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靖衣定睛一瞧,原来这是一道半人高的小门,早就受够了黑暗的她,立即先一步踏出小门。
“等等——”风临止的声音噎在喉咙里,那少女的背影便消失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她又面色苍白的冲了回来,缩在了他的背后。
好多毒物!
就在她走出去之后,才发现出口连通的是一处大殿,殿内的地面上一片黑漆漆的,她出现之后,那黑漆漆的一片如潮水般朝她涌来。
原来俱是蜈蚣蝎子等毒物。
陶靖衣吓得立即往回跑,躲在了风临止的身后。
风临止现身后,毒物受了惊一般,纷纷退了回去。风临止每踏一步,虫潮便退一寸。
陶靖衣紧紧贴着风临止的身躯,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风临止感觉到了她的惊惧,回身道:“不要怕,这些毒物都是我师父召来的。”
他还是习惯唤青夫人师父多一点。
陶靖衣身体抖如筛子,怕得要命。
能不害怕吗?光是这密密麻麻的一片,就令人恐惧不已了,更别说,组成这一片密密麻麻的,都是普天之下最毒的虫子。密集恐惧症兼虫子恐惧症,简直要吓破胆了!
陶靖衣上下牙齿不断磕碰着。当初在龙泉客栈对战段飞白时,风临止也是用一管玉箫召来一地毒物,她现在怀疑,他身上是不是也藏了毒虫。
想到此处,陶靖衣悄悄往后挪了一点,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风临止察觉到她的动作,警告道:“别乱动,不要离我太远。若是被它们爬到身上,你会被啃食得尸骨无存。”
“还吃人啊。”陶靖衣苦着脸,更怕了,“你身上没有吧?”
“你不是扒过我的衣裳吗?有没有,你还不清楚。”风临止揶揄道。
陶靖衣脸色一红。当时她要是想到他这么能玩虫子,打死她也不敢扒了。
风临止带着她继续往前走。虫潮自发的分开一条路,风临止走过后,又迅速的合拢起来。
三大护法忽然叛变,若非有这些毒虫护着,恐怕她们早已冲入凌霄殿内,活剐了虞桑青。
花神教历任教主都擅驭毒,且以毒术控制教众,作为继承人,风临止自然也是要学习毒术的。只是在毒术方面,他并不感兴趣,反而更热衷于武学,他的寝殿内就收藏了各式各样的兵器。若是他的毒术能达到虞桑青的境界,当初也不会轻易被东方玥暗算。
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钻入鼻端,风临止面色微变,带着陶靖衣快速朝前殿走去。
只见殿内一片昏暗,垂坠下来的帘子遮住了视线,帘子的深处,一张锦绣大床上,依稀躺着一道人影。
血腥味就是从那张大床上传来的。
风临止疾步走过去,急声唤道:“师父!”
虫潮缓缓退去,让开一条路。风临止掀开纱幔,帘后的人影抬起头来。
两人的视线猛地撞上。
风临止顿了一顿,目光渐渐往下移。虞桑青的身下汇聚着一大滩暗红色的血迹,血迹透过重重被褥,早已凝结干涸。而她的一双腿被人齐膝断去,衣摆下方空荡荡的。
“师父,我来晚了。”风临止跪倒在床前,垂下了脑袋。
陶靖衣注意到,他用的是自己的原音。虞桑青也注意到了,她抬起眼睛,凌厉的目光朝陶靖衣扫过来。
陶靖衣喉头一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咳咳、咳咳。”虞桑青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她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脑袋,一手用帕子捂着嘴角,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咳咳,止儿,你起来。”
风临止抬起头来。
虞桑青面色惨白一片,眉心间凝结着一团黑气,显然已病入膏肓。无论是这重病,还是这重伤,都会要了她的命,她已经活不久了,她强撑到现在,就是为了等风临止。
“云信呢?”虞桑青道。
“她背主叛逃,已经被我处死。”
“很好。”虞桑青颔首,“止儿,你听着,我已命不久矣。我落得这般下场,皆因那三个小贱人害我,你替我杀了她们。”
“我一定会将她们碎尸万段!”风临止咬牙道。
“另外,还替我杀了一人。”
“谁?”
