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笑眯眯的:“你给太后做的贺岁图得了她老人家的喜欢,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的绣工了得?不如你给修远不拘做件衣裳或者做双鞋子,送过去也是份心意。”
这莲瓣兰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养到如今只剩了这么一颗,林修远竟然就送给了令言,可见他待令言是多么在意,现下两人还未成亲,连定亲都没有提出来,这样的心意实在是难得。
老太太很高兴,非得要令言把这花儿留下来,嘴里说着:“若是你不会养,祖母就帮着你养,这花儿是旁人的心头宝贝,送给你了你须得负责。”
令言更加沉重了:“这责任也太大了,言儿实在是不敢担,祖母,这花儿得多少银子?”
赵老太太瞧了瞧,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两?”令言惊奇道。
“不不不,曾经有一位文人雅士出了三千两向你舅爷爷买这盆花,你舅爷爷都没有卖。后来你舅爷爷去世之前把花儿给了修远。”
令言吓得赶紧退后一步:“这花儿太吓人了!咱们拿去还给林表哥吧!”
赵老太太瞧着她的样子,气道:“你怎的如此不争气了?再名贵的花儿,旁人送给你了,就说明你比这花儿还要贵!”
但说完,赵老太太也觉得不妥,这花儿对林家意义非凡,且兰花极难伺候,林家好些名贵的兰花,到如今也只剩这么一株上好的,若是养坏了,确实无法交代。
林修远也不知道怎的这样急,这会儿就把兰花送来了。
她叹口气:“你若是怕实在养不好,还回去也行,但也得让人瞧得出你的诚意,这样吧,你给修远亲手做个什么东西,也算是一片诚心,等你做好了,再跟着兰花一起送过去。”
反正等令言嫁过去,有的是伺候兰花的时候,总比这兰花万一死在了赵家来得强。
令言赶紧答应了下来,加紧时间去绣了一只荷包,只是这荷包上的花纹她没有绣成寻常的花纹,而是绣了几个很小的字。
“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话应该很明白了吧?令言打算着把这荷包跟兰花一起给他送过去。
只是还没等令言把荷包绣完,赵家二房的来报丧了,二老太爷去世了,因着他孙子赵明泽旧事贪污被查,锒铛入狱,二房的日子一下子落入冰窟,其实赵侯爷也送过些银子过去,但二老太爷却因为急火攻心外加上了年纪,没有抗的过去这个无比严寒的冬日。
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赵明泽是清白的,郁郁而终。
虽然说赵家三房如今关系很差,但终究是同族之人,赵家的二老太爷去世,赵令言就得跟着守孝。
本朝习俗是同族之中长辈去世,小辈则是要守孝两年。
赵老太太扼腕叹息,原本是要等林家的孝期一满,林修远便可以跟言儿定亲了,可如今林家孝期快满了,言儿却要开始守孝了!
连带着赵明宽也要守孝,两个孩子的亲事竟然就要被耽误住了!
但这种事情谁也没有法子,忠勇侯府一家子都去二房参加了葬礼,二老太太哭着说道:“家里算是完了!这院子也被典当了!这一大家子竟然无处可住!”
哀乐阵阵,就算曾经有过再不高兴的事情,如今死者为大,谁也不会再提起他不好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怀念生前的二老爷是个如何如何德行兼备的人,就连赵侯爷也抹泪说道:“小的时候,二叔也曾摸着我的头教我识字……”
二老太太抓住他这句话哭道:“可惜你二叔如今一走,我们这一家子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只怪我与你二叔没有养出像你这样中用的儿子!老爷啊,你生前就过得那样苦,处处听你大哥的,如今你去找大哥了,可让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呀!”
闻者落泪,赵侯爷一时激动,允诺道:“二婶,您莫要伤心,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侯府地方虽然也不大,难道还没有你们住的地方么?”
二老太太心里一喜,其实她早就受够自家老头子了,没能袭爵不说,还整日里吃喝嫖赌,私下里她只觉得这老头子死得好!
如今趁着老头子死了,自己跟着儿子媳妇还有小女儿能搬进侯府那也算是美事一桩!
