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谭悦和她有血缘,估计艾笑现在已经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惜没有,她不能越俎。
后者小心翼翼地拿眼神瞄她:“对不起……我也没想真的让你担心的。
“你别太生气……”
艾笑额头的青筋一阵狂跳,血压快被她这句道歉激得直线飙升。
没真的想让她担心也就是只打算让她受一点小惊吓;别太生气的意思,是普通的气一气也还是可以的吗?
她火道:“你还知道错了啊?!”
两个熊孩子一声不吭,艾笑回过头对林现道,“你等一下,我去取纱布。”
说着把东西放桌边,起身走进卧室。
林现仍旧用舌尖在嘴里顶了顶,伤口擦完药之后痒痒的……他又想去摸了。
手地搭在膝盖上来回搓了搓,目光不经意往上走,正好和那边面壁思过的谭悦相触。
后者大概是怪他半途杀出来破坏了自己的计划,现在“当过兵”这个套近乎的属性也不管用了,一双眼散发着怨怼的光,想变成一把机关枪崩死他。
林现向屋内望了一下,见艾笑还在忙,这才坐直身体轻声对她说:“你是算准了艾笑对你有亏欠,无论多危险,都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过来,对吧?”
他语速平缓,却字字认真,“利用别人的愧疚心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你就真的那么讨厌她吗?”
谭悦为了表示愤怒,一直噘着嘴磨牙,听到此处才忽然反驳:“我没有很讨厌她。”
她看了林现一眼,挪开视线,仍旧是不情不愿的口气,“以前是讨厌过一阵子。”
相反,谭悦其实挺佩服艾笑的。
她打小脾气就冲,哥哥却是个软性子的老好人,话少心实,爹妈过世后人便更加沉默寡言了,只知道一味地宠妹妹。
在得到他遇难的消息时,谭悦才九岁多点。
处于半大不大,半懂不懂的年纪。
有一天,哥哥远方来的战友带着水果和营养品上门拜访。
都是些心思粗糙的男人,不怎么会哄小孩儿,只跟她反复强调:“谭谭,别人怎么讲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只记住一点。”
“你哥是为抗震救灾牺牲的,不是被谁给害死的,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在侮辱他。我们遵循的信念只有救人,没有什么值得救,什么不值得救。”
可惜她那个时候还小,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自己没了哥哥,挺难过。
“邻居的阿姨对我说,是这个人害死我哥,所以一开始我特别讨厌她,也朝她扔过东西。”
不过艾笑做事是真的很执着,毕竟是当年死缠烂打把何子谦追到手的人,她有足够的耐心去融化一座坚冰。
“她曾听我哥提起我喜欢吃巧克力,此后每年生日那天,都会准时寄过来——一大盒,某个英文牌子,我也不认识,听人说很贵,一粒好像都是几十块。”
谭悦眯起眼睛回想,“后来相处久了,发现艾笑也不是那么坏。她居然肯大方地承认对我好就是因为愧疚,就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哥。
“我一开始想,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之后年龄大了,仔细一琢磨也是,我一个捞不到油水的穷丫头,人家凭什么掏心掏肺呢——冲这一点吧,我觉得她挺实诚。没有其他大人这么虚伪。”
一个人到底是不是真心,靠言语是撑不起来的,时间一长总会知道。
就在这时,艾笑拎着干净的纱布出来,他们二人便很有默契地不再交谈。
*
出租屋本来就不大,平时只她独居,多进来两只蚊子都觉得地方拥挤,此刻一下子站三个人,空间立刻便不够用了。
艾笑没让谭悦留宿——她现在看见她有点生理不适。
只对熊孩子进行了一番社会教育,再一人煮了一碗速冻饺子,这才打发各回各家。
“今天的事情我没告诉你们班主任,回头要问到了,就说出去玩了一天手机没电——你自己想办法统一口径。”
末了又恶狠狠地补充:“下次再有什么,我可不管了,别来找我!”
谭悦自觉理亏,老老实实地点头,拖着她的干弟弟灰溜溜告辞。
送走了这俩胎神,艾笑还得系上围裙洗剩下的碗筷。
只觉得自己真像拖家带口地养了个孩子,心累的不行。
如果以后有了女儿,等到青春期也会像谭悦这样吗?
