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看起来再亲切,但骨子里养成的习惯还是很难让她真的没有棱角。
“关于她来这里……能跟我聊聊吗?”沈云黎双腿交叠,手随意放在膝盖上。
杨医师没有丝毫被看破的尴尬和不快,她依旧是刚才那副表情,但多了几分真诚:“我明白你的心思,但从本质上讲,我是医生,她是我的病人,我得保护她的隐私。”
“很抱歉,沈先生。”
沈云黎脸上的遗憾很明显,他现在就想多听别人讲讲她,多提起她的名字,那些曾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的事,沈云黎想弥补,他想拼凑出一个尽量完整的过去,以慰藉遥遥无期没有她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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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别具风情的法式公寓中,女孩半躺在摇椅上,随意侧着身体,手里拿着一本书,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书页上,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斑驳光影。
栗色微卷的头发,由于长时间的不打理,已经变直了,柔顺的沿着躺椅边缘垂下。
一室静谧。
墙上的挂钟响了,乔眠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书被合好放在小圆桌上,简单的封面因书名多了几分缱绻情丝。
杜拉斯,《情人》.
乔眠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小花园,六楼的视线很好,可以看见男孩轻轻抚摸女孩脑袋的动作,只是乔眠眼神却很空洞。
距离那个男人把她带到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月,只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他什么都没说就把她领到这间宽敞的单人公寓,乔眠转身环视着整个房间,复古宫廷风的装修,每一处都透露着轻奢和浪漫情调,只是桌子上廉价的速食和房间格格不入。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七天,从塞纳河畔到小餐馆,乔眠全都知道。
她以为,凭借他的这份暗中炽热,他会对她提出很多过分的要求……
但现在,乔眠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电话,任何联系方式,全都没有。
甚至连那张脸,她都快不记得了。
在这一个月的闲暇时光里,乔眠用来最多的,就是恨沈云黎。
她承认,在发现那个男人后,乔眠想利用他,不是利用他来忘记沈云黎,而是利用他的钱。
但他唯独没有给她钱。
没有钱买菜做饭,吃了一个月最便宜的面包,现在闻到面包的味道直想吐,但没办法,还得继续吃,要不然辛苦从国内逃出来总不能饿死。
没有学历找不到工作,没有钱不能读书。她回去上次的那家餐馆,但老板已经招到人了。她去其他类似的店铺,却都拒绝了她。如果不是那个晚上她看起来太惨,老板也不会用她吧。
没有钱,真的很现实。
她堕落了。
沈云黎把她对生活的所有热忱和美好,全部打碎了。
乔眠累了,她不想再做个好女孩。
小圆桌的玻璃杯中盛着红酒,将旁边书籍封面上“情人”两个字映在红色光影的暧昧里,乔眠晃了晃酒杯,仰头一点一点的饮下……他那么喜欢喝酒,现在是不是也在喝?
意识有些恍惚,等回过神来,乔眠黑色的瞳孔盛满了愤怒。
为什么总会想到他!
他那么绝情的把她赶走为什么还会想到他!
乔眠来到窗边大口的喘着气。
她总喜欢站在窗边眺望,幻想六楼的高度可以望见地平线。
真的好远……离他好远……
慢慢滑落在地毯上,乔眠抱着双膝,眼泪溢出来沾湿了头发,想他……控制不住的想……
他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五指渐渐收紧,乔眠左手抚上另一侧的肩膀,那道疤的触感那么强烈,只要想到他,身体每一处都是疼的。
就在乔眠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房门缓缓被打开,消失了一个月的男人出现在门边。
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乔眠没有丝毫被撞破的尴尬,她懒懒的起身,将眼角的泪擦掉,毫不避讳他的视线。
然而他却仿佛没看到似的,望着桌子上的书淡淡开口:“喝酒了?”
“嗯。”
窗帘半拉着,男人望着房间内昏暗的光影和琥珀色酒瓶,厚重的毯子半边掉在了地上……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几分慵懒的迷离。
谭时望着她,连擦眼泪都那么让人喜欢:“喜欢抽烟吗?”
乔眠面上闪过淡淡的厌恶:“不喜欢。”
谭时忽略了她明显的抵触:“会抽吗?”
