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冬梅立刻有了笑容,“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吧。”
关喜东自小就在那个大院住着,也没觉得有多少不同,便说:“还行吧。”
“那你妈妈退休了?”黄冬梅问。
“她退的早,身体不好,办了个内退。”关喜东实话实说,可也还掖了一半没有说,那就是刘琴真正退下来,还是因为她姐姐,关喜莲。
“哦,那哥哥都结婚了是吧,姐姐呢?”黄冬梅问。
张月萍立刻插进嘴:“妈,你查户口呢是不是?”
黄冬梅这一被打断,也忘了自己问的啥了,“我问一下不行啊?”
“行,婶子问的都是应该问的,都该问。”关喜东连忙说。
黄冬梅满意的挥挥手,“就这吧,我也不问了,月萍你凑空也去见见东子的妈妈。”
关喜东一听,这是同意了,立刻说:“我妈天天巴不得早点见月萍呢,可她说了,必须得让我先过了您这一关,不能女方家不点头就把女孩子带家去,这对女孩不好。”
黄冬梅更满意了,这未来亲家是个懂道理的,便说:“你妈说的是这个理。”
“那行,婶子,回去我就和我妈说去,让月萍早点去我家。”
吃完饭,关喜东要回家,张月萍送出来,关喜东就在那里说:“我姐的事你怎么拦着不让说啊。”
张月萍摇摇头,“不是不让说,是时机不对,这才刚见面,就说这件事,不行。等我见了你妈,事情都敲定了,我再和我妈妈说这件事,她到时候想反对也估计没辙了。”
“那不是骗他们了吗?”
“这怎么是骗呢,”张月英看关喜东一眼,“这就叫善意的谎言。”
一九七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米多他们吊在暑假的尾巴上,今天是最后一次出来卖冰棍了,三个人商量好,剩下的几天就在家里好好准备,也多帮家里干点活,准备开学上学了。
可这开学后米多不可能再来卖冰棍了,而且这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入了秋,冰棍也没人吃了,米多决定再卖最后一次,就要想辙改行。
家里现在只有麦多一个人工作,而且那酒厂根本不靠谱,机械还没上来,没有产量也就没有销量,工人工资都不好发,家里越过越难,已经捉襟见肘了,肉也吃的少,以前还能吃一次午餐肉,现在连午餐肉的盒子也见不着,金多每每想起来那个滋味就馋的咽口水。
米多和金多上午把冰棍卖完,听说晚上要上映一部电影,这次不是样板戏,所以会有很多人去看,三个人一商量,便又去张猛弄了些冰棍出来,准备晚上再卖一次。
电影院在红县桐树路上,属于红县正中心,正对着的是红县戏院,电影院和戏院就一街之隔,戏院里晚上有豫剧花木兰,正好,两个地方多跑着,一块卖了。
三个人回到家扒拉几口饭,也不算中饭也不是晚饭的,已经下午四点了,吃完饭就往外跑,三个人从隔壁那间没人住的房间里偷偷拿出冰糕箱子,就去找张猛去了。
从张猛那里拿到冰棍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还不到六点,三个人一口气跑到电影院,电影院大门口贴着开演时间,晚上六点半开始。
门口已经有好多小贩在卖东西了。有卖瓜子的,一个大笸箩里放着瓜子,这一张张的纸在上面摆着,随便一卷就是一个盛瓜子的纸筒。还有卖烟的,就摆在一个纸盒子里,放在地上,卖烟的往地上一坐,也不吆喝。
米多和向南找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就在人排队进场的地方,和卖瓜子的不一样,他们的冰棍箱子可以背着,比较方便,金多就背着箱子在排队那块站着,米多和向南专门给人收钱递冰棍。
电影院门口的工作人员第一次见来卖冰棍的,本想撵走了,可一看都是孩子,心里不落忍,米多又会使点子,见那人一直往他们这边看,早就拿好了冰棍走过去,递给那人吃了,就再也不看他们了。
天气炎热,来买冰棍的越来越多,一箱子冰棍一会儿就卖了一半,人越来越多,几个男孩几女孩往电影院门口走,他们人多阵势大比较显眼,米多远远的就看见了。
打头的那个男孩米多认识,就是那次去剪濮阳妈妈头发的那个。
虽然没穿军装,可米多依然认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孩,旁边是四个女孩,女孩和他们分开走,任谁也能看出来,这是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刚认识然后越好来看电影的。打头的那个兴高采烈的,说说笑笑,处处在显示他的风度给他身边的女孩看,那女孩则是满眼欢喜的看着他,笑眯眯的,像看人民英雄一样。
米多见了,立刻走过来对金多说:“把冰棍箱子给我。”
金多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把箱子递给她。
米多背上箱子,就往路中间走了走,然后甩开嗓门喊:“冰棍冰棍,冰凉凉的冰棍。”
几个女孩听到喊声就停下了脚步,显然是有些馋了。
打头的那个见状,立刻招呼了下米多:“哎,小弟弟,冰棍来十根。”
米多心里骂一声,小弟弟?你没长眼啊?