想想她就不寒而栗……
食材还剩下一点,艾笑洗完了碗,边擦手边往外走:“七点了,林现你饿吗,要不要也……”
话没说完,抬头才发现他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艾笑瞬间刹住声音。
家里没了其他的动静,这一刻安静极了。
她先是伸脑袋往前看了看,紧接着轻手轻脚过去。
这张布艺沙发是除了电脑以外家中价格排第二的物品,艾笑自己掏钱买的,躺上去尤其舒服。
大概也是太累的缘故,林现抱着靠枕歪头倒在一旁,居然睡得很熟。
她原本想把他叫起来,转眼见林现虚张着嘴,呼吸均匀,一脸无害的模样,那一瞬竟有些不忍心。
艾笑在边上静静瞧了一阵,转身去屋内翻出一件毛毯,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
林现居然没醒,只侧了侧头,还那么睡着。
她小心翼翼地收手,支起下巴在旁边看。
因为幼年时父母上班忙,艾笑读书读得很早,五岁就入学了,算一算他比她大两岁。
几年的当兵生涯将林现磨砺得内敛持重,像块不露锋芒的玉石,平时总有种老成矜持的感觉。
而他睡觉时会卸下些许防备,舒展的眉眼里带着一点明朗的青涩。
“好好休息吧。”艾笑在心中想,“又辛苦你陪我跑一天了。”
她把两指并拢,放到嘴唇间贴了一下,最后探身上前,在他眉心的位置轻轻一点。
第32章
到了春季,夜里的天色逐渐黑得比以前要晚了。
八点的时候堪堪华灯初上,深蓝色的背景下,街边亮着一排明黄的光。
艾笑躺在旁边的沙发上,背对着林现,举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玩。
她没有打游戏的爱好,吃完了日常的热搜瓜便无事可干了,在应用市场里翻半天,最后把黄金矿工下载下来准备回味童年。
不承想,开局不利,捞到一根□□,当场炸得满屏开花。
艾笑被爆炸的特效吓得一抖,手机直接砸脸上了,还一波三折,顺着她的脸划到了后面去,砰一声摔了林现一脑袋。
后者如梦初醒地一个激灵,像是什么应激反应,猛地坐了起来。
艾笑:“……”
对不起,没拿稳。
林现顶着满脸的“这是哪里我是谁今天中午吃什么”,茫然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总算想起前因后果。
他看着搭在身上的毛毯,转头望向艾笑:“我睡着了吗?”
“……怎么不叫我。”
她趴在旁边的靠枕间,不以为意地扬扬眉:“看你睡得挺可爱啊,就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而且。”艾笑若无其事道,“你刚刚打鼾呢,我还录下来了。”
林现整个人一震,先是背过身慌张地捂嘴,随后又扭头,目光惊恐地看她去捡手机。
艾笑在他眼神注视下,煞有介事地点开一个音频。
林警官人帅面皮薄,脸很快就绿了。
难得的流露出几分窘迫和尴尬。
他向来是把修养看得比命重要,遇到这种人生黑历史的车祸现场,大概是想当场死亡的。
艾笑捧着手机,余光瞥到他的表情就开始笑,笑到后面,林现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伸手过来,“好了,你别放了……”
她还在笑,胳膊没他的长,很快手机便被抢了。
艾笑也不着急,前俯后仰地倒在沙发上,满脸幸灾乐祸。
然后在他划开屏幕时狡黠地眨眼睛:“没有啦,其实是我骗你的。”
林现:“……”
他看到界面时感觉到了人生的跌宕起伏,无奈地侧目朝她瞥去一眼。
这下瞌睡醒得差不多了。
“诶,别生气嘛。”
艾笑忙讨好地问他,“你大半天没吃饭了,之前的饺子还剩得有一些,要不要吃点?是想吃饺子还是想吃面啊?”