赵老太太跟赵夫人其实都不同意二房一家子搬进去,但赵侯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下那样的话,再收回也来不及了。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赵侯爷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赵老太太,自我安慰道:“二婶说了,也只是暂时住进来,等明泽侄儿从牢里出来,他们还是要重新找地方住的。”
赵老太太挥手:“算了,就算是做样子,也要做给旁人看得,搬进去就搬进来,横竖那么点在屋子口粮咱们还是有的。”
王氏倒是头疼了,原本就在想法子节省开支,扩大收成,想得每日里茶饭不思的,如今又添了一大家子人进来,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好在还有个令言能帮着她。
王氏一边打算盘一边道:“爹爹意思是给二婶一家拨两个院子,二婶跟令望妹妹,二弟妹一家同住,三堂弟跟三弟妹一家住一个院子,你觉得如何?”
其实令言不待见二房,但她也很少在这些事情上发表看法,毕竟自己过不多久就要回陈家了,她想想自己前段时间做的那个梦,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要实现了。
“大嫂嫂,都听您的,令言只负责打杂。”
王氏瞧着令言,越发觉得喜欢她,她这人不说多余的话,非常尊重旁人,因此在管家之事上两人从未有过分歧,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令言也会很及时地给出一些比较中肯的意见。
她忍不住说道:“二妹跟三妹出嫁之后,我觉得这日子真是舒坦多了。”
说完她又赶紧捂嘴,四下看了一圈,悄悄趴令言耳旁说道:“等你出嫁的时候,嫂嫂也给你备一份大礼!”
令言耳根子一红,轻轻打她一下:“你还算账么?”
王氏笑嘻嘻的,也没再说下去。
会试结束的最后一天,令言跟着赵侯爷,赵夫人一起去接赵明宽,她算了算日子,自己大约有一个月没有见陆吟朝了,上次的见面实在是太惊险,她一回想起来就后怕,也不敢再轻易出门。
不知道今日能不能碰面。
陆吟朝刚从贡院出去,便被人叫了回去,是主考官之一喊他。
赵明宽经历好几天的考试,在里头憋得脸色都变了,他身体还受得住,但精神上可几乎要疯了,出来看到外头的大太阳,欲哭无泪地说道:“言儿,你哥哥我差点死了!”
令言飞速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陆吟朝的影子,只得沉下心来安慰他:“好在已经考完了,回去好好休息下,我给你煮了些糖水,都在陶罐里温着呢。”
赵明宽瞧见令言便高兴:“好言儿,说起来多亏了你给我做的衣裳,穿着可舒服了,若不是这衣裳,我只怕真是熬不住!”
见他不住的拍马屁,赵夫人急了:“你莫要说些其他的!考试考得如何?”
赵明宽皱皱眉:“还能如何?等结果!”
一家子一边说话,一边要上马车回去,令言往贡院出口看了好几次,考生渐渐地全部都出来了,也没有见着陆吟朝,他到底是去哪里了?
“言儿,上车!”赵侯爷催了两次,令言终于上了马车。
主考官把陆吟朝叫进去,略略问了几个问题,陆吟朝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们在考试的时候也许不只是有那么几位时刻巡逻的考官,隐蔽处说不定还有许多其他的眼睛。
一般情况下考完试是要直接出去的,可自己被人留下来还要被问问题,这就很不一样了。
他镇定自若地回答了主考官的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跟考试上头的东西完全不同,考试上的东西都是些经义诗赋,但这几位主考官问他的问题,却都是关于当下朝廷所遇到的问题,有关于赋税的东西,有关于治水的,甚至有关于边关之事的,陆吟朝不卑不亢,把自己的见解一一道来,那些主考官互相看了一眼,这才放他走。
陆吟朝快步出了贡院,他想着今日令言必定会来的,但等他赶到贡院门口,却瞧见已经空无一人。
地上零星飘着几片树叶,陆吟朝往左右两侧的石板路都眺望一番,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他心中有些怅然,但想到考试终于结束了,还是有些安慰的。
有些事情很快就可以等到了,不必再这样永无止境地等了。
他等得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了。
陆吟朝不像旁人家一样有马车,他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回去。
初春时节,还是很冷,二月春风似剪刀,他一边走一边想事情,倒也没有觉得很难受。
不知不觉,陆吟朝走到一处大院子外,他猛地一抬头才如梦初醒,自己走错了,这里是侯府,不是他现下住的地方。
他很想进去见一见令言,但如今自己进去必定是不合适的。
陆吟朝在院子外头站了一会,觉得脚底有些发寒,他赶紧围着院子走了几步,想着在这院子外头待一会,离她也近一些,总比回去越想越难受得好。
这样想着,他围着院子走啊走,竟然就走到了后门。
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陆吟朝摇摇头,打算离开。
刚抬起脚,后门吱呀一声,是一道低低的女声:“小姐,你快些回来呀,万一我被人发现就惨了!”
