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言吓了一跳,她停住看账本的手:“怎么死的?”
那天陆吟朝送她到了院子之后又回去一趟,说是取东西,但他回来之时也没瞧见他取什么东西,令言心里其实就怀疑了。
但她不敢多想,陆吟朝看着并不是那种十分凶残的人。
她也不希望陆吟朝要了那些人的命,以免留下命案,哪天万一被翻出来就不好了。
还好,王氏接着说道:“这样的人,可不止在咱们家的酒馆里做了手脚,他欠了许多赌债,被人追着打,似乎打得很激烈就被债主打死了。”
令言淡淡说道:“这等无耻之辈,死了也不足为训。”
王氏也说道:“是呀,只是希望吕掌柜的家人莫要以为是咱们侯府做的手脚,这几日我听酒馆里的人来回,说是吕掌柜的娘跟妻子都去闹过几回,扬言要报官。”
“原本就是吕掌柜的贪心不足自作孽,就算他们报官又如何?”
令言不是很在意这些,跟着王氏把剩下的账本对完了,这才回了老太太那里。
赵令和出嫁一事,老太太虽然说面上没什么,其实心里还是难过,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令言只得悄悄地安慰。
于嬷嬷趁着老太太不在,轻声说道:“大小姐,老太太没有跟您说,她这几日夜里都睡不着,侯府里的事情让老爷颜面尽扫,老太太未尝不觉得丢面子呢。如今也就您一个贴心的,您多劝劝老太太吧。”
令言点头:“嬷嬷放心,我一定多劝劝祖母。”
她亲自给老太太做了些点心,想起来老太太喜欢吃羊肉饺子,便去小厨房里忙活了半天,亲自剁了馅儿,和面擀饺皮,包了些羊肉饺子。
热腾腾的羊肉饺子端到花厅内,老太太正笑吟吟地跟一位年轻书生说话。
“姑奶奶,祖母让修远给您带了些玫瑰酥,您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老太太笑眯眯地拿起一块玫瑰酥,吃了一口,点头说道:“这是你祖母亲手做的,我一吃便吃出来了。”
她还在闺中的时候就跟自己嫂子林老太太要好,如今虽然嫁到侯府好几十年了,两人还是关系不错,因此林老太太才会一把年纪了还亲自做玫瑰酥让人送来。
“姑奶奶喜欢吃就好,祖母说了,让您凡事莫要放在心头,万万要保重身子。”
令言端着饺子走过来:“祖母,言儿包了羊肉饺子,您可尝尝?”
饺子的香味儿随着令言走进来,飘了满屋子,她还特意调了醋汁子,里头放了些糖跟辣椒,甜丝丝的,蘸了饺子吃分外可口。
见林修远也在,令言朝他微微一笑,林修远静静地看着她:“表妹好。”
赵老太太笑道:“你煮了多少?给你表哥也分一碗,尝尝你的手艺!”
一边转头冲林修远说道:“我这言儿可不只是生得漂亮,她这厨艺也是一流的,不信你尝尝这羊肉饺子。”
林修远看着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饺子,赶紧说道:“姑奶奶,令言表妹,修远心意领了,这饺子就不吃了,表妹辛苦包出来的饺子,还是姑奶奶吃吧。”
赵老太太以为他是客气,赶紧说:“你来到姑奶奶这里还客气不成?”
林修远再次拒绝:“姑奶奶,修远实在是……”
赵老太太故意把脸一拉:“你不许再推辞了啊,趁热吃一碗,我告诉你,你言儿妹妹的饺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到的,就是她爹爹都没有吃过呢!”
令言不好意思一笑:“言儿手脚笨拙,确实没有包过几次饺子。”
这话引得林修远看了看她,便笑着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那饺子确实非常鲜美,三个人一人吃了一碟子,林修远不住地夸赞,他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饺子。
在老太太那里吃过饺子,林修远就告辞了,令言则是去厨房里打算做些开胃的酸汤留着老太太午睡醒来吃,刚走出去路过回廊就瞧见林修远坐在紫藤花架子下面的木凳子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赶紧走过去:“你怎的了?”
林修远抬起头来,一张清秀温润的面庞上都是冷汗,他嘴唇哆嗦着:“表妹……修远,修远……”
他话未说完,直接朝着令言倒了过去!
令言跟碧羽七手八脚地叫了小厮过来把林修远扶到一间客房,因为老太太已经休息了,侯爷这会子也不在家,令言便没有去打扰旁人,只叫人去请了大夫。
林修远被大夫扎针弄醒,醒来之后一口气把吃的羊肉饺子全部给吐了出来。
大夫摇头:“公子这身子不能吃羊肉,便要时时忌口,为了几口羊肉受这样大的罪过,不值得呀。”
令言在旁边一怔,原来林修远是不能吃羊肉?
