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是我白月光——大茶娓娓
时间:2019-09-04 08:29:12

  甚少看见她这么畏畏缩缩的样子,沈熙失笑道:“公主是在怕吗?”
  商姒:“啊?”
  沈熙道:“公主怎么不敢看臣?”
  商姒无语凝塞,“我为什么要看你?”
  沈熙又兀自笑出声来。
  商姒听到笑声,转头看了过来,眼神有几分诧异,上上下下打量着沈熙……沈大人这是从上面摔下来摔傻了?有什么好笑的么?命都差点没了,这还笑得出来?
  商姒不由得问道:“你在笑什么?”
  沈熙道:“我很高兴。”
  “为什么高兴?”
  沈熙故作神秘道:“公主不如靠近一些,臣再告诉公主。”
  商姒转头看了看那些侍卫们,见他们都站的远,没有往这里看,才悄悄地往沈熙身边挪,直到她和他挨得很近,沈熙才低声道:“因为臣看见公主亲自来寻找臣,臣高兴。”
  商姒沉默,有些赧然,也有些无奈。沈大人可真是个傻子,她都这样拒绝过他了,他还锲而不舍。
  沈熙又道:“我这一摔,好像有点摔坏脑子了。”
  商姒:“……是有点。”
  沈熙笑着叹了口气,“因为摔坏了脑子,所以就总觉得,臣前世和公主有过一段往事,那时没有其他人打搅,只有一个小院,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还有一个臣。”
  他将心理话说出来了。
  他恢复记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见到商姒,恨不得将自己所有能说却未曾说出口的感情,都一并告诉她。
  ……那些属于前世沈熙的感情。
  可身处这样的绝地,长期的被困让沈熙冷静下来了。
  他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前世今生的所有不同,才惊骇地发现,拥有前世记忆的,不仅仅是他。
  他能肯定迟聿一定是重生之人,可他更加关心的,是商姒。
  他现在,终于如愿见到了她,那么下一步,就是要求证心中的想法。
  她会如何呢?
  是笑着说他摔糊涂了,还是当真听得懂他话中深意,与他相认?
  沈熙的目光比那堆火更为明亮,热切地注视着商姒。
  一个小院,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还有一个沈熙。
  一句话宛若一道惊雷,劈得商姒晃了晃,一双眼睛不由得睁得极大。
  她猛地站起了身来,红唇微抖,“你……”
  你到底是谁!
  她眼底的惊骇触及他眼中的急切,忽然就化为了恍然大悟,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成冰,整个人都死死地被钉在原定。
  心底猛颤不已。
  她低眼望着沈熙,眼睫一落,竟是撇过了头去,微微咬紧了下唇。
  沈熙微微探过身子,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及她腕上的肌肤,霎时冻得她一个激灵,整个人都呆呆地看着他。
  沈熙一用力,商姒跌坐在了他身旁。
  大雨滂沱,雨声掩盖了一切声音,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沈熙贴在她耳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狂喜:“果然,你也拥有了曾经的记忆。”
  他何其高兴。
  就好像是前世只能隔着一堵高墙的两个人,本以为是生离死别,本以为是一生的遗憾,美人化为了冢中枯骨,而他还要努力地活下去,过完漫长的一生。
  万万想不到,他们还能再相遇,还能在那个小小的南宫之外,在这样幽暗的山洞里,面对面说着话。
  商姒没有说话,只看着地上微微晃动的影子,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她也像是在做梦似的。
  本以为过去的记忆,只能由她一个人承担着,过去的种种,永远都要停留在过去。
  可沈熙也想起来了。
  她低头一笑,“沈卿云,别来无恙。”
  沈熙攥着她的手腕的手慢慢松开,柔声道:“别来无恙。”
  两人都没有说话。
  可此时此刻,这两人都有一个相同的愿望——
  希望这一场雨,不要那么快停。
  ……
  商姒二十六岁生辰那日,沈熙在墙外教小公主放风筝,希望依照约定,她能看到他对她的祝福。
  可那日,商姒却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看到。
  她昏迷了整整三日,不住地咳血,皎月一盆一盆地换了水来,不住地拍着商姒的背,忍着满腔酸涩之意,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商姒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眸子盯着桌上的烛火一动不动,眸光渐渐变得浑浊,她又很快地反应过来,竭力保持清醒。
  她不想睡着,就怕这一次,她再也醒不来了。
  她有好多不甘,若老天给她做寻常人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快乐地过下去。
  而不是如今躺在床上,宛若一个废人,孤苦伶仃,可怜至极。
  商姒张了张嘴,努力发出粗哑不堪的声音:“皎月,我、我死后……你便去请一道恩旨……出宫去,找个好人家……嫁……嫁了……”
  皎月拼命摇头,“公子,皎月哪里也不去,公子去哪里,皎月都会跟过去的。”
  “何必做傻事……”商姒浑身的力气都被用尽,颓然地闭了闭眼睛,又开始一顿撕心裂肺地猛咳,皎月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去擦她唇角的血。
  “公子,你千万别睡,沈大人会救你的。”
  “沈大人去找陛下去了,只要陛下出面,您一定可以获救的!”
