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色恍然,连忙把手机转了过来,这才听到听筒里面传出来的白阿姨的声音。
她的脸很热,浑身都像是爬上了小蚂蚁一样,就只剩下不自在。
尴尬的几乎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幸亏手机那边的白茹一无所知,声音还一样温柔,“晓色,你们回家了吗?”
颜晓色点了点头,又想起电话那边看不见,“在回家的路上。”
白茹的声音一滞,“这么晚了才回家吗?”
颜晓色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另一手去抠了抠身下的座椅。
她有点紧张,“是,是,今天在学校做作业……”
她不擅长撒谎,尤其许愈听她这么说了之后,更是嘲讽的瞥了她一眼。
颜晓色更难堪了,还好白茹那边没有过多追问,只是另起了话茬,“许愈陪你一起在学校等的吗?”
“嗯,嗯……”
撒的谎更夸张了。
白茹那边说话都顿了顿。
颜晓色的手心出了汗。
“我还要在青城呆三天,家里的阿姨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会给你做早饭和晚饭的,去学校的接送我让许愈陪你……”
颜晓色连忙说,“我可以自己找路,不用……不用麻烦……”
白茹安抚她,“你就当帮阿姨个忙,这小子成天不去上课,我都没什么办法。现在他要是有当哥哥的责任感的话,说不定能按时去上课呢。”
责任感。
颜晓色垂了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阿姨要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许愈,他虽然脾气看去不好,可是个善良的孩子。”
善良,刚刚还叫嚣要让别人再也不能说话呢。
原本车里尽是尴尬的气息,但因为白茹的电话,颜晓色才得以喘气。
下车的时候刚好挂了电话,许愈把手机拿回来扔到口袋里,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
跟着,跟着。
好像在许愈身边,她就总是看着他的后背跟着他。
许愈的步子突然一顿,他皱眉转头看她,“你属乌龟的?”
满室华灯,耀眼无比。
他停在门口,殷红的头发艳的发黄,眼底神色疲倦,少了锋利的光芒。
倒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颜晓色连忙收回自己的念头,快步进了门。
许愈侧身让她走过,动作一顿。
颜晓色马上就察觉出来了,她想起刚才在会所打架的时候,他那副不要命的样子。
抿了抿唇,想着这不关她的事,她就应该别管。
可是——“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许愈……”
衣角被拽住,许愈头疼的只想马上倒下睡觉,他眉毛紧紧拢在一起,表情又有点不耐烦。
颜晓色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到不行,“你受伤了?”
许愈看拽着衣角的手,想一把把她甩开。
客厅里被药酒的味道泡满,许愈的肩膀处淤青发紫。
颜晓色原本是想煮个鸡蛋可以消肿化瘀的,可是许愈却觉得麻烦,索性拿点红花油推开得了。
她十分的小心翼翼,拿棉花沾了红花油,小心的抹在他的淤青处。
力道小的就像是羽毛在蹭。
越是这种伤,就越是要用力推开淤血。
也不知道她是一点都不懂,还是碍于两个人这陌生的关系不敢下手。
他皱了皱眉,颜晓色却以为她手上太用力碰疼他了。
手僵在半空中,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弄疼你了?”
原本以为是个小结巴,但安静的环境下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她说话清楚流利。
即便是带了点乡音,也只是更加软糯而已。
他转过头去不看她,听见颜晓色的气一阵一阵的喷在他敞开的领子上。
——刚才为了擦药,这会儿肩膀往下数一指都曝露在空气当中。
许愈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的去看她。
睫毛很长,又找到一个优点。
此刻正在一下一下的发颤,似乎是担心他生气。
两人凑得太近了,她非要给他上药,许愈一晚上不知道自己的脑子被驴踢多少次。
竟然每次都选择妥协。
这不像他。
不对,这应该说压根就不是他。
许愈脑子里乱成一团,扯了领子就打算站起来走。
又被人拉住,就和刚才在门口一样。
她小心翼翼的拽住了他,其实分明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
可他却像是被钉在原地。
“真的对不起,这下我一定小心,还剩一点了,都擦了吧?”