“段飞白。”虞桑青的双眸里透出刻骨的恨意。
陶靖衣呆了一呆,这么多年过去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到临死前还是不能放下对段凌的仇恨,连段凌和秦小婉的儿子也不放过。
“好,我答应你。”风临止道。
虞桑青满意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爆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用帕子紧紧按着嘴角,鲜红的血迹不多时便染湿了帕子。
她的手心紧紧攒着帕子,抬手指向陶靖衣,双目迸射出冷光:“止儿,她已经知晓你的秘密,杀了她。”
风临止闻言,面色微变,急道:“不可以,她不能杀!”接着,他站了起来,将陶靖衣护在身后,似乎是担心虞桑青伤她,“师父,此事恕难从命。”
虞桑青怔了一下,又再次咳嗽起来:“咳咳、咳咳,止儿,你长大了,不听从我的命令了。”
风临止垂下眼睛,脸上满是倔强之色:“师父,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此事不行。我带她来时,便已经答应过她,她活我活,她死我死。”
虞桑青面上腾起厉色,冷喝一声:“好大的胆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子岚君”,灌溉营养液+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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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我想回家了
陶靖衣原本听虞桑青要风临止杀她, 已是吓得六神无主。风临止一向敬重虞桑青,她的命令他无不遵从。没想到, 风临止第一反应竟是拒绝, 他将她护在身后的时候, 仿佛有一股热流从心尖上淌过。
陶靖衣抬起眼睛,盯着风临止的后脑勺。
虞桑青用力锤着床板, 大声道:“好!很好!”
她抬起手臂, 风临止立即将整个身躯挡在陶靖衣身前,就在此时, “啪”的一声, 一根竹管从殿内投进来。
竹管落地的瞬间, 从管内溢出一阵青烟。青烟很快便弥漫着整个大殿,随着青烟的弥漫, 虫潮受惊一般的迅速褪去。
恐怕是这烟雾之中掺了克制毒虫的药物。
眼见着烟雾越来越浓, 虫潮褪得越来越快。殿外隐隐传来了人声,依稀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快,攻进去,毒虫已经退了。”
虞桑青惊坐而起, 面上俱是狠色。
轰轰的撞击声从殿门的方向传来,接着, “砰”地一声, 两扇巨大的殿内在撞击下分开,天光透进来的同时,冲进了一群白衣女子。
当先一人立即便瞧见了虞桑青和风临止, 高声道:“她们在那里,抓住她们,重重有赏!”
风临止面色倏然变冷,手中一把银针射出。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白衣女子发出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虞桑青见状,捂住嘴哈哈大笑,她面上俱是血迹,笑起来的样子,十分狰狞。
风临止用完了银针,便从她们手中夺了一把剑,身形如风般掠过,所到之处,剑刃带起一串血珠。
眼见着场面混乱,陶靖衣连忙藏身到一根石柱后,借着垂帘遮挡自己的身形。
一名白衣女子的尸体滚到她的脚步,她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的伸出脚尖,将尸体踢回去。
“虞桑青,你的死期到了。”一道厉喝从殿外传来,接着,飘进来三道白色的窈窕身影。
陶靖衣探出脑袋,只见大殿中央立着三名女子,三人俱穿一身白衣,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面色一个比一个冷,想来就是虞桑青那三位叛变的护法师妹了。
虞桑青冷笑道:“就凭你们三个?痴人说梦。”
三名女子彼此对视了一眼,飞身而上,朝着虞桑青攻击。风临止眼角余光瞥见虞桑青遭围攻,立即冲过去,以一敌三,挡住了三人。
虞桑青在他身后抚掌笑道:“止儿,好样的,替我杀了她们。”
风临止挽出一道剑花,直攻三人的命门。他不久前才伤在段飞白手下,方才又经历一番激战,在三人的围攻下,气力渐渐透支,动作略显凝滞起来。
血痕再次透出他的衣裳,逐渐染红了他的胸前和后背。
陶靖衣见他全身是血,想起他方才拼死保护自己的模样,心生不忍,高声道:“风临止,别逞强了,快逃。”
众人这才惊觉,柱子后面竟藏了一个人。立时便有人提剑朝着陶靖衣奔来,陶靖衣见状转身奔逃。
白衣女子在她身后狂追不止,剑光擦着她的眼角而过,陶靖衣大惊失色,一股热流从丹田处腾起,沿着四肢百骸游走,凝聚于她的掌心。
她回身给了身后人一掌,女子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挣扎了一番,便不再动了。
……死、死了?!陶靖衣停下脚步,弯身探她鼻息。果然再无呼吸,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跌坐在地。
她、她杀人了!