  商姒紧闭的眸子,在听到“陛下”二字时,猛地睁大了。
 
 
第83章 香消
  对商姒来说,“迟聿”这个名字太过遥远,唤醒了她许多许多的回忆。
  他是将她从至高处拉下泥潭之人,也是唯一一个肆无忌惮地靠近她,让她唯一不敢面对之人。
  人到油尽灯枯之时,从前的点点滴滴便都会想起来了,她其实不恨迟聿,成王败寇本就是常理,但她至始至终做不到向他妥协,就是这个人,害她被病痛折磨至此,如今已是一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商姒闭上眼,此刻忽然很平静,也一点也不伤心,只想早些去了算了。
  姣月看她闭上眼不动了,吓得浑身打颤,悄悄走到跟前,朝她伸出手来,手指还未碰到商姒时,商姒又忽然睁开眼,有气无力道:“去把……沈熙,叫回来。”
  姣月哭着点头,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抽泣声来,飞快地往外跑去。小院一如既往地萧瑟凄凉,只有凛凛秋风不住地拍打着树枝,卷着一地的落叶,天色渐黯,人影渐长,眼看最后的天光便要彻底隐没了,姣月第一次死紧拍打着紧闭的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开门!你们快点开门啊!”
  守卫南宫的侍卫头一次遇见这情况,便解了锁打开门来,问道:“姣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姣月哭道:“我家公子不好了。两位大哥素来与沈大人有交情,去帮我找找沈大人好不好?”那两个侍卫吓了一跳,一听性命关天,废帝身份又特殊,丝毫含糊不得,于是飞快地去寻沈熙了。
  沈熙本在紧急求见帝王,但当夜帝王正在太后宫中参与家宴,后妃及皇亲国戚济济一堂,歌舞升平,其乐融融,沈熙身为外臣,实在不能擅闯后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很快就听说了商姒已经不行了的消息,沈熙直接冲去了太医院,可太医无陛下诏令,也不敢随意出诊。
  沈熙茫然地站在长长的宫巷里,竟不知应该怎样才能救她,他失魂落魄地进了南宫,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忽然就不敢进去,他怕一进去,只能看到已经冰冷的尸体。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四下里只有风的呜咽声,卷得他衣袖翻飞。
  沈熙在院中站了许久,才终于跨了进去,看见床上躺着的商姒,她唇边还带着一丝血迹,脸色灰败,十指指甲泛着青灰色,油尽灯枯之时,连头发都是乱的,沈熙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忽然伸手触了触她的鼻息,发现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时,忽然含着泪笑了。
  还来得及。
  他将她搂起,紧紧地把她抱紧怀中,不顾一边姣月惊异的目光,也不顾商姒到底有没有接受他,他只知道,这一抱之后,可能再也没有了。沈熙心底如被刀子割一般的疼,胸口鲜血淋漓,五脏六腑都如被翻搅一般。
  沈熙闭了闭眼,轻轻蹭着她的侧脸,忽然感觉怀中人动了动,商姒的声音又哑又干,压抑着一丝哭腔,她说:“沈熙,我好疼啊……”
  沈熙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的湿痕,柔声道:“不碍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她微微一笑,“可我不敢睡。”
  “那我在一边陪着你好不好?等你醒了,最好的大夫便来了,一切都会过去。”沈熙怜惜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她那一头柔软的黑发,曾经的光泽柔亮的,如今发梢却在慢慢枯萎,一如它的主人。
  沈熙撇开头去,过了一会儿,他说:“今日是你的生辰,上天一定眷顾你的。”
  “你只是小病,从前那么多次,不也是挺过来了吗?”
