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傅忱只是送到楼下,毕竟恋爱时,傅忱就是去哪儿都要送到最后一站,谨慎又负责的人。
“你要跟我上楼?”陆浅衫有些紧张,不知道傅忱在想什么。她自然是不怕傅忱对她做些什么,可他们关系尴尬,陆浅衫怕他问分手的事。
“我看看我法律上的妻子住哪儿不行么?”傅忱抬着下巴,理直气壮,“怎么,我送你到家门口,连口茶都喝不上?”
她难道不是付过钱了?
陆浅衫领着傅忱回家,两人一前一后,影子交错在一起。
傅忱先忍不住开口,他嘲讽道:“你这哪里修的头发,大学你还舍得花十块找Tony,越活越吝啬了。”
陆浅衫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故意招惹他心疼吗!
陆浅衫膝盖一痛,她在傅忱眼里果然是个抠门的人,傅大少爷交了一个抠抠索索的女朋友,也是难为他了。
她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她图便宜找了一家不起眼的理发店,结果遇上一个新手,一刀下去,剪到耳朵以上。陆浅衫还没说什么,对方先哭着表示剪坏了不收钱。
陆浅衫还能说什么,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当个好人,给理发师练练手。
重逢之后,陆浅衫本来不想再以穷酸的模样面对傅忱,她有自己的骄傲,但没办法,她实话实说:“这个发型不要钱。”
果然,傅忱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进屋开灯,傅忱打量了一圈陆浅衫的住处,安保和装修都还行,见她没有在这方面苛待自己,被头发整郁闷的心情好受了些。
这里离市六中近,考虑到傅忱明天还要上班,陆浅衫主动挽留他在这边住下,陆麟的房间可以住人。
找了一套弟弟的睡衣让傅忱去洗澡,陆浅衫打开电脑,十指翻飞补完剩下的一千字,来不及检查错漏,赶在十二点之前,把新章发布出去。
傅忱擦着头发出来,见这么晚陆浅衫还在码字,脱口而出:“说了多少次,不要熬夜码字,对身体不好。”
陆浅衫伸了个懒腰:“我保证,最后一次,好了好了,写完了,阿忱帮我检查一下……”
……错别字。
话语一顿,两人都愣了。
这样的对话,两人不知道说过多少,以至于时隔两年,相同的场景之下,对话自然而然地发生,话音落下,才忽觉这些话已经没立场再说出口。
夜晚让人心不设防,沉溺过去,陆浅衫鼻尖一酸,盯着屏幕不敢转头。鼠标轻点两下,关闭电脑,“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傅忱站着没动,声音很轻:“你刚才叫我什么?”
“傅忱。”
这是傅忱跟她说的最正常的一次语气,温柔得仿佛情人耳鬓厮磨。陆浅衫怕自己自作多情,狡辩着落荒而逃,拿了衣服进浴室,隔绝对话的可能。
傅忱愣了一下,也清醒过来,他看见陆浅衫急着拿换洗衣物,把衣柜里的东西带到地上,口嫌体正直地过去帮她捡好。
一转身在床头柜看见了一个价格不菲的男士手表。
显然放置了有段时间,礼盒边角的被主人经常摩擦而有些圆滑。
傅忱一下子沉了脸,男士手表?
陆浅衫省吃俭用就为了给前未婚夫买表?
心里嫉妒蔓延,酸得牙疼,陆浅衫两年间给傅忱送的礼物加起来还没这一单价高!
傅忱也不是计较钱,学生时代和工作后的金钱更没有可比性。
他只是意识到或许自己从来都高估了他在陆浅衫心里的分量。
第6章
浴室里还留有上一个人淋浴的水汽,包裹着清新的薄荷味,陆浅衫想到傅忱在外面,不禁有点别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处。
温热的水雾淋在身上,陆浅衫脑海里过着近期要处理的一件件事,在想到沈玉说的话时,眼神一暗。
《暖风徐徐》是她上一个笔名留下的坑,两年前,她和傅忱分手的同时,一个日常炫富的博主突然爆出自己的小号,上面记录了四年来自己和男朋友的恩爱日常以及奇思妙想。巧合的是,这些日常和点子在一本连载得正红火,几乎有望卖出影视版权的现代文里,都能找到影子。从时间点看,博主的私人记录每一个都比章节发表日期要早上一两天。
抄袭石锤!
博主哭诉,作者“竹笋炒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小号,就逮着上面的日常使劲儿抄,要不是心血来潮查看粉丝私信,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有个抄袭狗黏着她吸血。自己和男朋友感情非常好,一想到这些事被冠上陌生的名字写进书里,仿佛被偷走记忆一样恶心。和男朋友哭了一通之后,在男友的支持下决定向作者@竹笋炒蛋讨一个公道。
那时候,竹笋炒蛋刚红起来,看过书的人都说作者有灵气,出头指日可待。
原来都是抄的!