“林表哥,实在对不住,我若是早知道你不能吃羊肉,必定不让你吃的。”
林修远吐完之后舒坦了很多,他喝了一口清水,有些急切地解释:“言儿表妹,不怪你,是我自己不知轻重,一时贪嘴。”
话虽如此,令言还是愧疚得很,连忙说:“林表哥,不如你在此休息一番,晚上再回去吧,我去煮些绿豆汤给你解毒。”
大夫也说吃下去的羊肉饺子已经吐出来了,接下来喝些绿豆汤也就没事了,林修远来不及阻止,令言已经去煮绿豆汤了。
林修远赶紧下床,喊住正在倒水的碧羽:“姑娘,快喊住你家小姐,不需要她再忙活了,我这就走了。”
碧羽笑了:“表少爷,您还是再等等吧,我们小姐最是善良了,若是你就此走了,她心中定然很是愧疚。记得之前府上有位表少爷,帮小姐写过一副字帖,小姐就花了好些时间给他做了一整套的春闱要穿的衣裳。”
林修远心里顿时警觉起来,他不自然地问:“那位表少爷……如今还在府上?”
“没有,搬出去了,这几日正参加会试呢。您呀,就好好地躺着休息一番,我去瞧瞧我们小姐的绿豆汤如何了!”
林修远静静地躺回到床上,心里一丝一缕,像是被打开了个口子。
他原本对待要议亲的女子并没有太大的期待,不过是按照祖母与爹娘的要求来安排罢了,可那日亲眼见了令言,丝毫没有那种规规矩矩的疏离感,脑子里印下了她在炉子边打扇子,给自己银子的样子。
她长得很好看,并且不是寻常那种端庄到有些冰冷的好看,而是带着烟火气息的美,让他仿佛瞧得见诗里描述的那种美。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他这些日子难免会想到假如跟令言成亲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大概,就是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的吧。
她那么温柔那么美好,把她娶回去做妻子一定是件极其幸运的事情。
可刚刚碧羽那么随口一提,林修远就觉得心中十分不安,或许那位表少爷不只是一位单纯的表少爷。
否则谁会花那么长的时间在寒冬时节为他准备春闱要的穿的衣裳?
林修远在床边坐了好一会,令言端着煮好的绿豆汤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窗前。
“林表哥,绿豆汤好了,怕你不喜欢甜,便只放了一小块冰糖,若是你觉得淡了我再加一些糖进去。”
她笑吟吟的,鬓边几缕发丝很明显是因为忙碌而掉下来了。
林修远回过头接过去托盘:“当心烫着了你。”
令言忧心忡忡:“你快点喝一些,省的难受。”
林修远端起那几乎透明的薄胎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这才放下去,接着再抬头看她。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温柔秀丽,跟他家中养了几十年的莲瓣兰一样,清雅芬芳,让人忍不住喜欢。
“言儿表妹,你……你觉得我怎么样?”林修远手心里有些汗津津的。
令言一怔,她斟酌了下,这才说道:“林表哥一表人才,自然是极好的。”
林修远有些失落,这是很浅显的看不出她心思的话,对谁都可以说的,他望了望窗外的景色,继续说道:“修远今日喝了你煮的绿豆汤,十分感激,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它的味道。言儿表妹,只盼着往后还能再喝到。”
他就算知道她对自己没有很特别的感情,但也不愿意就此放弃,他们是两位老太太商量好了的,要结亲的,他就更应该好好地讨她喜欢,没有道理她不喜欢自己,自己就要退却。
换一句话书,她差不多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没有其他变数的情况下,他们终究是要成亲的,自己也不必介意她心中究竟还有其他的什么。
只要她愿意嫁给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令言其实想把话说清楚,可两人要议亲的事情并没有拿到明面上说,她若是直接来一句我不喜欢你,这样又很掉面子,想了半日,也想不到什么很好的措辞。
“绿豆汤再普通不过了,想必林府的丫鬟个个都会,再说了,林表哥将来的娘子必定也会,自然都比我煮的要好的。”
令言觉得自己这话的意思也明白了,林修远将来的娘子不会是自己。
可林修远就跟听不懂似的,笑了笑:“绿豆汤简单,可味道却是不同的。言儿表妹,我先告辞了,有机会再见。”
他推开门离开,清俊的身影很快消失,令言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
他到底有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呢?
