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魔头,养儿子——金大容
时间:2019-09-09 07:44:24

  千壁山脉与平常所见的山脉不同,它的坡度极高,甚至里面的山都如树立的石块,从旁边看去,根本没有上山的路,而是只有一块块石壁垂直入地,每一侧都是悬崖峭壁。山与山之间隔着河流和泥石,所有伽什寺的修行者每日都必须一步一步顺着悬崖峭壁下去,淌过河流与泥石去化缘,然后再以同样的路线返回。
  往往一来二去,光是上下山就要花上几天几夜的时间。世人很难能坚持,但往往能坚持的,都能在佛修之路上走出些造诣。
  现在距离离开太初山已有数日时间,祝华清恐怕已经知道她逃走的事情,必须尽快赶往伽什寺,解开身上的阵法封印。
  如此,她便加快了进程前往。
  而太初山,返回洞府的祝华清在看到跪在地上的郎黛和郎茂时,便知晓容芳苓已经逃走。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默的站立在跪着的二人面前,风从他的脚下吹拂而过,衣袂浮动流转,袖下的手在这一刻忽然紧握:“方蓉!”
  他呵出这个名字,然后猛地拂袖,踏剑上空,直接消失在了洞府外。
  天上仙境,人间千壁。当容芳苓抵达伽什寺地界千壁山脉时,才知道她从前走过的那么多地方,渡过的每一条河、攀过的每一座山,在这样的仙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走吧,上山。”容芳苓执剑踏出一步,突然天上罩下一个投影,有一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祝华清。
  没想到他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追上来,太初山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操持。
  二人迎风立在千壁山脉山脚,祝华清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执着的龙骨玄蕊剑上。这把剑,是从前魔尊容芳苓最喜欢的佩剑,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带着它,每一次战斗,都是由它相伴。他因为一直跟随着她,看着她的背影,所以知道她每一个动作,握剑的姿势;微微侧头时露出的淡笑;目光放空时自然而然勾起的拇指;握着法器低头细看的神态……
  他曾经有所察觉,却始终不敢确认,他甚至自欺欺人,认为方蓉就是方蓉,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是一个会用恋慕的眼神看着他,小心翼翼伴在他身边的凡人。
  但当他在魔山与她再次相遇,他看见她站立在鬼域城之外,风吹过她的长发,她就这样屹立着,看着众人的目光与从前的魔尊容芳苓重叠。
  那一刻,他终于将她确认。
  然而确认又如何,无论她是从前的魔尊容芳苓,还是现在的凡人方蓉,甚至是化作少女身的女弟子房容,她的目光始终都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她看他的目光,永远淡薄薄情,一屑不顾。
  容芳苓已经抽出了剑,指向了祝华清。祝华清就这样屹立在她面前,风吹过他衣袂前的青丝,轻轻拂动:“你既能原谅白秋素……为何不能原谅我……”
  仿佛是听到了普天之下最大的笑话,容芳苓执着剑,抵在祝华清的胸前:“我从来没有原谅过白秋素,只不过她是我自小看着长大,就算再恨再怨,我对她的情谊也比对你强。她背叛我,陷害我,伤我,我也只会心痛和不舍。而你,如果不是因为你装得太像模像样,我连让你留在我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这句话,比她的剑更锋利,犹如刀割一般,刺在祝华清的心上。他伸出手,缓缓握住剑刃,鲜血从指缝里溢出,滴落在衣褶上:“我入魔山之前,濮阳子已布局为你设下陷阱,他要将你淬灭,连你的元神都不留。我若不替他动手,你便灰飞烟灭。”
  “濮阳子区区一大乘期小儿,有什么能耐让我灰飞烟灭,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如果不是你让白秋素诱骗我去索寒陵,在那里用阵法将我封印,就凭你和濮阳子,就算加上太初山十万仙君,都不是我的对手!”
  “濮阳子想要用你的元神炼化肉身,他设下的阵法里有一半的力量来自那些后山的血骨,所以你才无法挣脱。我杀你是因为——”
  “够了!”容芳苓用力一推,剑尖直接刺入了他的胸膛。
  衣襟上瞬间绽开了一朵血花……祝华清深吸了一口气,痛楚令他的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你若不信,便上伽什寺,我知道……你要找时玄方丈……解开身上的阵法封印……你找到他后,便会知道这个阵法耗费了多少无辜者的亡魂才设立起来……即便是从前的你,都无法破除它。我并未欺骗你……”
  她猛地抽出剑,剑刃带着血花,在空中飞溅而起。容芳苓抬脚狠狠踢在了祝华清身上,他没有还手,直接摔了出去,跌倒在地。
  手腕一收,剑没入了鞘,她直接穿过他的身侧,踏上了千壁山的山路。
  夏洸扫了一眼地上的祝华清,跟上了容芳苓的脚步。
  “你不杀他?”
