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吟朝点点头,选了一本《洛阳伽蓝记》与一本《容斋随笔》,轻声道:“这两本书我觉得还不错,你可以看看。”
赵令言欢欢喜喜地付了银子,这才带着碧羽离开。
她转身去了布行,买了些合适的布料,打算回去做些衣裳。
此时,赵令语正在自己的闺房里着急地来回踱步。
铃儿小心翼翼地问:“三小姐,奴婢,奴婢的娘病情不知如何了?奴婢想请三小姐允许奴婢去看看她……”
赵令语冷冷地看她一眼:“你不相信我找人安置了你娘?”
铃儿慌张地跪下了:“三小姐,奴婢自然是信的,只是奴婢想她了,想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可以……”
自从赵夫人把铃儿许给赵令语的那天起,铃儿的娘就染了重病,赵令语说她安排人带铃儿的娘去看病了,却不告诉铃儿去了哪里。
为此,铃儿胆战心惊,处处听从赵令语的安排,可这一转眼快一个月了,她娘到底如何了,她却根本不知道。
赵令语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不耐烦:“等这件事办完,我就让你去见你娘。”
说完她招手把铃儿唤上来,低声说了些什么,初时铃儿大惊,后来只得苍白着脸答应了下来。
正房之中,赵夫人歪在榻上,这段时日她一直都不好过,赵老太太好几次动用家里的库房却并未告诉她,只说是老爷要用的,其实都是花在了赵令言的身上,这摆明了是要分她的掌家之权。
甚至好几次老太太把孙儿媳王氏叫过去安排了些不小的事情,赵夫人还没死呢,也并非病得起不来,赵老太太这是几个意思?
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婆婆面前受的气也不少,赵夫人心里恨恨的,紧紧地捏住帕子。
她想事情的空当,抬眼瞧见了神不在焉的福喜,随口问:“你怎么了?福喜。”
福喜赶紧勉强一笑,担忧地说:“夫人,原本不想给您添麻烦的,可您说过,只要是三小姐的事情,都得及时告诉您。三小姐的伤口又发炎了,夜里痛得直哭,却不让人告诉您。奴婢想着那就悄悄地找大夫给她瞧瞧,可大夫刚进家里,就被老太太的人叫了过去,说是大小姐有些不舒服,先给大小姐看看。那大夫去了半日也不见回来,三小姐疼得满头的汗,咬着牙说自己并非侯府正经的小姐,没上族谱呢,自然比不得大小姐。”
这些话自然是福喜添油加醋过的,毕竟赵令语给了她一块重量不轻的金锭子。
赵夫人一愣,气愤地起身把桌上的花瓶拂了下去!
“这些人都是疯了吗?赵令言算什么大小姐?她姓陈!语儿才是我亲生的!族谱不给上,日常也要剥削语儿的用度!语儿是为了我才伤了胳膊,如今不给语儿看伤,那就是不承认我这个赵夫人的存在!福喜,咱们去找老太太,我今儿就不信,我肚子里出来的女儿,还上不了这个族谱了!她老太太就是管得再宽,也宽不过这个理儿去!”
赵夫人杀到老太太的院子里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吃粥,赵令言亲手炖的皂米雪耳粥,吃起来清甜润胃,很适合老人家。
赵老太太满脸的笑意在看到赵夫人的那一霎那,消失了。
“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来做什么?”
赵夫人直接跪下了:“母亲,儿媳就想问问,令语是儿媳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为何母亲迟迟不愿意给她上族谱?”
赵老太太把勺子一放,忍不住笑了:“陈家的人还未来,你这么急着给她上族谱,又是为了什么?”
赵夫人头一次倔强起来:“母亲,语儿是侯府的骨肉,自然要上族谱,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呀!”
见赵老太太没有说话,赵夫人再次求道:“母亲!还请您答应给语儿上了族谱,否则儿媳实在无法做人,生了她,却如此委屈了她,您也是做过母亲的,为何不能体谅儿媳?”
赵老太太把手往桌上一拍:“你这是说我在刁难你?愚蠢!就算她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可看清楚了她是个什么人!今日我答应你让她上族谱可以,但日后她若是闯出祸了,你便跟她一起受过,如何?”
赵夫人喜极:“母亲答应了?儿媳保证语儿不会闯祸,她最是乖巧了!若是她闯祸了,儿媳第一个代她受罚!”
