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反话。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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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柚这一病,又在床上躺了三日,弄得流云心惊胆战,后悔那天就不该纵了曲柚的意,身子刚好,就出去走动,这不,又感染了风寒。
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受那柳韫若的刺激。
见曲柚还卧在床上不见好转,不像上几次闷出汗就渐渐好了,流云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叫段太医来瞧了也不见好,她想了想,觉着曲柚必定是积郁太子爷和那柳韫若的事,到现在不能放宽心,有什么心事又不同她们说,便夷犹了好一会,只能朝太子住的西苑走去。
在西苑跪了许久,顾城安才沉着脸从里面出来。
看到顾城安那一刻,流云红着眸子说:“殿下,去看看我们娘娘吧,娘娘她......她伤寒几日,怎么都不见好。”
讽刺的是,那日她才刚嫌弃完紫蔓去求顾城安见曲柚,今日,她不得不也做了同样的事。
她没想到曲柚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想见一下她的夫君竟是这样的难。
太子,也太冷血了。
...
平芜一战,北燕本是抱着必胜的念头挑起事端,怎想突然杀出一个顾城安,一步步吞噬大晋边境的计划就这样破灭了。
可一直欲图吞并三国想统一天下的北燕帝怎会就此罢休,战争一结束,他就接连送了好些个探子到大晋来,城门口的守卫察觉此事,随即禀报了万嘉帝,万嘉帝便令顾城安彻查此事,让其务必消灭北燕帝想要在大晋布下的情报网。
顾城安这几日都在忙这事,此时突然被内宅的事情干扰,他有些不耐,但看跪在门口的宫女哭成那样,不像是故意谎报病情,以博取他的关心,沉着脸朝主殿走去。
绕过屏风走到曲柚床边,入眼的是厚厚的几床被子,他那娇弱的小太子妃盖在被子下面,只露了几丝软绒的青丝出来,像是冷极了。
见状,顾城安只生出一个念头:
盖成这样,也不怕把自己闷死吗?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笼罩了床边那冷寂的空气,曲柚窝在被子里的小身子蜷缩成一坨,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像是刚不久做了噩梦,却被吵醒了,哼了几声后,她梦呓出声:“爹……你别死好不好。”
流云彻底红了眼眶,别过脸去擦了擦泪,对顾城安说道:“殿下,娘娘自小同曲大人感情深厚,曲大人还在世的时候,宠娘娘宠得紧,娘娘到现在还没能从曲大人亡故的事实里走出来,时常做噩梦。”
许是流云的话让男人对曲柚生出了点怜惜,他颀长的身子一动,朝床边靠近,大掌刚摸到被沿,准备给曲柚露点空气进去,怕人没病死,直接给闷死了,却突然跑进来一个宫女。
那宫女声色着急又慌张的说:“不好了殿下,柳昭训她、她中毒了!”
流云:“......”
顾城安浓眉蹙起,摸到被沿的大掌颓然收了回去。
不是因为宫女那句惊惶的禀报,而是因为他刚才看见被子里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又缩了缩。
似乎,并不想见他。
呵。
顾城安清癯的面容旋即冷了一度,直接转身离开了。
“殿下!”
流云追出去,却没见顾城安回一下头,男人似乎朝柳韫若住的若水居走了去。
霎时,流云的心拔凉拔凉的。
太子,不仅冷血,还昏庸!
跑回曲柚床边,流云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抹了又掉,掉了又抹,哭花了小脸,她怕吵到曲柚,将脸埋进袖子里,紫蔓和绿蓉瞧见,只当是旁观者,谁也没想着上去安慰流云半句,青葇给流云递了快手绢,流云不肯接,青葇便将手绢揉成团直接丢到了一边。
“水......”
突然,被子里传来软音。
流云赶忙一股脑抹了泪,快步过去给曲柚倒水。
见紫蔓几个还杵在原地没反应,流云凶了脸,“你们愣在那作甚,还不快过来服侍娘娘起身。”
三个人“哦”了一声,走了上前。
紫蔓和绿蓉给曲柚微微掀开被子,青葇将曲柚扶起,可是她笨手笨脚的,捏疼了曲柚的手臂,曲柚“嘶”了一声,也没力气多说什么,见流云捧过水杯来了,她赶忙埋头汲了一口。
紫蔓说道:“娘娘,方才殿下来了,但是......但是又走了。”
流云立马瞪去一大眼,咬牙切齿,“你给我闭嘴!”
她怕曲柚再受到刺激。
谁料紫蔓倒是闭嘴了,旁边的绿蓉却开口道:“娘娘,紫蔓说得没错,殿下刚走呢,因为若水居突然跑来一个小宫女说柳昭训中毒了,娘娘,您说这柳昭训早不中毒,晚不中毒,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中毒呢,而且,谁会给她下毒啊!”
