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头条——小文旦
时间:2019-09-03 07:41:59

  不是傅忱自恋,他就是觉得自己除了方言,外语门数比陆浅衫掌握得多。
  “傅老师就傅老师。”陆浅衫把刚才的事和傅忱说了,“我和陆麟回去就成,那边气候和这里不一样,我怕你水土不服,你还是在家里写下学期的教案吧。”
  傅忱:“我不想写教案。”
  难道他还能再吐一回了?
  “山路那么长,让我陪你,好不好?”傅忱把陆浅衫抱起来,“不答应不放你下去。”
  陆浅衫:“你怎么知道山路很长?”
  傅忱差点把老婆摔了,为什么她今天总是纠结于这些细节。
  “我看过卫星地图。”
 
 
第35章 
  八月中旬,趁陆麟还没有开学,姐弟两和傅忱一起前往南部某山区。
  曲曲折折的山路比十八弯还多两倍。
  傅忱下飞机之后,在当地租了一辆越野,亲自开进山。
  尽管山路很长,但是只要一想到这是通往陆浅衫的家乡,寒来暑往,陆浅衫无数次往返于这条山路,从家里到学校,千里迢迢,和他相遇,傅忱便生不出厌烦,只觉得针扎似的心疼。
  越过群山,越过江河,祖国的基础建设越来越好,修路架桥,只要有人住,马路修到最后一户人家。
  傅忱还有心情看两侧的风景。
  他的前面是一辆崭新的公交,和傅忱当年坐的那辆云泥之别。
  这回他不会再吐了。
  “浅衫,以后我们有空就来这里住住。”傅忱语气轻松,对陆麟道,“弟弟你高三毕业快点学开车,我们就能轮流开了。”
  陆浅衫想起傅忱送自己那辆车:“我……”
  “你就先不学了。”傅忱一锤定音。
  他以前让陆浅衫学车,是建立在不知道陆浅衫骨折过的基础上,现在他知道了,必须去哪儿都送陆浅衫到最后一公里。
  前面两山之间有一片空地,傅忱开了三小时车,看见前面好多车堵着不走,以为指定休息区。
  一打听,才知道,往前一百米有个小土坡崩解,泥石堵在了正中央,大车小车都过不去,等待挖土机过来清理。
  傅忱估摸了一下距离,这里离陆浅衫家只剩一公里,走两步就到了,天快黑了,不知道挖掘机什么时候到,不如把车扔在这儿,步行进去。
  他装作不懂:“走进去要多久?”
  陆麟抢答:“一小会儿就到了!我们下车走吧。”
  “行。”傅忱打开后背箱,提出了两个黑色大背包,里面进山前在超市买的食物,包括零食饮料蔬菜肉类,以及一些生活用品。
  傅忱和陆麟一人背一包,只让陆浅衫拉了一个轻盈的行李箱,里面是换洗衣物。
  三人走过塌方处,面前是两条笔直伸向不同地方的路。
  傅忱毫不犹豫地选了左边。
  陆麟:“姐夫,你方向感真好。”
  傅忱连忙澄清:“回去重修语文,这分明是第六感。”
  陆浅衫拉着行李箱杆跟在后面。两人为了照顾她,都慢慢地走着,她不由加快脚步,背包不像行李箱可以拉着,在肩上多呆一会儿都受累。
  小路上蹿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头发蓬乱,后背背着一大捆废纸,仿佛是刚到哪户新装修的人家去捡的建筑包装纸,可以卖给收破烂的换钱。
  小姑娘从小路下坡后就走得很慢,两根麻绳绕过稚嫩的肩膀,握在手里,在上身拴得紧紧的,蜗牛背壳似的慢慢走着回家。
  陆浅衫个子高,伸手一挑,就把小姑娘身上的重担接过来,出言解释:“我帮你拿一会儿,我们应该顺路。”
  小女孩警惕的神色一松,手心一下空了,搓了搓裤腿,“谢谢姐姐。”
  陆浅衫看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连背负的模样都很相似。
  傅忱一见陆浅衫单手拿那么重东西,眉头一皱,就要拎过来。
  陆浅衫缩手,没让傅忱碰到纸皮上的水泥灰:“没事,不重。”
  她边走边问小女孩,唠家常一般:“开学上几年级了?”
  “三年级。”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问陆浅衫,“姐姐,你是哪里来的?”