林现心塞地想:都不想吃。
随即听到她补充:“我给你做。”
他说:“面。”
*
面是滚水煮熟的,汤底用的是超市里买的现成“小面佐料”,配菜是几条莴笋和一根满是添加剂的火腿肠。
这就是艾笑下的面。
果然复杂度在她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林现毕竟饿了一天,捧着碗埋头吃得挺香。
艾笑就坐在他对面,挺有成就感地看着他吃东西。
即便饿成这样,林现用餐的动作还是很斯文,他可以做到吃面一点不掉汤水,速度也不会很慢,瞧久了竟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你够么?不够的话,我再去煮。”
他咽了一口,说够了,“你呢,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艾笑摇了摇头,然后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只面碗。
窗外已经黑尽,满屋子都是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儿。
她不知走了多久的神,视线漫无目的地盯着某一处,突然说:“林现。”
那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我……打算去找子谦了。”
他正吃进去一大口,略有点咸的面条蓦地堵在咽喉里。
林现沉默好一会儿,慢慢地把筷子搁下了,没由来感到饱。
他抬眸看向艾笑,知道她这多半是有向谭悦妥协的意思,心中隐隐不舒服,再说话时便皱起了眉:“为什么要一再纵容她?”
“你不觉得这样一来,她会更加得寸进尺吗?”
艾笑摇头:“谭悦不会的。”
她说完犹豫的抿唇,神情逐渐沉下去,“她会出现这么过激的举动,应该也和年幼父母双亡有关。
“我小时候就这么和我妈撒娇的……就觉得,一点小要求,也不是不能满足她。”
林现无言以对,他头一次对艾笑有这样深沉的语气:“你简直……”
摇了摇头,“你以后要有了自己的孩子,真不知道会放任成什么样。”
她自认理亏地咬咬嘴:“就这么一次……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不做点什么,我总有些过意不去。”
林现无奈地暗叹,似乎也没有办法,最后还是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
艾笑发愁地挠挠头发,“等周一上班,先找人问问他经纪公司的联系方式吧,别的……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没再说话,看着剩下的半碗面,忽然间食之无味。
*
后天一大早,艾笑便坐在公司的电脑面前,开始浏览何子谦的个人信息。
他的微博上只挂了个工作邮箱,没有经纪人的电话,好在艾笑还记得对方叫什么名字,辗转从另一个艺人的微博简介上查到了号码。
汤明媚。
六年了,何子谦从签合同起一直跟着她,两人可谓是携手共济数年才打拼出今天的江山。
汤小姐比他大十岁,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替子谦安排得井井有条,比起同事或许更像是长辈,严苛谨慎的那种。
艾笑和此人接触不多,印象中她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软硬都不吃。
白琰踩着点打完卡,正瘫在椅子上喘气,旁边就听她掩着嘴讲电话。
“……我只是跟他一面,没别的。其实也不是我,主要是家里的小孩子……”
“我真没那个意思,您可以安排一个隐蔽的地方,实在不放心,您在场也行啊。”
“我只这么一个请求,您帮帮忙,通融一下吧……”
“呃,喂?喂……”
被挂了。
白琰难得见她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把包往桌上一扔:“谁啊?”
“你债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
艾笑简单地掐头去尾给她阐述了个大概,后者听到最后忍不住扶额。
“现在这些小孩儿都什么毛病……”白琰插上酸奶猛吸一口,觉得费解,“我怎么感觉你跟她妈似的,屁大点事儿也要管!”
艾笑抱头发愁:“别提了,胃疼……”
作为局外人,白琰也不好多嘴劝什么,她叼着吸管在手机联系人里翻了半晌,抬眼皮问:“你就想要那傻逼玩意儿的电话?”
“也不是非得要那么隐私的东西……我只是想见见他,当面问问这事行不行得通。”艾笑思索道,“毕竟粉丝见面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吧。”
“行。”白琰把酸奶喝完,“我瞅瞅我的酒友里有没有这一行的。”
她眼前一亮,双手合十,千恩万谢“谢谢了!你真是我亲姐!”
“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后者不喜不恼地哼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反正她的“改天请吃饭”是为数不多能搬出来用的社交语言,欠下的酒席多不胜数,不能太当真。
因为爱打牌喝酒的缘故,白琰的交际圈比较广,饭桌上称兄道弟,结交了一堆狐朋狗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认识,等到下午,还真给她问出个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