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介绍得挺全面,好像知道张末叶要在这里长住似的,张末叶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问:
“刚才听柏哥去找沈老,那是谁呀?”
“哦,一个老疯子,但学问挺渊博的,听说原来是个博士。”
“他叫‘沈老疯子’,简称‘沈老’。”陈丰登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一只手缠着绷带,身残志坚地凑热闹。他一脑袋白毛还有点自然卷,看着像动画片里的喜洋洋。
“别听他胡说八道,”姜唐顺手胡撸一把陈丰登的“羊毛”,“小心柏哥听到揍你。”
陈丰登立即老实了。
“柏哥跟沈老念书的,叫他老师。”
张末叶奇道:“石柏不上学吗?”这个年纪,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就是高中生而已。
“上学?”陈丰登好像听到什么笑话,“我们这种人,哪有机会上学。不过,柏哥可牛逼了,老疯子——沈老,说柏哥现在去念研究所都没问题。”
张末叶脱口问:“什么研究方向?”她只知道“大魔王”热衷于做人体实验,做了不少丧心病狂的坏事,还曾经嫁祸给男主,变.态归变.态,才华还是可圈可点的,没想到竟然没上过学。
然而,陈丰登挠挠他的白卷毛:“我也闹不明白在研究什么,可能是方便打拳吧。”
“打拳?”
“是啊,”陈丰登许是真的崇拜石柏,提到他,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柏哥□□拳可厉害了!至今无敌手,他还是俱乐部的‘研发骨干’,增强人体力量极限什么的,连拳场的老大‘留爷’都赏识他,真是‘奶血人’的骄傲,可惜我吃不了那份苦,那药的副作用太大了……”
姜唐用力清了清嗓子,强势打断了陈丰登,一时没人说话,气氛尴尬起来,他摸.摸鼻子,生硬地转移话题:“柏哥好像挺喜欢你。”
张末叶:“……”不会找话题,其实也不用硬找。
“真的,他对你挺特别的。”
……那柏哥的“喜欢”也挺特别的。张末叶干笑一声,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柏哥为什么要关着她,这里是什么地方。两人对第一个问题缄口不言,第二个倒是对答如流:这是地下拳场的地盘,到处都是石柏的人。
张末叶不由得悲从中来,别人穿书,至少有一两样金手指傍身,或者现实世界就是行业大牛,一旦“穿书”,必定混得风生水起,可她只是个遵纪守法的大学生,除了玩票性质的“勤工俭学”——直播做菜——之外,基本没有什么一鸣惊人的技能。
一朝穿书,又摊上这么一副羸弱的小身板,从恶贯满盈的大反派身边逃走,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知谁一嗓子嚎道:“饿死了,今天谁做饭?”
姜唐痛苦道:“今天该谢聪。”
“操,还有饼干吗?”
叫谢聪的小胖子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啥意思?嫌我做饭不好吃,那你做?”
陈丰登痛心疾首地说:“那还不如他呢。”
“柏哥什么时候再带咱们出去吃啊,我受够你们的厨艺了……”
“卧.槽.你还有脸嫌弃我们?”
院子里慢慢热闹起来,远处的厨房很快飘出热腾腾的炊烟,张末叶也有些饿了,然而,小门板打开,递进来的竟然是……一碗黏糊糊的黑色浆糊?
张末叶警惕地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险些没直接吐出去,但好歹辨别出,这玩意应该是打卤面,只是,面条夹生没煮熟,卤又咸得发苦,实在难以下咽。
她严重怀疑这是“虐俘”行为,可透过小门板,见众人也一样吃得愁眉苦脸,忽然明白过来,姜唐说的“以备不时之需”是什么了。
就在她可怜巴巴地啃小饼干时,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张末叶扒着小门板往外看,就见一位拄着拐杖、提着保温饭盒的年轻女人。
女人长相并不出挑,皮肤也是常年干农活晒出的小麦色,可气质很温柔,大约二十四五,正和几个半大小子说笑。
“文倩姐你来得太是时候了!谢聪想毒死我们!”