  陆浅衫笑道:“我就住前边的梅子树下第二家,上大学工作比较少回来。”
  陆家一家人都很少回来,儿童相见不识再正常不过。
  小姑娘想了想,恍然大悟,她羡慕地看着穿漂亮衣服的陆浅衫,以及在电视上才能看见的西装革履打扮的傅忱。
  “上大学就是这样啊?我也想上大学,我也要出去。妈妈说沈玉姐姐也是我们这里出去的。”
  “对。”
  “可是我暑假作业还没写完,没有时间,老师让随意背六首课外古诗词我也没背完。”小姑娘细细的眉毛拧成一起,眼里透着焦急。
  陆浅衫仿佛透过她看到了自己,也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农活碎活,没有时间念书,但她记性好,总是能在上学前一天赶出来。
  耳边传来小姑娘小声背古诗的声音。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今安在……”
  “姐姐,下一句是什么呀?”
  李白《行路难》七言,六句,学校布置的任意六首古诗,发奋努力的学生才会挑战难度。
  如当初陆浅衫,她会选择背《春江花月夜》,背《将进酒》……
  陆浅衫鼻子有些酸,声音很低:“这位语文老师回答一下。”
  傅忱握住陆浅衫的手,侧头对小姑娘道,声音坚定有力,如长缨破冰——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和他衣食无忧琴棋书画的童年不同,眼前这个小姑娘是陆浅衫的幼年缩影。
  因为受过一样的苦,所以感同身受,所以满心鼓励。
  傅忱发挥了一个语文老师的素养:“你知道这首诗每句话的意思吗?”
  “我、我……不太懂。”
  “那我给你讲讲。”
  傅忱深入浅出地讲诉了每一句的意思,当走到路分叉处,他告诉小姑娘:“不要着急,慢慢背,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谢谢大哥哥,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小姑娘坚持从陆浅衫手里接过纸皮,重新背回身上,又对她说了声谢谢。
  傅忱握住陆浅衫的手,眸色清浅,看着陆浅衫不说话。
  陆麟一路被他两腻歪坏了,半路居然还带教学的,干脆长腿一迈追上小姑娘,帮小姑娘把东西送回家。
  他们站在青青梅子树下,山风吹着晚霞渐行千里苍穹。
  背后就是陆浅衫出生的地方。
  是陆浅衫的家。
  “浅衫,与过去和解吧。”
  傅忱抱住她,轻轻在她耳畔道。
  这是他坚持要陪陆浅衫来的重要目的,在这片生陆浅衫养陆浅衫的土地上,告诉她,他爱她的全部。
  不必妄自菲薄,不必囿于过去,踯躅不前,请大胆地拥抱未来,拥抱他。
  陆浅衫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嗯。”
  她最后的家乡,她狼狈不堪的经历,她无耻封建的原生家庭,傅忱都知道了。
  陆单辜负她对父亲的期待,但是这片沉默的土地没有辜负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乡亲,凑钱给她上高中的村委会,做陆单思想工作欢送她上大学的县教育局……
  这里,是他和陆浅衫分手的原因,也是他们相爱的伏笔。
  站在这里的陆浅衫,才是完整的。
  “我爱你,爱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傅忱深情告白。
  “我也爱你。”
  互相剖白,气氛正好。
  “哎,衫衫!你可算回来了。”陆婶子嗓门依旧大,操着地道方言,“旁边这位是你的对象,这俊得……哎有点眼熟我是不是见过?”
  婶子呼啦啦说了一串,傅忱没听懂,尴尬地冲她笑了笑,问陆浅衫,“大姐在说什么?”
  陆浅衫想了想,诚恳道:“她说你来过。”
  刚刚告白,夫妻生活就满是套路。
  傅忱:“……”
  他扯了扯嘴角,坚决否认:“不可能,大姐记错了。”
  “这西装领带的,婶子想起来了,两年前蹲衫衫家门口哭的,是不是你……哎哟可怜的。”
  陆婶子突然切回普通话,流利得一批。
  傅忱:“……”
  “衫衫,就是他对不对,你过来看看,他当时还朝这里打了一拳,我给你看看血迹还在不在……”
  傅忱:“…………”
  作者有话要说:陆婶子:我会专门说一些让傅老师尴尬的话。
 
 
第36章 
  傅忱打的那一块砖,恰好风吹不到雨淋不着,一抹殷红的血迹氧化发黑,很容易就找到。
  人证物证都有了,傅忱总不能嘴硬说去做个血迹鉴定。
  “好吧,是我。”傅忱败下阵,他怀疑自己假装听不懂大姐的话,用外语否认,大姐下一句就能说出“我正好陪我女儿学过一段时间的外语。”
  陆婶子露出疑案告破一般的欣喜来,一边往回走,一边跟陆浅衫说家里缺什么就到她家去拿,邻里街坊的不要客气。
  “谢谢你,婶子慢走,等我收拾好家里再登门拜访。”
  陆浅衫该别陆婶子,定定地看着傅忱:“你到底还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哭了多少回?
