
  她重新躺回床上,侧身背对着周时生,开始逐客,“我要睡了,你走吧。”
  周时生立在床前,面色沉默。
  南烟对周时生印象并不深刻,两人统共也未接触多少次,在她死时,周时生方才十四岁。在此事上,周时生吃了年纪小的亏。
  在南烟眼中,周时生一直在成长,每次见都是不同的模样,但在周时生眼中,南烟实则并没有太大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起了这种心思,两人虽阴差阳错间有了那层关系,但显然并未交心。
  南烟不喜周时生,周时生也未必就非她不可?特别是在遭受了这般冷待之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郁起来,再不磋磨,转身离去。
  南烟躺在床上,一颗心有些乱。
  年少的时候,喜欢南烟的人很多,其中最热情的不过马树乔、施岚风两人。
  在她蜗居南府的那三年,这两人时常来寻她,向她表明爱意,但都十分温和,不若周时生如今强势相逼。
  白日的时候听俞宗衍说这两人早已成婚,没准现在孩子都有了。即便再是喜欢,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方才她那般待周时生,这人想必已经对她失了兴趣。
  她可真不敢招惹这人!
  周时生从南烟厢房出来后,在廊檐下站了片刻。他武艺乃是上乘,耳目轻灵,用了心能清楚的听见屋内的动静。
  他知道屋内那个女人在床上辗转片刻后便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很快,呼吸变得均匀和缓。
  南烟相貌身材皆为上乘,脾性也好,善良孝顺,这些特质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是极好的,但于周时生而言,要寻到这类特质的女人并不难。
  周时生年轻、相貌好且贵为皇子,但这些于南烟而言并不具备吸引力,甚至储君人选是她避之不及的理由。
  这般看来,他们都不是对方良配。
  周时生曾怀疑过,他或许是因为南烟在五年前离世,因此一直记着她?时间久了,产生了朦胧的情绪。
  他其实很讨厌心中那种似是而非的情绪,甚至开始讨厌对他冷眼相待的南烟。
  但他更讨厌的…是不时出现在南烟身边的各种男人。
  周时生这般独自在夜色中思忖一番后,心中渐渐变得平静下来。他未离开俞家,而是径直去了俞沉的房间。
  ……
  翌日,南烟将一清醒便对上了头顶俞宛清探寻的目光。
  这段时日,南烟待在僻静的小院中并未在府邸走动。
  俞宗衍说她是旧友,暂时住在府上。但这话,其它人信,俞宛清可不信!毕竟当日在望楼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兄长对这女人十分在意,这引起了俞宛清强烈的好奇心。她早就想来看一看这女人了,只兄长不让她贸然前来打扰,她便一直等着合适时机。
  可等啊等,却等来一脸颓丧的兄长。
  她这个哥哥似乎在为这女人而伤怀。
  南烟与俞宛清对视许久,方才叹了一口气转开眼去。她从床上坐起身来,低道:“俞小姐贸然前来吓了我一跳。”
  俞宛清这作风倒与昨夜的周时生不相上下。
  “你知道我?”
  南烟点点头,不显热络,越过她下床自行洗漱。
  如今席秀虽以丫鬟的名义候在她身旁,但平日里好吃懒做,同南烟比起来她才像是小姐。
  俞宛清见着,双手抱胸跟在南烟身后,低道:“既是来相府做客,这院中却无仆役伺候,是兄长疏忽了。”
  “是我喜欢清静罢了。”
  南烟坐在梳妆台上,简单的绾好发髻。
  俞宛清看着铜镜中南烟的相貌,心里有些发酸。长的这般漂亮,难怪兄长要一直藏在这僻静小院。听她口音是长安人士,年岁看着与自己相差无几,怎的一直没听过这人?
  俞宛清细细想着,最后只道这人应当是出身不好,因此虽相貌绝佳,却未曾听人提及。
  “你叫什么名字?”
  因笃定南烟出身不行,只是单纯为兄长喜爱,俞宛清待南烟便少了那份恭敬之意。
  “南烟,我叫炳南烟。”
  南烟戴上一对淡青色莲藕耳坠,透过铜镜,她缓缓对上俞宛清打量的目光。
  当日在白马寺听见俞宛清借用孟养打趣冯希白时,南烟便不喜这女子。
  “这耳坠很好看。”
  俞宛清缓缓走近,双手按在南烟肩上,看着铜镜中二人的模样,略显傲慢道:“你喜欢绿色,我也很喜欢。我们年岁相当,又有相同的喜好,日后应当可以玩到一起。”
  这女子出生不好,应当入不了母亲的眼,但兄长喜欢,或会纳为侧室。
  南烟不知俞宛清所思所想,只应付着道:“嗯,日后若是有缘再遇,应当……”
  “什么意思?”
