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也不知南安是被打晕还是哭累了睡了过去,反正待南烟拖着南安再次出现在李常洛身前时,南安的脸有些肿。她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一条细线一样陷入肿胀的脸颊里。
李常洛仍旧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只是见南安一动不动,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没死。”
南烟掸了掸手,解释道:“打晕了,这样她才乖一些。”
李常洛颔首,表示赞同南烟的举动。
“我暂时仍是想将她送离长安城,明日你让人出城候在暗道出口,排查可有异样,若无事那尽快送她离开。”
李常洛颔首,却是道:“此事我需先告知殿下。”
“自是如此。”
话落,两人便又将目光落在昏死过去的南安身上。看这模样,南安今夜是无法离开长安城,可南烟打死也不会带这个祸害回相府。
“就把她丢在这罢。”
南烟冷血的提议,“将她的嘴堵上,手脚捆住,扔在她往日的房间。派两人看守,一明一暗,既护着她,也可看看暗中可有人寻着踪迹找来。”
“若无人相护,她定是无法安稳躲在长安城如此之久?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疯。”
李常洛颔首,伸手一招,立即有三人至暗中走出,两人留在南府照看南安,一人回宫报信。
回到相府候了片刻,南烟见无甚异样,便让李常洛带席秀回来。
席秀的模样将李常洛吓了一跳,只李常洛这人的反应也只是多看了她两眼。
也不知在南烟离去的这两个时辰,席秀同俞宗衍发生了什么,她回来后未回房间睡觉,反是来找南烟。
烛火下
两人坐在圆桌对面,席秀托腮一脸痴迷的看着南烟,南烟被她看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南烟等着看席秀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可是席秀只一味的看着她笑却不说话,南烟熬不住了,她困的不行,忐忑的问道:“席秀,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我在看你啊。”
席秀答的理所当然。
“看我做什么?”
席秀答非所问,“南烟,俞公子喜欢你。”
这事南烟知道,不用席秀强调,她勉强撑着困顿不已的双眼,道:“他对我有好感和你看我有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啊!”
南烟一惊,再无睡意。
“南烟,我喜欢俞公子,他喜欢你,所以我就想多看看你,学学你的样子,这样没准他就会喜欢我了。”
席秀这人……单纯又可爱,人也实诚。
若将她换成南安或俞宛清,所爱之人心系她人,保管会闹出不少幺蛾子,估计会想法扒掉南烟一层皮。可席秀却只是想多看看南烟,学学南烟的模样。
南烟心里叹气,随即无奈的笑了。
这时,席秀凑近了些,脸上一片喜色,她神神秘秘道:“南烟,你不知道,过往俞公子虽然脾气好,但不常对我笑的。可是今夜,我照着你平日的模样换了妆容,他今夜对我笑的次数可多了。”
最后一句话,含着无法掩饰的欢喜,席秀她……是真的很高兴啊。
南烟看着席秀脸上晕染开的五颜六色的铅粉,有点不敢想象那场景。
南烟极其忐忑的问道:“他对你笑,那你对他笑了吗?”
“我笑了啊。”
席秀嘴角一咧,道:“我笑的可甜了,就学着你的模样,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南烟自己都不知道她笑的时候露出了几颗牙,此时看着席秀牙齿上的红色唇彩,默默的将茶杯递了过去,诱导道:“来,席秀,先喝口茶润润口。”
好不容易将席秀赶跑,南烟却又后悔了。
席秀在时,她还不曾细想南安的事,如今席秀不在,屋内安静的过分,她又开始想南安。她是真的愁,愁的不行。
这夜,她几乎没睡。
天亮后,立即寻了李常洛来问昨夜可有异样,暗道的出口可有歹人把守?此时可能送南安从暗道出城了。
南烟的问题一个个砸下来,李常洛却是先说了另外一件事。
“昨日夜间,世子突然发病,太医查看认定是中毒,如今性命垂危。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此事。”
第87章
“与人斗,其乐无穷。”
南烟在周时生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他应当知道些此次世子中毒的内情,不由的问道:“你知道这事是谁做的?”
周时生笑着看了眼南烟,未应,反是凉凉开口,“如今外界皆在怀疑我。”
南烟颔首表示认同,“你本就有很大的嫌疑啊。”
周时生却只是笑,他定定的看着南烟,神情温柔。南烟却被他这目光看的心里很是紧张,不太自然的问道:“别卖关子了,将你知晓的都告知我罢,以免我担心。”
“担心谁?”
