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兰不是一个准确的地名,而是北漠的大度州与大昱的大眉州、西庆的大阴州三个州组成的交界地带。住在这里的百姓便给这片区域取名为月兰。
他们现在所进入的州县,便是所属北漠的大度州。
这里比北漠最北部与蛮夷的交界地带更为荒凉,是北漠边疆线上最荒凉的地方。因它三面分属不同国家,所以也是北漠最脆弱最重要的门户,经常不甚太平。
因此,才会派北漠最厉害的将军——镇南王傅横镇守于此。
相传,这里古时候极为荒凉,没人愿意来这里居住,有一个名唤月兰的花仙子却毅然弃了仙身下凡,与隔壁州的王秀才结为夫妇,将王秀才带来了这里,从此在这里繁衍生息,才有了这一方百姓。
这是进入月兰之后,当地的百姓跟他们说的。
傅亭蕉当下的反应便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那个王秀才一定很好看吧!”
至少要像九哥哥那么好看,所以花仙子姐姐才愿意下凡吧。
左夺熙:“……”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来的时候,大昱和西庆正打得厉害,北漠在它们的战事中属于明面上两边不掺和的中立派,所以那两国的战火并没有太波及大度州。但是,傅横驻守的又安镇离边境已是极近,难免会受到一点影响,有些担心会被殃及的百姓便收拾细软搬走了。
不过,有傅横坐镇在此,这里还是很安全和稳定的。
因长期驻守在大度州,傅横在又安镇买了一所四合院,这所四合院实际上分了五个部分,中间是主院,四面都有一个小院子,平时边防无事,他便在这所四合院里吃住和处理军情。
左夺熙和傅亭蕉来了之后,便分别住进了四合院的南院和北院,而傅横则依旧住在他平日所住的东院。
相隔了两年多未见的父女相聚,自然有说不尽的话,当晚便在主院的膳厅摆了一个三人小宴,从黄昏吃到了晚上。
都说女大十八变,傅横每次见到女儿,女儿都和前一次相见有了不少变化,如今八岁的傅亭蕉已经褪去了小时候那股婴儿似的肉嘟幼嫩,身形细瘦了不少,也长高了好一些。
左夺熙距离前两年也高大了不少,一晃眼竟是十三岁了。
傅横一边感慨着,一边心里默默思忖皇上和太后命九皇子陪她女儿来的深意。
他心里明白,纵然他才是傅亭蕉的父亲,但是傅亭蕉养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女儿了。
所以,他从现在开始,便不由得想得有些长远了。
吃过饭,傅横便让他们早点去歇息,在他们离去之间,他不得不先跟他们郑重地约法三章:
一是不得到处乱跑,此处处于边境,大昱和西庆又在打仗,不是特别太平,所以最多只能在又安镇的主街上逛一逛;
二是对这里的任何人都要防备,不能随意透露任何关于他的东西;
三是要按照与太后所约定的日子,半个月后便离开这里回铎都去,不得任性。
左夺熙和傅亭蕉一一答应了。
之后的十多天过得很平静。
傅横每天都在忙,没办法再拨出第一天那样一整晚的时间来陪女儿,但是早膳、午膳与晚膳都会尽量与女儿一起吃,偶尔得了暇也会带着她和左夺熙在又安镇走走,跟他们说说戍边的故事。
而左夺熙虽是陪傅亭蕉来的,实际上更多的时间他则是跟在傅横身边,向他讨教治军之法、用军之策,甚至还去军营学了更为实用的功夫。剩下的时间才会陪傅亭蕉出去走走。
他现在不同于小时候,已经有了更多的思考,这次左晟命他陪傅亭蕉来边防重地,必定也是想让他在这次出门中有所收获,若他真的只是陪傅亭蕉出来游玩,必定辜负了左晟的期望。况且,他自己也想将学堂里所学的东西实践一下,顺便再学一些夫子教不来的东西。
算下来,最闲的便是傅亭蕉了,左夺熙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连四合院都不能出去,只能在院子里玩,只有左夺熙在或者傅横有空闲了,才能去镇上看看。
前几天还觉得新奇,而后便觉得无聊了,这次探亲唯一的好处也就是能和爹爹聚一会儿了。
这样的平静在他们离开前几天被打破了。
那日,左夺熙原本想去军营一趟,被傅亭蕉闹着要去逛街,他想到没几日便要离开了,便陪她去了。
街上,两人拌了两句嘴,他说傅亭蕉是“跟屁虫”,傅亭蕉恼了,就独自一人向前跑了起来,左夺熙当时也有些气恼,便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跟在后头,目光远远地盯着她。
随着跑动,傅亭蕉的手帕从袖间掉了下去,她便蹲下.身去捡。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纵马在闹市上飞奔而来,差点撞上小小一团的傅亭蕉。
那一瞬,左夺熙吓得几乎三魂升天,想也没想便冲上去,但是离得有些远……好在那纵马女子也反应迅速,看到了傅亭蕉之后立刻便勒紧了缰绳,硬生生凭着一股劲儿将马头扭转了。马蹄擦着傅亭蕉头上的虚空越过,一头撞到了旁边的胭脂水粉摊子。
那女子似乎正在被人追赶,此番勒马之后便下了马,朝她身后说了一句:“素朱姑娘别忙,我跟你走便是。”
而后便忙问傅亭蕉的情况:“小姑娘,方才的马伤到你没有?”