擦个屁,就这么擦把一整瓶红花油都给擦了也没得屁用。
她眼底有哀求和恳切。
又来了,她又来了。
许愈卸了力气,坐了下来。
“算了。”
“嗯?”颜晓色靠近看了看他的伤处,又低头轻轻吹了吹。
小姑娘无意识的动作,却惊得许愈几乎跌下沙发。
他连忙推开一臂的距离,“擦药就擦药。”
颜晓色哦了一声,倒是毫无察觉。
小一些的时候,村子里的男孩子受了伤都是她来帮着上药的。
一个个都腆着脸的哄她,“晓色你帮我吹一吹,吹一下就不疼了。”
她原本也以为,吹一下他就能不疼的。
擦完了药两人才发现,都没吃晚饭。
颜晓色是在校门口等他就过了饭点,许愈是喝了一肚子的酒都饱了。
现在在屋子里歇了一会儿,颜晓色的肚子反应了过来,开始打鼓。
她脸一红,猛地站起来,去勾书包,“我上楼去写作业了。”
许愈没动,看着她跑上了楼。
拖鞋是白茹新准备的,虽然是特地给她准备的,可到底还是太大了点。
颜晓色趿着那拖鞋,一路跌跌撞撞的上了楼梯。
她翻出作业本,上头的题有点难,她想了想先从语文开始写。
这个倒是顺手,三下五除二的就都给写了。
接下来就是看着物理化学题头疼。
无水硫酸铜,五水硫酸铜,白的蓝的……
颜晓色挠了挠头,咬着笔头发呆,楼下许愈还在吗?
他今天不会是要住在这里吧?
白阿姨不在,叫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多少有点害怕,可是如果许愈住在这里,会很尴尬吧。
而且他那么讨厌她。
门被叩响,颜晓色连忙跳下椅子,桌上的东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叩门的声音一顿。
颜晓色连忙说,“有什么事吗?”
许愈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来,“出来吃饭。”
一提到吃饭,颜晓色就发现自己饿了,她哦了一声,连忙跑出去。
餐桌上摆了一大桌子的菜,各种菜色的都有。
颜晓色一惊,“是还有别的人要来一起吃吗?”
许愈拿手机磕了磕桌面,“哪儿那么多话?”
他可不和他妈一样,对这乡下来的小土包子那么抠。
既然不知道人喜欢吃什么,索性就都叫回来,随意选。
他看了一眼有点惊慌的小土包子,压了压嘴角的笑意。
要不怎么说,她就是个没见过什么阵仗的小土包子呢。
那天看她吃那速冻饺子都好像在吃什么人间美味,一会儿吃这些可别把盘子都吃了。
他咳了一声,“别浪费。”
颜晓色吃了饱饱的一餐,然后被拒绝整理东西,被赶上了楼。
她临上楼的时候,回头看到许愈正坐在客厅中间的毛毯上,握着游戏手柄在打游戏。
整个屋子都是游戏人物的尖叫,还有出招的声音。
他脸色不算好,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打出一道阴影。
客厅所有的颜色都好像不见了,暗淡到只剩下黑白的色彩。
但只有他头顶的火烧云,时刻绽放出耀眼的光来。
她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门被关上,许愈的手一顿,游戏里头的人物马上就死了。
他骂了一句操,然后随意的扔开手柄。
好烦啊。
许愈玩到半夜才摸去自己的房间睡下,这刚睡下就隐约听见有敲门声。
他皱眉,把头埋在枕头下面,可是那敲门声就好像索命一样,持续不断的。
许愈的起床气冒到了最大,他猛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就往外走。
是哪个狗胆包天的敢来吵老子睡觉!!!!!
第7章 早餐
颜晓色不习惯用闹铃这种东西,她的生物钟调的很准。
在南安的时候,她早上要早起煮粥,喂鸡,捡蛋。
到了晋城之后,早上不用做这些了,但是还是很准时每天早上五点就醒了。
在这个时间,晋城里头大多数的人家都还在美梦当中。
颜晓色把课本翻出来,复习了一下昨天课上的内容,又给自己放在窗边的山丹丹花浇了水,总算是熬到了六点半,她才磨蹭着下了楼。
楼下有声音,她的步子一顿。
许愈还在楼下吗?
