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十年,物是人非,很多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好容易找到一个理发店的女老板,真难得,她的店,还在那里。
那女老板倒是一眼认出了他,还很欣喜的样子,连忙撵了客人,还给他烧了热茶水让他喝。
坐在店里,喝着热茶,伍德仁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那十年,过的是行尸走肉的日子。只有熬着。
可就在他准备和那女人好好谈谈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个粗野的男人,抓住那女人就往外拖,“跟老子走!你个野女人,一天到晚招惹野男人!”
漂亮风情的女老板连忙大喊,“我早就跟你断了!你滚开!”
“你玩弄老子感情!老子跟你没完!”
看着俩人撕扯,伍德仁赶紧放下茶杯,前来劝架,可是,他忘了自己的身板不是从前了,轻易就被人家推到,他一口气没喘匀,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胡子拉碴的男人还笑话女老板,“你就找了这么个半老男人?瘦得一把骨头不说,还是个有病的?你这品位越来越差了!”
伍德仁把这女老板当成救命稻草,翻身的本钱,又被人嘲笑,一时意气,爬起来,抄起个凳子就冲那个男人砸过去。
他两眼通红,发狠的样子,把那人吓跑了。
女老板很感激,就留他在店里睡了。
伍德仁终于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了一觉,只是一床暖和的丝绒被就让他热泪盈眶了。他睡前,一直念叨,“我活过来了,我活过来了!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终于熬出来了。我熬出来了……我会给自己打个天下出来的,我还有金手指,以后会有很多女人臣服于我,我是她们的王,她们什么都会给我的。我可以治病,我可以有钱,我要有房子……”
做了一夜美梦的伍德仁,早晨醒来,又看见冰冷的手铐,有人说,“你是伍德仁吗?昨天你打了人,那人今天凌晨四点死在街上了。你是嫌疑人……”
黄粱一梦,梦醒梦碎。
当伍德仁再次被押送进同一个监狱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些熟人,和那些人略微诧异的目光,还有幸灾乐祸的,他们好像在说什么,指指点点,但是,伍德仁已经不想听见了。
他被分配到一个满是杀人犯的重刑犯房间里,这回,他被判了20年。
过失杀人,也是杀人。
伍德仁在新宿舍里,呆立房间中央,一个老大模样的人在教训他,还有些小弟,捋起袖子,跃跃欲试,想要教训他。
这好像一个循环往复的梦,还是个死循环。
伍德仁突然笑了,从微笑,到狂笑,犯人们有点吓到了,不敢上前。
他笑着,笑着,开始剧烈咳嗽,最后晕倒前,吐出一口鲜血。
弥留之际,听到有人在呼叫狱警。
伍德仁脑海里瞬间冒出人生中的很多画面,最后,定格在大学校园里,他和女友康晓华定情的那个夜晚,他们在学校的小花园里,他表白了,她接受了。
那时候想追康晓华的人多了,她漂亮,脾气好,学习好,是个乖乖女,而且,她人很低调,很朴素,美丽而不自知。自己把她拿下,好多人都羡慕来着。
那时候的自己,没有嫌弃女友,因为自己也还是个普通人,没有金手指。
是什么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是金手指。
工作后,因为业绩不好,留不住客户,他成天烦恼。有一天,似乎是想着攻克一个女客户,但是失败了,还被人家讽刺,说他没有魅力。
他好像下班没回家,出去喝酒来着,喝醉了,跑到街上,冲着月亮喊叫,撒酒疯。当时说了什么,记不清了。反正,就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什么给他金手指,“俘获女心”什么的。
再后来,他身边女人多了,就看不上曾经喜欢的姑娘了。甚至,当时好像还瞧不起她,觉得她蠢来着。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什么金手指,两个人的房贷此刻也还清了,说不定孩子也有了,虽然普普通通,可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自己的窝里等着自己。总好过现在……
伍德仁咽气儿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张朴素、真诚而美丽的笑脸。
在被送进医院抢救前,他早没了呼吸。所以,其实,他是死在牢里的。
半天之后,有人接了个电话,听了一个消息,“那个人死了。”
第87章 女猎户1
夕阳西下。
青山脚下,小溪旁边,一座茅草房,正冒着炊烟。
方云在厨房里忙乎着,用前一天打的野山鸡炖了一锅鸡汤,“鸡汤补身子最合适了,那家伙有口福了。”她自言自语着,欣慰地笑了一下。
端了一碗鸡汤,方云向东边的屋子走去,才一推开屋门,突然后脑一痛,晕倒前,她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这里怎么还有别人?”