周时生纠着这个字眼,小心眼的问道,“担心你妹妹,还是我?”
他这是在吃醋?
南烟摇摇头,失笑斥道:“南安都傻了,你作甚么同她比?”
周时生未应,他很认真的看着南烟,目光清澈明亮,带着一股温和的攻击意味。
南烟察觉脸颊有些烧,心又一上一下的跳个不行,她眉头皱了起来,勉强又委屈的应道:“我担心你行不。”
这话可真动听!
周时生笑了,却见南烟接着认真的问道:“你若是完蛋了,那我是不是不需要嫁你了。”
周时生脸一肃,斥道:“我就是死了,你也得是我的人。”
他心情不好,南烟见周时生吃瘪心里却舒适许多,她暗地笑了一瞬,随即认真道:“别顾左言右了,说下你的看法。”
周时生见此也不在故意逗弄南烟,他道:“此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需按常行事生活便可。”
他看着南烟,意有所指道:“安心等着,三月之期一到,你便可入宫。”
这话说的好似南烟求着入宫似的?
南烟暗地翻了个白眼,都这个时候了,他还纠着这事,时不时就得警醒南烟一番。南烟想着,她若是真的成婚前跑了,这人是不是得气死!
“南安这事十分蹊跷,这段时日她一定是被人护着,才会躲过周承毅的搜查,可昨日她突然出现,夜间小世子就出事了,这事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算计好了的。”
南烟坐在木椅上,周时生半靠着案桌,两人离的近,南烟微曲的双膝抵着周时生的腿上,南烟朝后挪了挪,周时生顺势上前,身子俯低,轻轻的吻住南烟的耳垂,声音邪肆,道:“嗯,你继续说。”
南烟整张脸不争气的红了大半,她伸手抵在周时生胸口,轻轻将他推开,“我总觉得宗衍遇见南安是被人设计的,暗中设计之人或许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因此想由南安将事引到我身上,借此……”
南烟叹气,盯着看着她柔柔笑着的周时生道:“借此,将事引至你身上。”
“你推测的不错。”
周时生赞赏的看着南烟,道:“幸好你昨夜及时将南安转移,若是被人发现南安在相府,或许俞相一家也会卷入此事中。”
南烟:“……有这么快吗?”
难道现在就有人入相府搜查了?
周时生颔首,今日晨时南烟将离开相府,便有一批军队得到暗信奉命入相府搜查南安踪迹。
这事,目的再明确不过了。
南烟心中甚是慌乱,见周时生面色柔和,一颗心又逐渐镇定下来。
“这事暗中主导者必定不是周承毅。”
南烟仰头问道:“周时生,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周时生颔首,弯腰去抱南烟,南烟有些不太自在的不想让他抱,周时生却一边亲吻着南烟耳廓,一边低道:“南烟,宫中之人皆道我对你一往情深,设计令俞相认你为义女,以此求娶你为正妃。我父皇也是这般想的。”
“这事——”
“嘘。”
周时生道:“你伸手抱住我,仰起头来。”
南烟不动,周时生低低笑道:“南烟,若你不让我亲你,那我们看着可真不像私下定终身的男女。”
看着不像……
外面有人看着他们!