  陆浅衫心脏钝钝作痛,刚憋回去的眼泪立马又收不住。
  “你来过,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山路这么长,你吃苦了吗?”陆浅衫对两年前的交通情况再熟悉不过,说着说着尾音已经泣不成声。
  傅忱失笑:“这么多问题,你先让我回答哪一个?”
  “每一个。”陆浅衫咬定问题不放松,“坦白从宽。”
  傅忱:“你这对我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你数数你自己坦诚的时候有这么直白吗?你做了坏榜样,我打算跟你学。”
  “不要这样。”陆浅衫双手搂住傅忱劲瘦的腰身,对方因为嫌热,西装外套解开了扣子,她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直接抱到傅忱,甚至能感知到衣衫下每一块肌肉的走向。
  有腹肌,八块,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你不可以学我。”陆浅衫在他衬衫上蹭了蹭眼泪,吸着发红的鼻尖,祈求似的命令。
  人民老师不放过任何一个做思想工作的机会:“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呢,就是我上级,上面风一吹,下面草就跟着动。”
  “我改,我改,行了吧!”陆浅衫急得直抹眼泪,“你告诉我,好不好?”
  傅忱端着架子,等陆浅衫知道教训,磨够了才缓缓开口,“其实说起来两句话就完了,我不想提,是因为我一想起这件事,就恨我自己是个傻瓜。”
  “我应该多找一找,看了你那么多小说套路,我居然不知道去医院看看,你当时正在动手术。”傅忱十分扼腕,感觉小说都白读了。这桥段陆浅衫都写在书里了,他居然一点觉悟都没有。
  陆浅衫:“别说这些,说前面的。”
  傅忱:“行,那你听完就忘了。”
  两年前。
  206路公交还没换新,老旧的大巴车车贴满整容医院的广告,每向前滚动几米,便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后车厢剧烈抖动,每一次都有车身和底盘分离的错觉。
  这场景就像一步三咳撕心裂肺的老年人还在勉力爬山,看的人恨不得给他叫一辆救护车。
  大巴里摩肩擦踵,密不透风,塑料皮椅散发皮质脱落,散发出廉价的混合汗水的臭味。横杠上握着几十只手,肤色各异,脚底堆着打包小包的货物,寸步难移。
  在一车淳朴的老百姓中,炎炎暑气依然身着银灰色三件套的傅忱,引得其他人纷纷打量。
  大巴开往大山之中,当地人从没见过这样矜贵英俊的大少爷,一车子的烦躁闷热臭汗,只有他鹤立鸡群似的,气势轩昂,一看就是饱读诗书,再一看那张深邃凌厉的侧脸,暑气都能消去三分。
  白衬衫的领子被汗水浸透,依然洁白如雪,不见一丝污渍,但身上的西装就不一样了,傅忱已经记不清拐弯时有多少双手抓过、抱过它。
  傅忱有洁癖,平时遇见这种情况,早就洗了八百回澡,并且把这套西装扔到三里之外。
  傅忱表情狼狈,被挤得有些绝望,他盯着窗外不断闪过的墨色松涛,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和坚定,以及不明显的心疼和着急。
  想到这条路陆浅衫曾来回无数次,所有的难挨煎熬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化不开的心疼。
  下一刻,傅忱就被打脸了。
  山路太长,他站着,旁边座椅的乘客挨不住饿,用自带的暖水瓶泡了一盒泡面。油腻的泡面味混合汗水酸臭味袭来,比老坛酸菜还刺激,傅忱今天之前从未不知道自己会晕车。
  他不该太心急,看见大巴出发,心里一慌就上了车,忘了可以自己租车。
  喉结滚动了几次,傅忱不动声色屏住呼吸。吃泡面的大娘见他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也知道是味道有些大,不好意思地加快速度,呼呼两下吸完了一碗泡面。
  傅忱甚至看见了汤汁飞溅到了他的袖口。
  这都是小事。
  他默默转过眼,呕吐感不断上涌,甚至憋红了眼。
  大娘见状,急忙站起,把泡面桶怼到了傅忱面前:“小伙子别急啊,阿姨吃完了给你吐。”
  泡面桶距离鼻尖不到三寸,傅忱脸色一青,这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他急忙抓过泡面捅,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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