说完,她看一眼赵令言,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
还记得在赵令语未出现之前,赵夫人其实还是很爱赵令言的,可短短的时日竟然就变成这样了。
赵令言觉得心酸,替原身也觉得难过,她轻轻走过去,替赵夫人摘掉一根白发。
“母亲,您最近都没有睡好,瞧着就很疲倦,平日里也该多保养自己。”
赵夫人不咸不淡地笑了,没出声。
很快,赵令语就上了族谱,成为了赵家正式的三小姐,她跪在祠堂里上香,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从江南顺安县,到京城,其中艰险,自不赘述,来到侯府之后也被人处处质疑处处为难,可她终究是挺了过来。
如今,她抢回了属于侯府嫡长女的院子,拿到了侯府正牌小姐的名头,她一步步地,总算是捱过来了。
那么接下来呢?
她要把不该留下来的人驱逐出去,要拿到掌家之权,要把没有享受过的荣耀尽情地弥补回来,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儿,成为世间最闪耀的女人!
赵令语沉沉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在心里重重地发了个誓言。
她派去江南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但就算陈家的人安然无恙地来到了京城,她也总会有办法的。
侯府的小姐们平日里都是可以出门的,但天色一晚都要尽早回到府中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赵令言陪着王氏出去了一趟,为着王氏手里的几个铺子中的账目问题忙活到了天色将晚,姑嫂俩这才匆匆地回来了。
“大妹妹,咱们不如从小门回去吧,这儿距离大门还有好远一程,绕的人头晕,我今日身上不爽利,实在不想继续在车上颠簸。”王氏扶着额头轻声说。
赵令言,点头,搀着她下车,二人从侯府侧门一起进去,这里离大哥哥赵明坦的院子的确近了些。
两人刚进侧门,正准备走,就听到假山后面有人在说话。
是赵令语身边的铃儿,正把一块布包交给一个眼生的男人。
“这是我们姑娘给你的,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我们姑娘说了,要你办的事情,你们也得办好了,否则我们姑娘就再也不帮你了!”
那男人掸掸布包,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呵,我们主子言出必行,不就是杀几个人?有什么难的?”
王氏吓了一跳,赵令言赶紧把她拉回去,两人躲了起来。
等她们匆匆回到屋子里,王氏还是心跳如鼓:“了不得了!咱们家竟然有人密谋杀人!”
赵令言一言不发,铃儿自然是为赵令语办事的,那么她们要杀的人,便是陈家的人无疑。
前些时候自己寄去陈家的信,一点回应也没有收到,也不知道现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心中忍不住有些担忧。
王氏还在捂着胸口后怕,外头丫鬟敲门了。
“不好了!大少奶奶!前些时候大少爷押解回来的几个贼人,竟然被人药死了!现下老爷怒了,要家里人都过去!”
王氏一呆,怎么一出接着一出?
赵令言轻轻摇手:“大嫂嫂,您先去,我回去换件衣裳就去。”
王氏点点头,立即去了前厅,赵侯爷正铁青着脸骂道:“你们一个个地都是怎么看的!连几个贼人都看不住!给我查,彻查下去!到底是谁药死了他们!”
赵夫人慌乱极了:“老爷,陈家的手竟然都伸到咱们内院之中了,这人的心是多么地歹毒!”
第13章
见赵夫人如此嚷嚷,赵侯爷直接指着她喝道:“闭嘴!侯府一向守卫森严,此事明显是内贼所为,掌家之权在你手中,你却让家中发生了这种事,还不好好反思反思!”
当着众多儿女,夫君竟然如此呵斥自己,赵夫人脸上无光,却只能忍着。
眼下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令语忍下这一切。
赵侯爷气极,府中发生了投毒事件,这对他来说属于极其严重的事情了。
大儿子赵明坦拱手说道:“爹,孩儿会彻查此事!”
赵侯爷琢磨了一番,挥手道:“你找人把家里下人上下都给我审问一遍,若是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就即刻报官!”
赵明坦立即去办,而赵明宽则是从外头悄悄地进来了,他前些日子跟着太子去办事儿了,今日才回来,一回来就凑到赵令言跟前。
“言儿,你可知道我给你带了些什么?”
他也是听说了家长事情的,但心底里仍旧只喜欢赵令言,在看到赵令语时,总觉得很是陌生。
赵令言轻轻摇头:“二哥哥,爹在气头上,你莫要再闹。”
赵明宽轻哼一声:“你眼里只有爹,没有二哥哥!”
赵令言低声道:“给你做的衣裳都放着呢,回头拿给你。”
赵明宽这才高兴了,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坐着,又瞥了一眼赵令语,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丫头,竟然说令言是假冒的侯府千金?