南烟懂了这一点后,立即乖顺的仰头,周时生顺势亲吻着南烟,在外人看来,这便真像情到深处无法忍受的男女。
周时生求娶南烟当日,话说的半真半假。当时南下的一行人中有天子安插的暗线,是亲眼看见周时生与南烟夜宿破庙,翌日方才出现在人前。当日在御书房,周时生亦坦荡承认与南烟有肌肤之亲。
这般,两人亲密些似也无妨。
往日,南烟就算与周时生再过亲密也是夜间,不若如今天光大亮,她心里又急又窘,一直在猜外面看着他们的是何人。
周时生尝够了甜头,抱住南烟反过身来,他背对着窗外,南烟被他抱在胸前,一时外间的人便无法察觉两人的神情。
周时生低道:“南烟,你告之我南安一事,那我也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南烟警觉的问道。
周时生意味深长的看着南烟,一字一句道:“冯希臣是父皇私生。”
这一瞬,南烟想到多年前在石鼓书院时关于冯希臣的那些传言。
若冯希臣为天子私生,南烟想报私仇便十分难了。
周时生伸手轻轻拍打着南烟肩背,安抚道:“这事知晓的人大多是父皇心腹,周承毅并不知晓,我也是偶然猜测查证得知。”
多年前,南烟还在石鼓书院时,周时生曾出宫进入石鼓书院找当时的夫子赵柯,那时,他想推荐几名寒门学子入读,赵柯偶然提及冯希臣此人,他便上了心。
后来,石鼓书院中流言蜚语一夜而生,说冯希臣乃妓女之子,他那时还十分喜欢这人,觉得他一身才气,将来必成大器。他正欲暗地出手,令书院流言止住,却发觉石鼓书院的守卫闫罗已暗中插手此事。
……这之后,他便开始重新审视冯希臣此人。
说来也十分好笑,那时他年少尚不喜南烟,但因暗中派人审视冯希臣,倒是或多或少的也听说了南烟在书院中的一些事情。
他知道了因书院中陡然生起的流言冯希臣与南烟、孟养产生了嫌隙,俞宗衍在两人之间调解却无甚效果很是为难。
风水轮流转
当年周时生作为看客,看着那几名少年少女在书院中的事情,如今孟养离世,南烟已是周时生的未婚妻。
他轻轻的拍打着南烟的肩背,一下一下,含着无尽的柔情与安抚,“南烟,我父皇与冯希臣都不知我已知晓此事,我便一直假作未知,你便也同我一道假装吧。”
说着,他笑了一下,再次亲吻南烟耳垂,低道:“除此外,我心中大抵还有一个猜测。”
南烟仰头认真的看着周时生,道:“什么猜测?”
“周承毅无法再孕一事,父皇应当知晓。”
南烟眉头轻皱,迟疑道:“天子如何得知?”
“自然是周承毅亲自告之的。”
周承毅此人狂妄自大,在被南安刺伤后却变得敏感多疑,谨慎的过分。当日,周时生在朝堂主动站出来设计周承毅南下,他便恨透了周时生。
他多年来暗中向周时生下黑手,因此以己度人,认定他离去后,周时生必定会对他那唯一的儿子下手。
他人不在长安城,即便再如何小心,也怕无法护得三岁幼子安稳。因此心一横,在带兵南下的清晨,提前至天子寝殿,将事实告之,求天子替他护住血脉。
那时,南烟尚未告之周时生南安犯下的事,他只是敏锐的察觉周承毅带兵南下的当日,天子频频朝他看来,神情不悦。
之后,结合南烟告之的事实,加之这段时日暗中查证他因此才有了这个推测。
天子既早知乾东五所那三岁幼子是周承毅此生唯一的儿子,必定派了心腹看管。
周时生此时看了眼窗外,低道:“下毒之人还在查,若无证据一切皆无法下定论。”
“清晨入相府搜查南安的士兵可是得知了一些消息方才入府?”
暗中传递消息的是谁?是谁将这些人引至相府?是那害南安疯掉的人吗…可是冯希臣?南烟只觉得今日周时生的话虽未明言,却也默认了冯希臣与此有关,只是不知他插手了多少,是他派人下的毒,还是借刀杀人?
周时生缓缓摇头,提示南烟,道:“你昨日不是才遇见了你的旧友吗?南烟。”
南烟咬牙,“你是说王钰秀,那我的真实身份……”
“父皇应当也已经知晓了。”
周时生淡淡道,他双手紧紧握住南烟双肩,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南烟,我父皇非无能之辈,如今看似是我们吃亏,却也未必。”
“我曾告之你除去对你所言,大多时候我的话都信不得。宫中污秽,你想必也知晓一二,但有时候说实话却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南烟。”
周时生低叹,“你说过你与我如今皆是一条战线的人,那你便多爱我几分罢。置于南安,你可曾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落,一直在屋外观察之人终是动身进入屋内,这人是如今北燕的天子,十年前名声赫赫的武王。
大太监春信此时方才迟迟道:“天子驾到!”
屋内,亲密相拥的二人见此立即窘迫的分开,朝天子见礼。
天子将目光落在周时生身上,不悦道:“如今小世子病危,为何你不至乾东五所探望,反是在此处密会未婚妻?”
天子未叫起,周时生则依旧垂头道:“如今众人皆疑我暗中下手毒害侄子,荣贵妃甚是不喜儿臣,儿臣便也不去触这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