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顾言时的声音低沉,“谢谢,你很好,就像以前……”
他住了口,凝视着岑沅沅。
岑沅沅的呼吸有点紊乱了。
那双眼睛深邃,仿佛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入其中。
她舔了舔唇。
下一秒,顾言时低头攫取了她的唇瓣。
和从前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不同,这个吻绵长而温柔,顾言时耐心地描绘着岑沅沅的唇形,仿佛在品尝着这世上最美好的珍馐。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言时松开了她。
岑沅沅被亲得呼吸急促,眼神氤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轻声问:“为什么亲我?”
顾言时的手一僵,往后退了一步,沉默了片刻道:“回家了。”
转过身的一刹那,他额头上忽然冒出了七彩弹幕。
[对不起。]
[因为你太美太好。]
[沅沅,你是我的小仙女。]
岑沅沅怔了一下,她的网名就叫元小仙女,顾言时脑子里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个小仙女这个称呼来?
忽然,欢快的音乐声伴随着鼓点声传来,一下子点燃了她久远的记忆。
岑沅沅瞪大眼睛听了片刻,直到旋律渐渐散去,脱口而出:“巴啦啦小魔仙!”
第28章
这是一部久远的少儿电视剧。
小时候岑沅沅很爱看, 还缠着妈妈买了好多小魔仙的周边, 上了初中后总算觉得这剧情和画面有些雷人了, 但还是很喜欢里面的歌曲,动不动就唱。
顾言时住在隔壁的时候, 没少受荼毒,两个人后来熟了起来, 碰到顾言时闷葫芦不肯说话的时候, 岑沅沅还经常用笔当魔仙棒给他变身,逼着他多吐出一两个字来。
今天,她居然能从顾言时脑中的BGM里听到这熟悉的旋律。
难道,顾言时居然还记得这些点点滴滴,这些年也不忘听这首歌回忆从前的趣事?
她紧走几步, 跟了上去:“喂, 顾言时,你怎么不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到底为什么亲我?”
顾言时的步伐加大了, 试图把她甩在身后。
岑沅沅一溜儿小跑追了上去:“你还记得小魔仙的那首歌吗?”
“不记得了。”顾言时的声音有点僵硬。
岑沅沅哼唱了起来:“*巴啦啦魔法so fa fa so fa……”
她的声音清朗动听, 欢快的音符在夜色中回荡盘旋, 就连这静谧的夜色好像也随之生动了起来。
顾言时侧脸看着她,心底几近澎湃的感情,仿佛被施加了魔咒,变成了即将出笼的猛兽,快要压抑不住了……
“咦, 那个姐姐这么大了还唱这首歌。”
“巴啦啦魔法变!”
两个稚气的声音从旁边的儿童乐园里传过来。
歌声戛然而止, 岑沅沅讪讪地朝着她们招了招手:“小朋友好, 姐姐以前也爱看这个。”
两个小女孩“咯咯”笑着跑了。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顾言时已经走出了几步开外,岑沅沅只好又追了上去。
她有点生气顾言时的沉默,忍不住挖苦着问:“喂,你们家人是不是都这么闷?”
顾言时的脚步滞了滞,低声道:“是,我像我爸,言壑像我妈多一点,继承了她的天赋。”
岑沅沅愣了一下。
这是顾言时第一次主动在她面前提起父母。
她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些:“那你爸妈感情好吗?你妈没有抱怨过吗?”
