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想起刚才那人,第一次和傅忱提起那次手术后的事情,“阿忱,你知道吗,陆麟以前也在工地干过两个月,他才初三毕业,为了给我赚营养费,暴瘦了二十斤。”
说直白点,间接是陆浅衫吃了。
很多人会觉得,陆麟是陆浅衫的拖油瓶,以前租房的小区,邻居给她介绍对象,陆浅衫还没说要相亲,一个个话里话外就是“你带着弟弟,是巨大的短板,你这样的,男方肯定也要有短板才愿意要你,秃不秃头我觉得就不要太挑了……结婚了就不能带弟弟一起生活,要和娘家人分清……”
陆浅衫不这样认为。
傅忱倒不知道陆麟这小子还做过这么感天动地的事情。
在他缺失的那段岁月里,是陆麟用稚弱的肩膀,替他扛起了照顾陆浅衫的责任。
他蹲在陆浅衫面前:“你是觉得我没地方给弟弟住?还是缺他一口吃的?我知道你的担忧,除非陆麟有一天组建自己的家庭,想要个人空间,否则他永远是你弟弟,你可以带着他一起生活。家人的意义就在于此,我不介意,并且感激。”
“谢谢你,阿忱。”陆浅衫抱了抱傅忱。
远在天边的陆麟突然收到一笔他姐夫的巨额转账。
疯了吧这是,都够买房了。
陆麟如实表达自己的疑问:“你这是打算让我自己买房住?”
“你姐心疼你出远门,零花钱。”
傅忱收回手机,出门找那个群演,场务说他身体不舒服领了钱先走了。
陆浅衫这楼里没有装修,更没有监控。剧组来了之后,在周围安了很多摄像头,防止设备被偷。
傅忱找了一下午监控,只有六号监控透过大开的窗户,拍到了陆浅衫的侧面。
画面中,陆浅衫专心写剧本,一人在她身后,面目狰狞,高高举起砖头,听见傅忱声音的那一瞬,他若无其事地放下砖头,走到阳台扔了。
傅忱握紧拳头捶了一下墙面,就差一点,陆浅衫就——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晚来一步,陆浅衫就坐在轮椅上让人用砖头砸了!
他立刻找负责发工资的人,要了这人的身份信息,连同视频一起交给警方。
警方迅速到嫌疑人登记的住处调查,却扑了个空,手机也关机,联系不上。
陆浅衫盯着嫌疑人的照片,下午她没认真看脸,此时觉得他有些眼熟,哪里见过……
陆浅衫道:“阿忱,你说他像不像我在酒店遇见湛白凝时,那个向我砸蛋糕的男生?”
傅忱迅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只顾着挡住陆浅衫,后来那块蛋糕扔到湛白凝身上去了,他便也没管是谁出的手。
如果是男生扔的,傅忱合理怀疑他是抢的旁边女生的蛋糕,行为激进,这特质倒也对得上。
傅忱从网上找了几张图,经过对比,在粉丝群体中发现了这人的身影。
傅忱把这个疑点向警方说了,当晚,警方便赶赴湛白凝家中询问情况。
震惊的是,他们反而把湛白凝从歹徒手里救了。
第34章
警察到达湛白凝的住所时,天色已黑,只见门户大开,卧室和客厅亮着昏暗的灯,里面间或传来微弱的挣扎呼救声。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飞快地冲进屋里,制服了正在施暴的歹徒。
湛白凝陷害他人的行迹败露后,便找了一个没有左邻右舍的独栋别墅住着,大家互不相识,还能体面地当个社会人。
行凶者没想到,这地方还能有警察冲进门,猝不及防被按趴在地上。
彼时湛白凝被掐得奄奄一息,衣衫凌乱,身上多处殴打淤青,好在更可怕地后果没有发生。
警察来时,湛白凝已经在绝望放弃的边缘挣扎,被救出后紧紧抱着人民警察的大腿,上救护车都不敢放手。
经过调查,警方发现,嫌疑人魏某是湛白凝的狂热脑残粉,日常在私信中示爱、告白,参加过她的见面会后,更是见色起意。
后来湛白凝被揭发,变成过街老鼠,魏某“不离不弃”,继续每日打卡。湛白凝虚荣心强,在一片骂声之中,便注意到这个“特别”的人。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经常与魏某倒苦水,骂陆浅衫,痛斥世上为什么会有陆浅衫这样的人,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东西,现在什么都有了。
有时候情绪上头,湛白凝也会说如果有谁能让陆浅衫倒霉,就是她这辈子的恩人。
也就恶毒诅咒为主,湛白凝看见傅忱都哆嗦,没有这个胆子教唆杀人。