“滚尼玛的蛋,那以后我不做饭了。”
“文倩姐,你爸又喝酒去啦?要我说,让柏哥揍他一顿,他就不敢打你了。”
“瞎几把说什么呢,姐,你别介意,我弟这里有问题,”陈五谷一指自己的太阳穴,“他脑袋里的水都烧开了,看把头发都烫成啥样了。”
秦文倩没和陈丰登计较,反而被逗得笑眯眯,张末叶就没见过性格这么好的小姐姐,所谓相由心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张末叶就自动给她加了层滤镜,又不由得替她惋惜——那腿像是陈年旧疾,她的拐杖拄得格外熟稔。
秦文倩提着饭盒走到“小黑屋”门前时,就见小门板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先闪过一丝惊艳,随即笑道:“没想到是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张末叶头顶嫩芽儿晃了晃,有点不好意思,真心实意地说:“姐姐你也很漂亮。”
秦文倩抿嘴笑起来,旋即又叹口气,把饭盒递给张末叶,“这几个孩子无依无靠的,凑活住在一起,也不会做饭,连累你吃苦了。”
饭盒里只是普通家常便饭,素多.肉少,可很多事在于对比,和那碗看不出什么卤子的夹生面比起来,简直是米其林三星的水准。
张末叶和姜唐他们没打探出来有用的信息,如今见到这个善良小姐姐,忽然燃起了希望,她有点激动,决定赌一赌,然而,开了口,到底还是把“你可以帮我逃走吗”的问题换成了:“姐姐,你知道石柏为什么抓我吗?”
——毕竟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然而,秦文倩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石柏这孩子我了解,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他……”秦文倩斟词酌句,“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别看他整天不可一世的,但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张末叶听得目瞪口呆,大魔王石柏??善良???
“你不知道,他吃过很多苦,又无依无靠的,在地下拳馆讨生活,有很多苦衷……”
秦文倩絮絮叨叨的,像个急于给自家弟弟辩解的、亲情滤镜五米厚的姐姐。
张末叶彻底放弃了向她求助的念头,干脆抱着饭盒放空脑袋,可忽而福至心灵:秦文倩也未必看得不对!
距离大魔王作妖,还有很多很多年,如今石柏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他或许还没有“长歪”,三观还可以救一救,如果强行逃跑不成,那么,“感化”他呢?
“文倩姐!你爸回来了!”这一嗓子通风报信来得突然,秦文倩吓得瑟缩一下,顾不得收拾碗筷,只慌里慌张捡起拐杖,匆匆离开了。
片刻后,院外就响起醉醺醺的高声怒骂:“妈的赔钱货!又他妈给别人送饭,你怎么不管你爹我?是不是应该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
陈丰登几个冲出去,又被秦文倩好歹劝住,“他毕竟是我爸”与“你再敢打我姐”的争执,在醉汉的咒骂里,乱糟糟地震人的耳膜。
锁在“小黑屋”里的张末叶,也气得不行,恨不得冲出去给温柔姐姐说句公道话,听到秦文倩的劝阻,又泄.了气,心里五味杂陈:这世上有太多无奈的事情,石柏从小挣扎着长大,或许经历得太多,才渐渐失望、慢慢“剑走偏锋”,变成那样的“大魔王”吧。
她舀了一勺“米其林三星”家常饭,也觉得食不知味起来,却忽然灵光一闪,她知道该怎么感(讨)化(好)石柏了!
第4章
石柏说中午不回家,可直到傍晚都不见影子,眼见着厨房再次燃起炊烟,张末叶忍不住敲小门板,毛遂自荐:“你们要不要试试让我做晚饭?”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地下拳击场会卖酒,基本什么都买不到,只能自己做饭吃,几个半大小子的厨艺又都旗鼓相当地让人难以下咽,听到张末叶的建议,顿时全动摇了。
最兴奋还是今天“轮值”的小胖子谢聪,他险些挥舞起锅铲,问:“你会做饭?”
“会的!”张末叶对这一点还挺自信的,她父母工作忙,家里不大开火,别的小孩吃炸鸡、披萨算打牙祭,她却早就吃腻了,从初中起,就开始研究各色菜谱,不是她吹牛,一对双胞胎弟妹的口味都被她养刁了。
张末叶研究食谱研究出了乐趣,梦想着有一天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只是,父母思想比较传统,听到女儿的梦想如此接地气,吓得专门请了位做饭阿姨,不准她再进厨房,又耳提面命地念叨,对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你不用这样委屈自己。
生怕把大女儿养成“付出型人格”的“伏弟魔”。
想到这些,张末叶还是有点心酸,也不知道自己消失不见,家里人怎么样了,好在她还有一对乖巧的弟妹,不然只扔下父母,他们该怎么办……
“等等!”陈五谷拦住了谢聪,“你忘了?柏哥不准她出来。”
谢聪登时泄.了气,可怜巴巴地隔着小门板看了张末叶一眼,讷讷道:“她说她会做饭。”
陈五谷和陈丰登虽然是双胞胎兄弟,脸几乎一模一样,可陈丰登一脑袋羊毛卷,大喇喇的,像只呆萌又缺根筋的喜羊羊,而陈五谷则是短短的黑寸头,整天板着脸,目光也冷,警惕地看了张末叶一眼,那眼神竟然有几分石柏的气韵,让人看着就有点怕。
张末叶对大魔王的心理阴影挺重的,“怕屋及乌”,怂兮兮地退了一步,就听陈五谷语出惊人地说:“阿聪,以后你离她远点,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张末叶:“???”