流云忍着气,等曲柚汲完了她捧过去的热水,将茶杯往床边的小案上一垛,立马转身推了紫蔓和绿蓉的身子,“你们两个话多的,也不怕吵到娘娘,都给我滚出去。”
紫蔓和绿蓉倒是没挣扎,悻悻退了出去。
流云赶完两厮,凑回曲柚床边,努力收敛情绪,“娘娘,您别听她们乱说,殿下正忙着呢,他没有来过。”
这样,也不存在他突然走掉的事实了。
来了这么快就走,跟没来过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从未来过。
曲柚没力气地“嗯”了一声,装作不知情,又窝回被子里。
其实在流云替她同顾城安解释她的梦呓之时,她就已经醒了,知道顾城安就在床边的那一刻,她竟没出息的感到紧张和害怕。
她害怕这个阴冷冷的男人。
突然间,曲柚特别想长出一双翅膀,飞出这无聊又冷清的宫墙,可是就算她能长出翅膀,她又能飞走吗?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她背后,还有一整个曲家。
第11章 他好凶...
顾城安去了若水居后,未曾再来看过曲柚,曲柚喝了流云的药膳,躺到了翌日,外面的太阳照进寝殿内,透过暖帐投到曲柚身上。
曲柚将小脸露出被子,被那暖阳照拂了半晌,昏昏沉沉的意志清晰了一些。
或许因为今日天气格外好的缘故,曲柚能把身子从被窝里撑了起来。
闻见动静,流云立马跑了过去。
“娘娘,您醒了!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会。”
看曲柚的上半身露出被子,流云赶忙跑去取了架子上的水蓝色狐裘,给曲柚罩上后,又跑去给曲柚倒了被热水。
曲柚扶扶发胀的额头,想是躺了这么些时日躺得久了,把脑袋都躺得晕晕的,而且她都连续好几日没去誉乾宫和银徽宫请安了,她若再躺下去,估计得出事。
于是汲了口流云端来的热水,曲柚对流云摇摇头,想从床上爬起来。
流云吓了一跳,“娘娘您等等!等奴婢去把紫蔓她们几个叫来!”
若曲柚想起床洗漱,得有人备好洗漱的热水和帕子才是,流云怕自己一个人会照顾不周又害曲柚着凉,只能扯了被子来盖住曲柚伸出来的小脚。
“没事。”
曲柚皱了皱眉,又把小脚伸出来,看流云紧张得那模样,她不禁怀恋起往昔自己健健康康的样子,而今,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副病壳子呢。
流云只能依了曲柚的意,赶忙找来衣裳给曲柚一件件穿上,并给她拢上锦鞋。
曲柚都坐到妆奁前了,也不见青葇和紫蔓几个宫女来,流云气得不行,再看曲柚那痩得都能显出骨窝的小脸,眼仁又不争气的红了。
陪曲柚嫁进宫前,流云原想的是等嫁进来了,肯定有一大排宫女和太监围着曲柚伺候,哪晓得这六个月,东宫的太监和宫女根本不把曲柚当回事。
曲柚明明是尊贵的太子妃,却还不如做曲家三小姐来得快活。
躺了这么多日,难得见曲柚气色好了一些,怕影响曲柚的心情,流云把泪水憋回去,咧嘴对曲柚笑嘻嘻的说道:“娘娘,院子里那颗红梅树又开了几枝呢,而且这几日都没怎么下雪,那红梅盛得很呢!”
听了流云雀跃的声音,曲柚苍白的唇角浅浅弯了弯。
突然想到什么,曲柚问:“这些日子,殿下都在哪歇下?”
“……”
流云给曲柚梳头发的手顿住。
她以为曲柚是在关心太子是不是这几日都宿在了那柳韫若居里,怕曲柚又被刺激到,流云赶忙说:“娘娘,殿下都住在西苑呀,说来殿下也是心疼娘娘的,知道娘娘身体抱恙,就让娘娘安心在主殿养病,自己跑到西苑去住,将主殿完全让给娘娘住呢。”
即便流云心里对顾城安有一万个不是,但为了让曲柚宽心,她自是得往好的方面说。
谁知她话音刚落,曲柚说:“等会收拾东西,搬去落梅苑。”
流云愣住,“娘娘,为何要搬去落梅苑啊?”
“落梅苑梅景好,本宫住那,好画梅。”曲柚抠着手里的那串步摇。
流云:“……”
“娘娘,这、这您要画梅,主殿外面的院子里也有梅花啊,那梅树也开得盛的,不然奴婢扶您去落梅苑画完了再回来也成,作何一定要搬去落梅苑呢,听说那落梅苑不烧地龙的。”
流云攥着梳子的手都抖了,不知道曲柚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本宫就想去那,以前住在曲府的时候,也没有地龙啊,还不是照样过来了。”
“可是娘娘,您现在的身子骨......”
