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娇——顾语枝
时间:2019-09-03 07:42:29

  左晟笑了:“母后,儿臣现在身强力壮, 何必急着立储?此事延后几年再议不迟。”
  这么多年, 他从未册立太子,一则自己还正值壮年,未曾思虑长远, 二则如若册立了太子, 那么太子便成了令人注目的靶子, 其余皇子早早失去了资格, 恐怕也心有不甘,难免会出现兄弟兄弟阋墙的情况,再说,若是太早册立太子,恐怕太子便不求上进了,到时如何处理也颇为棘手,不如就像现在这样,暗暗观察这些个儿子, 待时机成熟, 再选择合适的继承之人。
  “哀家没有要你现在立储的意思。”太后道,“你我亲母子, 哀家有什么话不必拐着弯跟你说,你也别跟哀家绕圈子。朝堂上的事哀家不想管,也没资格管。哀家……是替蕉蕉考虑啊。”
  左晟想到傅亭蕉,了然颔首。
  太后又道:“蕉蕉今年已经十岁,再过五年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她是哀家亲手养大的, 哀家必定要给她寻一门好亲事,保她一生太平安乐。唯有……唯有当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往后哀家走了,也不必担心她会受委屈。”
  这些话她从未与左晟当面讲过,但是母子连心,这些年下来,左晟不会不知道她的想法。
  果然,左晟听了也连连点头:“母后,儿臣也一直是这样想的。”
  傅亭蕉也是他看着长大、视若掌上明珠的孩子,他岂会不疼她,自然也是想将她留在皇宫,当未来儿媳的。
  便是撇去情理来看,傅亭蕉也是最佳的未来皇后之选。
  她母族这边几乎没有势力,不必担心外戚干政,父亲又是北漠最忠诚的将军,若让傅横当了国丈,他只会更忠诚于皇家。而她本人自小养在宫内,已经将他们当成亲人,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且教养良好,又是个鲜见的美人胚子,无论怎么看,北漠都没有比她更合适的皇后人选了。
  对于这点,在傅亭蕉被接进宫之后,他与太后虽然从未讨论过此点,却已彼此心领神会。
  “你也是这样想就好。”今日总算把这件事摊开来讲了,太后索性说得更清楚一点,“那么咱们母子俩今日便推心置腹,你告诉哀家,你心里可有属意的储君人选了?哀家决计不会往外说去,但是哀家自然要趁着还早,让他们增进一些感情。”
  现在傅亭蕉只粘着她九哥哥,对其他表哥虽也看着亲近,总是隔了一层。
  左晟叹气道:“母后,储君人选哪能那么简单便有定论的?最大的东儿如今也才弱冠之年,最小的老九连十五岁生辰还未过吧?朕心里实在没有定数。”
  “那……你且告诉母后,”太后不自觉地摸着成绩册子,“老九,他在你心里是何地位?”
  左晟静了一瞬,缓缓摇头。
  太后顿时了然:“哀家看来也是。”
  左夺熙的母妃月无意是左晟当面陪先皇微服出巡,从江南带回来的小户女子,母族无权无势,后来月无意又发疯自缢了,仅留下左夺熙孤单单一个人。若是左夺熙自己争气也罢,偏偏各处都不出挑,成绩平平,实在难堪大任。怎么想,那位子也不会考虑他。
  既然这样,倒也清净了。
  况且那老九还患有厌女恐女的毛病,虽然对傅亭蕉是例外,但是……若是做夫妻,恐怕他也未必愿意了。
  “行,哀家有个底,往后心里也敞亮些。”太后站了起来,“皇帝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哀家也回了。”
  左晟也忙站起:“儿臣恭送母后。”
  *****
  回清心宫的路上,太后沉沉叹气,朝兰嬷嬷道:“或许,哀家从一开始便不该让蕉蕉和她九哥哥那般好。”
  兰嬷嬷劝道:“与太后娘娘无干,蕉蕉郡主自小就粘九皇子殿下。”
  太后摇头:“当时那么小的小孩子懂什么啊,若是那会儿不娇惯她,偏不让她跟老九一块儿玩,现在怕也粘的不是老九了。只怪哀家那时候只想让她开心快乐地长大,便随她去了,如今却是两难了。”
  虽说傅亭蕉现在还小,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但若是叫她选郎君,她必定会选左夺熙。若是从了她的意,往后跟着至多只是个闲散王爷的左夺熙,不知会受到什么颠簸。若是不从她的意,执意让她嫁给将来的皇帝,恐怕又会令她伤心难过,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兰嬷嬷宽解道:“郡主现在也是小孩儿啊,长大后总要转性的,也许那时……便改了心思。”
  太后不置可否地点头:“待哀家再想想吧。”
  *****
  这一年也很快过去了,转眼到了冬末,又是一年生辰。
  “九哥哥?”傅亭蕉在左夺熙的卧房外敲门。
  因着那日撞破了左夺熙“尿床”,之后左夺熙每晚睡觉必定反上门栓,而她也学乖了,若是起得比他早,必定会乖巧地敲门,得到允许再进去。
  此时已是日暮,左夺熙此时刚刚下学回来,在卧房里放衣服,听到傅亭蕉的敲门声,便知她又来给自己过生辰了。
  “唰”地打开门,便见她笑意盈盈道:“九哥哥今天十五岁了!”
