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解了外头的披风,递给阿楼,方往内室而去。
盛和光已从书院回来。年末将至,崔家商铺各地的帐册陆续寄到,书桌上堆满了帐册。盛和光几乎是一目十行地在看,心中在飞快地计算着数据。
余光看到小寒进来,他放下了帐册,靠在椅背之上,道:“看帐册着实令人头疼,快来帮我按按。”
其实,这么简单的帐册,怎么会让他头疼呢?只不过,他如今知道,这样的话才可以得到小瘦马温柔舒服的按揉。
小寒走了过去,柔软的双手按上他的太阳穴,穴位准确,力道适中,袖中暗香浮动,掠过他的鼻端。盛和光舒服地闭上了双眼,享受这放松的时刻。
小寒看他心情甚好,便将林夫人的要求说了,略过陈嬷嬷不提,道:“神梦香用得不好,是害人性命的。我想着,得找人查一查林夫人的底细,看看她同何人往来。”
盛和光闻言,睁开双眼:“林夫人,秦丽卿?”
小寒点头:“是的。”
盛和光微笑道:“你让阿亭或阿楼去查就是,这事情她们都懂得怎么做。”
小寒的手指此时已经离开他的头部,按在了他的肩颈之上,大约看书久了,肩膀是一阵一阵酸胀的。“可她们说,她们都是听三爷的。”
小寒一个用力,恰好用在了最酸胀僵硬之处,盛和光闷哼一声,疑心小瘦马在趁机给自己一点颜色看看。
他想了想,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扬声喊阿亭和阿楼进来,“你们俩,在保证厉姑娘安全的前提下,以后厉姑娘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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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小寒得了盛和光的许可,就让阿亭阿楼去调查林夫人。想了想,她又借着去浮香堂的时间,见了师父安排给她的侍卫耿江天。
耿江天将小寒送到西安后,又按照厉丹溪的命令,前往西域采买药材,回返丹溪谷。知道小寒入京,他奉命前来,必要时帮助小寒。前几日,终于抵达了京城。
耿江天以商人采买香料的名义见到了小寒。小寒见到他的时候,微微一怔。先前去西安时,他是个样貌平凡的微胖中年男子,这一回却是变成了样貌端正高挑精瘦的青年男人。
小寒不由得开玩笑道:“耿大哥,究竟我见过你的真面目么?”
耿江天精通易容之术,江湖行走,从来不曾真面目示人。他与小寒见面,也是凭信物和丹溪谷中的暗号为依据。
耿江天微笑,道:“色即是空,我的真面目其实也并不是我的真面目。”
小寒将林夫人的情况说了,道:“麻烦帮我查两个事情,一是陈嬷嬷的过往来历和往来的人,二是林夫人秦丽卿往来的人,有什么特别的。最要紧的,是陈嬷嬷。”
陈嬷嬷的事情,不可能通过盛和光的人去查,只能由耿江天出手。耿江天应下了,又道:“家主让我转告你,行事务必小心谨慎。若有需要,就按照谷里的方法留下消息,到时候就会有人帮你。”
小寒点头应好。
耿江天又问:“事情如今进展如何了?我听闻,盛三爷已经能走路了,你原定的目标已经达到,准备何时离开?”
“待解决了永宁侯府之事,我就离开。”小寒道。
耿江天看了她一眼,叮嘱她小心行事,方退了出去。
小寒回到侯府客院,崔嬷嬷见她回来,笑道:“你可回来了,舅爷来了,正在三爷屋里,舅爷想见见你呢。”
小寒有些诧异,问:“舅爷为何要见我?”
崔嬷嬷压低了声音,道:“舅爷此次上京,本是想让三爷相看的。不过,三爷如今一门心思都在科举治学之上,停止了相看了。舅爷见你,该是你的机会!”
既然三爷短时内不打算相看成亲,小寒的地位便截然不同了。在崔嬷嬷看来,侧妃之位是必然了。若是诞下小少爷,说不准正妃都有可能!