此时,左夺熙已经赶了上来,将傅亭蕉护于身后,目光凶狠地看着这个女子。
若是那马蹄真的踹到了傅亭蕉身上,傅亭蕉必死无疑。
想到这点,他便觉全身的暴戾都勾出来了。
谁知道,傅亭蕉那个缺心眼的丫头脸上被吓出的眼泪还没干,却已经像经历了一场趣事似的惊呼:“好刺激呀!”
傻子!
知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死掉!
左夺熙在心里痛骂,一阵后怕。
傅亭蕉没事,不代表他便会放过那个纵马女子,看到那个纵马女子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似乎想跟追赶她的人离开,他眯起了眼睛,召出了分散在闹市中的精兵。
冷声:“吓了人就想走?”
那女子本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回看去,发现追赶自己的人已经不见了,才松了一口气,扭过头来,便发现周围已是一列精兵将她包围,登时愣在原地。
“九哥哥,我没有被吓到。”傅亭蕉这傻子还替人说话。
“闭嘴!”左夺熙冷着脸,“不是你。”
傅亭蕉疑惑:“那还有谁被吓到了呀?
左夺熙不答,只斥道:“叫你乱跑。”
“是你说蕉蕉是跟屁虫,那蕉蕉就不跟你玩,蕉蕉自己玩!”
“你就是跟屁虫。”
“九哥哥……”
左夺熙甩开傅亭蕉来拉自己袖子的手,直接对士兵下令道:“打残了扔走。”指那个纵马女子。
他头一次这般冷绝,傅亭蕉立刻蹙眉道:“九哥哥!不许你这么坏!””
左夺熙轻哼了一声,抿紧了唇。
在他还没开口前,那个纵马女子已哭天抢地起来:“打残我,不如即刻杀了我吧!四儿命苦,这辈子也受够了,不如死了,便一了百了罢……”
左夺熙一听,正中下怀,纵马差点踹死郡主,便是依照北漠的律令来,也是死罪一条,他没有处死她,不过是看着傅亭蕉也在场,怕吓到傅亭蕉。既然这个“四儿”自己求死,那么——
“好,成全你。”
四儿一听,立刻嚎啕大哭,哭诉她爹爹娶了继母,自己被继母卖给克妻鳏夫,而后自己却克死了这个鳏夫,又被发卖到大户人家为妾,被主母折磨得受不了跑出来,又被大户人家派人来追……说完便晕过去了。
左夺熙心里冷笑连连,这明显就是编的故事,这个人到底有何目的。
而傅亭蕉却信以为真了,已是哭得双眼通红,抚着心口:“九哥哥,她晕过去了,救她!”
耐不住傅亭蕉可怜兮兮的恳求,结果非但没处置这个四儿,反而将她救了回去,安置在傅亭蕉所住的北院。
回去的路上,傅亭蕉还跟他感慨:“原来九哥哥真的没有骗蕉蕉,有了后娘便有后爹,继母真的好可怕啊……还好蕉蕉的爹爹没有娶继母……”
左夺熙眉毛一抖,这是他当年为了不让她跟她爹回去说出来吓唬她的……
“你那时候才才三岁吧,好像连这句话什么意思都不懂,怎么就记住了?”
傅亭蕉道:“因为蕉蕉回去的路上就问爹爹了呀,爹爹给蕉蕉解释的,爹爹还向蕉蕉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当后爹,会永远疼爱蕉蕉!”