魏某总是尽心安抚湛白凝,什么话都顺着她说,跟着痛骂陆浅衫,取得湛白凝的信任。
一来二去,湛白凝的信息被套得差不多,他甚至知道了湛白凝现在住在某一处比较偏僻的别墅躲风头。
本月中旬,魏某发信息告诉湛白凝,他找到机会为她教训陆浅衫,希望湛白凝能“报恩”。
湛白凝突然察觉到对方不是个正常人,回了一句“我可没让你干这个……你、你神经病吧,以后别打扰我。”
然后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
魏某受了刺激,对陆浅衫动手不成,立刻去山间别墅区找湛白凝,扬言自己已经杀了陆浅衫,湛白凝要是不想担“教唆杀人”罪,就和他上|床。
湛白凝养蛊反噬自身,拼死反抗,即将万劫不复时,被警察救出。
陆浅衫听见整个过程,有些唏嘘,差点她连黄泉路都要遇见湛白凝,感觉傅忱给她烧的纸钱都会被湛白凝抢光。
办案民警道:“湛女士现在在医院,人刚刚清醒,检方是否起诉她还不知道,她说想要见陆女士。”
陆浅衫看了一眼傅忱:“行吧。”
“我觉得市里应该给你半个奖章,傅老师今天阻止了两起恶劣治安事件。”陆浅衫搂着傅忱吹嘘。
傅忱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他颔首看着陆浅衫,叹气:“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
陆浅衫愿意见湛白凝,傅忱没想到,但是他有几句话要和湛白凝说,便也答应了。
医院。
湛白凝疑神疑鬼地躺在床上,全身多处受伤,肋骨骨折,鼻青脸肿。她最近神经一直处于高压紧绷状态,在加上被这次的事情吓破了胆儿,入睡都要靠镇定剂。
一见到陆浅衫,湛白凝立刻痛哭流涕手脚并用地从床上下来,抱着陆浅衫的轮椅不放手。
“浅衫!浅衫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我遭到报应了!”湛白凝精神崩溃,歇斯底里嚎得走廊行人纷纷侧目,傅忱一脸难以忍受地把门掩上。
“我遭到报应了!杀人犯来我家!他要强|奸我!然后警察来了!他们说是你报的警,浅衫,是你救了我,我错了,我不该偷你的吹风机,我不该挑拨你爸爸,我不该抄你的经历——”
湛白凝哆哆嗦嗦地把几张银行|卡从病服里掏出来,拼命地塞给陆浅衫:“这些钱我不要了,都还给你,浅衫,我不要了,对不起。”
她从来爱的不是钱,而是打压陆浅衫、利用陆浅衫赚来的那份高高在上的虚荣愉悦感。濒临死亡之前,湛白凝忽然醒悟,快乐是自己赚来的,偷别人的东西伪装自己,只能吸引像魏某这样的极端杂碎。
她忽然想起大学时,某段她单方面塑料姐妹花的岁月,陆浅衫帮了她那么多,正如这次把她从地狱拉回来。
她太贪心,看不穿,只有死亡能击碎浮沫。
陆浅衫冷淡地看着披头散发的湛白凝,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似乎想确认一些事,但是湛白凝都说出来了,她反而觉得不那么重要了。
傅忱冷眼看一会儿,把陆浅衫往后拉了拉,对失去依靠倒在地上的湛白凝道:“现在嫌钱烫手了?我教你个办法花钱,请律师让那人牢底坐穿。”
和湛白凝的账另算,魏某两次杀人未遂,傅忱希望这人能按最高量刑判,这就需要湛白凝的配合,咬死魏某。
湛白凝眼睛亮了下,急切地拜托傅忱:“对对对,卡给你,我知道你认识很厉害的律师对不对!”
傅忱推开卡,“我让律师跟你说。”
说完她推着陆浅衫离开,没管地上的湛白凝。
湛白凝怔怔地看着陆浅衫和傅忱离开,眼角滑落两行泪水。
陆浅衫从头到尾没和湛白凝说话,出了病房忍不住道:“湛白凝似乎需要一点创伤后心理干预。”
“你心软了?”
湛白凝做尽小恶,遇见大恶。但念在同窗之情,身为女性,陆浅衫依然觉得湛白凝要受到惩罚,但应该基于法律,绝不是这种。
幸好,一切停止在最坏之前。
陆浅衫伸手牵了牵傅忱:“也不是心软……唔。”
傅忱亲了一口陆浅衫:“我知道,所以我会让她的主治医生给她找个心理辅导。”
“谢谢。”陆浅衫感激,“我再也遇见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理解我的人。”
“你还想遇见几个,一个都不许。”
傅忱把陆浅衫推到骨科室,在陆浅衫的强烈要求下,询问医生陆浅衫是否可以不坐轮椅。
年过半百的医生一言难尽。
你老婆早就可以从轮椅上下来了!你是推上瘾了吗!