顾言时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回忆什么,好一会儿,他的眼中掠过了一丝痛苦之色:“不太好。我爸因为工作的关系,各种无中生有的绯闻很多,他不爱多解释;我妈有忧郁症,很会胡思乱想,也爱疑神疑鬼。后来他们俩经常避开我们吵架,我妈会摔东西哭,我爸就在旁边抽烟不说话。每次看到他们吵架,我就盼着他们赶紧分开,别在一起互相折磨了。”
岑沅沅的心里一紧,呐呐地道:“对不起,别说这个了……”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他们俩都深爱着对方,愿意为对方舍弃生命。”
岑沅沅愕然瞪大了眼睛。
“那天我妈在车上吵了起来,情绪很激动,我去安慰她,我爸走了神,没看到前车急刹。出事的时候我爸把方向盘往右打了,自己撞了上去,临死前还护在了我妈和我的身上,”顾言时的声音微微发颤,“我妈本来说不定还能活下来的,看见我爸断了气,割脉自杀了。”
这太残忍了。
一瞬之间亲眼目睹自己的爸妈死去,怪不得后来顾言时几近自闭,把自己放逐在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就连意外过去了这么久,也还是难以从这场噩梦中彻底摆脱,彻底成了这么一个寡言沉闷的男人。
岑沅沅下意识地握住了顾言时的手,想要给他一点安慰:“别想了,都过去了,我不说你闷了,闷就闷吧,你高兴就好,别难过了。”
温热绵软的触感传来,顾言时低头一看,娇小柔软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在轻轻摩挲着。
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远去了。
像以前一样,岑沅沅就好像一个挥着仙女棒的小仙女,把一缕缕阳光洒进了他布满阴霾的世界中,为他带来温暖和希望。
如果能永远这样牵着她的手,那该有多好。
这一刻,他想要贪心一点、自私一点,想要永远都留住这缕阳光。
“沅沅,其实……”他的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
前面有人叫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迟疑:“先生,太太。”
两人抬头一看,别墅到了,门前站了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是林叔和顾言壑。
岑沅沅愣了一下,高兴地招了招手:“咦,你们怎么出来了?”
“小少爷说想出来透透气,”林叔愁眉苦脸地道,“可是他又不愿意出去走,就站在门口不肯动。”
顾言壑的神情有点不太自然,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个人牵着的手,转头开着轮椅走了。
岑沅沅丢下了顾言时追了上去:“你不生气了?是不是出来找我的?”
“不是。”顾言壑生硬地否认。
岑沅沅乐了。
这两兄弟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个都口是心非。
“好好好,不是来找我,”岑沅沅哄他,“刚才我和你哥散步,走岔了路,所以就晚了一会儿。你饭吃了没?以后别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了,你要这样想,自己生闷气不是便宜了和你吵架的人了吗?就应该和她对着干,把她气回房间里生闷气,你就赢了。”
顾言壑轻哼了一声:“我才没那么幼稚呢。”
……
顾言时站在后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遗憾。
难道是老天爷不让他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吗?
时间已经不早了,岑沅沅推着顾言壑上了楼,顾言时紧随其后。
把顾言壑送到了卧室门口,岑沅沅不太放心:“不会去直播室刷什么天子守护了吧?”
顾言壑不甘心地点了点头,不过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要是再刷礼物,我也要刷的,被他比下去了,我哥的脸往哪里搁?”
顾言时站在后面,神情古怪。
岑沅沅头疼死了,这小孩,真是说不通道理:“好了好了,随便你,反正你有钱,进去睡吧。”
顾言壑坐着轮椅开了几步,不知怎么,忽然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转过身来,目光在岑沅沅身上打了个转,落在了顾言时的身上:“哥。”
“嗯?”顾言时看着他,眉头微皱。
“你以前说的那个心理医生,还愿意替我看病吗?”他有些不自然地问。
顾言壑终于愿意进行心理治疗了,全家人都喜出望外。
心理医生是国内最为著名的际城第一医院心理中心的郁榕,他年少成名,不到三十便有多项论文著作在国际著名期刊发表,除了治愈过多个病人之外,还曾配合国际刑警处理过重大案件的心理追踪和疏导。
治疗一周两次,顾言时基本都会抽出时间来陪着顾言壑一起去,顾言壑又执拗地非要岑沅沅陪,夫妻俩这下碰面的时间,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得多。
除了定期治疗,郁医生还建议要从顾言壑的爱好着手,让他多接触外面的世界,交些适龄的朋友,从而燃起他对生活的渴望。
岑沅沅有点发愁。
顾言壑这个年纪,应该正要读高三,但自从意外之后他就辍学了,身边几乎没有同龄人,现在去上学也不现实,怎么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呢?