“不会。”
对乔眠来说,他现在还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不喜欢他,也不想讨好他。
谭时缓缓向前迈了一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立刻缩短了,乔眠依旧站在原地,她的心已经空了,没什么好怕的。
然而,他却只是掠过她,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谭时心中一阵遗憾,骨子里都透露着风情的女孩,竟然不会抽烟,这会少了很多镜头美感。
但没关系,凡事都可以学。
“我教你。”谭时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位置,两个人距离很近,很近。
“我不想学,也不会学。”乔眠双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离他的肩膀只差几厘米。
“乖一点。”谭时笑着抚摸女孩粉黛未施的脸,这种干净纯粹,他喜欢得紧。
“不。”
乔眠目光微冷,对烟的厌恶和对沈云黎的喜欢,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这辈子都难忘掉。
好像听不出她的拒接,谭时依旧微笑,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修长的两指夹着放在乔眠唇边。
“十万。”
室内安静极了,乔眠有些呆滞,狠狠望着他然后慢慢地红了眼眶,目光凶狠又无助,不知僵持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乔眠慢慢接过那支烟。
在他的微笑中。
打火机清脆的响声。
烟点着了。
“咳咳……咳咳……呕……”
烟雾缭绕中,女孩憋红了脸,浓重的烟味在房间缓缓蔓延,那一声声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伴随着呕吐,鲜艳的红唇在烟蒂又抿了一口。
烟灰缸中的灰越来越厚,摄像机的声音也越来越密集。
第60章
“一生只爱一个人
一世只怀一种愁
纤纤小手让你握着
把它握成你的袖
纤纤小手让你握着
解你的愁你的忧”
昏暗的房间, 只几束光从窗帘边缘透了进来,悠扬空灵的歌声回荡在房间,沈云黎躺在床上, 眼睛闭着意识却很清明。
一生只爱一个人吗?
听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他笑她单纯,却从来没想过那个人是他。而现在,她还会只念着一个人吗?
不会了。
某些痛觉达到了峰值, 再疼就没有感觉了, 只是胸口很闷,沈云黎起身拉开窗帘, 打开了窗户, 风不疾不徐地往里涌,带着些许凉意。
她离开已经三个月,沈云黎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做什么事情总是提不起精神。
走到音响旁边,沈云黎关掉音乐,室内瞬间变得很寂静,曾经他很喜欢这份静,但现在却受不了,偌大的家里空荡荡的这种安静, 他受不了。
换上骑行服,沈云黎拿着头盔出门了。
西郊,依旧是傍晚,熟悉的公路, 熟悉的轰鸣,黑色的雅马哈R1在天地间留下一道残影。夏天的草坪在秋天已经发黄了,而天边,也没有漫天的火烧云。
就像此时此刻,他身边没有她一样。
沈云黎躺在草地上平静地望着天空,十月份傍晚的风有点凉了,太阳落下去之后,天边只有寥寥蓝色地冷光,像繁华过后的落幕,清冷。
曾经是他贪心,想要她离开,还想她待在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暮色渐渐下沉,天边蓝色的烟霭都不见了,变成铅灰色的云飘在天际,男人就这么躺在原地,慢慢地和夜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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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曾所未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像水消失在沙中一样……”
乔眠合上书,依旧是那本红色封面的《情人》。
“穿这件吧。”
谭时打开她的衣柜,挑出一件红色的裙子扔在床上。乔眠走过去,扫了一眼床上的衣服,她衣柜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买的,他毫不吝啬地给她添置一切东西,唯独不给她钱。
哦不,她现在已经有了十万。
他站在床边望着她,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乔眠拿着衣服进了洗手间,门狠狠地被关上。离上次见他,依旧是二十天前。
跟着他来到塞纳河边,很巧地,和她刚到巴黎那几天一个地点。乔眠按照他的要求摆动作,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镜头。
或者说,在钱面前她懂得乖巧。
巴黎街头的她,漂亮,不着痕迹的冷淡,目空一切又故作云淡风轻。灰蒙蒙的河水和复古的西式建筑,唯有那抹红色显得妖娆。
傍晚只有十度,乔眠就穿着那件红色长裙在风里站了两个小时,而从男人的表情乔眠就知道,他很满意。
“今天就到这里吧。”谭时缓缓收了相机,拿起身边的风衣走到乔眠身边,细心地为她披上。
乔眠低垂地视线微愣,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饿了。”
帮她把扣子系上两颗,谭时嘴角上扬:“我在一家中式餐厅订了位置。”
乔眠沉默地绕过他,对于他突然地亲近视而不见。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总是神出鬼没,每次出现都是拍东西,拍完就没了消息。
她比谁都清楚,他对她没兴趣。
所以,她懒得去伪装什么,他们之间只有金钱交易。
临街的中式餐厅里,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眼窝深邃人来人往的外国人,桌子上摆着熟悉的饭菜,乔眠看着看着眼睛忽然就红了。
她想家了。
尽管她早就没有了家。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了三个月的面包,再看到这样的饭菜,乔眠也没有特别喜欢或者不喜欢。
她在十八岁就已经死了。
余光掠过她的异样,谭时眼睑低垂,他拿起她面前的餐盘,往里夹了很多菜又放到她面前:“每次见你都又瘦了。”
努力隐下那些早已被她压在心底的念想,乔眠拿起筷子,红唇轻启:“瘦了拍照不是更好看吗?”
