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君大哥是真心相爱,小南山和凌霄城的一纸婚约本非我所愿,若是此生不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弟子愿意一死,也好过行尸走肉,痛苦一世。”虞青凰面色凄厉地说道。
她一向温软,说好听点,是温柔,说难听点,是逆来顺受。居然为了君凌霜,做出如此反抗之态,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
君凌霜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凰儿,何苦。”
花九箫定定地瞧着两人,若是搁在以前,他对这种至死不渝的爱情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嗤之以鼻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冷硬的心肠难得多了几分柔软,方才曲黛黛一心求死,不也是这般决然。
“小凰,我虽是你师父,也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只是你父母族人健在,你的婚事我做不得主。”花九箫道。
“弟子无需师父撑腰,只要师父今日放弟子和君大哥离开,此后的祸福,弟子一人承担,绝不言悔。”虞青凰双手举起,贴紧额头,掌心向下,深深地伏下身去。
君凌霜亦道:“君某保证,凰儿跟着我,绝不会吃苦。”
君凌霜一人孤身闯入蝴蝶谷,在虞青凰身边守护多日,倒也称得上情深义重。花九箫收回目光,沉声道:“流云,送他们出谷。”
“多谢师父。”见花九箫松口,虞青凰面露喜色。
花九箫的目光落在捧月的身上,捧月身体僵硬,面色煞白地道:“奴婢、奴婢一时失言,请谷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将捧月关进蝶园。”花九箫眼底透出厌恶之色。
“师父!”闻言,虞青凰膝行两步,面容凄楚,“青凰没有教好捧月,请师父宽恕捧月的罪过,青凰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流云,送青凰小姐出谷。”花九箫不为所动,拂袖转身,离开前,他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曲黛黛。
“青凰小姐,君公子,请。”沈流云恭声道。
虞青凰看向捧月,捧月抹了抹面颊上的泪痕,轻声道:“小姐,您跟君公子走吧,奴婢没事。”
“可是蝶园……”虞青凰没去过蝶园,也知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奴婢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小姐,您保重。”捧月俯身,朝她拜了下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曲黛黛才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支撑双腿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人抽走,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
她面颊上浮着苍白,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眼前依稀残留着几分凛冽的刀影。
她傻愣愣地坐在地上,抬起双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还活着。
真好,她还活着。
方才蝴蝶弯刀落下的瞬间,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像一尊雕塑,等待着那森寒的刀刃吻上她纤细的脖子。
她再一次赌赢了。
花九箫没杀她,他信了她。
他厌恶被人算计,追根究底,是因为他讨厌被抛弃,如果精心的算计是出于占有的目的,他只会当这些算计是她的撒娇和任性。
他允许她撒娇,允许她任性,但决不允许背叛。
曲黛黛的心脏犹砰砰乱跳着,每呼吸一口气都是冰凉的,那颗被寒意包裹的心脏在这冰凉中逐渐平静,唯有双腿还是软的,一时没有力气站起来。
第67章 如何哄好魔头
沈流云送虞青凰和君凌霜离开了蝴蝶谷, 回来时,曲黛黛还坐在雪地里,一副没有回魂的表情。
沈流云自从知道花九箫对曲黛黛的心思后,不敢过分亲近曲黛黛, 他走到曲黛黛面前, 与她隔着几步距离, 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黛黛小姐,没事吧?”
曲黛黛摇头。
沈流云默了默, 还是说了一句:“天寒地冻的, 黛黛小姐早些回屋吧。”
曲黛黛点点头, 缓缓站起身来。
虞青凰被送走, 搁在她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下。不管怎么说,虞青凰都是原书里的女主, 花九箫的白月光,她留在蝴蝶谷, 只怕会生出变故。
曲黛黛在雪地里坐得有些久,两条腿冻得快僵硬了,还好身上还裹着花九箫的外袍, 要不然, 以她穿的那几件衣裳,只怕早就冻死了。
她裹紧了衣裳,拖着双腿, 回到芳华小筑。
万万是不敢再去招惹花九箫的。
这个魔头的心眼跟针尖一样小, 她联合虞青凰算计了她, 他没杀她已是万幸,此刻心底不知道怎样地咬牙切齿。她才不会这么傻,现在跑过去给他当炮灰使。
曲黛黛在雪地里冻了一会儿,回到屋中许久才缓过来。去厨房领取食物时,蓝漪还特意为她熬了一碗姜汤给她暖身子。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一连数日的晴天,谷内的雪逐渐融化,枝头的红梅愈发得显出风骨。
曲黛黛不敢到花九箫眼前乱晃,她估摸着花九箫得好几天才能消气,正好天冷,她就缩在屋子里赏赏屋外的红梅,没事逗逗贵妃。
到了中午的时候,曲黛黛的屋门被明珠叩开,她站在门口,看见明珠手里端着的药碗,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下来。
明珠笑意盈盈地捧着托盘进入她的屋中,将药碗搁在桌子上:“黛黛小姐,这药是谷主特意命人熬的,请您趁热喝了。”
曲黛黛闻着这药味就知道这药极其的苦,她的眉头皱在一起,可怜兮兮地问道:“一定要喝吗?我的身体不难受了,活蹦乱跳的。”
明珠微笑道:“谷主说,这药是补身体的,黛黛小姐体弱,需日日饮上一碗,方能奏效。”
“啊?”曲黛黛算是明白了,这个小气的魔头,明面上是放过了她,背地里用这些苦药来折腾她,她说得没错,魔头的心眼就是比针尖小。
“黛黛小姐,快点喝吧,凉了就不太好。”
“我知道了,待会就喝,明珠姑娘,你去忙吧。”曲黛黛无精打采地坐到桌子前。
明珠站着没动,温声道:“谷主说了,奴婢需亲眼看着黛黛小姐将药汁一滴不剩地喝完,才能离开。”
曲黛黛:??!