而作者在被指责抄袭之后,文章断更,说了句有事不能更新,便当缩头乌龟了。
这可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一时间,作者文章下乌烟瘴气,指责抄袭的,要赔偿的,滚出圈的,催更的……
与之相反的是,“受害者”博主涨了五万粉,大家纷纷“卧槽原来你不仅有钱有趣,男朋友还帅,我还看什么小说,关注你就好了。”
两年过去,竹笋炒蛋变成人人喊打的臭鸡蛋,而该博主签了营销公司,粉丝数达九百万,被包装成第一初恋,最近听说开始出书,把过去那些恋爱小事集成一本,陆浅衫早晨路过市中心的一家书店,还看见几个工作人员在准备签售会的事宜。夸张的横幅和滚屏显示了其首场露脸签售会的浩大和豪华。
这位博主从未公开容貌,但陆浅衫直觉知道她是谁。
能每次准确地提前几天发一模一样的日常,想来想去,只有她的大学对床舍友,湛白凝。大学时,只要陆浅衫一码字,湛白凝就喜欢正对着她的屏幕,坐着玩手机,次数多了,陆浅衫有些奇怪,部分时间改成床上码字。渐渐的,湛白凝也识趣了,陆浅衫码字时,她就爬到床上呆着。
抄袭事件爆发后,陆浅衫恍然大悟,她们是正对床,湛白凝就是在床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另一件事让她更加确信博主是湛白凝。陆浅衫在博主炫耀男友的日常里,发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学校大礼堂的观众席,穿着正式的男子慵懒地双腿交叠,骨节分明的手指搭着木质扶手,逆天的长腿和修长的手指,让人一眼认定这是个帅哥。
博主配字:“早上帮他打领带分神了,结果现在嘴还肿着。”
陆浅衫被诬陷抄袭的事烦着,看见这张傅忱的照片差点失去涵养破口大骂。
要不是已经毕业,陆浅衫可能会跟她打起来。
湛白凝得逞了,面对“铁证如山”,陆浅衫束手无策。她或许有些证据证明这是傅忱,以此掰回一局,可是当时她已经单方面提了分手,再把傅忱卷入网络纷争,遭受可能的人身攻击,陆浅衫觉得这很卑鄙。她不想利用傅忱,也不忍心把傅忱的个人信息抛给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网友。
而关于,抄袭方面的指责,陆浅衫习惯在纸上写大纲,拿不出更早时间的有效证明。被指责抄袭的部分,很多都是她和傅忱的亲身经历化用之后写进文里,被湛白凝当作她和“男友”的经历抢先发布。
傅忱或许有证据,但分手了陆浅衫不想低头找他,维持勉强的体面。
陆浅衫用诽谤罪告过这个博主,希望通过法律手段揪出湛白凝,先证明她们是舍友……结果湛白凝背后的营销团队早有准备,博主“不是”湛白凝。
陆浅衫自私地决定放弃这篇文,沉默不予回应。绝不承认,但也无法澄清,只能辜负原先为她说话的读者。
这并不好受,但被骂多了,陆浅衫渐渐麻木。
水声一停,陆浅衫抓了把头发,想起今晚态度转变的傅忱,心里某个念头蠢蠢欲动。
她能不能……问一问傅忱……是否有帮她澄清的证据?
陆浅衫犹豫着到底说不说这件事,一时间不敢出去,干脆把自己换下的衣服洗了,看见傅忱换下的内衣裤,顿了下,一并帮他手洗了烘干。
陆浅衫怕傅忱刨根问底两年前的所有事,撕开现在平静的假象。
她还不想说,还想在傅忱面前保留一点体面。
等陆浅衫出去的时候,到处找不着傅忱。
难道有事先走了?
她去开陆麟房间的门,发现被反锁了。
指针已过午夜,傅忱睡着了也很正常,但陆浅衫直觉傅忱生气了,否则以傅忱的涵养,绝不会一声不吭反锁。
“晚安。”陆浅衫隔着门道。
她靠在门框上仔细想傅忱生气的原因,实在毫无头绪,总不能是因为她洗澡洗太久傅忱以为她故意躲着他吧?