  左夺熙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侧身让开了门:“难道我还需要你提醒?”
  傅亭蕉一蹦一跳地进来:“蕉蕉就是想祝你生辰快乐嘛!”
  左夺熙朝她伸出手去:“那生辰礼物呢?”
  每年生辰赠礼已成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导致每到这天,他总会在心里猜测她会送自己什么东西……一天的心神都不得安宁。
  “那你闭上眼睛。”傅亭蕉笑道。
  “多事。”他一点也不想陪她玩这么幼稚的把戏……闭上了眼睛。
  “好了,睁眼。”傅亭蕉道。
  左夺熙睁开了眼睛,一条丝帕在他眼前晃啊晃。
  仔细一看,丝帕正中绣了一朵花,右下角则秀了一个大大的“熙”字,“熙”字下面还绣了小小的“平安”二字。
  傅亭蕉看着微怔的左夺熙:“蕉蕉想起前年九哥哥送蕉蕉的月兰襦裙,本来也想送九哥哥一套衣服的。蕉蕉不想去买,想亲手做,但是又做不来……于是只是做一条简单的丝帕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以后蕉蕉学好了女红,一定亲手给九哥哥做一套衣服!”
  这时候左夺熙还望着丝帕上的“熙”字出神,傅亭蕉以为他嫌弃,忙道:“这条丝帕其实做起来也不简单,而且全部都是蕉蕉亲手做的!这个‘熙’字是蕉蕉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代表的是九哥哥。蕉蕉又听说有什么祝福可以绣在丝帕上,这样你随身带在身上,祝福就会成真的,所以蕉蕉想了想,就把蕉蕉对九哥哥最重要的祝福绣上了,蕉蕉希望九哥哥平平安安的,一直一直平平安安的。还有这个花,九哥哥知道是什么花吗?”
  听了她的话,左夺熙心头激荡着莫名的情绪,汹涌得像是要吞没自己:“是……什么花?”
  他看不出来,也无暇思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刚刚说过的话。
  “熙”与“平安”,于他而言就够了。
  “九哥哥,你真笨!”傅亭蕉一边嗔他,一边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羞怯,低头道,“是月季花,是我家里花园子里的月季花。”
  本来这个丝帕只准备绣那几个字的,让阿固一看,阿固说太单调了,或许加上点花花草草更好。
  那一瞬间,她莫名地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中午,她带着九哥哥去开满月季花的花园子里闲逛,她摔伤了手脚,以为九哥哥又要凶自己笨了,结果他却好温柔地说:“我看看。膝盖刚刚擦到地上了吗?”虽然下一句仍旧说她笨,但是一向不喜欢跟女人接触的他却主动背起了她。
  从此以后,她便最喜欢月季花了。
  “月季……”左夺熙一怔,便也莫名地回想起了那日,嘴角慢慢弯了起来,“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他拿过丝帕,塞进了胸前的兜内,放在了最靠近心口的地方。
  “九哥哥喜欢就好,我就知道九哥哥一定会喜欢!”傅亭蕉一扫羞怯,欢快地笑了起来。
  左夺熙看着她的笑,竟挪不开眼睛。
  晚膳,傅亭蕉是在钟秀宫吃的。
  左夺熙向来不喜热闹,从那年和她分食长寿面之后,每年的生辰都是这样简简单单,两人对坐吃面便算过寿了。
  这次和往年没任何区别,冬天天黑得早,吃完之后宫里各处都亮起了灯笼,夜空漆黑一片。
  傅亭蕉吃完后便被左夺熙催着回去了睡觉了。
  左夺熙则拾了衣物去沐浴。
  当他正泡在浴桶里,微闭着眼睛休息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而后便是小肃子特意压低的声音:“殿下,太后来了,说要见您,眼下正等在正厅呢。”
  这么晚了,太后突然来他这里做什么?