等方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她摆摆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忽略后脑的疼痛,她凝神向前方人看去。
对面的站着小心翼翼观察她的人,是纪深,她前几天救下的人。
“坏人在哪里?你怎么没有被捆起来?”方云问道。
对面的文弱书生心虚地眨眼,目光闪烁,还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有吭声,但也没有过来解开方云的意思。
方云有些明白了,“难道……是……你?你把我捆起来的!……那刚才,打晕我的混蛋也是你了?!”
清秀斯文的白面书生两手搅在一起,低下头。
“我说,你这白眼儿狼,我刚救了你!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啊!”方云实在不解,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儿来的勇气,拿东西敲晕自己。
“你不让我回家,你是坏人。”小书生控诉着,“你,你居心不良!”
好心救人,被当成坏蛋,方云气急,“我跟你说了我是猎户!猎户!听不懂人话吗?!”
书生还是不大相信,唯唯诺诺地说,“我以为你是那种,那种,……”
这人结结巴巴地,方云听得不耐烦,“什么啊?”
“那种,那种……”书生似乎羞于启齿,但还是咬牙说了出来,“女大王,专门招斯文书生做压寨相公的。”
“压寨相公!”方云也是穿越了几个世界的人了,见多识广,都没想过还有“压寨相公”这种东西。
无语问苍天。
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说话,最后,还是方云打破了平静,“既然这么怕我,那你为什么不跑?”
“我跑了!”小书生一脸委屈地说,“不认识路。”
亏得方云还以为这人还有点良心,只是因为怀疑把自己捆起来问清楚,并没有一走了之。谁知道,这没良心的书生,给自己这样一个答案。
“纪深,把我解开。我不是坏人。”方云尽量耐心地跟小书生说话。
而小书生扭头向旁边,完全不信。
无奈,方云只好用上在古代最能唬人的法子,“那我发誓好了,我若发誓,你可信我?”
小书生眼珠子转转,“那你要发个毒誓方好。”
方云气得咬牙,“好,你说,要多毒?”
“呃,你先发一个来听听。”
方云哼一声,就发个毒誓,“我若骗你,便不得好死,人神共愤!”
小书生还是不乐意,“这等誓言,也寻常得很。”
方云就再补一句,“我若骗你,不得好死,而且,我此生的父母在地下不得安宁。”
这下,小书生有些动容,算是信了。他过来解开了方云绑手的绳子,说了句“抱歉”。不过,他还提了个请求。
这请求让方云皱起眉来,“你要回家?”
“怎么,你不让我回吗?”小书生愤懑不已,“还说不想留下我!我明明好了,该走了!你却一直不肯带我出山!你究竟是何意啊?”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叔父婶娘,都在算计你!你此次被害,推你下山的人,就是你叔婶派来的。我亲眼看见,你叔父婶娘还特地跑到山崖边看看,果然见到山坡陡峭,才给了后面的钱。”
“你胡说!”小书生气得眼睛发红。
“我胡说?”方云也是没脾气了,“这些日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偷偷听见他们说,‘这小子死了,就给我儿子腾地方了。’你还要什么证据?人家都要杀你了!你还要侥幸吗?”