“好嘞。”米多立刻跑了过去,一人发一根冰棍,正好十根。
打头的那人便掏出钱,递给米多。
米多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的,就说,“正好。”
其中一个男孩就说了,“怎么正好,不是一毛两根吗,这十根也就五毛啊。”
米多摇摇头,“不是,一毛一根。”
另一个男孩戳了戳旁边的人说:“我咋记得也是五分一根啊。”
旁边人摇摇头:“咱吃冰棍啥时候给过钱,不都是抢吗。”
可那声音不敢大了,今天跟着来的都是淑女。
打头的那女孩听他们在那里讲价,很多人都在看他们,觉得丢了面子,“算了,要不就不吃了。”
后面一个女孩立刻说:“呀,那咋办,我都打开了。”
打头那男孩鼓了鼓气,瞪米多一眼,“一毛就一毛,咋不吃了呢,快吃吧,不够的话再拿,钱多着呢。”
“那就吃吧。”旁边的女孩立刻有面子了,开开心心的。
米多早就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他们吃冰棍都是用抢的,想着那卖冰棍的老太被抢应该就是他们干的,这下好了,这钱终于又要回来了。
卖出十根冰棍,米多往箱子里一看,就剩三根了,正好三个人一人一根,还卖啥,回家喽。
金多背着箱子在前面走,和向南一人咬一口冰棍,向南手里还拿着米多的冰棍,就在那里举着,回头看她一眼:“再不吃都化完了。”
米多一边走一边拿着小本本记账,“知道咱们一共赚了多少钱吗?”
“多少?”金多问。
“加上今天的,咱们赚了一共九块四毛。”米多最后得出了一个数字。
“多少?九块四毛?这么多?”
“是啊,这才大半个月啊,连一个月都没有,就赚了这么多,可惜,夏天就要结束了,咱们也要开学,这冰棍是卖不了了。”
米多算好了帐,赶紧招呼他们过来分钱,辛向南和金多都说不要,说自己也是没事干帮着玩,让米多一人收好就行。
米多立刻说:“不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样吧,这四毛我拿着,剩下的九块平分,一人三块。”
说完,便给了辛向南三块钱。
辛向南还想拒绝,可米多一直坚持,只能先收下了。
金多也伸出了手,笑嘻嘻的看着米多。
米多啪的一下打在了金多手心道:“你的我先替你拿着。”
三个人回了家,又开始准备开学,两天后,暑假彻底结束了。
米多和金多上学去了,家里就剩了张月英和李强。
李强午休的时候,往那里一躺,枕头下面有东西被压住,咔嚓一响。
李强立刻把手伸到枕头下面,往外一掏,竟是一张纸包裹着一些钱。
上面写着:爸爸,我们会赚钱了,这是六块钱,爸爸你收着,以后我们来照顾你。
署名:双胞胎。
李强看着那一行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一九七五年,米多、金多还有辛向南一齐升入了红县高中。
快过年的时候,停滞了许久的张家二女儿的婚事终于更进一步了。
张月萍在带关喜东回家之后,不久也去了关喜东家里,这刘琴一看张月萍就喜欢上了。她的大儿媳徐菱是关喜东的爸爸关爱国在世时定下的亲事,刘琴对这个儿媳妇说不上来喜欢,也没有太不喜欢,最看不上的就是她的个子不高,关家两个儿子都不算高,所以刘琴心心念念的都是想娶一个高一些的儿媳,这样也能改一改关家的门面,指着下面的孙子长高一些。
这张月萍一来,刘琴就看上了,这姑娘又漂亮又干净,关键这个头还高,怎么看怎么顺眼,家里姐姐结婚了,没什么负担,还同意以后照顾关喜莲,这刘琴就没有挑的了,开开心心的点了头。
可这关家点头了,事情就出来了。
黄冬梅偷偷的找人打听一下这关家,找来人一问,那人就猛摇头,“不行啊,家里有个疯姐姐。”
这黄冬梅不敢相信,自己什么命啊,看好一个女婿吧,竟然有个疯姐姐。
黄冬梅坚决不同意了,这关喜东的妈年龄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剩下一个疯姐姐,你说她跟着谁?不都是哥哥和弟弟的事吗?就算两人轮流照顾,这也一人也得半年,让张月萍去照顾一个疯姐姐,这怎么可能?!