陶靖衣脑海中空白一片,虽然穿越进这个武侠世界,处处能撞见流血事件,也有不少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但这次人是她亲手杀的。
陶靖衣面色僵硬,看着少女逐渐变得苍白冰冷的面颊,呆呆地坐在地上,失了神。
“小心!”一道剑光从她的头顶落下,陶靖衣抬头,眼睛眨了眨,似是反应不过来。在剑光到了跟前的刹那,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拽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同时,一柄剑穿过她身后那人的胸腔。
温热的血溅到陶靖衣的手背上,令她的身体颤了一颤。
“你不要命了吗!”耳畔是风临止的嘶吼声,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陶靖衣眼神迷蒙的瞧了他一眼,脑海中一片浑浑噩噩。
风临止只当她是被这血腥残忍的画面吓呆,气恼地一剑刺出,又杀了一人。血溅出来的瞬间,他以身作挡,血点尽数喷在他的背上。
他拽着陶靖衣回到虞桑青的床边,虞桑青手里执着一把剑,正在与其他人对战。她失了双腿,又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功力大打折扣,身上留下了不少血痕。
风临止亦没有好到哪里去。
大殿内处处都是人影,不知是谁放了一把火,明黄色的火焰爬上垂帘,“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很快便烧到了这边。
浓烟滚滚中,虞桑青一手执剑,一手在床头摸索着,接着,“咔哒”一声从床畔传来,床板的下方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止儿。”虞桑青唤道。
风临止边战边退,退到了床边。虞桑青抬起一掌,落在他的肩头。风临止不防,被她这一掌击中,身形不稳,一头栽进了洞口。
虞桑青回头看了一眼陶靖衣。
陶靖衣缩了缩肩膀。
虞桑青一剑刺出,从她身后传来偷袭之人的惨叫。陶靖衣面色白了几分,惊惧的望着她。
虞桑青道:“这辈子是我亏欠止儿,他既然看重你,你便陪他好好活下去。”
说罢,长臂一伸,拽住了陶靖衣的手臂。陶靖衣只觉得一股力道传来,接着她的身体腾空而起,朝着洞口坠去。
一片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就在她的身体坠入洞中的瞬间,从上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坍塌了。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吞没了她的意识。
坍塌下来的是凌霄殿的宫顶,巨大的石柱断裂开来,倒下的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凌霄殿的上方飘然而下,在柱子堵住洞口的瞬间,抢先没入洞中。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谁也没有发现。
柱子砸在虞桑青的身上,将她砸得粉身碎骨。
虽然没有亲手将她挫骨扬灰,这样的下场,倒也是符合了段飞白的心意。
飘入洞中的白影正是段飞白。
他一路跟随着陶靖衣和风临止入了凌霄殿,在三大护法放火烧凌霄殿的时候,他暗中推波助澜,一掌震断了石柱,杀了虞桑青。
这个女人害他段氏至此,本该千刀万剐,以告慰父母在天的亡灵,只是一场花神教内乱,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不得已,他只能提前除了她。
虞桑青的床下是一条密道,段飞白的身影飘入密道后,眼前所见,俱是一片漆黑。他取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气,一团火焰自黑暗中燃起。借着火焰的光芒,勉强能看清眼前场景。
跌入眼前的是一条狭窄的暗道,暗道湿漉漉的,空气里泛着阴冷和潮湿的气息。不远处,陶靖衣和风临止躺在地上,两人俱昏迷了过去。
风临止是因为重伤而昏过去,陶靖衣却是撞昏过去的。
段飞白抬手封住了风临止的穴道,然后行至陶靖衣的身边蹲下,举起火折子照了照她的脸颊。她的脸上泛着惨白,似乎还残留着恐惧。
他想起方才在凌霄殿发生的一切。
他站在房梁上方,将底下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她是如何杀了人,杀了人之后又是如何的惊恐。
段飞白面色有些许复杂。
方才误杀了人的陶靖衣,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呆坐在尸体旁边,险些死在他人手里。
这和他印象里的她不大一样。
段飞白犹记得她以前杀人的模样,嘴角含着冷笑,眼底泛着嗜血的光芒。
那个冷血修罗的模样,和如今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段飞白正想着,面前的少女似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中,浑身哆嗦起来,眉心紧紧皱着。
她嘴里小声咕哝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段飞白凑近了一些,听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些残破的字眼中分辩出来。
她说的是——
回家。
到了后来,这两个字越来越清晰,翻来覆去,就是“回家”二字。
她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双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润色泽,段飞白伸手探了一下,才发现烫得惊人。
竟是发热了。
许是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她立即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口中发出满足的喟叹。
但这些还不够。