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四有心再送送,但车子实在是一步也走不了,只得说道:“行吧,你们自己进去,我就在外头逛逛吃点东西,等结束了你们就去茶楼那边找我。”
赵九福跟着赵炳生往里头走,发现不少举子都不得不从马车牛车上下来走路,乍一看这些举子都似乎打扮过,新衣裳都还算是低调的,有几个竟是傅粉了!
前朝时期的审美是希望男子宛若好女,所以那时候文人盛行唇红齿白,面如傅粉,不少人为了附和这种审美不得不化妆,那个年代文人确实是傅粉成瘾。
不过等到了大周朝之后,开朝皇帝是莽人出身,对男子过于孱弱的形象并不喜欢,这种傅粉潮流才慢慢平息,这还是赵九福第一次看见男子傅粉的场面。
很快赵九福就顾不得其他人了,鹿鸣宴的场地就在官衙之后,那是一个类似后花园之类的地方,不过这会儿被搭上了简单的棚子,里头放满了位置,显然是为了新晋举人们准备的。
院子门口自然有侍从等着,分别按照众人的名次引着他们坐到对应的位置,赵九福与赵炳生的名次相差巨大,两人正好是一头一尾,显然没可能坐在一起。
赵九福原本就长得不错,换上这一身新裳之后越发的俊秀出色,这会儿他直接坐到了最前面,自然引来了举子们的打量和试探。
但凡是能考中举人的,才学总是不缺的,都说文人相轻,这些人心里头也不一定服气赵九福这个解元,如今见他不过是十几岁稚龄,心中更是不满。
不过这会儿没有人会不理智的上来找茬,能考中举人的即使情商不行,至少智商还在线的,在鹿鸣宴还未开始的时候找事儿只会让大人们对他们不满而已。
赵九福落得清净,桌案上除了一壶酒水之外就是一些瓜果,他自然也不会现在动手去吃,只是暗地里观察这个后院。
不得不说赵九福心里头是有些失望的,这个花园看起来十分普通,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足够宽广,坐下了一百人也不会显得特别的拥挤。
除此之外既没有美轮美奂的建筑,也没有奇花异草,更没有侍女出现,可见这位沈知府必定是个不喜欢奢侈享受之人,不然不会让后院这般单调。
没让新晋举子们等多久,沈知府就偕着考官们入场了,赵九福在院试的时候曾远远见过这位沈知府,这会儿一看却觉得他似乎在几年之间老了许多。
不等赵九福思索,举子们纷纷起身行礼,沈知府哈哈一笑,带着几分爽朗:“都坐下吧,今日是鹿鸣之宴,是本官该敬诸位举人一杯,预祝诸位前程似锦才是。”
知府大人的祝酒自然得喝,赵九福喝下一口水酒,隐约察觉在知府大人入场之后,花园之后的地方有人开始奏乐,演奏的正是《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
因为隔开一道墙的缘故,那声音只是隐隐约约的传来,既带着几分悠扬却又不会喧宾夺主,可见也是花了心思的,倒是十分别致。
一杯酒下肚,沈知府回头对身边的王翰林说道:“这般喝酒难免无趣,也看不到我大周学子的风采,不如请王翰林出几个题目,让这些举人们当场作诗,如何?”
这话一说,下头的举人们纷纷意动,不但不觉得这是为难,反倒是觉得这是机会,他们今天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在这些大人物面前露脸吗?
王翰林微微一笑,这会儿脸上难得没有多少严厉,看着倒是比平日里都和蔼可亲,只见他摸着自己的胡须想了想,才说道:“光是作诗也是老调重弹,不如作诗外加作画,也能与往年不同,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沈知府思索了一下觉得也不错,毕竟吟诗作对写字作画是读书人基本都会的事情,若是真有人无法作画的话,也只能说这个人才华不足。
于是他就点头同意道:“王翰林说的不错,来人,为举人们送上文房四宝,还请王翰林先出题,也让我看看新亭府的人杰吧!”