  俞宛清皱眉道:“日后有缘再遇,你要走?”
  “嗯,我已在此处叨扰多时,是时候离开了。”
  南烟起身准备去唤隔壁屋的席秀起床,俞宛清却双手用力压着她双肩,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兄长喜欢你,这你是知道的。且当日在望楼,我兄长可没迫你向他投怀送抱吧?!”
  俞宛清是护着俞宗衍的,昨日便发觉兄长不对劲,今早才会来此处打量这女子。
  这人当日是主动揽住俞宗衍的腰身,又在那群士兵前主动说是俞宗衍的人,之后更是不避嫌的入住俞家。
  南烟微微叹气,她为何如此行事俞宗衍是知晓的。但俞宛清不知,在外人看来,这是做的有些不太得理。
  但这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南烟不想同俞宛清废话,稍稍用了力道,挪开俞宛清的手腕,起身道:“其中有误会,俞小姐去问你兄长便知晓的。”
  “知晓什么,当日你说是兄长的女人,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警惕的看着南烟,面色难看,“你怕不是在玩我兄长吧!”
  俞宛清以己度人,南烟心中暗自叹气。
  当日在白马寺,俞宛清如何逗弄冯希白南烟是看在眼中的,她知道俞宛清的心思,但这不代表她也会这么做。
  且她到底大了俞宛清六岁,是她兄长的旧友,这样的关系让她虽是不喜,却也无法出言苛责。
  “其中有误会,你尽可去问你兄长,他会对你解释。”
  南烟说完,越过俞宛清离去。
  “炳南烟!”
  俞宛清快步朝南烟追去,她不喜欢南烟方才看她的神色,很不喜欢。
  既不是冯希白那般的爱慕,也不若其余官家之女的嫉恨,那是一种未放在心上的无奈。
  凭什么!她是俞沉之女,除去公主,与她年岁相当的女子,有谁身份能比她贵重,这人却未将她看进眼去。
  俞宗衍赶来时,南烟正好在俞宛清的推搡下跌落水中。
  俞宛清有相府的仆役相护,南烟又顾忌这人的身份,因此时隔五年后,她再次落水,这很讽刺!
  但落水的那一刻,她除去惊惧,再无其它的感觉。她慌乱的在水中扑腾,胸腹因骇然竟是无法顺利喘息。
  “救命!救命!”
  南烟狼狈的呼救,俞宛清看着她这模样似乎有些愣住了,正准备让仆役下水施救,俞宗衍已赶了过来,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
  南烟死死抱住俞宗衍,身子不停的抖着,她真的很害怕!她怕水,怕死,怕无法替孟养报仇,怕再无法见着母亲。
  她太害怕了!
  “南烟。”
  俞宗衍的声音有些急,他抱住南烟,双脚却能踩实湖中的淤泥。相府的湖泊并不深,甚至在浅水地带种了荷花,可南烟却吓成了这般模样。
  他心疼的不行,抱着南烟不停的拍打着她的肩背,“没事,没事,南烟放松下来,这湖不深的。”
  “俞宗衍。”
  南烟的声音有些哑,无论俞宗衍如何劝,她都不松手。
  她靠在俞宗衍胸膛上,仍旧不停的喘气,哆嗦着声音取笑自己,道:“我胆子小,这可着实有些可怕啊。”
  这一刻,俞宗衍不仅是心疼,他一颗心甚至开始慌乱起来了,“南烟,不要怕,我在,我会救你的。”
  远处走廊下,周时生神色暗沉,眉眼下压,一副阴郁之色。
  昨夜那一番心理暗示,并未起到丝毫作用。这一刻,像是回到了五年前,七夕当夜,他看着两名男子围在南烟身旁献殷勤。
  当时,他走了出去,以炳熙为由理所当然的将南烟截下,可此时他却无法现身。
  周时生身旁是双鬓微白的俞沉,他劳心国事,老的比寻常人要快些。俞宛清与南烟的撕扯,他看的一清二楚,知晓这是那女子手下留情,不然他那被宠溺的过头的女儿早就被推入水中了。
  俞沉叹气,俞宛清性情如此,他怎能舍得让她入宫,他同俞宗衍一般,不寄希望俞宛清嫁给高门贵胄,只要有人护她爱她,能容忍她这性子便可。
  “俞大人。”
  一直沉默的周时生忽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一股势在必得与压抑的情绪,“昨夜多有叨扰,如今我另有一事拜托俞大人。”
 
 
第62章 
  南烟被俞宗衍抱上岸后,脱离的跪在地上喘气,俞宗衍欲拉她起身,她摆摆手,示意让自己多歇息片刻。
  一旁的俞宛清见了,撇嘴道:“湖里种的莲花,能有多深,淹不死人的。”
  “宛清!”