张末叶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当初张末叶大学偷偷做直播“勤工俭学”的时候,就有人谣传她仗着长得漂亮去卖脸,熟不知,她根本连脸都没露,完全是凭借精湛的厨艺和完美的摆盘小有名气的。
时至今日,也不允许别人侮辱她的厨艺。
“我真的会做饭,”她据理力争,“没骗你们!”
陈五谷板着脸说:“我是怕你偷偷跑了。”免得没法跟柏哥交代。
“……”张末叶被人戳破了心思,只能佯装生气,关了小门板,免得多说多错。
可没过一会儿,小门板悉悉索索地又掀开了,露出姜唐黝.黑的脸:“小叶子,你真的会做饭?”
张末叶闷闷地点点头。
姜唐搓搓手:“你别生气,没有柏哥的话,谁也不敢放你出去,不过,你可以试试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求求他。”
只要能走出这个小黑屋,就有希望离开这里,张末叶打起精神:“他一般什么时候心情好?”
姜唐伸出粗.壮的花臂,挠挠脑袋,又挠挠脑袋,陷入了沉默。
“……好像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小胖子谢聪不知什么时候探过来一张大脸:“反正别再他吃药之后。”
姜唐深以为然地点头。
“柏哥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变过,你们别忽悠她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陈丰登端着绷带手,也凑过去出主意。
几个男生一直跟着石柏混日子,整天打打杀杀的,同龄女生很少,哪里见过像张末叶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不违反柏哥命令的情况下,都找各种机会跟她套近乎,多说几句话。
几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还挺热络。
被“孤立”在一旁的陈五谷,看张末叶的眼神更凝重了,仿佛是正义的比干,在看小狐狸精,一脸的“众人皆醉我独醒”。
不过“小狐狸精”格外胆小又害羞,陈丰登急得卷毛都蓬松了:“你这样不行的!不能那么怕他,得主动,得豁出去脸皮,是人就不能免俗,爱听彩虹屁。”
张末叶茅塞顿开,若为自由故,什么不可抛?她有些敬佩地看着陈丰登:“那你是怎么做到不害怕他的?”
陈丰登理直气壮:“谁说我不怕他?”
“……”
*
石柏这几天早出晚归——就好像故意躲着她似的——张末叶连他的影子都没抓到,直到一场连绵数日的大雨降下。
据说绵延的雨势阻断了公路,间接影响了地下拳击场的生意,石柏便也跟着闲在家里长蘑菇。
机会得来不易,张末叶记得陈丰登的谆谆教诲,鼓足勇气去刷存在感,借着晨起“放风”的功夫,推销自己的厨艺:“柏哥,我做饭真的特别好吃!”
奈何,石柏充耳不闻,眼皮也不抬地吩咐陈五谷:“把她送回去。”
张末叶看着那张和石柏异曲同工之妙的棺材脸,心率就开始不齐,抬头就见顶着一脑袋喜羊羊卷毛的陈丰登冲自己挤眉弄眼。
她险些流失的勇气又回来一点。
身后就是已经给她关出了心理阴影的“小黑屋”,张末叶咬咬牙,豁出去了。
她紧紧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抱住石柏的胳膊:“柏柏、柏哥!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柏柏柏哥”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陈丰登是直接吓傻了。
张末叶暗暗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跟石柏对视:“让我试一次好不好?”
这种眼神,是她小时候跟爸妈撒娇时惯用的,很讲究技巧,且百试百灵。
不过,自从弟妹出生,她自认自己是个大姐姐,这项“绝技”已经多年没有使用,不知道还有没有杀伤力。
地下拳击场鱼龙混杂,带女人去助兴的大有人在,老大“留爷”更是热衷于声色犬马,石柏见识过的“场面”不少,可都觉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