……也不是没可能。
陆浅衫默默站了一会儿,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应答,好像并没有准备让人听见。
“晚安。”傅忱道。
陆浅衫没出息地高兴了一会儿。
……
人民教师和全职作家间的生物钟至少隔了一个太平洋。
陆浅衫订了三个闹钟,一打开手机就看见傅忱的短信。
“上班了,早餐在厨房。”
陆浅衫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底聚起一点困倦的水光。
“五点半就走了……难怪昨晚那么早睡。”陆浅衫一下子找到原因,心情变好,挣扎着起来吃久违的早餐。
餐桌上摆的一屉包子早就凉透了,陆浅衫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吃到撑了剩下的也舍不得扔。
她叼着包子找了一个保鲜袋把包子装起来,放进冰箱冷冻层,明天后天蒸一蒸还能吃。
难得早起,陆浅衫打开《暖风徐徐》的文档。其实这两年她一直在写结局,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感觉。
陆浅衫还没写出心中想要的结局,废稿已经积累了十万字。
她深吸口气,不去想这里头的深层原因,手指放在键盘上,重写第七遍。
屏幕右下方出现一个邮件的小浮标,陆浅衫顺手点开。
【黄医生:陆小姐,您右小腿的钢钉已经在体内拖很久了,若是有空,建议您尽早预约手术取出。】
黄医生很负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邮件提醒后期事项。
陆浅衫手指一动,照旧回:“谢谢医生,我会尽快安排时间,谢谢您!
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右小腿,在长及脚踝的睡裤遮掩下,那里有一道二十公分的丑陋创口,犹如爬着一条歪歪扭扭的蜈蚣。
陆浅衫随手拿起桌上的日历,心里默默数着手头这篇文什么时候完结。
大约一个月……可是,一个月后,她和傅忱还没离婚,她没把握不被发现。
让傅忱作为配偶签手术同意书……陆浅衫宁愿再拖一拖。
作者有话要说:陆浅衫:离婚之后我要干这个干那个……
傅忱:做梦。
PS。上一章末尾添加了一点,傅忱发现陆浅衫买的五万的手表吃醋是最终版,没看见这个情节的读者倒一下,啾啾。
第7章
周末早晨六点,陆浅衫难得的一周起早时间,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打开衣柜,左边是叠着的几件衬衫T恤,右边一溜烟全是或深色或浅色长裤,黑色居多,最边上挂着两件全新长裙。
长裙是两次过生日时沈玉送的,都是她合作的大牌,陆浅衫收到时裙子还是未上市新款,哪怕给女星走红毯穿也不跌份。但直到变成过季款,陆浅衫也没穿过。
裙子正好到脚踝,完全可以遮挡小腿的手术创口,沈玉贴心地考虑周全,但是陆浅衫一方面穿裤子习惯了,另一方面,裙子要配高跟鞋,陆浅衫穿不了。
她熟门熟路地拿了一条阔腿长裤和款式简单的白衬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最底下叠得有棱有角的男士内裤,停顿了一下。
上次傅忱在这里过夜,她拿了陆麟全新的内裤给他换洗,旧的就留下了,傅忱又是好一阵没跟陆浅衫联系。
陆浅衫觉得自己像个收藏前男友内裤的变|态,几次想把它扔了,没舍得下手。
并非她对内裤情有独钟,而是傅忱留给她的东西太少,连早餐她都还留着一个包子冻在冰箱底层收藏。
陆浅衫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初分手何必做得太绝。她怕傅忱不死心,把傅忱送她的、暂时留在她这里的,全都一股脑打包寄给傅忱。
她当时一定是手术麻药还没退,脑子不好使才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换好衣服,陆浅衫自带环保购物袋,去一站路外的菜市场买菜。陆麟每周末要补一天课,周六下午才能回家,他不是读书的料,想周五就回来给单身女士陆浅衫看门,班主任不同意,陆浅衫也不同意。
陆浅衫买了一条桂花鱼,路过一个干货摊子,又都称了一斤。
“新鲜木耳,干木耳,压缩木耳都有,泡发了就能做菜炖汤……”
陆浅衫为压缩木耳心动,她平时没空出来买菜,买压缩木耳看起来能储存很久又不沾地方的样子。
她只买了巴掌大的一盒压缩木耳。
回到家,陆浅衫泡了半盒木耳,回到桌前码字。闭门造车对于需要想象力的作者来说十分不利,她经常去外面兼职,体验普罗大众的职业,既能收获灵感,也能多一笔收入。
陆浅衫码完古风探案连载文《凤池夸》的六千更新,看着新文的大纲陷入沉思。
新文是一篇主讲家长里短和职场的都市女性独立奋斗历程,关于奋斗心理和压力来源部分,陆浅衫简直是亲身说法,但是……女主在大酒店当了半年的服务员,这就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
想着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出门“采风”,加上这段时间静不下心,一有空就想起傅忱,有时候能对着电脑发半天呆,陆浅衫决定让自己累一点,找个活干。
她在通讯录里扒了扒,找到一个当酒店经理的老同学,问她有没有短期兼职可干。
最近A市要办几场大型活动,经理恰好在找兼职,陆浅衫是老同学,人品信得过,形象好气质佳,当即询问陆浅衫什么时候来上班,干多久都成,工资日结。
“后天,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