“知道了!碧羽,你小心些!”令言穿着丫鬟的衣裳,遮着脸悄悄地从后门出来了。
那一瞬间,陆吟朝只觉得自己像是已经高中了一般,内心狂喜。
他就那么站在墙根处,令言刚一出来就撞到了他,她跟做小偷似地一撞见他就赶紧捂着脸要跑。
“去哪?”他抓着她的胳膊。
“我,我去给我家小姐买东西!”她故意把声音装得很奇怪。
陆吟朝忍俊不禁:“买什么?书生要买么?”
令言低着头,很想逃走,忽然间反应过来了,她缓缓抬头,从指头缝里露出了一双琉璃般明亮的眼睛。
书生?
她想冲上去抱住他,却知道这里是侯府旁边,自己不能放肆,只能拼命点头。
“要的,要的!多少银子一个啊?”
陆吟朝伸出食指,轻轻拧了一下她粉嫩的唇瓣:“你要买,不花银子,旁人若想买,一概不售。”
令言心里甜地像浸润了蜜水儿似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那么转着眼睛瞧着他,陆吟朝也静静地看着她。
最终,还是陆吟朝开口了:“会试结束到放榜大约还要有二十天,你且好好地在侯府待着,不许再乱跑。”
令言点头:“言儿知道,言儿最听你的话。”
陆吟朝却觉得好笑,他撩了撩她丫鬟鬓上的穗子:“是么?”
令言有些尴尬:“大部分时候是的。”
陆吟朝轻轻一笑:“若是不听话,我将来是要惩罚你的。”
令言总觉得这话有些暧昧,她假装听不懂:“那,表哥是要如何惩罚我?”
陆吟朝的手一顿,他倒是没想好如何惩罚她。
“这种事,小孩子不能知道。”
令言愈发肯定,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便故意说道:“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祖母前儿还在说要给我议亲的事情呢。”
陆吟朝的脸色立即就不太好看了,他背着手走了两圈:“这回又是哪家的?”
“是,是林家的林修远,他好像很喜欢我,还送了我兰花,我不要,可祖母非要我养着,表哥,你说怎么办?”
她说到最后,语气就有些促狭的意味了,陆吟朝可以肯定,她是在故意气自己。
他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半晌,他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你说呢?”
令言被弹得一愣,气鼓鼓地说:“你惯会欺负我!”
陆吟朝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一拉,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又跟她分开了。
他嗓音清淡,带着些愧疚:“言儿,我明白你很委屈,若是你不想等,也可以不等的,你有你的权利来选择……”
第41章
陆吟朝说完这话,令言却有些愧疚:“如今只怕是我这里要耽误时间了,赵家的二老太爷才去世不久,照着规矩我是要守孝三年的。”
其实令言不是很肯定,陆吟朝对于男女婚嫁之事是如何看待的。
他们也只是这样对彼此有好感,但谁也未曾大喇喇地说过什么情情爱爱的,关乎婚事的东西,更是不曾提到。
在这个朝代,陆吟朝假如是个跟旁人一样的男人,大概也是会三妻四妾的,令言没有问,却也不敢去猜测答案。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在这个时代追求感情,是不是有些太愚蠢了?
想到自己心里的不安,令言犹豫了下说道:“其实,你也不必等我,若是有好人家的姑娘,你大可娶了回去,就算不娶妻,通房丫头之类的,留两个在身边伺候你也方便些。”
他注定会家财万贯,手握重权,顶多也就二十多天之后,往他那儿送金子送女人的不知道会有多少。
令言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出了一股子酸味。
哪里知道猛一抬头,陆吟朝正静静地瞧着她,眸子里如寒水一片。
“你认为,我会娶旁人?会要什么通房丫头?”他似乎语气不太好。
令言赶紧说道:“这不是许多人都如此嘛,男人三妻四妾也属正常,嘿嘿,你难道不喜欢?”
陆吟朝轻笑一声:“我喜不喜欢,将来你就知道了。”
这话让令言捉摸不透,所以他到底是会喜欢有三妻四妾还是不喜欢呢?
她也恼恨自己干嘛要问这些东西!但总是忍不住问,最终却得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反正,假如将来陆吟朝真的有了妾氏,有了通房丫头,她认为自己还是无法做到忍气吞声,她大概会选择跟他分开。
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也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因着是在侯府后门,说太多话也不方便,陆吟朝把她推进去要她赶紧回去,令言扒着门缝看了他两眼,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