王翰林十分满意沈知府的知趣,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来,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秋闱刚过,往年不是吟桂就是吟中秋,这次我们来一个新鲜些的。”
沈知府听见这话心头一跳,就听见王翰林继续说道:“明年就是会试之年,不如就让在场的举子们作诗一首,送给即将赶赴前程的同窗们吧。”
听见这话沈知府倒是松了口气,虽说不同于往年,下头那些举人们早早准备的诗作都无甚用处,但好歹也不是特别艰涩的题目。
于是他笑着说道:“不错不错,想必此次乡试之后,不少举子都会赶赴京城,这个题目合情合理,又正对时候。”
大人们都这般说了,举人们自然毫无办法,只得放弃了之前准备了许久的诗词,就着这个陌生的题目开始苦思冥想。
沈知府和王翰林也不继续坐着,反倒是下来不断的走动,东看看这个举人的字,西瞧瞧那个举人画,而被他们重点照顾就是考中前十名的举人们。
第101章 乘风破浪
赵九福作为第一名,自然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第一次沈知府和王翰林等人只是略看了一眼,等他们转了一圈回来,其中一人咦了一声,竟是站在他身边不动了。
饶是赵九福心理素质极好,这会儿也觉得有些头疼,不过他深呼吸了一次,尽量让自己旁若无人的作画写诗,沉浸其中之后周围的感觉反倒是感知少了。
赵九福自认自己的诗才只是一般,这是他现代人的思维决定的,即使学了几年进步不少,想要写出来精彩艳艳的也不容易。
相比起来,他的画作却出色许多,其中有他上辈子就接触过不少绘画方式的原因,也有顾行之的原因在,这位顾训导确实是个全才,诗词歌赋信手拈来,琴棋书画也全部精通。
在赵九福看来,自己的这位老师实在是一个神奇之人,从拜师到现在他还没发现这位老师不会的东西,当然,生孩子这种生理上的不算。
顾行之平时对他十分严厉,尤其是赵九福在弹琴作诗上头无甚天赋,顾行之便毒舌的骂他榆木脑袋,整日里都是在对牛弹琴。
于是在发现赵九福绘画基础不错的时候,顾行之顿时来了兴致,如今读书之外的时间除了固定的学习琴,大部分都被他用来教导赵九福画画。
这般下来,如今赵九福画画的水平已经超越不少人了,他心知素描彩铅这种技巧,在传统文人看来说不定就是奇技淫巧,所以这会儿用的是传统的水墨风采。
王翰林出的题目是送行,送的还是赶赴京城考试的举人,所以大部分人写的诗作带着的意思都不错,而画出来的画却有些重叠。
光是方才粗粗看了一圈,沈知府就看到有数十人画了长亭告别,又有数十人是折柳相送,虽说这都是离别时候最常出现的场景,但大量撞在一起难免让人提不起兴致来。
可等他们走到赵九福身边的时候,李学士先是咦了一声,竟是直接走过去站在了赵九福身后看起来,眉宇之间分明有几分赞许。
王翰林和沈知府是知道李学士的眼力的,顿时也好奇起来,走过去站在赵九福的身后一看,心中便有些吃惊,只因为这孩子落下的笔触太好了。
纸上只是寥寥数笔,但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只见一片汪洋之上,一帆轻舟漂浮不定,轻舟之上却有一只雄鹰翱翔而起。
到这里不过是简单的一幅画,但再仔细一看,那轻舟之下,海浪之中,分明有一只大鹏一闪而过,似乎下一刻就要破浪而出,乘风而起。
如果让现代人来解释,或许会说一说透视的原理,水墨叠加的效果之类,但此时此刻看来这幅画虽然还比不上名人之作,却胜过在场所有人,更难得的是整张画浑然一体,清淡中带着柔和,柔和中却透着一股子勃勃生机。
赵九福最后落下几笔,正是他心中所作的一首诗:“结发声华盛,无疑屈未伸。何妨久垂翅,从此欲惊人。鹰击天风壮,鹏飞海浪春。行当解故褐,不惜化京尘。”
写完之后,赵九福下意识的拿出自己的印章来落了一个印,等看见红色的印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戴河镇自家老师的书房之中,而是在参加鹿鸣宴。
印已经在了,赵九福也没办法再把它抹掉,只希望这些大人们不会在意这个小小的问题。
说起来这个印章还是当初那块鸡油黄的蜜蜡所制成的,当时顾行之虽然收下了鸡油黄蜜蜡,但在把玩了一段时间之后却招人把它分成了两块,分别做成了两个印章,师徒两个一人一块,平时写诗作画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用。
落印的动作似乎惊醒了其他人,沈知府毕竟不是沉迷诗画之人,这会儿看的满意也不过是笑着说道:“雄鹰乘着东风直上天际,大鲲借着海浪顺势而起。这诗不错,画也很好。”
王翰林向来也是以诗画出名的,这会儿眉头紧紧拧着,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闷不吭声的盯着这幅画看,眼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倒是李学士心里头喜欢这幅画,直截了当的夸奖道:“不错不错,不过是舞勺之年,下笔有力,活灵活现,已经有一手妙手丹青了。”
说完这话,李学士还嫌弃不够似的,转身对沈知府说道:“这孩子就是此次的解元吧,我曾看过他的卷子,丝毫未受到此次暴雨影响,连一滴汗渍都没有,实属难得。”
沈知府这会儿也想起来了,当时他们还啧啧称奇,毕竟不沾到雨滴的多,但是上头一丝汗渍都没有的却绝无仅有,毕竟那几天天气极为炎热,是个人都会出汗。
这会儿他回忆起来,顿时好奇的问道:“赵九福是吧,你是怎么做到试卷上一丝汗渍都没有的,莫不是你天生体凉不容易出汗?”