  “他是大乘期,我杀不了他。”
  容芳苓一步一步踏在石阶上,并没有回头看一眼。倒是夏洸,转头看了看山下的祝华清,他忽然意识到此人为何会故意在容芳苓身上设下阵法了。他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容芳苓逃不脱,他便可以强留她在身边,用时间慢慢解释让她接受;如果容芳苓逃脱了,他知道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寻解开阵法封印的方法……而阵法封印背后的秘密,会让容芳苓知道当年发生的事,到底有着怎么样的隐情。
  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即便有前因后果,也将是覆水难收。
 
 
第105章 时玄已死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落子入棋,满盘皆输!
  祝华清看得太透彻,算得太清楚,但他看错和算漏了容芳苓,她活在这世上万万年,对于她来说活着不仅是活着,还有更多的信仰和向往。而这些东西祝华清没有,因为他没有,所以也不知道容芳苓要的是什么。
  风穿梭过她的衣袂,千壁山的悬崖上,一朵盛开的蓝花从石缝里顽强盛开,迎风摇曳。容芳苓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她看到那朵花的时候, 第一次停下了脚步。
  伸出手,指间轻轻抚过那朵花的花瓣:“人的一生是由无数遗憾、后悔、惭愧、悲伤,没有这些东西,便无法构成完整的一个人。人生,就如脚下石阶,敲凿过后,才能累积而成,踏上高处。我从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也不畏惧在我身上发生的,只是有时候我仍会遗憾,为什么在我身边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一件被上苍成全。”
  世人都有所成不所成,而她成的是什么?她活到渡劫期,一步之遥就可以登上天阶,却被打落成了凡人;她重得妖丹,苦苦修炼,却亲眼见证魔山没落,白秋素死亡。
  她想要的,上苍从来都未成全过。
  眼眸微微一潋,她收回了手,不再看周围风景,而像是彻底坚定了信念,迈开脚步,踏上了伽什寺之路。
  伽什寺在千壁山脉山巅之上,当容芳苓抵达时,正好初晨入幕,雾霭在周围与云海相连,层层缥缈在气魄恢宏的庙宇之上,伽什寺建立的时间比太初山还久,里面所种的古木都高大参天,大部分寺庙建筑都掩映在树下,一派幽静气象。
  有小僧在地面清扫落了一地的银杏叶,容芳苓执剑上前,朝那小僧拜了拜:“小和尚,方丈在吗?”
  小僧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指了指身后一片石塔林:“方丈在里头参禅。”
  容芳苓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寺中的一片石塔林,里面是一座一座伫立的石塔,每一座石塔都是圆寂后化为舍利的一名佛修,伽什寺万万年,里面的石塔林也变得如一片森林那般多。
  她道了谢,便走进石塔林去寻找方丈大师。怎料这石塔林比她想象中的大太多,她在里面绕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可能、也许、大概、或许……是迷路了。
  容芳苓方向感不太好,她有些无奈的朝着四周环视一圈,想着这回是连出都出不去了。
  夏洸跟在她身侧,微微一笑,指着前方一棵巨大的樱花树:“不如先去那里,石塔林如同迷宫,但在里面有这样一棵树,许是给路人指路的。”
  容芳苓仰头一看,在石塔林中中央屹立的,是一棵百年老树,枝繁叶茂,异常高大。正逢时节,嫩红的花瓣挂满了枝头,风一吹簌簌落下来,辗转飘出去几丈远,把树冠下的这一片地都铺满了粉色。
  “这伽什寺如此奇怪,我在前院看到了落地的银杏叶,此处石塔林竟有樱花盛开?”这里四季相合,不分春秋?
  “许是石塔中高僧圆寂后的舍利,用灵力庇护了这方土地,让土地四季如春。”夏洸回答。
  樱花有一个含义,便是循环命运,一生一死,轮回流转,生生不息。
  二人不知不觉中,已慢慢来到了那棵樱花树下,而此时,这棵树下正有一人,背手而立,素衣僧服,挺拔的身子被粉色花瓣撒了一身,刹那风姿,不似凡尘中人。
  容芳苓在他身上看到若隐若现的莲花之光,这光影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就是从前她借乘过的莲花乘器。她正奇怪着,那人已经转过了身来。一张近乎无懈可击的脸,长睫毛,微挑的眼梢,眼神却温和沉静,如水流淌。
  他的视线调转过来与她相接,眼里疏淡的神情微微一动,但很快沉静下来。
  “时邯法师?”容芳苓有些惊讶,这石塔林不是方丈在参禅吗?