明珠虎视眈眈地盯着,曲黛黛不喝不行,要是她不喝,花九箫心里就不舒坦,不舒坦的话,就会找更多的法子来折腾她。
曲黛黛端起药碗,咬牙,一口将药汁饮尽。她苦得直吐舌头,整张脸都快扭曲了:“这药是放了黄连吧!”
明珠捂嘴笑了笑,曲黛黛将药碗搁在桌子上,垂眸瞧见桌子上多了一方锦盒。
“这是?”
“谷主说,黛黛小姐肯乖乖喝药,这是赏赐给黛黛小姐的。”如果不肯乖乖喝药,结果又是不一样了。明珠没有明说。
曲黛黛疑惑地将锦盒打开,倏然,眼底透出晶亮的光芒。锦盒内部分为数个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堆满了蜜饯果脯之类的零嘴。曲黛黛苦得舌头都麻了,见到这些零嘴,脸上露出欢喜之色。
她拿起一颗金丝枣,放入口中。金丝枣甜而不腻,入口过后,浓烈的苦涩瞬间被掩盖不少。
行叭,打个巴掌赏颗枣吃,典型的花九箫调.教手段。
明珠走后,曲黛黛一边吃着金丝枣,一边拿着手指戳贵妃的脑袋:“小气鬼,记仇,睚眦必报。”
贵妃被她戳得一愣一愣的,冲她无辜地“喵”了一声。
曲黛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花九箫今日没去烟雨阁,他叫琉璃焚了一炉香,剪下几支新开的红梅插在白瓷瓶中。他坐在这袅袅腾空的雾气里,看着几支红梅发呆。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从窗台的方向传来,花九箫转头,半掩的窗门从两边推开,探进来一只橘黄色的猫脑袋。
花九箫不喜过于沉闷的屋内环境,即便是在这严寒的冬日,窗户也只是虚掩着,贵妃用脑袋轻易就能拱开。
贵妃肥嘟嘟的身体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喵”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花九箫心底挺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在成为杀手之前,他还养过两只兔子。只是作为一名冷酷的杀手,他不该过分暴露自己的喜好,也不能让别人窥探到他的喜好。他当初将贵妃留在芳华小筑,也是看这个小家伙呆头呆脑的,有几分招人喜欢。
“喵。”贵妃跳下窗户,肉垫踩在地面上,朝着他走来。
花九箫注意到,它的脖子上挂了一张纸,裁剪的四四方方的白纸,用红绳串着,系在它毛绒绒的脖子上。
纸上画了个小人,笔画虽少,却活灵活现。小人跪坐在地上,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乖巧的表情中透着几分可怜兮兮,下方书五个大字:师父,我错了。
花九箫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人推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偷偷摸摸地踏进来。
花九箫没有回头,那道身影踩着绵软的地毯,像只轻盈的猫,悄无声息地靠近花九箫。
倏然,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搂住他的脖子,霎时,清甜的桃花香从她身上飘出,钻入他的鼻端。
曲黛黛的身体贴着花九箫的后背,脑袋抵着他的肩头,低声在他耳畔道:“师父,别生气了好不好?”