小寒闻言,心里却生出些忐忑来。
在盛和光心目里,崔家舅舅才是类似父亲兄长的存在。他教导盛和光,把崔家偌大的家业给了盛和光。说起来,浮香堂还是崔家舅舅的。也不知道他知晓盛和光把浮香堂给了自己,心里会怎么想。
小寒理了理衣裳,迈步进去。
崔九思早就想见厉小寒,无奈通州港口上出了问题,他不得不前去处理。待处理完毕之时,却收到盛和光的来信,说自己可以走路了,并且先不必相看其他女子,婚事延后。再仔细一问,连浮香堂都记到了厉小寒的名下。
事情进展到如此地步,崔九思立即便从通州港口回京,要见一见厉小寒。
事到如今,厉小寒是不是真的师从厉丹溪,已经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确确实实治好了盛和光,是盛和光的救命恩人。
“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崔九思对盛和光道,“但是,若是有人挟恩情求报答,却又是另一回事。你自己心里,得掂量清楚。钱财之物,多给无妨。家宅后院,却是不可轻易承诺。家族的兴旺,或者败落,与后宅女子的身份、胸襟、气度和见识也是分不开的。”
崔九思心中有些担心盛和光受了美人的诱惑。
盛和光笑道:“舅舅你见一见她,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就算到如今,她也只想着拿回身契、离开京城,云游四海。浮香堂是我给她的,不再相看其他女子也是我自己的决定。”
崔九思看着一贯沉稳淡漠甚至有些阴冷狠厉的侄儿露出这般温和的笑容,心中更是警铃大作。盛和光如今模样,与自己长姐陷入对盛王爷的迷恋之时,甚是相像。
长姐偶遇盛王爷,倾心不已,不顾家中父母长辈的反对,毅然远嫁西安,带了倾城的嫁妆。结果,一腔真情错付,郁郁而终,唯一的孩儿也饱受折磨。男欢女爱,若是一着不慎,那便是毁人性命。大约因为长姐的爱情太过惨烈,崔九思对于情爱之事,看得极淡。虽已年过三十,却未曾娶妻生子。
他肃了脸色,等着小寒进来。
小寒入内,向崔九思行了礼。崔九思一打量,就先皱了眉。这女子确实颜色极好,身段窈窕,就怕枕边风吹起来厉害。
崔九思也不与她寒暄,单刀直入,问:“听说你认得厉丹溪?你当日见她时,她是何种模样?”
小寒抬头,就见内室里站着一人,年三十有余,一脸络腮胡,肤色黝黑,身材魁梧,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湛湛。
听到他这么问自己,此人大约见过师父。
小寒想了想,道:“当时,厉神医受伤,就在我家中院子静养。妈妈恰好派了我前去侍奉。厉神医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身素衣,甚是貌美。”
崔九思听着直皱眉,厉丹溪名声在外,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一个老妪,极少有人知道她不过三十余岁。厉氏能准确说出这个信息,恐怕确实见过厉丹溪。他又问:“她为何教你医术?”
盛和光本想打断舅舅的话,不要让他为难小寒。但是,崔九思问的问题,也是盛和光一直还在寻找答案的问题,他不由得看向小寒,观察她的表情神色,想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
然而,小寒只是微微一笑,道:“这大约是缘分?我也不知她为何愿意教我。她说了想教我一些医术,我就认真地跟着学了。”
小寒心想,反正这事情没办法验证,随便她怎么说。崔九思就算见过师父,也断然挑不出什么错来。
崔九思知道这事情问不出答案,也就不再问,转而问道:“你可还有其他亲人?”若真是扬州瘦马,无父无母,血缘亲戚不知身在何处,倒是纯粹些。最怕还有其他隐情的,待这女子掌握了内宅,昔日的亲人就上门来添乱添堵。
若说前两句小寒是出于心虚和礼貌而回答,等到崔九思问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小寒不由得看向了盛和光。那一双大眼睛似乎在问:“这是在审讯我吗?”
盛和光也觉得舅舅有些过了,当下轻咳一声,道:“舅舅。”
崔九思看了一眼盛和光,显然,侄儿示意自己不要再这般问下去。崔九思到底是商人出身,一张面皮转换得极快,当下道:“厉姑娘,方才唐突了。我是崔九思,我少年时曾受厉神医的恩惠,一直想找到她。听说你曾经见过她,心下着急,多问了几个问题。”
“不碍事。”受师父恩惠的人,实在太多了。
崔九思问道:“你可知道厉神医身在何处?”
“并不曾知晓,她离开后,我们就再无联系。”
崔九思露出些微微失望的神色,旋即又问:“你对和光有救命之恩。我崔家不敢说富可敌国,却也是殷实人家。除了浮香堂,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小寒不由得咋舌,若说崔家只是殷实人家,这天下也没有几乎人家敢说自己是豪富之家了。她摇头,道:“浮香堂已经足够了。”
盛和光前世里对她是救命的恩情,完全足够了。
崔九思又问:“既然钱财足够了,可还有其他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崔家帮忙呢?听说你打小就和兄长失散了,对于你的兄长,你可还记得什么?崔家商铺遍布天下,寻人要容易得多。”
这恰也是盛和光关心的问题,小瘦马似乎对于兄长有极深的执念。
小寒摇头,道:“我已经记不清楚兄长的模样了,也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多谢崔九爷关心。”
崔九思看着柔顺而又无所欲求的小寒,越发觉得此事棘手。偏偏盛和光此时刚刚从这女子身上懂得了男女之事,只怕还稀罕着,一时半会倒是不好反对。来日方长,且叫人留意着,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尽早处理便是。
盛和光看着小寒微垂的眼睑,微微颤抖的睫毛,心里却有些不快。小瘦马分明对李夜箫极其在意,先前为了李夜箫是不是公主男宠与他置气,如今还认了兄妹。小瘦马有着不曾对他言说的秘密。
可是,到底是在舅舅面前,既然自己立定主意,不相看女子了,那就得给小瘦马留些颜面。于是,盛和光笑道:“舅舅,您不是说带了些好东西来,怎么只记得问话?”