“听本宫的吧。”
“……”
流云抿紧唇,不说话了,见曲柚执意要搬,她只能依了她。
曲柚浓密的眼睫毛垂着,盯着手里的步摇看,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漫不经心的抠着步摇,一不小心就将镶嵌在步摇上的那颗小粉珠子给抠了下来,曲柚呆了呆,下意识就将珠子给摁回去,但是稍微动一下步摇,那小粉珠子就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滚到地上。
曲柚弯身捡起来,又将珠子给摁回去。
方才,她说给流云听的,不过是她随口扯的理由罢了,她之所以要搬,是为了将主殿腾出来还给顾城安。
顾城安是太子,她只是太子妃,顾城安既然不愿意来同她一起住,她怎可能一直霸占着主殿,现下身体有点力气了,趁早搬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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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曲柚梳好妆,流云就去西苑向顾城安请示曲柚想搬去落梅苑的事,她本幻想着如果顾城安不同意便好了,谁想顾城安淡淡的回了一句“随便”。
流云只能认命,回主殿后立马唤来几个宫女和太监开始搬东西。
曲柚嫁进东宫这六个多月,也没多添置多少东西,许多本就原属于顾城安的,能搬的不过是一些衣裳棉被还有她画的那一大摞画。
顾城安外出征战的六个月,曲柚只要有点精神,几乎每日都会画上一两幅画,六个月累积下来,起码能有上百幅。
流云知道曲柚爱画如命,便是在搬动她那些画框和画轴的时候,给下面的宫女太监嘱咐了好多遍让他们轻拿轻放,一定要小心。
可再小心,若是有人故意要使坏,那岂是流云能拦得住的。
比如说这紫蔓。
紫蔓嫌累,就尽往轻的挑,这一趟她挑了剩下的最轻的两幅,然后往落梅苑搬去。
不想走到半路,瞥见顾城安朝这边走过来,男人一拢藏黑色蜀锦长袍,华贵的金丝云袖腰带束在腰间,一块墨色的玉佩坠在上面,脚踩黑色皮靴,整个人气质冷沉,远观就能压得人喘过气来,但他那张俊逸无双的面容实在让人心悸。
紫蔓一咬牙,鼓足了胆,在顾城安愈发走过来之际,她立马佯做踩到了裙脚,然后摔到地上,她抱在手上的画自然也摔了下来,其中一幅画轴的轴头都被摔破了,整幅画也卷开了一大半,此时顾城安正好走了过来。
紫蔓慌忙爬起来,对顾城安福下身:“对不起殿下,是奴婢毛毛躁躁的,竟没注意看路被石头给拌到了脚,碍了殿下的路,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男人伸来一只白皙苍劲的大掌,捡起了摔在她身前那副卷开了大半边的画轴。
男人捡起那画,将其全部卷开。
紫蔓不敢抬头看顾城安,低垂着头,以她的视线,能看见顾城安握着画轴的手。
眼见着,那握着画轴的大掌突然猛颤了一下,渐渐凸起一根根青筋,那双手,越颤越厉害。
紫蔓心口一跳,在想自己是不是闯祸了,惹了顾城安的怒,张开嘴,试着喊了一声“殿下?”。
“这画,是太子妃画的?”
男人浑厚的声音响来,有些抖。
即便画上落款了“曲柚”两个字,还有一行小诗,还有那独一无二的蓝色蝴蝶,但顾城安还是不敢相信。
这画分明是他那娇气的小太子妃画的,可是,画上那娟秀的小字和那只蓝色蝴蝶,却是她独有的。
也只有她,能把梅花画得如此传神。
紫蔓被顾城安那涨红的脸和青筋爆凸的手吓得身子打颤,以为顾城安是生气了,她赶忙抖着声音回:“是、是、是的殿下,娘娘、娘娘她喜欢作画,尤其是画花类,她......”
只觉眼前一花,身前一凉,一阵疾风闪过,紫蔓抬起头,男人已经不见了。
第12章 他有病...
顾城安几乎是狂奔进曲柚的寝殿,在门口顿下了步子,他对守在门口的太监和宫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喉咙滚了滚,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心口狂跳着,他把步子放得很轻,慢慢步进去,他怕那幅画只是巧合,他怕他的猜想只是错觉。
“娘娘,您确定那把折扇是落在这匣子里?”
珠帘后面一个宫女似乎在替他那小太子妃翻找什么东西。
从顾城安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团水蓝色的背影,少女似乎在眺望窗外,闻了宫女的话,少女转过身来,皱起眉头,“对啊,里面没有吗?”
也正是这一刻,顾城安看清了曲柚那张小脸,某种情绪充盈进大脑,血液倒涌。
真的是她。
原来,她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