陆浅衫尴尬地扶着额头,像傅先生这样霸道的家属,就应该让专业医生教训一下。
“让她现在就自己走!”医生检查完伤口,看起来想没收轮椅。
傅忱其实经常扶着陆浅衫在家里走,还给肌肉按摩,但是稍远一点的路程,比如出门散步,他就要求带上轮椅。
一有风吹草动,就把陆浅衫按在轮椅上,不许自己动。
字面意思的风吹草动。
霸道得一批。
傅忱虚心接受医生的建议,毫不辩解,当面一手牵着陆浅衫,一手推轮椅离开。
背地里,傅忱语含担忧地问陆浅衫:“现在医生看不到了,老婆,你要不要坐上来,医院人太多了。”
陆浅衫:“……”你刚才怎么答应医生的?
“乖,我们回家了再自己走。”傅忱仿佛在哄一个非要在医院蹒跚学步的小孩子。
陆浅衫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听话了。
……
事情尘埃落定,陆浅衫才告诉沈玉这件事,并且劝沈玉拍户外戏时,请两个贴身保镖。
然而消息灵通的人已经替沈玉备上了。
沈玉:“以后你就呆在家里写剧本,总共也没剩几集,不准来片场了。”
陆浅衫:“可是,这样我没办法给你分析剧本啊。”
分析剧本,换个说法,念剧本给沈玉听,帮她快速记忆台词。
沈玉有个破毛病,她信任的人给她念剧本听,比她自己背要快,还能一边闭眼休息一边听。
沈玉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舒舒服服闭眼睛听戏的姨太太,根据劳动量守恒定律,这辈子才忙成狗。
沈玉支吾了一下:“最近我自己背得挺快的,暂时可以撑住。”
十二集的剧本,拍了一个月多一点,还有时间把后面十二集的先拍了一部分。
时间很紧,但剧组上下都没有抱着粗制滥造得过且过的念头,一个镜头通不过,那就再来,磨四五天也得达到精益求精。
剧组火力全开,编剧、拍摄、剪辑、后期同时交叉进行,甚至配乐都是用秦薄言压箱底的现成曲子。
多快好省。
“省”有待商榷,快是真的,《遇见喜欢》剧组注水剧本长达四五十集,还没拍完,这边《暖风徐来》已经送审了。
等待过审这段时间,剧组先放假了一个星期,然后再拍完下半部。
陆浅衫打算趁这一个星期,把剧本都写完。
这天,她接到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
陆浅衫看见来电显示怔了一下。
陆单是家里的独生子,陆浅衫没有叔伯,其他亲戚也不怎么走,陆单在两年前宣布举家搬迁之后,基本就断了和老家的联系。
给她打电话的是她上次回去迁户口时,留了联系方式的邻居。
“衫衫啊,前阵子咱这里下暴雨,今天有人上山砍香蕉,发现你家祖坟被暴雨冲垮了,全压塌了,现在就一堆泥石流。”大婶操着南方方言,熟悉而又陌生,“你爸现在也不管,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和陆麟回来修一修吧。”
“好,谢谢林婶,我尽快抽时间回去。”
陆浅衫那儿,或多或少都有些宗族观念,陆单夫妻对不起她和陆麟,现在拿了钱不知道哪里逍遥。但是爷爷奶奶在世时,对她和陆麟十分维护。
每当陆单提句该除草了,爷爷会偷偷在陆浅衫放学之前,佝偻着身体把花生地的杂草锄掉,因为这项活无一例外会落到陆浅衫身上。
二老身体不好,拗不过脾气暴躁的陆单,只能这样抢着干活,好让陆浅衫放学有时间做作业。
陆浅衫心疼他们,掌握了陆单使唤她的规律,提前干好,更快一步。
这样的“竞争干活”持续到了陆浅衫初二。攒钱给陆麟买糖,给陆浅衫买本子的人相继辞世。
陆麟比陆浅衫直接,他常常想着,要是家里没有陆单就好了,他觉得爷爷奶奶就是被这对夫妻气得短命。
祖父母之恩,她理应以最快的速度修好,以免打扰二老地下长眠。
傅忱敲了敲门,端着一杯牛奶进来,看见陆浅衫眼眶有些红,问道:“跟你老家的人打电话?低头思故乡?”
陆浅衫犹豫了下,她刚才一冲动,只记得订了她和陆麟的机票。
她潜意识里觉得,像她老家那样的,山路就要开几个小时车的山区,不适合傅忱去。
傅忱不会知道她是从什么样贫穷的地方出生。
她眨了眨眼,问傅忱:“你知道我说的是老家的话?”
傅忱进来的时候应该只听见一句短短的“再见”。
傅忱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去过,过于狼狈的经历就算能刷好感度,他也不想分享。
“你这不是废话吗?”傅忱捏了捏陆浅衫的脸蛋,“你说的我听不懂的语言,还能是外国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