赵九福毕恭毕敬的起身回答:“启禀大人,学生考试之时多有考量,怕汗水低落影响了试卷,便在天热之时在纸上草写,在夜半天凉十分再誊写,这样就不会让汗水沾湿卷子。”
沈知府听着便露出赞同的神色来,还忆苦思甜起来:“这孩子心思够仔细,哎,想当年我们科考的时候,可不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那一年的会试还遇到了暴雪,考生们也只得这么撑过去,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们那时候不如多矣。”
这话却有些指责当初静坐考生的意思在,李学士皱了皱眉头,笑着岔开话题:“眼前不就有一个不错的,这孩子年纪虽小,本事却不小。”
沈知府也十分赞同的说道:“可不是吗,才华出众不说,光是这沉稳仔细的心思,就比不少考生强多了,这一个解元的名头名副其实。”
“多谢大人夸奖,大人谬赞了。”赵九福乖乖的当一个背景,当他们视线挪过来的时候就谦虚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位王翰林瞧他的眼神不对。
李学士看来是真的喜欢赵九福的画,还在继续夸奖:“这画这字已经初具风格,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位大家,赵九福,你要坚持下去继续努力,不可荒废了自己的天分。”
赵九福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几位大人停留了一会儿,继续开始走动,期间也有其他举人的画作诗词被夸奖的,不过都没有像赵九福这般停留许久。
周围的人再不满赵九福年纪小小就得了头名,看见他的作品也闭上了嘴,一开始打算找茬的人偃旗息鼓,倒是免了自取其辱的可能。
最后的第一名自然落到了赵九福的掌中,几位大人众口一词的夸赞,自然没有其他人提出异议,李学士甚至笑着说道:“本官很喜欢这幅画,赵举人可否赠与本官?”
赵九福连忙说道:“大人喜欢是学生的荣幸,不嫌弃学生技艺浅薄就好。”
李学士当下拿走了画,还把自己的一块贴身玉佩赠给了赵九福,可以看得出来他确实是十分喜欢这个考生,不然不会这么平易近人。
相比起来,后半程一直冷着脸的王翰林就显得高冷多了,不过在前三名被选出来的时候,几位大人都多多少少给了赏赐,赵九福作为第一名收获不少。
一场热闹之后,举人们前前后后的离开,李学士宝贝的看着手中的那幅画,忽然转身问道:“王翰林,方才你怎么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王翰林皱了皱眉头,忽然低声问道:“你觉不觉得那个赵九福写的字很眼熟。”
李学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之前我们阅卷的时候就看过,而且看了好几遍,自然会觉得熟悉,你方才就在想这个?”
王翰林的眉头拧成了川,摇头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字,有点像是当年草堂散人的味道在,那画也有几分相似。”
李学士也曾听过草堂散人的名头,也知道那位大人物的来历,想了想还是说道:“或许只是巧合,但凡是好的东西都有几分类似,这也不奇怪吧。”
王翰林还是觉得太像了,不是字像,而是那种感觉气质很类似,但是转念一想他还是摇头说道:“也是,不可能是他,那个人潇洒随意惯了,哪有可能收徒。”
李学士一听就反问道:“原来你是猜赵九福是那位的弟子,哎,那你方才怎么不问,若是他弟子的话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王翰林叹了口气,只是说道:“罢了,估计是我想多了。”
到最后王翰林也没有人派人去问,另一头的赵九福拿着第一名回家,在这一次鹿鸣宴之中还有一个意外之息,他不但拿到了三位大人的奖励,还被系统奖励了一万积分,是的,诸多进士出生官员,一起出题考试的积分奖励就是这么大方。
比他更高兴的是赵老四,听完弟弟的话他直接在院子里头跑了两圈,抱着弟弟扔了一把才算是冷静下来,乐滋滋的将那些礼物收了起来,说要给他留着当传家宝。
赵九福无奈的看着赵老四将一套文房四宝,一块玉佩和一个砚台仔细收好,又十分遗憾的说道:“哎,这鹿鸣宴第一名要是能写下来的话,咱们也带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只是努力画画的一章(部分引用来自名人名句)
第102章 村里有个赵举人
从新亭府回家的路上,赵老四咧开的嘴几乎就没有合拢过,那兴高采烈的劲头就连赵九福都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劝道:“四哥,咱能不能收敛一点,您这么坐在车前也不怕吃着风?”
赵老四回头瞪了他一眼,还是高高兴兴的说道:“我弟弟考中了举人,鹿鸣宴还一鸣惊人被官老爷们称赞,这还不许我高兴高兴啊?”
赵九福这会儿也坐在车架前,下过雨之后天气凉快起来,这时候坐在车里头还不如在外头爽快,“四哥,你这个高兴也高兴的太久了。”
赵老四伸手想要胡噜一下他的头发,却想到如今赵九福已经是举人老爷了,虽说是亲兄弟但也不能太过分了,只得收敛了手势:“你瞧着吧,等到了村里头爹娘知道了,肯定比我更加高兴,说不定还得办上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