  她低垂着眼睫,小脸白得几近透明,呼吸渐渐急促了,又是一阵猛咳,沈熙手忙脚乱抚着她的背脊,商姒靠在沈熙的肩头,安安心心地闭上眼。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如何不清楚呢?她知道,沈熙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安慰她,一个人当死的,谁都救不了。
  其实如果能摆脱这一切,想来也不错。
  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今日一回想,竟只有冷宫里那短短的八年。
  “我好累。”短短三个字,她越说越吃力,只勉强睁着眼皮,盯着虚空,胸口起伏得越发缓了,姣月连哭声都止住了,只死死地盯着商姒的脸看,商姒轻骂道:“傻丫头。”姣月再也忍不住,放生大哭起来,商姒勉强一笑,又对沈熙道:“你说的……等我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
  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但她面容安详,没有一丝的痛苦之意,沈熙紧紧地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她一直没有动了,再碰鼻息时,才知道怀中女子已经香消玉殒。
  沈熙放下商姒,茫然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奇怪的是,他此刻一点泪都没有,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十年的守望终于从今日结束了,沈熙忽然笑了一声,宛若疯癫,他忽然转过头来,对姣月厉声道:“不许哭,让她安安静静地睡一会儿。”
  沈熙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抚着墙往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满是乌云的天,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一种无力感,来源于这造化的无常。沈熙大笑三声,甩袖走了出去。
  后来,废帝亡故的消息就这样传了出去,南宫一片缟素,沈熙站在漆黑的角落里,看着那个身为天下至尊的男人来到南宫外,他似乎也很伤心,三番四次在门口徘徊,却迟迟不肯进去。
  “朕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就这样死了,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得这么容易?”
  沈熙听到他对身边的内侍这样说。
  沈熙想冷笑,为什么就这样死了?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少次从鬼门关里挣扎回来,若不是他暗中相助,她早就会死了!
  最后,帝王终于跨进了南宫的门。
  犹犹豫豫地进去,却一身怒气地出来,沈熙进去,看见颓然跌坐在地上的姣月,他推开棺木,看见商姒喉结处的伪装终于消失了,沈熙忽然快意地笑出声来,真是太好了,让这样一个帝王亲自尝到被欺骗的滋味儿,她的死终于也能伤害到这个人了。
  她在用死告诉迟聿,她宁可死,也不想告诉他她是女人,这一辈子都不想做迟聿的妃嫔!
  这个秘密,从前只是属于她和他。
  ……
  山洞外的大雨渐渐停了,侍卫抬着担架进来,商姒看着沈熙被他们抬出去,才彻底地放心下来。
  姣月在外面翘首等着,看见商姒出来,连忙将大氅拿过去给她披上,又把暖好的汤婆子塞进她的怀里,飞快地吩咐道:“还不把马车架过来,公主劳累了几日,此刻要回宫歇息了。”
  商姒笑着没说话,目光却与担架上的沈熙撞上,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同时撇开了头。
  商姒坐上马车,先行回了宫。
  先是沐浴更衣,再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商姒躺在干净温暖的被褥里,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好像漂泊在外那么久,终于找到了亲人一样的温暖。她一直睡到第二天,姣月告诉她,迟妗来求见过多次,这小丫头心知自己逃不掉,只好交代了自己是想命人刺杀沈熙,只是没想到沈熙会坠落山崖,侥幸活命。
  商姒当即冷了脸,让人叫来了迟陵。
  迟陵这一回没有随迟聿出征,早就听说了沈熙坠崖的事,很快就来了。商姒冷声道:“迟妗郡主是你的妹妹,我没有权利处置她,但是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
  迟陵也没想到会这样,连他二哥现在忌讳着商姒,都不曾怎样动过沈熙,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知轻重,直接就派人刺杀去了。迟陵当即将迟妗关押了起来,等迟聿回来再行发落,王太后常年礼佛,如今听闻迟妗竟如此手段残忍,气得直接将迟妗关到了佛堂,让她整日抄写佛经思过。
  再过了几日,商姒换了身素淡的衣裳,便亲自去了沈熙府邸。
  沈熙的脚伤好了大半,但下地走路还有些不便,商姒用沈府的小厨房亲自熬了药,看着他忍着苦味喝了下去,看着沈熙因为苦涩而扭曲成一团的脸,商姒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没想到沈大人空有一腔孤胆,为了逃命连跳崖都敢,如今却怕苦?”
  沈熙被这话一呛,似笑非笑道:“你不怕么?当年姣月喂你喝药,是谁非要我悄悄带蜜饯来,不然死活不肯喝药?”
  她瞪他道:“陈年旧事了,后来我不是也习惯了那药,再说,我让你带蜜饯,你却连宫门都过不去。”
  “你还好意思说此事?”沈熙把碗猛地放下,佯怒道:“那时我身上藏了无数蜜饯,被人搜查出来,翌日早朝倒被满朝笑话,旁人以为是我嘴馋,连进宫议事也要带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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