谭时微愣,他缓缓收回视线。
第一次见面是在Zero的酒会,能出席那样的场合,不是某个高层的女朋友就是情人,谭时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她很美,仿佛天生就是给男人圈养的,又或者,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有资格以妻子这样世俗的身份拥有她。
“你叫什么?”乔眠抬眸扫了他一眼,虽然认识他已经三个月,但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周。
“谭时。”
乔眠:“是摄影师吗?”
谭时忽然笑了:“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乔眠放下筷子,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上打下两个字,谭时。
从他的穿着谈吐来看,要么是拿着家里的钱出来挥霍的二世祖,要么就是有点名气的摄影师。他拍的东西乔眠看过,她不懂,但应该不是前者。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谭时,知名摄影师,25岁在国际权威摄影比赛中崭露头角,以独特的摄影风格调性拔得众多摄影比赛头筹,更是Zero和Gery等国际顶级奢侈品的御用摄影师……
乔眠眸光微动,你想要忘掉,可无时不刻会有那些曾经美好的字眼来刺痛你。
“你几岁?”乔眠放下手机。
“上面没写吗?”谭时眉毛一挑,嘴角带着几分笑明知故问道。
乔眠:“只有生日。”
谭时抬眸,饶有兴味的望着她:“我什么时候生日?”
乔眠皱眉,沉默着没说话。她不记得,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而已。
倾了倾身,谭时拿纸巾擦掉乔眠唇上的口红:“下周三,我三十岁生日,记住了吗?”
拂掉他过于近的手,乔眠玩味地勾唇:“三十岁?”
“嗯?”
“老。”
谭时皱眉笑了:“你多大?”
乔眠漫不经心地夹着菜:“十八。”
男人愣住,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收起,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女孩。他知道她很年轻,但她眼眸的冷清和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情,都不是这个年龄应该有的。
过于小了。
“想做我的模特吗?”谭时拿过手边的玻璃杯,倒了杯温水润了润嗓子,“你跟我遇到的所有模特都不一样。”
“你有很多模特吗?”乔眠抬眸扫了他一眼。
“她们都是娱乐公司签约的,”谭时拿纸巾擦了擦手,指节修长干净,流光溢彩下睫毛都变得迷人,“而你,是我发现的,属于我一个人。”
他笑得很好看,乔眠迎上他的目光,也不知是哪个字取悦了她,她鬼迷心窍地缓缓开口:“好。”
他知道她会答应的,谭时是个极有耐心的猎人,就像在河畔餐馆跟了她七天一样,他会等猎物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到那时,他再慢慢走出来,抱抱她,施舍她一点温度。
不过,要说不忍心,也是有的。
谭时望着她,望着她那张干净又极具风情的脸,他见过太多美丽丑陋和平庸,对镜头下的事物一眼就能看透。
所以,她一出现,他就被吸引了。
一身白色纱裙,出尘的气质还透出几分入骨的性感,让人只敢远远望着,不敢去碰。她天生适合活在镜头之下,而他的眼睛,就是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