黄冬梅立刻去厂子里找到张月萍,并给她下了死命令,坚决不能再和关喜东来往,必须立刻马上断的干干净净。
他们怎么舍得断了,何况这张月萍又不是不知道关喜莲的事,和黄冬梅死活闹了几场,黄冬梅依然不同意他们好,这两人就转入了地下活动,两年过去了,两人都不提结婚的事,这张月萍也真真买入了三十岁大关,没办法再等了,黄冬梅这才咬着牙同意了。
关喜东一看这丈母娘终于松口了,便去找他妈,两家尽快见面,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刘琴一听女方那边终于松口了,她高兴的啊,喊关喜东买好东西去张月萍姐姐家坐坐,商量一下见面的事。关喜东立刻买好了东西,带着张月萍就去了辫儿胡同。
麦多此时已经当上了生产科的科长,红县酿酒厂自进了那些设备之后,第一年的产量就翻了好几倍,又增产又创收的,李麦多成了红县的大红人,县里特别表彰的劳动红旗手,不但带着县酿酒厂上了一个新台阶,还去各公社教他们怎么酿酒,怎么操作设备去,活脱脱成了一个大忙人,经常好几天不着家,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关喜东拿了一罐好茶,这还是人给他哥的,被刘琴拿了来,让关喜东送给李强,因为听说李强是个爱喝茶的。
米多一放学就看见了关喜东,好久不见,关喜东差点认不出米多了,正和李强说着话,见到米多时立刻愣了一下,“米多,这是米多对吗?”
米多可是认得关喜东的,“叔叔,你不认得我了?”
“认得认得,就是长大了,成大姑娘了。”
米多这两年没干别的,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步,跑完了吃饭上学。在班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这几次考试,依旧保持自己的最高水平,次次都拿学校第一。让那个永远考第二的,十分郁闷。
这个郁闷的人就是辛向南。
他经常在那里想,米多应该就是老天派下来惩罚他的。本来他就想没事混过初中就拉倒了,谁知道米多突然奋起,不但自己学习,还拉着辛向南和金多一起考上了高中。辛向南觉得自己既然考上了,不如干脆好好上学得了,于是也看看书学学习,可次次考试都考不过米多,永远被她压一头。
压他一头的米多但是没什么想法,刚上高一就已经自学完了高二的课程,考试的时候才会回头看一遍考试范围,就那么随便一考,又是第一。
“听你小姨说你上次考试又考了个第一是不是?”关喜东问。
米多笑笑,“是。”
李强这就骄傲了,“我也没想到这俩闺女能这么出息,一个红旗手,一个次次都是全校第一。”
关喜东看着米多,竖个大拇指。
金多最不喜欢谈成绩,他永远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中不溜,赶紧茬开她爸的话题,问关喜东道:“叔叔,你怎么那么长时间不来我家了。”
关喜东笑眯眯:“叔叔有事。”
“不是吧,是我姥姥不同意你和我小姨在一起,所以你才不能来的吧,叔叔,你还想骗我们呢。”金多说。
关喜东立刻笑了,“你俩小鬼精灵。”
说着又看向米多,“我记得他俩是双胞胎对吧,那咋一点也不像啊。”
金多立刻道:“异卵,我们是异卵双胞。”
金多都这么说了,关喜东就没话了,不过这又看了眼米多,还是觉得这两年她的变化挺大的,虽然依旧是短发,但遮不住的一股独特的气质。尤其是这两年长了点肉肉,又长高了,一双眼睛又大又双,说话先笑一笑,眼皮双了好多层。
无论如何关喜东都觉得这米多的样子似曾相识,皮肤白,个子瘦高,脖子也长长的,像个小精灵一样。
张月萍从厨房走过来,看着米多和金多:“你俩放学了?”
外面冷呵呵的,好像要下雪了,关喜东见一盘盘的菜往堂屋里搬,便问:“这是要吃什么?”
“咱姐说吃锅子,这肉都片好了,羊肉。”张月萍顺手把羊肉片往桌上一放。
“哇,吃锅子?”金多先叫起来。
张月英在厨房就喊了,“金多,你去叫向南,就说吃锅子,让他也来吃,暖和暖和。”
“妈,向南没在家,在学校呢,还没回来。”
张月英停下切菜,看看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个七七八八了,“咋还不回来,都这么晚了。”
“学习呢。说期末考试一定要超过米多,拿个第一。”金多笑哈哈。
“那你呢,你准备考多少?你整天和他俩一起玩,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你心里难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