她抿了抿唇,客厅的灯是关着的,唯一有亮光的地方是厨房。
里头有人走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在楼梯边上的颜晓色。
那人吓了一大跳,“哦哟,你怎么下楼都不出声儿哟。”
这人瞧着五十岁开外,梳干净利落的头发,穿一身碎花棉布衬衫,还围着暗色的围裙。
估计就是白茹说的家里的阿姨。
颜晓色叫了她一声,那人就说,“你就是晓色吧?太太这几日不在家,就我来照顾你。”
她又转头看了一下挂钟,“你起的真早啊。对了,我姓谢,你随意叫就是了。”
谢阿姨很热情,对上颜晓色的时候神态自然,仿佛两个人已经相熟很久了一样。
“去洗手吧,早上我给你做了红豆粥。”
颜晓色点点头,她对这种年纪大一些的女性很容易心生亲近。
“你昨天换洗的衣服在脏衣篓里面吗?”谢阿姨给她盛了碗粥,随意的聊。
颜晓色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已经洗干净了。”
谢阿姨有些惊讶,然后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姑娘,是太太千叮咛,万嘱咐的。
说是胆小又敏感,千万要好好照顾她。
太太少有这么严肃的叮嘱,叫她不由十分担心,就怕这小姑娘是个难伺候的主。
眼下她安安静静的坐着,乖巧的捏着勺子在喝粥。
这才是别的孩子还在闹着赖床的点,她却已经换好衣服,梳好头发整理好书包了。
谢阿姨心里唏嘘,又觉得她实在瘦的让人心疼。
颜晓色吃好了早饭,把碗放入洗碗池里面,谢阿姨就说,“放着吧我来。以后衣服什么的也都放着就好。”
她笑的温柔和蔼,“这都是我的工作,太太请我来可不是要我盯梢孩子们干活的。你只要好好读书就好。”
颜晓色看了她一眼,突然想到一件事。
是白茹交托给她的事。
她抿了抿唇,“那个……许愈还在上面。”
她看到门口东倒西歪躺着的男孩儿球鞋,想着他应该是还没有走。
谢阿姨点头,“我瞧见他的鞋了,许愈他起床气重,我可不敢去叫他。”
一看就是受了不少教训的样子。
可是——越是这样,越叫颜晓色心乱的要死。
“白阿姨说,让我和许愈一起去上学。”
谢阿姨洗碗的手一顿,然后不动神色的打量了一下颜晓色。
很快她收了所有情绪笑了起来,“那你快点去叫他吧,一会儿可要耽误你们上课了。”
颜晓色在许愈的房间门口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她声音很轻,其实是巴不得他听不见,“许愈,你起来了吗?”
.
许愈猛地把门打开,他火烧云一样的头发立成了个鸟窝,整个人郁气沉沉。
颜晓色抢在他前头开口,“要一起去上课吗?”
许愈的一顿臭骂突然就梗在了嗓子眼,他皱了皱眉。
他的起床气非常厉害,如果是没睡好,一整天都要闹头疼。
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可偏偏就有这么个不怕死的撞了上来。
颜晓色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有些害怕,“快到时间了,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她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我不认识去学校的路。”
许愈想把她的脑子撬开,喊一句,“你.她.妈不会打车?”
她还真的有可能不会。
怎么活的和个智障儿一样。
颜晓色看他脸色极差,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火了。
她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我——那我不麻烦你。”
“那你怎么去?”
颜晓色收了收自己的肩膀。
比起之后的未知来说,眼前的许愈更加可怕。
他皱眉,转身猛地把门关上。
“砰”的一声,仿佛屋子都摇晃了下。
颜晓色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更加为难,只怕白阿姨的嘱托——
“去楼下等着。”
今天的许愈被驴踢了脑袋吗?
踢了。
颜晓色再见着他,已经随意的披了件棒球服的外套。
头上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还要滴水的样子。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