  “我知道了。”左夺熙腾地一下站起来,跨出浴桶后便拿了布巾便擦干了水,换上干净衣服,指尖掠过傅亭蕉送他的丝帕,而后依旧放在了心口的地方。
 
 
第21章 拆散
  “熙儿给太后请安。”左夺熙走至正厅,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坐在上首, 抿了一口茶。
  左夺熙解释道:“刚刚我在沐浴, 所以来迟了。”
  “不怪你,哀家是看蕉蕉睡了,临时起意过来的。”太后和煦地对他道, “坐下吧。”
  左夺熙依言坐下, 等候太后的下文。
  太后柔声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哀家原该来给你庆贺的。不过你自小不喜热闹, 不爱跟人亲近,所以哀家从来也没有给你操办一场像样的生辰宴。”
  左夺熙摇头:“生辰这种小事,本来就不用在意。”
  虽然就近住了十年,但是平日很少与太后独处,他现在感到很不自在。
  特别是,今晚突然出现的太后,明显是有话想说。
  “你已经十五岁了。”太后仔细地打量他,平时很少这样观察他, 竟才发现, 他确实与当年那个总是鼻青脸肿且沉默寡言的小孩不一样了,如今的他不知不觉比她还高了, 已经长成了颀长挺拔的少年郎,眉宇之间也有了内敛的男子气概。
  “长大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句,便沉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她是个偏心的祖母,偏的不是任何一个孙儿,而是傅亭蕉。那些孙儿们, 在她心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她亲手抚养长大的蕉蕉儿。而对这些孙儿,她大抵算得上一视同仁的,或有些许偏疼,或有些许不疼,都在一个别人察觉不出的范围内。
  独对左夺熙,她心情复杂。
  当初,对左夺熙的母妃月无意,她是像对左晟其他妃嫔一样对待的,虽然月无意是个江南小户百姓出身,但是只是作为妃嫔而言,本人美貌又温柔,便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左夺熙出生时,她还亲自去探望了月无意,给她赐了很多珠宝与补品。
  后来,月无意因失宠发疯,总是做出疯狂的举动,她便逐渐对月无意厌弃,但是对于年幼的孙儿左夺熙,她很是可怜与同情,想为他找个更好的母妃照看,谁知道他却三番五次不领情,渐渐便将她的怜悯之心浇灭了。
  谁知道,自己最疼的心头肉却像上天注定似的,一生下来便黏上了他。
  再后来月无意死了,因着傅亭蕉的缘故,左夺熙搬来了清心宫隔壁的钟秀宫,一晃便是七年。
  按说他离得近,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该亲近些才是,但是她与左夺熙却始终不像真正的祖孙,左夺熙至今还是称呼她为“太后”,而她也不曾拨正过。两人反像是两个仅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只不过中间有一个傅亭蕉,将两人暂时连在了一起。
  话说回来,这些年她也未曾主动对他施予长辈的温暖,也怨不得他这般冷淡疏远……
  太后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左夺熙便也只是静静地沉默。
  对于太后,他仅仅只能做到因傅亭蕉而不会排斥她而已,若要说多亲近,那绝无可能,而且直觉告诉他,太后今晚想说的话肯定不是他想听到的东西,所以在她没有先开口前,他不会主动去问询。
  就这么寂静了半晌,外面突刮了一阵东风,有一扇窗户没关紧,便被吹动了。
  这动静终于惊醒了太后。
  太后自嘲地笑了,何苦在这个时候又去反思过往,横竖她与这个孙儿也就这样了,便是关系比现在亲近,那也越不过傅亭蕉去。
  “既然已长大了,哀家便送你一个礼物,权当恭贺你生辰。”太后抬起眼,慈爱地对左夺熙道。
  左夺熙眉心渐拢,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太后拍了拍手,朝门外道:“清儿,进来。”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带进来一阵风,也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水灵姑娘。
  她回身关上门,盈盈地走了过来,浅笑倩兮:“清儿见过太后娘娘,见过九皇子殿下。”
  左夺熙打量了这个清儿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太后,直接问道:“什么意思?”
  太后淡笑:“清儿是今年新进宫的宫女中最出挑最伶俐的一个姑娘,哀家将她赐给你当侍婢。”
  左夺熙当下便立刻跪了下来,斩钉截铁道:“我不要!”
  “十五岁了,身边该有个女人照料了。”太后渐渐收起了笑,语气也越发强硬起来,“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收了两个侍婢了。”
  左夺熙咬牙:“太后,你明知道我——”
  “哀家知道。”太后截住他的话,“正因如此,哀家才更要给你赐个侍婢,好好帮你改掉厌恶女子恐惧女子的毛病。若这毛病一直不改,你往后如何真正地娶妻生子?”
  左夺熙的脸色已经难看到发青,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
  “你是不是想要更好的?”太后柔声道,“放心,会有更好的,这只是个侍婢而已,往后等你大了,到了娶妻的年纪,哀家再给你挑个不错的正妻。以后你有喜欢的女人了,也只管纳为侍妾,哀家绝不干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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