“不会!我叔父婶娘把我养大,何其不易,他们若是要杀我,早就能动手了?何必非要等现在?”小书生对叔父婶娘感情很深,很信任,他就是觉得,这粗野的女人想留下自己做夫婿,才胡说的。
“我不会给你做夫婿的!你也不想想,你个山野村妇,如何能配大家公子!”小书生说完狠话,又觉得有点过分,就低下头,可头低下了,又觉得自己没错,便又抬头对方云怒目而是。
方云听了他的话,低头看看自己,打着补丁的粗布衣服,一身的短打扮,今生的自己不光是个山野人,还是个女猎户,名叫彭三娘。
她家是外来户,多年前,父母搬来,父亲在山林中作了猎户,母亲则买了织布机,两个人过着清苦而满足的日子。后来彭三娘出生了。她跟着母亲学纺布,跟着父亲学打猎。他们也在山林中开点荒地,种点粮食、菜蔬。
父母早亡后,她就在这山间做个猎户,山里人觉得她克父母,是不祥之人,就不与之往来,连往日交好过的人家都远着她。
好在,这个彭三娘天生有些力气,不输男子,她身法灵活,靠着自小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捕猎之术,也能糊口。
彭三娘跟父亲学了不少东西,她还学自己制造些简单的打猎工具,比如弓箭、竹刀、石丸等等。
虽然也有人求娶她,但是,几个都不如意。要么是山脚下村里无人肯嫁的赖汉,要么是家里人刻薄,要么是身有残疾。大家觉得她家是外来户,而且,她还克父母,好人家不愿娶她。
彭三娘自以为是个有点本事的女人,还跟着父亲学过些字,长得也还端正,虽然终日在林间打猎,黑了些,可要放在山下的村里,也算不错的。
彭三娘一直到十八岁,都没有嫁人,她也不着急,觉得一个人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不想凑合嫁人。
直到她无意间救了跌落山崖的书生纪深。
纪深十七岁,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儿郎,还中了秀才,因为要回老家祭祖,路过此地。谁知,却发生了意外。
纪深不知道,是谁害他,还以为是遇上了盗匪。
他还庆幸,叔父、婶娘与他分头跑了,家中长辈逃过一劫。殊不知,要害他的就是叔父和婶娘,这一场意外,那盗匪本就是二房的叔父和婶娘设计的。
纪深也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大房没了长辈,纪深就由叔父和婶娘抚养了。二房的堂弟纪喻看着聪明,可就是没通了读书这件事。
十几岁了,字都写不好,背书背不过,文章更写得一塌糊涂。
纪家也算言情书网,依着组训,代代子弟都要读书考功名,眼看纪深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人考上了秀才,家门荣光都要考他了。
叔父和婶娘对于自己儿子的不争气,也是非常无奈,以前以为是自家儿子懒惰,后来发现,无论如何打骂,纪喻就是不开窍。先生也说了,纪喻看着聪明,但是,于文章一事上,实在愚钝,没有必要再读书了。
二房的两口子看看自家儿子指望不上,就捧着中了秀才的聪明侄子纪深,希望他将来考了功名,做了官,也能沾沾光。
可是,他们儿子纪喻突然有一天会读书了,做的文章也花团锦簇,字也好看了。先生看了他的文章,说下次考秀才必中的。
这时候,纪二老爷两口子就动起了歪主意,既然不用大侄子考功名了,那还留他做什么呢?眼看着他大了,该成亲了,可二房不愿意把长房的产业交给大侄子。所以,他们就想起个主意,借着祭祖把大侄子带出去。
盗匪是早就买通的混混,两房人跑散后,纪深被坏人推下悬崖。
但是,他没有死,很幸运,他只是昏过去,受了些皮外伤而已。更幸运的是,他被彭三娘救了。
彭三娘对纪深一见钟情,要跟着纪深。十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一个读书人,还是眉清目秀的一个读书人。她太喜欢纪深,一定要跟纪深成亲。
纪深不愿意这样草率地收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纪深自己不认识路,出不去,只好假意答应带她回家。
彭三娘收拾了行囊,义无反顾地跟着小书生来到了城里,大户人家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那么陌生,让她敬畏。
二老爷和二夫人看见侄子回来了,吓了一大跳,但是,听说侄子被救,他们也明白,这次,失败了。
这两个人毕竟不是那常害人的,一次失败,他们不敢再做什么。不过,彭三娘仗着救了纪深纪大公子,就一定要嫁给他,还说为了救纪深,有了肌肤之亲。
纪深百口莫辩,只好认了。他到底是个君子,不忍心看着救命恩人坏了名节,嫁不出去。可是,二老爷却深恨彭三娘坏了他的计划,就一口咬定,聘者为妻奔为妾,而且,彭三娘是个山间的女猎户,还是孤女,与纪家门楣不般配,不能为妻。
纪深父母不在,二老爷就是长辈,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纪深只能听话,彭三娘也自知理亏。
就这样彭三娘做了纪深的妾室,因为未成亲,先有了妾,这妾还是救命恩人,还听说十分粗野,是个女猎户,一般人家就不愿把女儿嫁过来,要么嫌弃纪深不懂规矩,先纳了妾,要么就是怕女儿被欺负。
这样,纪深的婚事就被耽搁了,长房的财产自然也还有二房管着。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大的事,纪深连着几次科举失利,才是对他打击很大的事情。眼看着堂弟纪喻一路从秀才、举人,考到进士,纪深却像没有考试运似的,一到考试就出意外。不是拉肚子,就是被撞伤,要么就是被人纠缠,最后一次,是莫名其妙地被查出夹带,视为舞弊,被夺了功名,还终身禁止科考。
纪喻做了官,一家子都跟着去赴任。二老爷还特意带上了长房侄子,说是让纪喻带携堂兄做个幕僚,但实际是为了不分家,继续控制侄子和长房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