二月初十,会试第三天,令言去祠堂里跪了一个时辰,名义上是为赵明宽祈福,实际上也连带着给陆吟朝祈福。
这会子他们两个都在贡院里头待了第二天了,日子肯定不好过,听闻里头已经抬出几个体力不支的考生了。
想到赵明宽,这人时常打打斗斗,体力肯定很不错,但陆吟朝常年不见他出来做什么事情,只见他文文弱弱地看书,也不知道身子是否撑得住。
但又想起来陆吟朝那日抡着棍子打人的样子,令言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从祠堂里回来,碧羽轻声说:“小姐,刚刚听老爷身边的柱子说三小姐今日回门呢。”
其实给寻常人家做妾是没有回门这一说的,但赵令语是去给七皇子做妾,还是比寻常人要尊贵一些的,七皇子没有陪她回来,但因为北萧公主欺负了赵令语好几次,他也不是很严苛的人,便让人准备了些礼物叫赵令语带回来。
赵侯爷见着赵令语又是一番指责,只有赵夫人好生地安慰了赵令语一番,原想给她些大补的东西,可自己的嫁妆先前尽数充公,如今也没有什么可送的,只好把自己颈上的项链拿下来:“语儿,这是娘戴了许久的,如今给你了。”
赵令语推辞:“娘,我在王府什么东西没有呢?您无需担心我。”
她说着四下瞧了瞧:“大小姐呢?”
丫鬟回道:“大小姐去祠堂了,这会子刚回老太太那里。”
赵令语知道令言肯定不会来见自己的,她干脆自己去了老太太那里,直接在走廊上堵住了赵令言。
令言并不想跟赵令语说话,直接擦身而过,赵令语却喊住了她:“站住,你如今见了我,是该行礼的。”
第40章
令言回头扫了一眼赵令语,她已经梳了妇人头,模样儿倒是有了些出嫁女的姿态,虽然肚子还不大,但走路时已经微微扶着腰,看样子很是珍视肚子里的孩子。
去了王府做妾,周身的衣裳穿得也华丽了许多,脖子上手腕上都戴了许多首饰,看样子七皇子待她不薄。
见令言看自己的眼神淡淡的,赵令语高傲的看着她:“太后她老人家是最喜欢七皇子的,你对我不敬便是对七皇子不敬,对七皇子不敬就是对太后不敬,赵令言,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见了我,你该下跪行礼。”
赵令言有些好笑,她随意地说道:“王府中最尊贵的女人应当是王妃,再则是侧妃,妾,不过是个高等些的下人罢了,你自认为是王府的妾,便高人一等,却不知道你只是王府里的一个奴才,是个连契书都还没有签订的奴才,若是七皇子一个不高兴,立即就能把你撵出王府去!”
赵令语听到这话自然是恼羞成怒,气得走上来就要举起巴掌打令言,却被令言一把抓住胳膊:“你喜欢当奴才,不代表旁人跟你一样,赵令语,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你,你这个贱婢!江南顺安县的贱婢,就算我爹娘养了你十六年,你也就是贱婢一个!我迟早会是七皇子殿下最喜欢的女人,你就是嫉妒我!”赵令语挣扎着喊道。
赵令言轻蔑一笑,猛地松开她的胳膊:“只有贱婢才喜欢跟旁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她没再搭理赵令语转身就走,赵令语蹲在地上直喊肚子疼,丫鬟很快通传了赵夫人,赵夫人立即风风火火地去找赵令言,想要教训她一顿。
然而老太太却堵住了她:“你想干什么?”
赵夫人一时语塞,她如今是万万不敢招惹老太太的,尤其是赵令语的事情其实十分地丢人,她只得闭嘴了。
于嬷嬷瞧着赵夫人气冲冲地赶来,又灰溜溜地走了,忍不住觉得好笑:“老太太,夫人这性子也忒按捺不住了。”
老太太叹气:“都怪我当初纵容了老爷,若不是见他喜欢容月喜欢得厉害,我也不会轻易地答应。容月性子糊涂,根本不是掌家的好料子。娶妻娶贤,老爷算是娶错了,害了自己一生!”
于嬷嬷点头:“若非当初夫人自己糊涂,也不会连躺在身侧的孩儿都看不住,放任陈家养大了自己的孩子,性子养成了这般,如今外头都笑话咱们侯府出了个妾氏,还好都是背地里在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七皇子的事情。”
老太太面目哀愁:“都是命啊,陈家夫妇并非是奸恶之人,如今到了这一步,都是命!”
正说着,令言捧着一盆花,有些苦恼地过来了:“祖母,林表哥让人送来了一盆花儿。”
那是一盆莲瓣兰,养得十分精细,装花儿的盆子就要几百两了,更别说里头的花,且这话看着就很是娇弱,令言不太懂花,都明白这花只怕很是珍稀。
赵老太太原本乌云密布的脸一下子高兴了:“言儿,人家送你了,你就拿着。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再想想自己有什么好东西,回个礼。”
令言摇摇小手:“这花儿看着就珍贵极了,言儿能有什么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