左夺熙:“……”
他突然觉得好心虚,连迈回去的步子都沉重了很多……但愿今晚傅横不要回来吃晚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过《娇妻手札》的就知道了,这个“四儿”就是娇妻的女主顾时欢,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她的故事,这里不多喧宾夺主了,专注九哥哥和蕉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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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21:00更新了,有时间改动会提前说,没有的话晚上九点没等到更新就等第二天吧,么么哒=3=
第18章 火海
当天晚上,傅横的确没有回来吃晚膳,他宿在了军营。
左夺熙虽然因自己当年为了吓唬傅亭蕉而说了傅横的坏话早被傅横知道了,而觉得一时难以面对傅横,不过这个四儿来路不明,极有可能是故意混进来打探军机的别国奸细,所以他以大局为重,天色一亮便去了军营,想向傅横汇报一下此事,顺便商议如何反利用这个四儿,将对方一军。
可是,他与回来的傅横错开了路,等他去到军营时,才知道傅横天未亮便回了四合院。
他便又原路返回。
回来的时候,他从自己暂住的南院的角门进来,却发现那个四儿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他的院子里。
“你到底是谁?”他抽.出随身佩剑,一下便抵在了她脖子上。
四儿立刻吓得不敢说话,缓过来才结结巴巴道:“四儿刚刚、刚刚与蕉蕉小姑娘捉迷藏,不小心迷……”
又在编谎。
“不说实话,留着也没用。”左夺熙毫不拖泥带水,手腕微转,剑锋反射出一道银光,便要即刻杀了她。
“啊——”四儿低促地惊呼一声,连忙往后退。
左夺熙早已预料,剑锋紧随其上。
这时候,突然听到北面传来惊呼:“北院失火了!”
那一霎,左夺熙脑子一嗡,险些握不住剑,随后反映过来,什么都顾不得了,立刻便往北院奔去。
北院已成一片火海,黑色浓烟不断从里面冒出来。
傅亭蕉在里面……
他毫不犹豫地冲入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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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夺熙在一片浓烟弥漫中找寻傅亭蕉,浓烟呛人,根本喊不出声,眼睛也被刺得直流眼泪,火舌也已经舔了上来,带来灼痛。
但是他似乎没有退缩的意思,一定要把傅亭蕉找出来为止!
此时,嘈杂的外面传来大声的呼喊——
“小姑娘已经出来了!小姑娘不在北院里!”
这好像是那个四儿的声音,真的吗?
“小姐不在北院里!九少爷快出来吧!”
是四合院的厨房婶子的声音。
左夺熙心里一松,快步退了出去。
一退出来,眼睛还在不自觉地刺出眼泪,却已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傅亭蕉。
她眼睛哭红了,脸上的泪珠都没干,被傅横抱在怀里,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傅亭蕉看到左夺熙,一时竟连哭都忘了。
她真的吓坏了,也心疼坏了。
刚刚与四儿姐姐捉迷藏,她跑去了中院的膳厅躲了起来,后来便突然看到北院冒出了浓烟,于是跑来看看,才知道九哥哥为了救她冲进了火海。
她本来也想冲进去救九哥哥,却被四儿姐姐一把抱住拦下了,接着爹爹就来了,她扑进爹爹怀里想让爹爹想办法救她的九哥哥,爹爹温柔慈爱地说:“蕉蕉别哭了,你抬头看,你九哥哥已经出来了。”
她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么狼狈的九哥哥——
身上到处都是被火舌舔过的痕迹,衣服四处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头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焦木擦过的痕迹……
她从未见过的九哥哥。
两人就这么怔怔地对望,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上带泪,可眼神里都翻江倒海……
等到北院的火被扑灭,两人也平静下来,众人才发现那个四儿已经消失了。
左夺熙猜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四儿干的,从傅亭蕉心软带她回来就已经引狼入室了,但是为了不让傅亭蕉感到自责,他骗她说四儿可能被火势吓到了,便逃走了。
而后,便只将四儿的事告知了傅横,接下来便不是他能管的了。
傅横被他今日勇闯火海救自己女儿的举动所震动,又被他不愿让傅亭蕉自责而故意向她隐瞒四儿可疑之处的细心所感动,思及长远,一时百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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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受了伤,左夺熙和傅亭蕉便在又安镇多住了一些日子,这段时间甚是平静,傅亭蕉也不敢乱跑了,成日里待在左夺熙身边,照顾他定时吃药、换药,被傅横笑道“长大了”。
不过,终究是要回去的,半个月后,两人告别傅横,踏上了归途。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马车里,左夺熙拿出一个崭新的布包,朝傅亭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傅亭蕉睁着好奇的眼睛,赶紧打开了:“哇!”
竟是一件有着月兰特色的襦裙。
“九哥哥!”她转身看着左夺熙,一脸惊喜。
左夺熙眼含得意,却故作冷漠:“好歹出来一次,给你买一件月兰这边的衣裳,也不白出来一趟。在铎都可买不到。”
“九哥哥你真好!”傅亭蕉高兴极了,一把抱住了左夺熙,而后赶紧放了手,将衣服搂在怀里,傻乎乎地笑。
左夺熙也浅浅地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