崔九思看了一眼侄儿,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来,递给小寒:“这是头一次见面,准备了些小玩意儿,你看看,可还喜欢。”
小寒收下了,忙行礼致谢。锦盒精致小巧,小寒打开来,里头放着两个玻璃瓶,散发着芬芳的香气。“大马士革的玫瑰水!”
小寒不由得惊呼一声,道:“九爷,这太过贵重了。”
崔九思淡笑道:“你精通制香,这大马士革玫瑰水可是难得的好香,许多香料都可混合使用。我只盼着你再研究出些新品种,叫浮香堂的生意更好。”
小寒不由得又抬眼去看盛和光,盛和光面带微笑,道:“既然是舅舅给你的,你收着便是。这可是千金难求的。”
小寒这才将锦盒收了起来。
待小寒出去了,崔九思看着盛和光,打趣道:“你倒是怕我吃了她不成?舅舅多问几句话都不行?”
盛和光笑道:“舅舅,我知道您是好意。可是,我同她相处这么久,知道她性情单纯,行事磊落。我是担心她直接反问舅舅,为何这么多问题,到时候舅舅可不好下台了。”当然,舅舅的样子,太像江湖人士,尤其那一大把络腮胡子,他可怕会吓到小瘦马。只不过,这个就不告诉舅舅了。
舅甥俩亦亲亦友,说气话来甚是随意。
崔九思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主意已定,这后宅之事就暂且如此吧。”说罢,顿了一下,收敛了笑意,压低了声音,道,“圣上近来身体越发糟糕,想来很快就会册立储君了。最近行事,更要谨慎。”
盛和光面色凝重。两人又密谈许久,崔九思方离开。
盛和光送了崔九思到门口,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天光昏暗,下起了雪。他信步走到小寒的屋里,廊下并无侍奉的丫鬟,无人为他通传,想来天气严寒,都在室内。
他敲了敲门,屋里扬起她轻快柔软的声音:“谁呀?来了。”
这是盛和光头一次去找一个女孩儿,还敲门等候,忽觉得新鲜。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小寒面带讶异之色,道:“三爷,你怎么来了?”
盛和光听着这娇软的声音,忽而心中一动,微微靠近她的耳侧,低声道:“小娘子,我来看你了。我冒雪前来,敲门许久,你都不应,可是生气了?”
小寒一头雾水,仰头看他,呆呆地问道:“三爷,你不是才敲了两下门么?”
盛和光一个闪身入内,一手反手扣上门,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困在大门与自己的双臂之下。气氛陡然暧昧起来,小寒樱唇微动,还未说话,盛和光就低头亲了亲她的耳垂,道:“方才舅舅是太紧张我了,才会多问了些问题,你可不要生气。也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他有这么多顾虑。你若是气不过,就打我。不许不给我吃好吃的,也不许让我在外头吹冷风。”
小寒这才知道盛和光为何而来。当时,被崔九思问问题时,她心里有忐忑,也有恼怒。不过,待从里头出来,她也有些明白过来。盛和光如今婚事未成,身边只有自己,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崔九思难免就会关注。
小寒水盈盈的大眼睛打量着盛和光,笑道:“我生气了,可是,我何时不给你吃好吃的,又何时让你在外头吹冷风了?
盛和光故作委屈,道:“你多久没给我下厨了?那一回,我承认,我语气太重了。你却记仇到今天,连着得了浮香堂,都不肯给我下厨。我想喝你煮的汤了。”
小寒一怔,方知盛和光说的是,他曾说李夜箫是公主男宠之事。小寒一想,发现确实如此,打那以后,两人闹别扭,自己便再也没有下厨。
小寒不由得哼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三爷早就忘记了呢。”
盛和光看她佯怒的模样,道:“都说了,你若气不过,就打我。打完了,明天让我有好吃的。”
这模样,死皮赖脸的,小寒一张脸绷不住,一双大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打你我手还会疼。三爷您说这可该怎么办呢?”
盛和光故作沉思,半晌方道:“既然如此,那便惩罚我来伺候小娘子,为夫定叫小娘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