开直播时的一条开屏公益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际城美术馆二期开馆,近现代青年名画展邀你徜徉美术世界。]
她的脑中灵光一现,这不是很好的契机吗?带顾言壑去欣赏一下名画,顺便叫上孟琛云,让顾言壑见见游戏世界的偶像,这样说不定能帮助顾言壑打开心结。
美术馆二期坐落于风景秀美的定安河畔,整个建筑呈几何状,用仿古的红砖砌成,很有年代感和艺术感。
岑沅沅和顾言壑从车上下来,便看到了等在大门口的孟琛云,今天的孟琛云穿得很休闲,牛仔裤破洞裤、加长T恤,外面则套了一件羽绒服,衣领半敞开着,看起来年轻而有朝气。
“琛云,”岑沅沅朝他招了招手,快步迎了上去,“你的小迷弟来了。”
顾言壑有那么一点小紧张,手用劲地抓在轮椅扶手上,骨节都有点泛白了。
孟琛云笑了:“久仰大名啊,田螺弟弟。”
“你……好。”顾言壑抿了抿唇,有些干巴巴地打了一声招呼。他已经近三年没有这样出现在公众场合,也几乎断绝和人交流,今天和孟琛云见面,他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最终没能逃过心里的渴望。
孟琛云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递给了他一个礼品盒:“游戏手柄和游戏机,里面有我的签名,不要嫌我字丑。”
顾言壑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谢谢,可是……我没有带礼物。”
“听说你画画很好,下次帮我画一副画做回礼吧,”孟琛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记得签上你的大名,说不定哪天你成画家了,我就赚了。”
顾言壑点了点头:“好。”
岑沅沅背对着顾言壑,朝孟琛云竖了一个大拇指。
在来以前,岑沅沅就和孟琛云打电话沟通过了,把顾言壑的事情和他大概交了个底,看起来,孟琛云也做过了功课,用最坦然自然的态度来面对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小迷弟,这样会让顾言壑自在一点。
人渐渐多起来了,还有一些学生穿着校服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走过,说说笑笑,朝气蓬勃。
孟琛云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沅沅,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春游去参观过科技馆,也是这样,还排队手拉手的,好傻。”
“对对对,”这么一说岑沅沅也想起来了,“我还记得,那会儿我们班的班花追你,看科幻电影的时候求着我一起坐到你旁边来,结果那电影特别恐怖,班花都吓得都快哭了,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班花算什么?我没当场走开全是看在你的面子。”
“你就瞎吹牛吧,班花娇滴滴的,你们男生就喜欢这种。”岑沅沅回忆,“我记得你那会儿的偶像就是一个说话特别嗲的女明星。”
“那都是幌子。”孟琛云凝视着她,半开玩笑地道,“当时我看得上眼的女生就只有你好吗?”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回忆着从前的趣事,聊得开心,顾言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他的学生时代在出意外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心底难免会对这样的生活暗藏憧憬,只是他听着听着,忽然砸吧出几分不对劲来。
以他身为同性的直觉,这个云王,好像曾经对岑沅沅有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情愫。
他顿时警惕了起来:“我哥呢?快打电话催他一下,不是说一会儿就到吗?
岑沅沅想了起来:“哦,临走前他秘书打电话过来了,说是临时有事,不一定能过来,我们先进去吧。”
顾言壑有点失望:“他总那么忙。”
三个人到了展览馆前排队入了场。
场馆里面很空旷,各种画作摆放得错落有致,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听着讲解,也有一些艺术爱好者三五成群,站在画作面前交流。
顾言壑有着对艺术天生的敏感,鉴赏力很强,岑沅沅小时候在培训班学过画画,粗通一些皮毛,还能和顾言壑交流一下对画作的看法,而孟琛云就只能陪着看热闹了,偶尔和岑沅沅一起聊上几句。
顾言壑越琢磨越不对劲,忍不住偷偷发了个微信:哥,你怎么还没来?嫂子的同学很帅,和嫂子的关系看起来也很好。
几秒之后,顾言时的消息回过来了:定位。
第29章
顾言时开着车一路疾驰, 到了美术馆。
今天临时钻出来的事情很重要, 一个顶级的国际影视公司前来拜访, 想和他们进行一系列的合作,他不得不抽出空来陪同。不过, 在收到顾言壑的消息后,他再也没了应酬的心思, 把人交给了副手便告辞出来了。
疾步进了展览馆, 里面是一片白色为基调的装饰,布局舒朗开阔,他四下搜索着,终于在大厅的西北角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岑沅沅站在一副睡莲图前,对着画指指点点, 正在和身旁的孟琛云讲解着什么。
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岑沅沅的嘴角忽然绽开了笑容,眉眼弯弯, 孟琛云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 一个清丽娇柔,一个阳光帅气,就好像一对璧人,引得四周的人频频侧目。
心里的酸涩,忍不住就涌了上来, 在胸口中四处流窜, 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