  俞宗衍沉声怒斥,迫道:“向南烟道歉。”
  “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俞宛清柔声道,同时示意左右仆役拉南烟起来,“如今虽是夏日,但清晨仍存冷意,姐姐还是先进屋洗漱一番,莫要着凉了。”
  俞宛清言辞恳切,让俞宗衍再说不得她。南烟却是低头冷冷笑了一声,污秽的湖水顺着她下颌滴落,她顺手抹去,不用仆役搀扶径直站起身来。
  “俞小姐也说这湖水淹不死人,既是如此,那不若俞小姐亲自下去试上一试?”
  “你敢!”
  ‘嘭!’
  南烟避开那几名仆役的阻拦,用力将俞宛清扔入湖中。
  俞宛清在水中扑腾了两下便踩实了泥土,她气的不轻,恶狠狠的瞪着南烟。其余几名仆役见此,忙跳下水去搀扶着她。
  南烟不在理会俞宛清,她转身看着俞宗衍,眼神是诚挚的歉意,“方才多谢宗衍施救,但我如今脾性实在不好,便未忍住将俞小姐也扔了下去。”
  在石鼓书院那一年,除去孟养便属俞宗衍待她最好,俞宗衍若不爱南烟那该多好。
  南烟非俞宗衍良配!
  南烟眼睑微垂,避开俞宗衍的目光。
  她做的绝,这事一出,相府的人都知晓公子请入家中的旧友曾与小姐交恶,并且将人扔入湖泊中。她此番行事未顾忌俞宗衍的脸面。
  “南烟。”
  俞宗衍定定的看着南烟,嘴角甚至弯了弯,他柔声道,“是宛清做的不对,你…不用过意不去。”
  …
  远处,俞沉看着南烟将俞宛清扔入湖中,眉头一跳,心中顿时生了怒意。
  他知晓此事乃俞宛清不对,但在那一瞬,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偏向自己的女儿。
  “做的好!”
  一旁周时生突然出声,声音舒朗动听,但在俞沉耳中却是另一回事了。
  “原来还是个有脾性的人,之前怕是一直忍着。”
  周时生哼笑出声,偏头看着俞沉,眸中的神色让人看不清心思,他缓声道:“方才的事,还望俞相放在心中。”
  十年前,城西砖瓦窑俞沉初遇周时生便不曾小看他,晃论如今时局。
  他压下心中思绪,朝周时生微微颔首,随即负手于后,大步朝争论不休的那几人走去。
  说是争论,实则是俞宛清单方面发泄,俞宗衍在,必不会让俞宛清胡来。
  南烟将衣服上的水拧的七七八八,正欲朝俞宗衍告辞离去时,几人却都在同一时间发现了朝此处走来的俞沉。
  南烟心里咯噔一下,难免有些心虚。
  哪知俞宛清不仅未向俞沉告状,反是主动上前笑着道:“方才同这位姐姐打闹,竟是不小心跌入水中,幸亏爹爹来的晚,不然就要看我笑话了。”
  俞宛清比南烟清楚俞沉的性情,知晓能在母亲、兄长面前撒娇蛮横,在父亲面前却断然无法如此行事。
  俞沉也未拆穿她的谎言,他看向一旁朝他行礼的南烟,打量片刻和蔼道:“你们二人,一个是我亲生女儿,一个是我新认的义女,却是十分投缘,竟是双双跌落水中。”
  “什么?”
  出口的是俞宛清,随即她捂住嘴唇,疑惑的看向俞宗衍。
  俞宗衍眉头皱着,显然不解这是发生了何事,南烟也一头雾水,她迟疑的看向俞沉,俞沉眉目和蔼的看着她,微微颔首。
  南烟这时却是想到了昨夜的周时生,她不认为俞沉会无缘无故认她做义女。
  俞宛清见俞沉不似说笑,比俞宗衍先反应过来。她上前一步亲密的揽着南烟手腕,道:“姐姐你衣服湿成这般模样,还是先进屋洗漱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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