他越是看赵令语越是不舒坦,干脆别过眼去。
对于赵明宽的眼神,赵令语自然感受到了,她想到那日见到驸马爷时,驸马爷同自己说过的话。
“赵家的大公子算是个谨慎有担当的人,轻易你不能动他,但二公子赵明宽,脾气直,一激就会上钩,若是哪天得了机会,不妨可以利用他一番。”
如此愚钝之人,竟然是侯府的公子,明知赵令言并非侯府血脉,还那样疼爱,这样的哥哥,赵令语觉得自己也不稀罕,她衣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且等着看笑话吧!
侯府上下的奴仆都被审问一遍,最终,是赵夫人跟前的福喜露了马脚。
她有些胆怯地哭了起来:“奴婢不敢说!”
赵侯爷瞪着眼:“若是再不如实说出口,那便掌嘴!”
福喜连连磕头:“老爷,夫人,奴婢是瞧见过大小姐和碧羽一起去关押贼人的屋子里,可当时只有奴婢一人,并无证据啊。”
这话惹得屋子里登时一静,赵令言在心中冷笑,这个局只怕就是为自己而做。
旁边的王氏正要起身说话,赵令言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言,示意她再等等。
赵侯爷转头看向令言:“福喜说看见过你去那屋子里,你可曾去过?”
赵令言摇头:“爹,女儿未曾去过。”
赵侯爷点头:“爹爹知道,你是个乖巧的。”
他如今还是很相信赵令言的,毕竟上次的事情也算是赵令言救了自己一命,往后还指望赵令言再为自己避祸呢。
赵令语心里一沉,没有想到赵侯爷如此偏袒赵令言!
但,他的偏袒可没有用。
外头传来急急忙忙的喊声,家丁着急地冲进来:“侯爷!不好了!官差来了,说是咱们家出了命案,必须上门查案!”
这事儿怎么会传出去?
侯府原本私下关押贼人其实就是不符合律法的,只是大多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如今这贼人被关押之时死了,公家的人来问了,便没办法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若是传出去侯府之中死了人,这名声也不好了!
赵侯爷一脸不快,却只能出去接待,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顺天府丞跟赵侯爷原本就有些龃龉,此时更欲抓住赵侯爷的把柄,没问几句就要带走赵令言与碧羽。
“赵侯爷,虽然贵府大小姐出身娇贵,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必须先把人带走,等事情查清楚,若是大小姐是冤枉的,我会差人将其送回来。”
赵侯爷忍住怒气:“所谓人证,只是丫鬟随口一句话,所谓物证,也只是柴房内有我儿的一只手帕,并无法证明就是我儿毒害了贼人!我看谁敢把她带走!”
顺天府丞冷笑一声:“我是在按照本朝律例办差,这么说来是侯爷阻挠我办差了?”
赵令言上前一步:“大人,您刚刚已经让人查出了这些人的中毒时间,若是我有证人证明我不在场,大人可否认为我是清白的?”
见那留着胡子的大人没出声,王氏站出来了:“当时,大妹妹是陪我去了外头的铺子里,且有好几个人可以证明,大人,我家大妹妹是清白的。”
赵明坦也厉声说:“刘大人办事认真,办得对了是好事,若是出了差错,冤枉了好人,只怕也不好收场。”
顺天府丞犹豫了下,最终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把这几个贼人的尸首带走了,至于你们家的人,这几日都莫要到处走动,我还要查清楚这桩案子,侯府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这话让赵侯爷很不安,忽然带了个罪名,让他太憋屈!
可眼下的确是侯府出了人命,他也没有办法!
刘大人心中得意,却没有想到赵令言忽然开口了。
“刘大人,方才您让人查验尸首的时候不是已经查到了这些人所中之毒名为彻骨丁香么?巧的是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听到几个人提到过,如今京城之中彻骨丁香可是只有一家店在卖的,彻骨丁香是那家店主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原本是用来杀老鼠虫子的,但因为价钱较贵,一般很少有人去买,刘大人不妨派人去查查,近半年来都有谁买了这彻骨丁香呢?”
刘大人一动,赵令言继续说道:“这件案子对刘大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刘大人能尽快结案,想必对刘大人也是有好处的。”
赵令言说的很对,刘大人最近很需要有些政绩,于是立即挥手让人去查。
也不过一炷香功夫,去查的人回来了,在刘大人耳旁低声说近半年来只有两个人买过这彻骨丁香,一位是七皇子府中的下人,一位则是驸马爷的随从。
刘大人脸色一僵,这两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难不成为了这个案子他去招惹一下他们?
这件事只怕是侯府与七皇子或者公主府的纠葛,刘大人忽然很后悔自己卷进来了。
他脸色一变:“咳咳,此事只怕是有所误会,方才查验之时,这几位贼人只是偶然疾病才死了的,并非是中毒,至于这尸首,赵侯爷看着处理吧,我就不打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