花九箫不说话,唇畔的弧度越扬越高。
曲黛黛从他的背上滑下来,一路滑进他的怀中,双手抱着他的腰,小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欺骗师父,若有下次……”
“还有下次?”花九箫声调扬起,挑了一下眉头。
“师父,你原谅我了,对不对!”曲黛黛见他开口,满面都是欢喜之色。
花九箫正在气头上,她本不该来招惹他,可是想到日日都要喝那苦药,她的舌头就一阵发麻,硬着头皮过来也要哄好这个魔头。
曲黛黛用脑袋抵着花九箫的胸膛,亲昵地蹭了两下。这一招是和贵妃学的,贵妃拿脑袋蹭她的时候,真的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心都要化成一汪春水。
“师父,今日明珠送药过来,说是师父给我补身体的。”曲黛黛见花九箫不再生气,单刀直入,以她的经验,其实魔头不难哄,撒撒娇再服个软就好了,“可是那药实在太苦,师父,能不能……”
“谷主!”沈流云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曲黛黛的话。
曲黛黛愣了一下,看向门外的那道影子。
沈流云没听到花九箫的声音,以为是默许,便踏进屋来,猛地瞧见曲黛黛半倚在花九箫的怀中,姿势亲密大胆,脚步不由得一顿,面颊泛起薄红,尴尬地不知将目光落在何处。
“何事?”花九箫一脸神色如常地开口。
“药庄派人送来密信。”沈流云上前几步,双手奉上一只雕花的木匣子。
曲黛黛从花九箫怀中起身,站到一旁。
花九箫打开木匣子,匣内放着一株形似莲花的植物和一封信。花九箫的目光掠过药株,伸手取出信,匆匆浏览了一眼。
信是药庄的庄主亲手写的,药庄也是他的产业之一,曲黛黛在红梅树下昏倒后,他探她的脉象,知是药奴的生涯已经严重损害了她身体的根基,因此叫沈流云发布消息,命各地呈上珍贵的药材给曲黛黛补身体。
这封信中提到一名富商手中有大批他需要的药材,不过他不愿重金交换,只想和蝴蝶谷做一桩生意,若这桩生意做成,他愿意双手奉上这些药材。且,这桩生意他要花九箫亲自来面谈。除了花九箫,谁也不可以。
花九箫将信看完,递给沈流云。
沈流云扫了一眼,惊讶道:“谷主,不可轻易前往,恐怕有诈。”
“速去查探那富商的身份。”花九箫不置可否,吩咐道。
“是。”沈流云退下。
沈流云走后,花九箫的目光落在曲黛黛的身上,曲黛黛犹自猜疑着那信中的内容,花九箫忽然道:“黛黛,在蝴蝶谷里待了这么久,想出去散心吗?”
两日后,富商的身份有了结果。那富商来自楚国,是楚国最大的药材商,几乎楚国的一半药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还曾给楚国的军队提供过药材。这一次,他跑到晋国,是想在晋国开辟市场。
“此人身份可信吗?”花九箫拿着新传来的密信,沉声问道。
“除了我们自己的探子,这次还动用了摘星楼的情报系统,应当不会出错。”沈流云道。
花九箫沉默片刻:“你安排一下,三日后出谷。”
曲黛黛那日将花九箫哄好后,花九箫大发慈悲,命人在她喝的药汁里掺了蜂蜜和糖等改善苦涩之物,曲黛黛总算不用再受那苦药折磨。
三日后,沈流云将出谷的事宜准备妥当,曲黛黛这次沾光,能跟着一起出谷,别提有多开心了。
自她被扣在花九箫的床榻,险些暴露目的过后,她就放弃了盗取“弱水”的念头。她已经走到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不如再进一步,让花九箫心甘情愿主动奉上“弱水”。
之前曲黛黛和花九箫一同出谷,走的是小道,路上荆棘遍布,处处都是毒物。这次他们走的是大路,沈流云命人备了马车,马车极为宽阔,即便裹着被子在里面睡上一觉也不碍事。车内还熏了幽香,备了点心和书籍等打发时间之物。
曲黛黛坐在马车里,车轱辘碾着平坦的地面,朝着谷外疾驶而去。
车壁上悬着一个银色的团花镂空熏球,这熏球由两个半圆形的镂空金属片扣成,内套数层小球,袅袅香气从熏球中透出,无论马车怎么摇晃,熏球内的香料都不会倾撒出来。
曲黛黛被这精致的熏球吸引,直起身体,凑到熏球跟前,正欲看个究竟,忽然,马车不知撞到了什么,歪了一下,曲黛黛重心不稳,整个人撞进花九箫的怀中。
花九箫正在低头看书,曲黛黛跌入他怀中后,他抬手顺势就搂住了她,低声笑道:“黛黛,你这是投怀送抱?”
曲黛黛连忙从他怀中退出,规规矩矩地坐好,红着脸辩解了一句:“我是不小心。”
花九箫见她含羞露怯,只觉得她方才那一撞,撞得他心弦颤动。但现在不是心猿意马的时候,他敛了敛心神,温声道:“可是无聊了?”
起初曲黛黛还对桌上的点心感兴趣,后来又翻了翻书,最后闲得无聊才去拨悬着的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