  “嗯。”时邯缓缓应了一声。
  有风吹过,远处寺庙檐角铜铃叮当响起,是细碎的一长串悠扬悦耳之声。还有雾霭中沉重的钟响,缭绕上空,震人心扉。这是容芳苓第二次遇见他,他就站在樱花树下。风从颈间流过,初生的朝阳映在他足尖前的鹅卵石上,佛珠在指尖一颗接一颗盘桓,蜜蜡的质地,相撞起来有脆而圆润的声响。
  柔和如春日雾霭,明艳如夏日花朵,在温暖的柔光中,异于平日的美。
  “法师,我想见时玄方丈,请问是否方便引见。”因为身上有封印,容芳苓一改从前吊儿郎当的模样,见时邯法师时也恭恭敬敬。
  时邯站沉默了半晌后,转身看向身后的飘落着花瓣的树,树后有一座新建的石塔,塔顶有一颗舍利子,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在与这世间有所牵绊:“师兄已在昨日圆寂。”
  圆寂……了?
  容芳苓震了震。对于修仙界的人来说,陨落或圆寂,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因为一旦踏入修炼,人的寿命便会被无限延长,长到你都不记得自己曾爱过多少人,恨过多少人,容芳苓极少想到死亡,因为从前的她强大到不可一世,除非是活得太久太久,一直无法飞升,而终于归入尘土,否则她这一生都不会尝到陨落的滋味。
  那座石塔在散落的树花下遗世独立,容芳苓久久站立后,垂下了眼帘:“也罢,这或许是我的劫数。”
  有些事情冥冥中注定,她被阵法封印,世间能解封印的阵法高手屈指可数,却偏偏她所知道的唯一一人在不久前就已圆寂。这是上苍在告诉她,她身上的阵法,就是她现今要渡的劫数,是不可能那么轻易被解开的罢。
  容芳苓双手合十,朝着石塔拜了拜,她从前也曾想来向时玄讨教阵法,只是那时她从未想过此人会圆寂离世,如此错过,便是阴阳两隔。
  “施主是否是被阵法所困。”在容芳苓拜后起身,立在树下的时邯忽然淡淡开了口。
  容芳苓一怔,她猛地抬头看他:“法师如何知道?”
  “师兄是阵法大能,修仙界但凡来找他的,都是为求助解除阵法。”时邯抬起僧袖,“二位请随我来,师兄圆寂后留下了毕生所做的阵法书,若这些书能为施主答疑解惑,也算功德一件。”
  佛修毕生都为累积功德,时玄已死,但功德之缘由在。
  容芳苓跟随时邯走出石塔,许是没料到这弯弯曲曲的塔林在时邯面前竟变得如同儿戏一般,轻而易举的便能穿出,她有些惊讶。
  寺庙中,有些僧侣从他们身边走过,每一个人都朝时邯合十行礼:“方丈师父。”
  “你是方丈?”容芳苓再次仔细打量时邯。时邯还太年轻,脸上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但他的造诣很高,身上有浑然天成的金莲,这是世间许多佛修毕生修炼都无法炼成的。
  时邯答得平淡:“师兄圆寂后,我便继任为方丈,只是师兄做得比我好,有许多地方,我尚且需要慢慢渗透。”
  “我听你们二人法号相似,便猜到是同一辈分,只是没想到你竟是时玄的师弟,你看起来比他小太多。时玄破我阵法时,还……”容芳苓差点就要把自己是魔尊一事抖露出来,但她很快停住,收了嘴,“不管怎么说,你年纪轻轻已经当上了伽什寺方丈,真是厉害。你这模样,看上去不过只有二十出头而已。”
  虽然修仙界的年岁无法从容颜中看出来,但时邯身上的气息太新了,这种新不是像她这种老妖婆可以比拟的。
  时邯没有再接话,似乎回到了当初容芳苓叽叽喳喳跟他逗趣,他终于无奈住嘴的时候。
  三人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一座缠绕满青藤的屋檐下,时邯推开红色木门,里面是一座静谧的内室,室内一尘不染,且陈设极少,除了靠墙的石床,床上一块蒲垫,便是另一侧靠窗的一书柜书卷,书柜前连桌子都没有,但柜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师兄毕生设计了许多阵法,也留下了许多破阵之术,每次他有想法,便会取纸笔在石床上写下来,然后放入书架上。”时邯指了指石床一侧,容芳苓果然看见那里有一块很深很深的墨痕。
  “多谢你。”虽然阵法封印不知是否可解,但时邯愿意让她参看时玄身前留下的手记,已是极为难得。
  她走到书架前,取了其中一卷看了起来,夏洸没有走,但他很快发现容芳苓的神情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她此时此刻的目光全被书卷上的内容所吸引,目光是那么沉静,一瞬不瞬的盯着书卷,根本无法移开她的视线。
  容芳苓本身就是阵法大能,她此刻落入了阵法之海内,源源不断吸收着里面的精华,如此一来,恐怕是要在这个地方呆上很久了。
  夏洸抬起头来,他的视线落向前方的时邯,却发现时邯此刻也安静的看着站在书架前的容芳苓。
 
 
第106章 解开封印
  青灯古寺,叶随风落。
  天地仿佛在这一刻安静,只听见脚边流水在水渠缓缓流过,身后杏树沙沙穿梭,静谧如斯。夏洸转动着轮椅,转向时邯:“大师修佛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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